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莊凱迷蒙的眼睛回看半天，似乎才認出莫念北。

他的眼神逐漸恢複光彩，扯了一把領帶撐住車門就要往外走，搖搖晃晃試了幾次，剛離開坐墊幾公分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

一旁的莫念北眉頭緊鎖，她快步繞到另一側車門，鑽進去按開了安全扣。莊凱胡亂扯開安全帶這才腳底踩棉花般從車內鑽出來，外頭風很大，他雙手撐膝，緩了一陣才清醒過來，深深吐了幾口氣。

他直起身，扶住車門，回身看向車另一側的莫念北。

她側頭，逆光站在路燈光的陰影裏，一頭短發被風吹向耳後，一臉愠色。

“謝謝你送我回來。”莊凱垂眼收回目光，他轉身往前走出去，揮動車門，頭也不會的走向小區門口。

莫念北沒有說話，心裏莫名因為他這句話而感到釋懷，一路積攢的不滿瞬間消失殆盡，看着莊凱漸遠的背影，她心裏突然換上一股酸澀。

“要不要去吃飯！”腦子裏還沒想明白的話，嘴巴卻搶先說了出來，聲音還很大。

莊凱腳步一滞，他緩緩轉回身，猶疑地看向莫念北，似乎沒有聽清剛才的話。

莫念北白了他一眼，“要不要去吃飯？”

他聽清後似乎勾了勾唇角，眼睛也比剛才清明許多。

“嘁！”莫念北輕笑，她率先上車，注視着前方擋風玻璃，待感覺到車身一沉，然後是關門的響動，這才重新發動了車子。

這次是牛雜店。

“老板，大份牛雜煲，兩碗米飯。”莫念北朝收銀臺招呼一聲，然後走到靠近街角的空位坐下。

一個大胖腦袋從櫃臺後頭冒出來，然後抓起對講機對後廚一頓交代：“大煲，兩碗粉，多放辣椒。”大胖腦袋瞅着街角已經落座的兩人，熱絡地詢問：“今天不來啤酒了？”

莫念北搖頭，“不來不來。”略一猶豫，她說：“換成汽水，兩瓶！”

“好嘞！”

沒一會兒，胖頭老板親自端了滾燙的砂鍋上來，兩碗牛粉，兩瓶已經插好吸管的汽水。

莊凱一直沉默不語。

莫念北拿起汽水吸一口，用眼尾打量他，不像第一次吃小餐館的那般拘謹，如今的莊家少爺閑适的坐在小板凳上，他面前就是人來人往的小街，賣炸糕的大爺正熟練的給人包炸糕，碳水炸物的甜香味不時鑽入鼻子，他正看的出神。

莫念北不自覺挑嘴角，她也看了一會兒，忽然扭回頭，伸手撞上莊凱汽水，“幹杯！”

“幹杯。”莊凱收回目光，輕輕彎了彎嘴角。

“快吃！我可餓死了。”莫念北放下汽水，拿起筷子探進酒精爐上翻滾的湯水裏夾了一塊金錢肚塞進嘴裏，熱辣鮮香瞬間從嗓子眼竄上大腦，就一口米飯，再一口冰汽水，這份鬧熱的滿足感足以讓人暫時放下所有煩惱。

莊凱看對面人吃的投入，不自覺豎起筷子，也加入炎熱的盛宴。

半小時，風卷殘雲。

莫念北伸胳膊抽了幾張紙巾，斜倪一眼莊凱，他依然夾着筷子細嚼慢咽，斯文至極。

“今天你買單。”莊凱忽然開口，雖然他一直沒有擡眸，但莫念北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為什麽？”莫念北擦嘴的手不停，“明明是我帶你來的。”她聳眉抗議。

莊凱認真道：“因為你吃的又快又多，”他用筷子指着鍋子，“這菜大部分都進了你的肚子。”然後少見的刮刮鍋底，“你看，沒了吧？”然後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莫念北眼睛瞪得牛寶那麽大，“不是吧，你今天這麽能吃。”

“是你能吃好不好？”

“好好好，我能吃。”

“那你買單。”

“好。”

莫念北眼珠轉了轉，她扭頭看向炸糕攤兒，舉起兩根手指，“大爺，兩塊炸糕。”

“好嘞！”大爺頭也沒回。不到十秒，裝了兩塊炸糕扭身遞給莫念北，“姑娘，五塊錢。”

莫念北接到袋子道謝，擰鼻子偏向莊凱，“他買單。”

莊凱一怔，随即輕笑起身，他走到小推車前，掏出錢包付了賬。

莫念北自顧自倒出炸糕，夾一塊給自己，一塊分給莊凱。

莊凱重新坐下，看到自己面前碟子裏油乎乎的炸糕，面色遲疑。

“吃吧，吃甜食會分泌多巴胺。”莫念北念叨。

莊凱疑惑地擡眉。

莫念北解釋：“甜食會讓人變快樂，”她楊眉，“這可不是我瞎說的，科學家研究的。”

