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莫念北突然朝忙碌的兩位男士，深鞠一躬，“感謝兩位的關照，我替我的小家謝謝你們！”

莊凱愣住。

江平愣住。原本心血來潮的話，忽然因為莫念北的舉動變得逼真，他開始正視眼前的女人，他忽然明白莊凱的認真是從哪裏來的，她的确跟莊凱以前遇到的女人不大一樣，她不僅漂亮，骨子裏還有別樣的利落還有真誠。

她不僅沒有回避莊凱尖銳的問題，她回答了，她還回答地那麽好，沒有猶豫不帶一絲圓滑，一下就劃清了界限。他看向莊凱，莊凱向他投來一個安慰的笑容。

江平笑，他報以真誠，“當然了，我們是朋友。”

房子在江平的幫助下，裝修事宜進行的格外順利，倆人在色彩搭配和款式上有過幾次讨論。江平甚至開玩笑說莫念北有軟裝設計師的天賦，莫念北指着那些被自己忍痛劃掉令人咂舌的昂貴品牌，說：“你應該說我識貨！”

“你為什麽叫江平？大街上到處都是你的名字。”莫念北跟江平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忍不住問他，江平罕見的撓撓頭，尴尬道：“我爸姓江，我媽……”莫念北搶白說：“媽媽姓平。”

江平聳肩，“不對，我……我外婆家養的狗叫平平。”“它是我媽媽養大的。”江平哼哼唧唧解釋道。

這回換莫念北尴尬了，“你媽媽可……真是個可愛的人。”

莫念北把這件事情講給莊凱聽，莊凱坦言：“這就是江平不愛交新朋友的原因。”

與此同時，公司合并的消息蔓延，江平公司風聲鶴唳。總經理時不時駕臨，坐鎮一般，江平公司表面風平浪靜，實則人人自危。上班時間浏覽招聘網站，偷摸出去面試，大家彼此都不說但心照不宣，有時還互相打掩護。

只有麗娜整日照常打卡，好像沒事兒人一般，小林問她：“你不找工作？”麗娜腼腆一笑，“我要結婚了。”

小林掩飾不住得失落，“怎麽這麽快，”他苦着臉笑，卻沒有一點笑意，“那……恭喜你。”

“恭喜你！”莫念北直起腰，活動了一下脖子看向麗娜，“到時候別忘了給我發請帖。”她又看向身後的小林，“小林，別忘記包紅包。”

小林點頭笑得腼腆。

莫念北替小林默哀。

她看着屏幕上裝修清單表格一行總金額，多麽鮮紅，多麽令人痛心哪，此時躺在她錢包裏的悉數銀行卡，也該受到她深深的默哀。

拉開抽屜，莫念北從一直鐵盒內拿出一張銀行卡，她默默看了良久，最終放進了自己的錢包。

“小北姐，你什麽時候搬家？可千萬要注意甲醛。”莫念北想了想，“下周。”這要感激江平，不僅裝修款打了折，還慷慨地送了一套除甲醛服務。

晚上，莫念北剛進樓道，迎面碰上了張阿姨。

“張阿姨。”

“小北啊。”自從那次被莫念北怼，張阿姨再來莫家總有意無意避開莫念北，想不到今天看着表出來還是碰上了，張阿姨抿抿嘴，“今天回來挺早。”

莫念北早忘了之前的事情，抛開其他不談，有人能常來家裏坐，她挺感激，轉念笑道：“張阿姨留下來吃飯吧，我請客。我該謝謝您。”

張阿姨嘴唇一抖，預感不好。莫念北直接牽了她的手，“阿姨，之前的事兒您別怪我，我媽多虧有您這個朋友。”

張阿姨被拉着進門，莫念北母親詫異看着折返的她，又看了跟在後頭的莫念北，眉頭不展，但心裏還是有些安慰，“回來了。”

“嗯。”莫念北換鞋。“媽，我請你跟張阿姨吃飯吧。”

家附近老菜館。

張阿姨看真的是來吃飯，還省的自己回去做飯了，不禁喜上眉梢，撺掇着莫念北目前點了好多菜。

飯後，莫念北從包裏掏出那張銀行卡，推到母親面前，“媽，這是爸爸車賣的錢，全在裏頭，密碼是……”她看看張阿姨，“密碼是你的生日。”

母親盯着銀行卡，神色複雜。

“拿着……”張阿姨把卡抓起來，塞到母親手裏，看着莫念北，“小北真懂事，不管怎麽說，這是你父母的財産。”張阿姨早年喪夫，二婚後又沒有孩子，錢對她來說一等一重要。

見母親勉強收下，莫念北開了正題，說了自己準備搬家的事情：“您跟我一起搬吧？”

母親擡頭，似乎才回過神來，“我不搬”，她看陌生人一般，“要走你自己走。”

