9 夜修

夜修

正是盛夏時候,高三提前進入複習階段。

今天班主任提了一嘴,建議離家遠的同學可以選擇住校,或者在學校周圍租個房子。以往高一高二,學習沒有那麽緊張,如今高三了,能省一點時間是一點。班裏開始讨論起來,住校的好處,歡呼終于有機會離家外宿了。

卓凱澤本來就住校,說以他的噸位住校都嫌麻煩。

住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定要晚修,包括學校周圍租房的。學校掌握着這些人的名單,一個不來就喊家長。

周圍一片悲喜交加,而陳以期只注意到了夜修這兩個字。

程琭一直都住校,高三也不例外,那他一定也是要晚修的。而陳以期從來都是回家的,學校離家又不遠,十幾分鐘的事情,再說偶爾還要幫陳老頭送貨。但是這會,他也有了個想法。

不想住校,但是可以來晚修。既不用被老師掌握生死名單,又可以自由來去。

這樣,就可以趁夜修結束後,跟程琭多待會!

陳以期嘿嘿傻笑,卓凱澤全身發毛趕緊閃開。

放學後,陳以期一溜煙跑了,來找他的沈植沒有看到他,哀嘆道,又去找程琭。只好掏出手機發信息。舞團新隊長也選出來了,想問問高三的隊員還待不待,相關事宜好安排。

然後和同樣被抛棄的卓凱澤一同走了。

程琭還在慢吞吞收拾書包,陳以期就跑上來了,喜滋滋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決定:“程琭程琭,我決定了,我要來晚修!”

程琭背好書包,笑着點點頭。

陳以期借着書包和牆的遮擋,擡手勾了鈎程琭的小指,簡直心花怒放。程琭見他笑得傻氣,擡起另一只手,放在他頭發上輕輕按了按。陳以期紅着臉,垂頭說了聲“走吧”。

程琭依言背起書包,跟他并肩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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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個月,程琭就已經和陳以期齊高了,陳以期總是不服輸地墊腳,程琭看着他鬧。兩人一路旁若無人地談笑,當然多數是陳以期在說笑,直到校門口外面的一個十字路口,程琭要回租的小房子了,兩人才分開。

陳以期回到家就跟陳老頭說了自己的想法,得到陳老頭塞到手裏的豆腐皮,催他一起做腐卷,要趕不上時間了。陳以期撇撇嘴,只能遵命。

這一天的夜晚來得好慢,陳以期想。

陳以期出現在教室裏時,已到的同學紛紛表示驚訝,連來監班的班主任都有點驚訝,不過眼含贊許和表揚。卓凱澤湊前來問他,你要住校?跟我一起啊?

陳以期說:“我不,我就是來夜修的。”

卓凱澤跟看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他,別人逃都逃不了,你居然巴巴地趕過來?

陳以期撈起一本書敲他的頭,“誰巴巴的?哈?我還是你爸爸呢!”

卓凱澤揚言要絕交。

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話有點多,表揚了來晚修的新同學,包括陳以期,然後恩威并施地讓大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後,才放大家走。

陳以期用行動證明他不在乎絕交,飛一樣奔向操場對面。

大概班主任這種生物都很多話,樓上樓下好幾個班這會才下課。對于住校或租房子的學生來說,九點半也不算太晚,所以有部分學生還逗留在操場,或跑步或散步,或坐在足球場地上圍圈圈聊天的。散漫而舒适的夏夜,消散的熱氣不再,反而是習習涼風。

陳以期睜大眼睛瞧着下樓的人,貌似也沒看見程琭。于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陳以期才兩步做一步地直奔四樓。樓道裏和走廊上的燈都還亮着,還有三三兩兩一邊讨論一邊往下走的學生。陳以期邁着輕快的腳步走向程琭的教室,差點跟門口正要出來的女孩子撞上。

那個女孩子手裏拿着一把鑰匙,也是吓一跳,看到是陳以期也認出來了,木木地問了句是來找程琭的嗎?畢竟陳以期長得不差,又經常往這裏跑,大多數人都認識他了。

陳以期看她要鎖門,往窗口裏一看,雖然只亮着一盞燈,但是确實裏面人都走光了。這個女孩子估計是值日生。

陳以期收回目光,手抓着書包帶,笑着向女孩子點頭,“嗯,他走了啊?”走廊上的燈忽明忽暗,發着輕微的滋滋聲。

明知故問,可是陳以期還是問了。女孩子關了燈,一邊鎖門一邊問答他,程琭早就走了,下課鈴聲一響就走了。

老師的辦公室就在每層樓的中間,這會沒有燈光,應該不在辦公室。

陳以期道了謝,從教學樓另一邊的樓梯往下跑。可能是錯過了,剛剛那麽多人急着出樓道,應該是太多人沒看見程琭吧。于是陳以期下了樓,往周圍仔細地找了找,沒看見等待的熟悉的身影。

陳以期漸漸平息了呼吸,從書包裏拿出了手機。程琭在晚修期間從不拿出手機,只有回到租的小房子才會看信息。

難道有事嗎?這麽快就回去了。

——程琭,你回到小房子了嗎?

這會剛下課八分鐘左右,幾乎所有人都趕時間走了,只有隔着兩排樹的操場上時不時傳來聲音。陳以期站在教學樓的大門前,拿着手機等信息。不知道為什麽,陳以期就是不想走,他要看到程琭的回複。

陳以期按滅了屏幕,撇撇嘴看着頭上的燈,好多的小飛蟲撞上去,又撞上去。唉,陳以期嘆了口氣。不知過了幾分鐘,手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程琭回了——剛洗澡出來。你這麽快回到家了嗎?

