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我想見你。”莫念北穿着浴袍，手機裏傳來汽車發動機熄滅的聲音。

“你在聽嗎？”莫念北聽到自己渴望的聲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莫念北坐在窗邊沙發上發呆，玻璃上映出一道孤獨的身影。

敲門聲響。

她跳起來沖到門口，看也不看貓眼急急甩下門鏈。

門外是那雙熟悉的眼睛。

她沖上去，用雙手摟着他的脖子，吻住他，開始還有些猶豫，然後是炙熱，她被橫抱，雙唇被火焰緊鎖，門緩緩合上。

漆成藍色的天花板，像一大片海水。

他們沉浸在這種放縱裏，瘋狂起伏，瘋狂地求救，兩個汪洋裏溺浮的孤舟，終于靠近彼此，他們緊緊擁在一起，任山呼海嘯，任天地倒懸。他們拉着手，一次又一次地迎接海浪。

她讓他感到，他也要她，像她一樣想要。

他們突然發現彼此埋藏最深的秘密，隐匿而瘋狂，什麽也不在乎，也許這才是一切，但同時，有些他們以前認為很重要的東西忽然粉碎了。

鈴聲大作。

莫念北忽然坐起來，潔白的棉被讓人一陣恍惚。

“你醒了？”陸其峰靠在床頭抽煙。

有什麽東西突然蕩漾，莫念北趴到床沿摸手機，到手後關掉鬧鐘。

“我愛你。”她說。

陸其峰停止抽煙，看着莫念北。

“我能試試嗎？”莫念北看着短短的一截煙頭。陸其峰笑了，捏着煙頭直接送過來，莫念北學他的樣子吸一口，頓時被嗆的口歪眼斜。

“不要了！暈！”她瞬間從床上彈起來，光腳下地，套上襯衫鑽進洗手間，裏頭傳來嘩嘩嘩水流聲。

“我要去醫院。”莫念北從浴室出來，她見陸其峰愣住，“不是我。”

“噢，下午還要去看裝修公司，你——”她指指陸其峰。

“我去加班。”

“好吧！”莫念北抱住陸其峰，猛親一口逃一樣飛出房間。

手術室外氣氛緊張。一衆姑娘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排隊，莫念北捏着姚靜的手，心也跳個不停，她看見姚靜漸漸灰敗的臉，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一個年輕女孩從裏頭出來，依偎在男朋友懷裏，手裏提着一個白色塑料袋除了藥全是巧克力。

莫念北看年輕情侶從面前走過，“我去給你買巧克力。”姚靜拉住她，“買什麽，人家是藥流，不一樣。”

“姚靜。”護士出來叫。

莫念北收好姚靜的包，看着她跟護士進去。

過一會兒，護士出來叫：“姚靜家屬進去。”莫念北趕緊過去，“好了嗎？”護士投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剛開始。”

姚靜唇色灰白，她躺在病床上隔一會兒便露出難忍的表情，莫念北緊緊拉着她的手，足足捱了一個小時，去了趟洗手間，她才恢複了平靜。

護手推着輪椅将她推進對面的手術室，姚靜笑一笑，“我沒事。”

“你去吧，我等你。”莫念北松開她的手。

莫念北站在手術室外，裏頭靜悄悄，外頭什麽也聽不到。

兩小時後，莫念北開車，姚靜歪在後排。

莫念北埋怨：“醫生說讓你住院觀察一天，你幹嘛不聽。”

姚靜嘆氣：“我可不想請假，弄得人人皆知。”

“怕什麽，你不是就陸——請個假就完了。”莫念北舌頭打結。

姚靜哼了一聲，話音一轉，“昨晚過的不錯吧”

莫念北臉頰發燙，“說什麽呢！我不管啊，接下來你必須休息。”

“不能回家！”姚靜急急道。

車開回酒店，莫念北扶姚靜躺下，“你先睡，兩個小時後我喊你起來吃東西，你說你想吃什麽？”

“我想喝酒。”姚靜皺着臉。

“滾蛋！”莫念北眉頭倒豎，她走過去拉上窗簾，關了燈，輕腳退出房間。想一想又覺不放心，重新推開門，“我就在樓下，有事給我電話。”她晃晃手機。

姚靜在黑暗裏點頭。

麻藥勁兒作祟，姚靜很快睡過去。

莫念北坐在酒店大堂，外頭太陽高懸，有旅人從外頭進來登記，有人拎着行李箱匆匆離去，她目送他們鑽進出租車，在大太陽底下消失，不知去往哪處未名之地。

她突然很想回家，可一想到母親那張咄咄逼人的面孔，便馬上一陣煩亂。父親模糊的臉逐漸清晰，和藹的一如從前。要說父親背叛母親，出軌別人，她不信。她想起父親偷偷塞給她私房錢的那些年，覺得這個男人不但和藹并且老實，他總是囑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你媽媽”，當時只覺得老頭兒可愛，現在想來竟十分窩囊。

