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她是一個好女孩，”楊靜看向對面醫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她不再年輕，但在愛情上，”轉過頭，她凝視陸其峰，“她差不多還是個孩子。”

“失去父親，又被母親誤會，她……最近過的挺難。”姚靜有些哽咽。

陸其峰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他指尖微抖，又抽出一支煙，卻遲遲沒有點燃。

姚靜有些失望，她抓起手袋要走。

“我愛她。”

……

姚靜站起來，“陸總，請你記住剛才說的話。”

她實在搞不懂莫念北怎麽會愛上這樣的人。但她承認，陸其峰是難得的好上司，以身作則，獎罰分明。姚靜後知後覺，對上司發飙，該不會穿小鞋吧，她後脊一陣發涼。

推門進去的時候，莫念北還在熟睡。

正午的陽光射進來，屋子裏一片光明。

姚靜拉上窗簾，靜靜坐下。

“餓了嗎？”莫念北睜開眼。

“你怎麽還沒走？不是讓你回去麽，我都又沒有七老八十。”莫念掙紮着想要坐起來。

“哎呦，你慢點吧，姑奶奶。”姚靜忙扶住。

莫念北木頭人一樣正正身子，“快回去吧，你幹嘛呀，搞得我跟快死了一樣。”

姚靜看着莫念北，想起自己的女兒，“可不是麽，我把你當喬喬。”

莫念北怪叫一聲：“媽——”

姚靜作勢要打人，倆人嬉鬧一陣，姚靜終于沉下臉，說了正題。她把跟陸其峰見面的情形，一字不漏的說了，連他取了兩支煙，其中一只沒點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不愧是考了會計證的人，心細如發。”莫念北連連搖頭，幾乎要伸大拇哥，只是現在擡胳膊略難。

大學那會兒，一個宿舍住不滿，她們宿舍拼了兩個會計專業的女生，當時姚靜跟着考了會計證，只是如今還沒用到。

“你別貧了，正經點兒。”

莫念北輕輕嘆氣，望向窗臺的洋桔梗，“我不知道。”她說。

這輕輕一嘆，在安靜的病房裏顯得格外沉重。

姚靜也看向窗臺，“莊總那兒你不挺清楚的，拒絕的明明白白。”

“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難道你要跟死人去争？”

莫念北呆住，說不出話。

“小北，你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要我說，你愛就去追求，不愛，那就放過自己。”

姚靜總是這麽清醒，灑脫，讓人羨慕。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她一樣。

莫念北沉默。

“你呀！”待莫念北吃過飯，姚靜氣呼呼走了。

護工在一旁收拾餐具，莫念北躺床上發呆。

日光一點點落下去，房間變暗，護工按亮一閃夜燈，“莫小姐，你好好休息。”

“謝謝你。”人總是在夜間展現感性的一面，尤其還是在醫院裏。

“謝什麽，陸先生付了錢，”護工笑得腼腆，“很多，比其他人給的多多了。”

莫念北回笑：“那就好。”

護工走出去，又回頭，“莫小姐，我差點忘了，陸先生說他今晚不來，囑咐我讓你早點休息。”

有那麽一瞬間，只覺失落。

莫念北怔住。因為她察覺到這種失落感直接越過大腦機制，下意識地，毫無征兆地，在護工話還未說完的一刻，已躍然心頭。

她被震撼。

門外走廊聲響漸弱，醫院跟這個城市一樣，進入安靜的夜晚。外面好像有風聲，窗簾卻一動不動。

“咔啪”，門鎖轉動。

“莫小姐，沒什麽不舒服吧？”是護士小姐溫柔的聲音。

“嗯，沒有。”

夜燈被關上，屋子瞬間陷入黑暗，然後是鞋底輕踏地板的聲音。

傷口已不再疼痛，身體卻輾轉難眠。

外頭下了雨，滴滴答答，沒節律地敲打一顆茫然的心，莫念北把腳伸出護欄，數着綿羊。

這時，門被推開，一個人站在門口微弱的亮光裏。

“小北。”

“嗯？”

莫念北坐起來。

他走近，臉龐被走廊燈光映亮。

“小北，對不起，今天出差，趕到面包店的時候，只剩這一個最小的，我想你還沒睡，你想吃嗎？”那濕漉漉的發尖還挂着水珠，他提了提手裏的蛋糕，只有巴掌那麽大。

屋子裏有雨霧中栀子花溫暖的氣息。

“嗯。”良久，莫念北呆滞地點頭。她已經忘記了把燈按亮。

陸其峰擡眼看天花板燈，眼裏閃過笑意，“這兒有蠟燭，你想點亮嗎？”

莫念北模糊地點頭。

火柴劃破灰暗，蠟燭被點亮，一只小火苗在莫念北眸子裏跳動。

“小北，生日快樂，我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如果可以，我想要收回那天的話。”