陳以期又嘆了口氣,回他——我也剛到家,你好好學習喲(o▽)o

程琭随即便應了——好。

陳以期又又嘆了口氣,撇撇嘴,戳着程琭的頭像,笑罵道:“呆子”。

笑着笑着,又垂下手靠着牆重重嘆了口氣。

頭上的燈有點晃眼,陳以期猛地直起身跳下小階梯往車棚走去。

作為唯一知道陳以期和程琭在一起這件事的陸品森,又跑來圍觀兩人清水的戀愛現場。然而今天陳以期又沒來。忍不住向程琭吐槽,怎麽回事,陳以期怎麽不來找你了??你們吵架了?

程琭瞥他一眼,“閉嘴。”

沒有吵架,陳以期剛剛還發信息說他有事在忙。程琭手裏的筆不知不覺停下,這兩天的陳以期格外乖和安靜,放學也沒來找他,話變少了,也不唧唧喳喳地拉着他聊天,只讓他好好學習,可能真的有事忙。程琭沒管陸品森,繼續看題。

陸品森湊過來問他,怎麽,真吵架啦?不應該呀,一看以期那小夥子就特稀罕你,哪裏舍得跟你吵架。說完還嘿嘿嘿地戲谑般笑了幾聲。

程琭擡眼看了他一眼。

陸品森像是得到鼓勵,又開始哔哔,以期一看就是認真對你好的,這多不容易。你再看看我,找個喜歡的人多不容易!唉!不過我也沒想到,你也跟我一樣喜歡男孩子,也是走運,就遇到了喜歡的人……

程琭又低頭看着桌上的練習冊,心口有點漲,不知道什麽滋味。

這時,剛從黑板上寫下值日安排的衛生委員路過,看到陸品森在細聲叨叨,打趣他怎麽跟陳以期一個樣,天天往他們班跑,粘人得緊。

見陸品森惡心得搓手臂,然後又補了一句,陳以期前幾天晚修結束還跑過來找程琭。

陸品森笑得猥瑣,見程琭疑惑又驚訝,湊前問他,你們那麽晚不回去幹嘛呢?

程琭閃開,說了句“我不知道他來”。

這下輪到陸品森驚訝了,他沒跟你說嗎?

程琭搖頭。

陸品森滿臉八卦,你不知道他來晚修嗎?

程琭這下點頭了,說:“他跟我說了。”

那你沒等他一起走嗎?

程琭看他,“他沒跟我說要一起走。”

陸品森擡手想拍他一額頭,最後轉個方向拍了自己的額頭,直罵程琭是個蠢直男。他都跟你說要晚修了,雖然沒有明說,你就沒想到要一起回去嗎?雖然不是一起回家,一起走一段路也好啊。這下好了,來找你,你卻走了。蠢死了你程琭!

“是嗎?”

程琭想起來第一天晚修,陳以期發了信息給他,問他回到了沒。所以,那個時候,他是找不到自己。

唉!陸品森唉聲嘆氣,恨鐵不成鋼。

上課後,程琭一直在想這件事,該怎麽辦,怎麽說清楚這件事。也許真的是自己太蠢了。程琭又想起來那天下午放學,陳以期興致沖沖地跑過來,告訴他要來晚修;勾住他的手指,笑得格外開心。明明是一個大男孩,卻笑得像個軟軟的小孩子。

翻來覆去地想,程琭第一次覺得,談戀愛比做題費神多了。

還沒想出個結果,下午一放學陳以期就過來了。他一坐下,就從書包的一個格子裏不停地掏出紅色包裝的糖。一邊掏,一邊還笑嘻嘻地叨叨:“我哥哥又給我寄糖回來啦,我下午給你把荔枝味的都挑出來了,都給你!好多,還有,好像還有三個。”說着就從格子裏掏出了最後三個,鋪在練習冊上,滿滿的,猶如一層紅白相間閃光的綢緞。然後一副求誇獎的表情看着程琭。

程琭看着桌面的糖果,再看笑彎了眼睛的陳以期,呼吸都有點亂。他點點頭,按捺不住心頭的癢,只好伸手按着陳以期的頭,揉揉他的頭發。“謝謝,我很喜歡。”

陳以期笑出了聲,讓他趕緊把糖果收起來,不要被陸品森拿走了。

程琭應他要求,把糖果都塞進書包的小格子裏,塞得鼓鼓的。

然後見陳以期滿臉歡喜地瞅着他桌上的習題,也不知道看到什麽了,眼睛一亮,笑得更開心了。見自己收好了,又坐端正,讓他繼續寫題。

程琭又細細地看了他幾眼,發現他沒有任何不開心或者有心事的樣子,拿起筆,想了幾秒又放下了筆,定定地看着陳以期。陳以期吓一跳,湊前問他,“怎麽了?”

程琭擡手又按了按他的頭發,“我前天不知道你等我晚修下課,所以就回去了。以後都等你一起。”

陳以期的笑容突然有點僵住,見程琭說了等他一起,瞬間眼睛一亮。“真的嗎?”然後又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沒關系的。我沒跟你說,你不知道先走了也沒關系,是我沒說。”但他絕對不說,還是有點點點點不開心,本來想晾他幾天的,雖然不舍得不理他,雖然是在忍着不來找他,雖然是在折磨自己。

可是一收到糖,就沒再忍着過來找他了。

“是我沒有想到。”程琭認真地看着他。

陳以期受不了他這樣看着自己,連忙別過頭,“好啦好啦,你快做題,待會要去吃飯了。”

“嗯,好。”程琭拿起筆,又放下筆,在陳以期疑惑的目光下,拿出一顆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對着陳以期微微一笑,才拿起筆開始做題。

他沒看見陳以期抱着書包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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