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利刃(八)

第75章 利刃(八)

溫昀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這件事究竟該怎麽和洛瑾辭說呢。

江風吟讓它別告訴洛瑾辭,可是這事既然有蹊跷那洛瑾辭肯定會查到的。

溫昀不禁惆悵了起來,它斂去所有情緒沒再看江風吟, 轉身離開了。

只是它萬萬沒想到的是,它剛踏出園子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雪松味,很淡很淡,淡到不仔細聞就察覺不到。

它心咯噔了一下, 糟糕,洛瑾辭來過了,那剛才的那些話洛瑾辭肯定都聽了去。

溫昀支着個腦袋四處張望,它覺得洛瑾辭肯定沒走遠。

粉色的鼻子微微蹙動,它細細分辨空氣中的香味, 待嗅到後它便朝着身側那片竹林跑去。

青蔥的竹林夾雜着些許金黃,一道勁風掃過,竹葉紛紛揚揚飄落。

洛瑾辭手裏捏着一截枯枝,身子微微後仰,手腕一橫手裏的枯枝随着動作敲打在周圍的竹子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溫昀靜靜看着林間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又苦又澀。

洛瑾辭的動作越來越快,手中的枯枝宛若一把利劍, 他眼神一淩, 手上挽了個劍花,看着前方不遠處, 手腕一用力硬生生将手裏的枯枝刺進了一根竹子中, 竹子随着刺穿的地方慢慢裂開, 只聽到清脆的一聲徹底裂成了兩半。

而洛瑾辭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 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倒在了地上。

溫昀一驚,趕緊跑上前。

洛瑾辭躺在這片竹林地裏,漆黑的瞳孔怔怔望着天空。

天空一片灰蒙,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

突然喉嚨一陣刺痛,一股鐵鏽味從喉嚨間湧出,當溫昀的目光觸及洛瑾辭嘴角溢出的血絲時,心一下子慌了起來,洛瑾辭的身體也才恢複不久,如今又受了這樣的打擊。

洛瑾辭察覺到了在自己身側的溫昀,他歪過頭就看到溫昀一臉着急的模樣,忍不住擡手輕輕摸了摸溫昀的小腦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淺笑,輕聲開口安慰道:“我沒事的,我這不是還有你嗎?”

不知想到了什麽,洛瑾辭又開口問了句。

“溫昀,你也會離開我嗎?”

清冷的聲線宛若雪山之巅終年不化的積雪,可語氣卻帶着絲幾不可查的哀求。

溫昀望進那雙深幽的眸子,目光微動,猶豫了片刻,剛張了張嘴,只見洛瑾辭長長的睫毛微瞌,沒等到它的回答就暈了過去。

屋外的風聲漸大,天空越來越黑沉,頗有一種狂風暴雨的趨勢。

床上的洛瑾辭眉頭緊鎖,一副不安寧的模樣,溫昀也不由得心煩意燥了起來。

只見替洛瑾辭把脈的白虛子臉色不悅地皺着眉頭,收回手後什麽話也沒說就轉身出門了,溫昀想跟出去看看但又不放心洛瑾辭便跳上了床,盤在床頭,靜靜守在他身旁。

直到它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白虛子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如數給洛瑾辭喂了進去,然後又一聲不吭的走了。

溫昀支起腦袋看了看白虛子的身影,只見對方關上門便離開了。

不知為何,它總覺得白虛子好像不太喜歡它。

但很快床上的咳嗽聲喚回了它的思緒,溫昀一臉急切地看着洛瑾辭。

洛瑾辭沒想到自己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湊在自己臉前的溫昀,微微一怔,随後淺笑道:“這次恐怕又吓到你了。”

溫昀沒說話,它伸過頭蹭了蹭洛瑾辭的臉。

洛瑾辭的聲音如同緩緩流淌的小溪,格外溫柔:“沒事的,我尊重她的選擇。”

說着洛瑾辭伸出手将被子外面的溫昀撈進了懷裏。

一股濃郁的雪松味撲鼻而來而來,溫昀一仰頭腦袋就頂在了洛瑾辭光潔的下颌上,它聽到頭頂傳來淡淡的嗓音,帶着絲疲倦。

“我又困了,讓我抱會兒。”

