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出租車在沉默的大街上疾馳，下了車莫念北望着熟悉的紅色屋頂，她沒有猶豫，上樓取鑰匙開門。

“媽！”進屋後她在家裏搜索母親的身影。

一個看起來比之前蒼老許多的人影從陽臺門跨進來，她手裏拿着澆花壺，頭也不擡，只輕輕地嗯了一聲，“媽。”莫念北走過去，想要接過水壺，母親一扭身避過莫念北伸過來的手，她轉身開始往客廳的盆栽裏灑水。

“媽。”莫念北又喊一聲，她無措地垂下手，聲音有些發澀，之後才正常。“媽，我想跟你談談。”

母親澆花的手一頓，然後一聲不吭的繼續澆花直到壺裏的水倒盡，她這才緩緩放下水壺，走過來坐在沙發上，看着莫念北，“你說吧。”

莫念及不可聞的嘆口氣，笑着說：“媽，我之前買的那套房子我準備裝修，你有沒喜歡的風格，跟我說說？”

“你要搬出去？”母親的臉一僵，看不出是喜是悲。

“嗯，你也搬，咱們搬出去，重新開始。”莫念北乖巧地望着母親，似在鼓勵她，同時也鼓勵自己。

莫念北看到母親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屑，她冷冷地說：“我不搬。”

“媽。”莫念北耐心勸慰，“咱們該往前看，過去的就往它過去吧，您還年輕，又漂亮，該好好享受生活。”

“過去？”母親輕笑，“我過不去。”她說完麻利地起身，走到電視旁邊重新拿起澆水壺，重新走向陽臺。

陽臺傳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

莫念北輕舒一口氣，她站起來跟過去，注視着正在接水的母親。

“媽，我不想查爸爸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會查。”

母親一聲不吭。

“我相信爸爸，他不可能……”莫念北頓口氣，“我求你放過自己，也放過我。”

母親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看着女兒，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媽，我要說的就這麽多，你注意身體，我走了。”莫念北在母親震驚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家門，她耳朵邊盡是嘩啦啦的流水聲。

她注意到，陽臺那株父親留下的水杉，枝丫蔥郁，已經長高了一截。

下了樓放慢腳步，上午的陽光高高的照耀在這一處民居，莫念北硬下心腸沒有回頭，她感受到有什麽東西被自己無情抛棄了，關于家，關于親情，歡樂的過去也囊括在其中。在自責還未抵達之前，她毫不猶豫地重新加快腳步，快速離開了。

而陸其峰，他在幹什麽呢？自昨晚他草草離去還沒來過電話，莫念北坐在出租車裏，手裏捏着的手機，安安靜靜。

出租車重新抵達江北公司樓下，這一次，莫念北是從正門進去的。位于二十三層的辦公室裏一派忙碌，所有人如臨大敵穿梭不停，以至于根本沒有人注意病假歸來的莫念北。

她狐疑地踏進銷售部辦公室，只有麗娜一個人蹲在地上收拾東西，莫念北低頭看去都是陳年老産品手冊，“收拾這個幹嘛？”

麗娜聞聲擡頭，驚叫一聲，“小北姐，你終于回來！”然後才回答她的話，“他們都說總經理今天來江平公司。”

莫念北“噢”一聲，怪不得外頭那些人亂成一團。

傳聞已有好些日子，這個駕臨日期變了又變，之前只聽狼來了狼來了，如今卻真來了。

莫念北搖搖頭，接待事宜從來都是大人物的事，她們這些小喽啰到時候能不能蹭一頓大餐還不一定呢。

她把包甩到工位上，也從檔案櫃裏挑出一本不合時宜的老舊過期手冊，扔到麗娜的紙箱裏，她問麗娜：“莊總呢？”

麗娜搖頭，“不知道，這幾天都沒來。”她見莫念北抱了一摞手冊出來，忙站起來接住，“小北姐，你別弄，你這剛出院，小心點。”

“沒事兒，我又不是紙糊的。”莫念北轉回身，集中注意力在産品系列號上，瞪着眼睛一行一行的搜尋，看到一本過期的便抽出來摞在手上，這樣她也能更好地說服自己不去思考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

她到底還是矛盾的，雖然那些離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但永遠無法忘懷的事放在心裏，也需要時間去磨平它，于母親如此，于她也是如此。

她最後選擇放手，讓時間這個天使降臨。

可她母親不這麽想，在莫念北走後，她母親近乎決絕的砸爛了灑水壺，還有那盆水杉。

“當當。”玻璃門被敲響。

莫念北轉身，麗娜也擡起頭，人事經理溫迪站在門口，她一如既往的精致妝容，臉上挂着得體的笑意，“莊總呢，他人呢？”