“那……我這份也給你。”莊凱推推碟子，那碟子上也沾了油，他扯了一張紙巾嫌棄地搓手指。

莫念北頭搖的像撥浪鼓，“不不不，吃太多也不行，情緒可能更差。”她瞥一眼莊凱，幽幽道：“這也是科學家說的，哈哈哈哈。”

莊凱側臉抿嘴一臉不屑，眸子裏閃爍的星星出賣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莫念北把一切看在眼裏，想到病房裏各色的花骨朵，想到姚靜的話，忽然動情的問：“莊凱，我們是朋友吧？”

她望着莊凱忽變的臉，看看他隐匿在陰影裏的另一半臉龐，從牛雜店招牌的橘色燈光中慢慢恢複明亮，額頭上細細的汗珠閃動，他望向自己，眼光裏閃過錯愕，悲傷，然後越過自己飄向街上的人群，很久很久，她又重新捕捉到他的目光，他望着自己，輕言輕語地反問：“你說呢？”

莫念北愕然。

她剛要開口說話，卻見莊凱起身擡腳便走，他酒似乎全部醒了，異常冷落的離去，沒有回首。

莫念北傻呆呆坐在板凳上，“這叫什麽事啊！”她狠狠咬上最後一口炸糕，不再看離去的背影。

手機響，莫念北低頭看屏幕上閃動的名字。

隔一會兒她才接起來。

電話裏傳來陸其峰一如既往淡淡的聲音：“你在哪兒？”

莫念北舒了口氣，有點賭氣似的開口：“不用你管。”隔壁桌一對情侶起身結賬，手牽手從她面前離開。

“老板，結賬。”莫念北夾着電話走向櫃臺。

陸其峰聽着電話裏的動靜，傻子也能聽出來莫念北不高興，他無奈的笑笑，輕聲問：“怎麽不找我一起吃飯？”

“陸總貴人事多，不是喜歡……”莫念北愣住，終究把“喜歡游泳”的話咽下去，她低頭無奈的笑笑，又開始腹诽莊凱的不告而別。

“喜歡什麽？”

“沒什麽。”她用塑料袋抓起莊凱的炸糕。

“我想你。”

莫念北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這樣的情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嗎？

她抿了抿想要跳躍的嘴角，“陸總說什麽？我聽不到。”她把手機拿遠，對着夜空。

“我要見你。”

“什麽？”

“我想你。”

“我要見你，現在。”他淡淡的聲音愈發堅定，包裹着不容忽視的欲望。

貼着手機的耳垂滾燙，莫念北感到身體的某處蓓蕾忽然綻放。

她聽到自己焦急的追問：“你在哪兒？”

“酒店。”

“嗯？”

“我在你房間門口。”

“等我！”

陸其峰靠牆倚立，指間夾的香煙散着袅袅青煙，昨晚的淡淡離別并沒有使他冷靜，相反，他一整天都坐卧不安，他想見她，只要跟她在一起，仿佛就有一股堅定的力量灌入他枯萎的心，讓他煥發生機活力，不必抵禦孤獨的侵蝕。

夜晚的天那麽黑，路那麽長，無論怎麽按喇叭都是龜速，無論怎麽躲閃前面都是數不盡的車流。莫念北抓着方向盤的手指擰了又擰，車終于抵達酒店門外。

她拔下鑰匙，跳下車，空暇之餘目光掃到酒店大門另一側，她一眼認出了那臺銀色路虎車，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想着樓上有個男人正熱切的等着自己，而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他，一個健步躍上臺階，穿過大廳，往電梯口跑。

“莫小姐。”就在她一閃而過的時候，前臺服務員忽然喊起來。

莫念北自動忽視了這個聲音，她急急按電梯，看着數字從3變成2……終于變成1。待裏頭的人出來她急急跨進去，按按鈕，又盯着層顯，這個時候她忽然很後悔當初圖清淨定了頂樓的房間，自己為什麽不定二樓呢？

“叮！”

她沖出去，向左轉，還未站定便一眼看到走廊上的陸其峰，他正無聊的靠在牆邊抽煙。

幾乎同時，陸其峰也看到了她，他望過來露出一個溫暖帶着歉意的笑，他好像在說：不好意思，我太想起你了，所以自己來了。

莫念北跑過去，高跟鞋在柔軟的地毯上跳躍，陸其峰也走過來，他把煙按進垃圾桶，腳步不停，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倆人擁在一起，她盯牢了他的眼睛，急不可耐地從口袋裏掏房卡。

“莫小姐!”走廊另一頭走過來一個男人，着酒店制服拎着工具箱，遠遠地站定，“是603莫小姐吧？剛前臺通知說隔壁衛生間漏水，正好您回來了，我馬上進去看看。”

空氣一凝。

莫念北看看陸其峰，又看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剛才的急不可待立馬變得那麽……尴尬，她歪過頭，十分不自然的松開陸其峰，喏喏答應一聲，僵硬地刷開房門。

陸其峰微微垂頭，掩飾似的輕咳兩聲，往旁挪步，看着男人走近，跟在莫念北身後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