溫昀低下腦袋來便沒再亂動,它只覺得摟着自己的雙手越來越緊,但又擔心壓到它,便始終隔了個安全的距離。

這是自洛瑾辭跟它表明心跡後,他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

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偶然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和屋外的雨滴聲,果然下雨了。

屋內燭光搖曳,牆上映着一人一貓,溫昀的耳朵貼在洛瑾辭心髒處,聽着對方一聲接一聲的心跳,才覺得安心,就在它以為洛瑾辭睡着的時候,沉悶的聲音從胸膛傳出,一點點敲打着溫昀的耳膜。

“溫昀,你什麽時候變回來。”

溫昀一愣,它剛擡起頭,就恰好和垂下頭的洛瑾辭目光相對,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被燭光鍍上一層暖色,緊接着它就聽到洛瑾辭溫柔的聲音,仿佛一陣風掀起心底的陣陣漣漪。

“我想抱抱那時候的你。”

*

太子殿下病倒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洛昭延聽到這個消息巴不得拍手叫絕,要不是礙于他母妃在場。

蕭青棠看着洛昭延臉上怎麽也壓制不住的笑意,微微蹙起了眉頭,她擡起杯子押了一口茶,才緩緩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氣。”

聽到這句話,洛昭延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他沒好氣的嘟囔了一聲:“誰叫他搶了我的位置,最近還一直盯着我,遭報應了吧。”

将這些話聽在耳裏的蕭青棠,把手中的杯盞放在桌案上,輕輕睨了臭着一張臉的洛昭延,視線轉到窗外,低聲道。

“很快就要變天了。”

變天?

洛昭延也順着窗外看了過去,明明晴空萬裏的,哪有什麽要變天的預兆。

他剛想說話就聽到蕭青棠不鹹不淡的聲音。

“待會兒你帶點東西去看望洛瑾辭。”蕭青棠看洛昭延急切要開口的模樣,冷下臉繼續道,“別讓人落下了話柄。”

“我和他不和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誰不知道,也不妨再多點話柄。”洛昭延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繼續道,“而且我去看望他才是見了鬼了吧,多不正常,更何況他也不想見到我。”

“這麽多廢話幹嘛,叫你去你就去。”蕭青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洛昭延最後深深吸了口氣,一臉敷衍道:“好好好,這就去,母妃別氣壞了身子。”

他剛擡腳要出門,就聽到蕭青棠的囑咐。

“記得帶上越子觀。”

洛昭延的步子一頓,他扭過頭看向屋內的蕭青棠,微微蹙起眉頭道:“這次就不帶他了,兒臣自己就能搞定,不會亂來的。”

況且洛瑾辭還病恹恹的,越子觀身子才剛好,他帶過去豈不沾染了晦氣。

洛昭延為此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一直不悅的嘴角才微微翹起。

結果他才剛走兩步就遇到了來尋他的越子觀,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不滿地皺着眉毛:“你來幹什麽?”

越子觀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眸子靜靜盯着洛昭延:“蘭姜姑姑說您要去看望太子殿下。”

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繼續道:“臣放心不下您,相随您一起。”

洛昭延看着越子觀一張一合的嘴唇,突然想起了那日對方為他吸毒的場景,臉上頓時一熱,他趕緊慌亂地推了推越子觀,佯裝煩躁道:“什麽放不放心,本殿下都多大的人了。”

一邊說着一邊把越子觀往旁邊推,結果對方一個踉跄,吓得洛昭延一個眼疾手快趕緊攬住了對方,一股淡淡的清香襲來還帶了一絲微苦的藥味兒,洛昭延抱着越子觀怔在了原地。

越子觀兩條清秀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蹙起,他的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殿下還打算抱多久。”

這句話恍若當頭一棒,将洛昭延敲得暈頭轉向,他倏地一下收回了手,身子也往後退了一步,臉頰上頂着兩朵紅雲,惡狠狠地瞪了越子觀一眼:“誰叫你站不穩,輕輕一推就倒了。”

“那殿下為何要推臣。”

越子觀撫了撫微皺的衣角,一臉認真的看着洛昭延。

洛昭延被那認真的眼神盯得心虛,眼睛開始亂飄,随手指了一處:“你這麽多廢話幹嘛,磨磨唧唧的,你就去那間偏殿等我就好。”