他有些哽咽，停了片刻，逐漸恢複平靜，用他一貫的不屈不撓的聲音繼續說：

“小北，這份喜歡是突然撞進來的。我試過阻止，但我實在找不到它在哪裏安家……小北，如果你不介意，如果你不介意我心裏留有一個人，很抱歉很抱歉，因為我實在沒辦法忘記她……你還願意，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

陸其峰注視着莫念北的雙眼，溫柔的水波快要溢出，瞬間淹沒了莫念北的心。

她清晰地感受到蠟燭花火強有力地跳動。這瞬間，三十年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眼神交流的巨大震撼，幾乎不敢直視陸其峰。他的柔情持重，他的脆弱敏感，還有些許情欲，悉數被包裹進來。

風從走廊灌進來，窗簾忽然翻動，屋外的雨變大了。

莫念北怔住，她望向窗臺，心裏的煎熬繼續，她感到自己正在與生命抗争。她要的從來就不是這樣的愛情，她渴望的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濡以沫至死不渝，哪怕到最後愛情磨滅，只剩親情，她也要獨享。

蠟燭光燃盡熄滅。

“難道你要跟死人争嗎！”姚靜的話沖将出來，又将她沖向掙紮的深淵。

陸其峰起身，去拉了窗簾，他在不明不暗的光線笑了笑，“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說完，便收拾好蛋糕，将它擱在床頭櫃上，轉了身，就要離去。

“沒有生日禮物嗎？”

這句話，忽然沖破寂靜的時候，連莫念北都呆住，她甚至羞愧地低下頭。

“有。”有個聲音緩緩回答。

他從黑暗的口袋裏掏出一小包東西，挪到莫念北面前。

莫念北拆開花紙，打開盒子，是一副耳釘，白色鑽石約有一卡拉大小，透着晶瑩。

莫念北很欣喜，那閃閃的東西很誘人。

她想戴上，左試右試，發現自己的動作僵硬，根本不成。

燈突然被打開，陸其峰一臉笑意接過耳釘，擡手小心翼翼扣在莫念北耳朵上。

這份小心翼翼讓莫念北心動，她一時臉紅不知道該說什麽。

便擡頭給他看，“怎麽樣？像不像欲望都市夏洛特？”

陸其峰只是點頭，他根本不看美劇，也不關心夏洛特是誰。

他是這樣的人，沉默的時候比說話的時候多。莫念北粲然一笑，口就被封上，頭被牢牢鎖住，這個吻來的又急又狂，有了上次的經驗，她試着慢慢探進炙熱的口腔，不斷地糾纏，親到頭暈目眩，門德爾松的鋼琴曲，在腦中铮铮作響。

這個吻，足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之後一周，陸其峰每天下班後都會來，夜晚離去。

這期間，莊凱也來過，可都被莫念北不鹹不淡擋了回去，她漸漸明白莊凱的好意不止處于同事關系那麽簡單，但莊凱也沒挑明。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但她很清楚，自己腦子遲鈍，對付不了這麽多錯綜複雜的關系。單是陸其峰她都不十分了解，時光倒流，她退回二十歲，頭次對愛情充滿好奇與惆悵。

給家裏打了幾次電話，母親都不接。姚靜親眼去看過，莫念北才放心。

一周後，她出院，姚靜去接。

“怎麽是你？”

“怎麽，見我不開心。”姚靜怪模怪樣挑眉。

“我看是你不開心。”莫念北把護工收進包裏的毛巾、梳子全倒了出來，“這些東西統統不要了，我這輩子到死再不來醫院。”

“那你死家裏？”

“也成，你給我報喪！”

姚靜坐在一旁默默看莫年北倒騰。

“怎麽，跟老宋吵架了？”老宋是姚靜的丈夫。

姚靜撇嘴，“誰跟他吵，沒意思。”

莫念北也坐下，“你不說，我可不走了。”她踢了鞋，挨着床重新躺下。

“我懷孕了。”

“什麽？”

“我懷孕了。”姚靜望着莫念北，眼神落寞又委屈。

“啊！”莫念北跳起來，又看姚靜一眼，穿上鞋在屋子中央兜圈子。

她轉了半天，才停在姚靜面前，“那你要嗎？”

姚靜搖頭，“不知道。”

莫念北也像受了莫大的打擊，她終于頹坐在姚靜身邊。

“走走走！我請你吃飯。”

“吃什麽飯，沒胃口。”

“請你馬殺雞，spa，随便什麽。”

“那……還是吃飯吧。”

“好。”

兩人出了醫院，找了一家川菜館，莫念北點菜：“糖醋排骨，酸菜魚，涼拌黃瓜，還要一份酸辣湯。”

“你挺照顧我的。”

“你也挺照顧我的。”莫念北指着額頭的疤，“還明顯麽？”

姚靜認真看過，搖頭，“看不清了。”

"你們打算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