張阿姨吃人嘴短，忙打圓場，“小北，你媽媽住慣了老區，再說我們這些朋友她也離不開，”她拽拽好友的胳膊示意不要搞太僵。

莫念北沉默。這個結果顯而易見，她不再堅持，起身買單。

“小北。”張阿姨示意她坐下，然後猶猶豫豫地說：“……老莫出事之前……跟那個女人在約會。”

莫念北怔愣兩秒，才聽明白張阿姨的話，随即一想便否定，她搖頭直說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樣的人，她對我媽多好，他還是優秀教師。”莫念北北看向母親，想找到她認同的眼睛。

可母親回避了她的目光，冷冷地望向窗外。

“是真的，小北，他……”張阿姨直言不諱道，“老莫在老年大學教書法認識的，姓北，他們還一起去看電影，被我們舞蹈班的朋友看到了。”張阿姨越說聲音越低。

信息如碎石，敲打着莫念北脆弱的神經，她竟然沒有感到震驚。或者那個離自己遠去的父親形象，在她心中早已破碎，或許從那封信開始。她突然意識到，之前口口聲聲維護的話語和舉動，只是不想讓自己攪進麻煩裏，自始至終，她都把自己擱在局外人的位置上。

在老莫的死亡上，在老莫晚年的情感生活中。她只是一個圍觀者，尚且不如張阿姨涉事其中。

而母親，才真正，唯一的，入局之人。

“我的人生，就是個巨大騙局、是個笑話。”

母親悲傷至極的話猶在耳邊，莫念北開着車麻木的前奔，母親捏着銀行卡發白的指尖就在眼前。莫念北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如果是我，我不想要見一見這個擾亂自己一生的女人嗎”

可作為女兒，她該去揭曉逝者的不堪嗎？而這個逝者是她的父親。

晚夏的風沒有給任何人答案。

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前程擔心。盡管姚靜來了幾次電話催促她來工廠接待部面試，都被莫念北含糊推辭了，陸其峰動用自己的關系直接安排了職位，她也拒絕了。

莫念北陷入了深不可測的迷茫。

盡管莊凱明裏暗裏表示她不會失業，她也只是笑笑說不必勉強。她像個聖人一般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毫不在意前途，毫不在意空空蕩蕩的錢包。她站在裝潢的溫馨舒服的新居，望着籠罩在陽光下的西山，眯起眼睛，仔細尋找那晚俯瞰夜色的地點。

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只有愛情。

她牽着陸其峰的手，他們約會，頻繁約會，圍繞西山，在很多與年齡不符的地點。

他們坐在江平大學門口，周圍都是身着休閑裝的青春學生，每個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偏頭看幹坐在樹蔭下的兩人。

黃昏的陽光從高大的懸鈴木葉間灑下來，幾個圓狀光斑落在黑色襯衫上，陸其峰受命尋找賣啤酒的小店，他淡淡地一間一間望過去，眼鏡底下一雙幹淨無限溫暖的眼睛。

“在那兒。”陸其峰起身，他款款穿過朝氣蓬勃的學生群，到街對角便利店門口，他回頭尋找莫念北，見她正望着自己笑，才轉身進店隐入黑暗中。

不一會兒，他手裏拿着兩灌啤酒，又款款出現在陽光裏，信步朝自己走來。

莫念北的心忽然停頓下來，被柔軟包圍。直到他走近，遞給自己一罐溫啤酒。她愣愣地沒有接，她仿徨着望着他：“我們結婚吧。”

“你想好了嗎？”

“嗯。”

江平又來電話：“聽說你失業？”

“沒有。”

“即将失業？”

“那倒有可能。”

“你辭職來我這裏。”

“嗯？”

“銷售有什麽好玩的，你還能幹到四十歲不成？沒有前途。”

“你還有存款嗎？”

“沒有，全花在你那裏了。”

“那你接下來幹什麽，不活了？”

“你聽我說，我把你那套新居挂在我們網站上，浏覽量爆增，都是來問價的，喂，你考慮考慮。”

“你少唬我。”

江平那邊噼裏啪啦一通操作，莫念北消息框亮了，“你看看。”他挂了電話。

莫念北打開江平發的鏈接，自家屋子還真在首頁大圖挂着，翻一翻底下不少人評論留言。

莫念北略一思索，反正四下茫然，也罷，她不能靠陸其峰養活。

拿起手機撥給江平。

“你那兒明晃晃挂了我的房子，不給我算宣傳費麽？”

江平聽了一喜，“你答應了？”

“我……”

“出來出來說。”

“行。”

當晚江平約莫念北吃飯，兩人像好友一樣談天說地，最後才聊到工作，隔行如隔山。但江平的提議像茫茫大海上亮起的一盞燈，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目的地，但莫念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第三天，遞上辭職信。

莊凱眼也不閃看了半響，震驚地擡頭，“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