不是說人失去了會更懂得珍惜嗎？外頭的芭蕉樹葉子晃晃，并沒有答案。

姚靜突然出現。

“你怎麽起來了？”莫念北急急過去。

姚靜笑，“喬喬找我呢，說想媽媽啦，我已經休息好了。”她語氣輕松，臉上挂着甜蜜的笑。

“你真偉大！”莫念北長嘆一聲，她沒有阻攔，她知道母女倆的感情。

送走姚靜，莫念北去裝修公司，跟人定了時間量房。重回酒店已是傍晚，躺到床上，她才發覺自己今天還沒吃飯。

算了，她翻過枕頭埋頭睡，剛要睡着電話響起。

迷迷糊糊接起：“喂。”

是陸其峰，“睡了？”

“嗯，”莫念北閉着眼笑，“累了。”

“吃飯沒？”

“沒有，一整天都沒吃。”

“那出來吃飯？”

“不想動。”

“那我去點餐，帶給你。”

“好。”莫念北哼哼唧唧傻笑，重新睡過去。

一股菜香跟随陸其峰一起進門，雙椒鳝絲，酒香草頭，小炒豬肝，拆蓋子的功夫莫念北已經用眼睛吃了一大半。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她眼睛瞪的發亮。

陸其峰露出少有的得意表情，遞筷子過來。

“你怎麽不吃？”莫念北吞一口豬肝，夾一大口米飯，心滿意足地咀嚼。

陸其峰說：“晚上吃這些太膩。”

莫念北心想原來是這樣保持的身材，她眼睛一閃，說：“快讓我看看你的……三角肌。”

陸其峰穿了黑色襯衫，撐在小沙發的胳膊隐隐露出肌肉的輪廓。

莫念北看他不動，也覺得自己有些莽撞，好端端吃飯看哪門子肌肉呢？低頭夾了一大筷子草頭放到自己的餐盒裏，“這個不膩，好吃！”她咀嚼一下，“嗯，還真像草似的。”

眼見在自己面前患得患失，舉棋不定的莫念北，陸其峰有點走神，想到今早潔白床上那片紅色花蕾，心底某一處又開始隐隐刺痛。

“你想看麽？”他聽到自己說。

莫念北一聽立即激動，像撿到寶似的，“看！看！”

陸其峰立馬解開襯衫，露出裏頭的黑色背心，他把襯衫脫掉，均勻的膚色便露了出來，胳膊上臂明顯比下臂白，他拍拍自己的肩頭，“練得還行。”

雖然垂涎欲滴，但莫念北不敢看得太仔細，她盡量控制住優雅的表情，以□□氓神色不小心跑出來。

“嗯。”她微笑着巡視，眼睛被一處紋身吸引，小小的青色英文字母“J”依稀可辨，邊緣已經有些模糊。

陸其峰也低頭看過去，“是她的名字。”他靜靜地吐出一句話，輕松的好像在敘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莫念北沉默，她無意去觸碰誰的記憶，誰的過去，誰的傷心事。她很快調整情緒，“好看。”她小聲喃喃。

吃飯過，陸其峰起身收拾東西，“你要走？”莫念北問。

“想去游泳。”陸其峰回得雲淡風輕。

莫念北目送他離去，關上門，她輕吐一口氣，不适時宜的舉動和問話終究還是引發了連鎖反應，她懊悔地用頭磕了磕門板，然後猛然甩甩頭，一切的一切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迅速鄙視了自己狹小的胸襟和這種無畏的自我聯想

。

洗了澡，關上電視，她坐在書桌前開始規劃自己的新居。哪裏擺沙發，哪裏安置冰箱，哪裏放包，哪裏種花，哪裏放遺照，哪裏……想着想着，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落到黑色的筆跡上。她的字實在不醜，得益于家庭遺傳。

她揩掉眼淚，撕掉紙頁，重新運作。強迫自己用一種全新的，愉快的視角去看待這件事情，她打開手機，搜索一堆裝修美圖，挑選最喜歡的保存下來，她逛網站搜羅漂亮的家具毫不猶豫放進購物車。好不容易把筆記本填滿，她看着慢慢累積的數字，覺得屋子滿了銀行卡幹了，最後她終于累了，眼皮都睜不開。

第二天去上班。

在醫院孤獨的日子莫念北時常想念上班的感覺。然而此時站在辦公大樓前，她卻一陣恍然，仿佛為事業奮鬥的日子枉然，沒有意義。

“你為什麽幹銷售啊？”姚靜曾經這麽問她。

當時她思考了很久，說：“喜歡掌握命運的感覺。”

那什麽是命運呢？她又掌握了什麽呢？

炙熱的陽光灑在頭頂，莫念北低頭看腳下的陰影，忽然一種強烈的情緒在心中升騰，她轉身快步離去，到路邊鑽進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吩咐一聲，車離江平公司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