越子觀順着洛昭延指着的地方看過去,微微一滞,那不是洛昭延偶爾會小住的偏殿嗎。

然後不等越子觀回話,洛昭延就急匆匆走了,一只手忍不住撫上左心房,那裏快得仿佛要跳了出來。

結果等他好不容易平複了心跳,才發現自己沒提禮物,于是又折轉了回去,見越子觀已經不在院子裏便稍稍松了口氣。

這時他才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表現,有麽多洋相百出,不禁暗暗發惱,自己究竟在幹什麽,洛昭延嘆了口氣,視線忍不住往越子觀待的地方瞟去,這才發現剛剛他随手指的居然是他常住的偏殿,瞳孔驟然放大,頓時又有将越子觀拽出來的沖動。

不過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不要再想越子觀,那真是個害人精。

洛昭延深吸了一口氣,提腳朝蕭青棠所在的大殿走去。

他聽到大殿上兩人說話的聲音,一個是蕭青棠一個是蘭姜,他剛想開口就聽到兩人提到了越子觀的名字,剛邁出去的腿竟鬼使神差的收了回來。

洛昭延側身躲到一旁,小心翼翼将耳朵貼在門縫上,裏邊說話的聲音極小。

蘭姜:“娘娘,越子觀的那件事現在有些棘手。”

蕭青棠因為生氣,聲音都帶了些顫音:“真是一群廢物,這麽重要的事居然現在才告訴本宮,活人居然都能照顧死了。”

“那這件事……”

“這件事先瞞着。”

蘭姜有些猶豫道:“越子觀這麽聰明,遲早會發現的。”

“能瞞多久是多久,不管怎麽說得瞞到這件事過後,倘若發現了就棄了……”說道最後,蕭青棠眼裏閃過一絲狠毒。

她還想繼續說什麽就聽到外面輕微的響動,聲音立馬停了下來,一雙眸子剛轉向門邊,只見洛昭延急急忙忙的進來,一臉不情願地看着蕭青棠,道:“給洛瑾辭帶的東西呢?”

而蕭青棠一雙眸子卻一直盯着洛昭延沒說話,洛昭延有些不耐煩道:“別看我,我可是不會給他準備的。”

蕭青棠收回了視線,指了指一旁給洛瑾辭準備的千年人參,吩咐道:“收斂好你的性子,到時候別再亂說話。”

“知道了。”

蕭青棠看着洛昭延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

溫昀從沒見重華宮有這麽多人,走了一批又來一批。

一旁的桌案上堆滿了各色各樣的禮物,它忍不住湊過去看看,全都是各種名貴藥材和補品。

而且它居然在這裏邊看到了淫羊藿和鹿茸。

“…….”

躺在床上的洛瑾辭見溫昀一直盯着某處看,便開口道:“你喜歡就拿去。”

吓得溫昀一個激靈回了神,它轉身跳下了桌案,接連叫了兩聲,它身體好着呢,才不需要這些玩意兒。

洛瑾辭剛想起身就聽到了外邊的腳步聲,于是又躺了回去。

其實昨日洛瑾辭喝了白虛子調制的那碗藥後就好了,只是臉色一直不自然,過于蒼白,索性就再次裝病引蛇出洞。

這次是洛淮安和洛禹川,兩人進來後齊齊地叫了一聲二哥,然而話剛落洛昭延也緊随着進來了,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洛瑾辭,将手裏的禮盒放在一旁,冷冷道:“我母妃讓我送來給你的。”說完轉身就想走。

洛淮安見人要走,便忍不住開口了刺了一句:“那大哥的呢?”

洛昭延剛擡起的步子很快就停了下來,只聽到洛淮安憤憤不平的聲音響起:“好歹我們都是手足,二哥病的如此嚴重,大哥卻如此敷衍,父皇知道恐怕要寒心。”

洛昭延淡淡的瞥了洛淮安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屋裏的人都不約而同看向那個走遠的背影。

洛昭延這是怎麽了?

既沒有發火,也沒有回怼,而是靜靜的走了。

當大家滿臉疑惑的時候,只有洛瑾辭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漆黑的眸子流轉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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