莫念北下意識搖頭，麗娜坦白道：“莊總這幾天都沒來。”

溫迪先看向莫念北見她一臉事不關己的冷靜，而後才詫異地看向麗娜，“去哪裏了你知道嗎？他電話打不通。”

麗娜不好意思地搖頭，“不知道，溫經理。”

溫迪聽了擰眉，轉身就走，又回頭吩咐一聲：“他回來了，務必通知我。”

“好的，溫經理。”麗娜乖巧地應答。

莫念北立即想到在醫院的時候，莊凱那幾次探望。他不是那種脆弱的人，她想到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神色，頓時覺得自己聽到溫迪說聯系不上莊凱時，那不自覺生出的擔心，未免有些多餘，他們不過是同事，彼此之間的界限，再清晰無比。

臨近下班，莫念北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是莫小姐嗎？”電話裏頭是一個溫和有禮的男聲。

“我是。”莫念北疑惑。

“我是江平。”對方自我介紹。莫念北不解，她想不起自己認識一個叫江平的人，“我是莊凱的朋友，生日會我們見過。”那人繼續說。

莫念北晃神，她記起來自己曾經見過一個莊凱的朋友，那人給了她一張名片。

“哦，是的，你有事麽？”

“莫小姐，”江平略一猶豫，還是繼續道：“可能有點打擾你了，我在臨江酒吧，你能來一趟麽？”

莫念北不知道是處于什麽理由，總之在江平話音剛落的時候，她就立即答應了對方，她聽着江平道謝後變輕松的語氣，直覺跟莊凱有關。

她驅車去了江平給的地址，停好車在酒吧門口附近給江平去了電話。酒吧內部傳出鬧哄哄的音樂聲，吵得人心神不停。

不一會兒，江平架着一個人從酒吧走出來。

江平四下尋找，朝莫念北招了招手。莫念北走過去，她倒沒有厲害到在光線昏暗的晚上一眼認出一面之緣的江平，而是看到了西裝革履的莊凱。

他垂着頭在江平的攙扶下艱難地站着，領帶幹巴巴垂在胸口，襯衫不整，一副醉酒的樣子。

“他在幹什麽？”莫念北皺眉不解。

江平聳肩回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差不對已經這樣了。”

“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溫迪找你，好像是急事！”莫念北彎腰詢問莊凱，他卻豪無反應，她嘆一口氣，看向江平，“把他弄回家吧。”

江平點頭，“我也喝了酒，麻煩你開車啦。”莫念北點頭，領着江平往車邊走。

看着江平艱難地把莊凱塞進車裏，莫念北拉開車門坐進主駕系好安全帶，等了半天江平卻從車內挪了出去。

“欸？”莫念北回頭。

只見江平“砰”推上車門，他走到主駕旁邊，俯身不好意思地說：“莫小姐，實在抱歉，我暫時走不了。”他側身看向酒吧門口。

莫念北颦眉，也看向酒吧門口，那兒圍了幾個人正朝這邊散漫地揮手，看樣子應該是江平的朋友。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莊凱的朋友，莊凱朋友的朋友，都一個熊樣兒！

莫念北憋着慢慢的氣，她倪一眼後座的莊凱，他系着安全帶靠着窗似乎睡着了。她沒有理會江平，轉回頭扭轉鑰匙，挂上檔，車身嗡的一聲便貼着江平的腰線滑出去，随即利落的轉向，一溜煙彙入繁華的夜色之中。

江平捂着受驚的小心髒，讷讷自語，“惹不起，惹不起。”然後嬉笑着回身，邁着愉快的步伐朝朋友們走去。

到酒吧門口，他又忍不住回頭，望着車子遠去的方向對着車流發呆，他有點懷疑自己這麽做，對莊凱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載在莊凱一路蹒跚，晚上街市熱鬧但擁堵非凡，好不容易到了莊凱公寓門口，莫念北回頭看後坐，莊凱依舊熟睡，姿勢都沒動。

中途等紅燈的時候，她試圖喊醒他，但試了幾次都是徒勞，他沒有任何反應只安靜的睡覺，靠窗垂着頭，嘴唇抿得緊緊的，連呼嚕都沒有。

“喂！”莫念北忍不住出聲喊叫，莊凱未動。她的話音落下，安靜的車裏只能聽到莊凱細微的呼吸聲。

莫念北只好熄火下車，繞到後窗玻璃猛敲車窗，敲了幾下，玻璃後的人才如夢方醒，他扭了扭身子不耐煩的捂着臉，然後緩緩擡起頭，露出睡意惺忪的臉。

“到家了，大少爺！”拉開車門，莫念北注視着莊凱的眼睛詢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