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使大人的假期

天使大人的假期

聖潔的翅膀扇動。

纖塵不染的天使輕盈落地，玉白雙腳緩緩踏在血污之中，再擡腳時卻纖塵不染，白底金紋的神袍微微飄起。

那位天使手裏拿着一把金色琴刀。

血液淅淅瀝瀝的從刀身下滑，滴落，融入了黑褐色的焦土之中。

翅膀微微扇動，祂用手帕包裹細長的刀身，緩緩的認真擦拭刀上的血跡，淺藍的瞳孔平靜無波，似乎什麽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滴——清洗已完成，主神征召，請立即返回重明。]

那位天使似乎聽見了什麽動靜，微微側頭，銀發蜿蜒曳地，眸中透着疑惑，面無表情的接收了通知。

祂的臉是絕頂的好看。

用任何形容詞都顯庸俗，眉目如畫精致深邃，神氣俊挺，肌膚瑩白，骨肉均勻，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陰影，身體輪廓微微發着聖光，遠遠看着簡直驚為天人。

但現在并沒有這樣有福氣的觀衆。

祂所在整個世界布滿了血污與屍首，斑駁的肢體和混亂的組織糾結，血腥濃重惡臭，樹木倒塌枯死，亂枝遍地都是。天是極暗的，烏雲翻滾，有雷聲隐隐滾動。

天使無動于衷看着這一幕，關閉通訊，祂把刀小心的收入懷裏，一拍翅膀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消失在這個位面。

**

“放假？”

天使茫然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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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的月色和明亮的晨星光輝透過穹頂的空隙肆意傾灑，披在通亮的大殿上。

這裏是極鴻之上——雲庭，共分三層。

重明位于雲庭第一層最高處，聖源的光輝與力量鋪天蓋地，極為輝煌。

巨大而空曠的重明聖殿內，長長的階梯蜿蜒向主神之座，數百根擎天巨柱支撐穹頂，兩壁雕刻的各神莊嚴巍峨的聖徽與神像下坐落了一排排鑲嵌在壁上的莊嚴神座，其中綴滿琉璃與寶石。

大殿的盡頭。

連接穹頂的神座上，一個男人微微點頭，他背後的聖源光輝直接把大殿照亮，孤零零站立在堂下的天使移開了眼，被刺的有些酸澀。

難怪重明聖殿不需要點燈。

“為什麽？”天使萬分茫然的問。

主神微微一噎，第一次因為工作狂感到稍微費心。融珏能一步步走到聖源大天使的封座上，靠的就是這六萬多元年不辭辛勞的清洗。

他簡直想給融珏頒一個最刻苦樸實的打工天使獎。

“你工作的太久了，不利于神性平衡。”

天使:“但我是天使，為什麽要注意神性？”

之前打發神的借口好像不管用，主神轉口回複:“要的嘛。你已經連續清洗215個世界了，第八支流都給你洗了個遍，現在他們位面的神看見你都繞着走，你應該緩解一下。”

“？？？”

“勞逸結合。”身為上司勸手下的大天使勞逸結合，總感覺非常奇怪。

主神微咳:“準假1000元年，這段時間你不用再來重明，可以随便玩。不知道去哪玩可以找安澤所屬的位面管理局問問，祂們經常要做任務下界，挺熟的。”

這個語氣，這個熟練度似乎是經常出去玩。

兢兢業業的大天使偷偷在心裏記了一筆，面無表情的回道:“……行吧。”

……

融珏轉身離開重明。

他的目标一時有些空洞，于是漫無目的的繞着重明飛下去，到了第二重的哀難庭。

哀難庭聽起來衰，其實是個魚龍混雜的哀難神明收容所，環境還不錯，聖光濃郁，是個适合療養的場所。

天使最容易在聖光中放松下來。

融珏順着潔白的階梯散步，背後的翅膀收起變輕，純粹的光環端正的頂在頭頂。

兩邊的樹木随着融珏的靠近，枝繁葉茂的樹叢突然變成了濃綠奢靡的翡翠，又化為了古樸透亮的琥珀。

“讓我下界——”

餘穴園的那位神明又在鬧了。

餘穴園是療養所，位于哀難庭的前側，由頂級戰鬥神祗[戴金] 管轄，那是個連融珏都要望塵莫及的強大神明。

左園住着本源不純，罪惡過高，死志過強的神明，右園治療神性過強，失去自我的聖母系神明。

而那位吵着下界的神，就是治了四萬年都沒治好的安與樂之神，觸及頂級的高級後天神祗。

這位神明的神性過強，每天都想着拯救蒼生，診療結果為[重度聖母綜合征]。

神明的規矩太多了。

因為力量強大，祂們身上背負的責任也更加強大，而神明的心性都需要達到絕對的資格才能榮升神位，管理一方世界。後天性情混亂的神明倒是很少見，這位安與樂之神是個奇跡。

正好很無聊，融珏心無波瀾的想。

去探望一下好了。

餘穴園的建築潔白而精致，遠遠看起來賞心悅目，特別是這位神位與權柄極高的神明，住的地方華麗到瞠目結舌。

一個粉色長發，高大俊美的青年神祗頗為無聊的扒拉着卧室的窗戶欄杆，發現融珏走過來欣喜的揮了揮手，純金色如太陽般耀眼的瞳孔泛着耀眼的光芒。

“融珏，你是來看我的嗎！！”

“……”

為什麽好好的療養所，居然被這位神明住出了監獄的感覺？

“幫我給主神打個申請，我這次一定要下界！”安樂之神躍躍欲試:“你知道嗎，我感覺到了第二支流的208位面裏發生了毀滅傾塌，至少波及了十幾個位面和同級小世界，過了整整四個小時都沒有任務神祗去處理，一定是抽不開人手吧——”

“現在主神屏蔽了我的通訊，只有你能幫我了，拜托了，讓我去吧……”

他的尾調拖得長長，哀怨又凄涼，似乎真的很渴望一般。

融珏已經習慣無視了。

他每次來看這位神明都是在申請下界。而安樂之神不能下界的原因全雲庭衆所周知，他不僅僅有重度聖母症……

還有自毀傾向。

有的神面上不顯，其實內裏已經千瘡百孔。神明是一個需要強大心智，漫長又難熬的職業，就像這位，哪怕療養了四萬年，心底的創傷依舊未撫平。

這些所謂的‘不合格’會被強制治療或折損位格，後天神祗都有一定的私心，像安樂之神這樣的适格者實在難找。久久找不到合适的繼位者，只能繼續讓這位神明握着權柄。

融珏從側面的圓拱門走到了祂的院子裏，一進去就徹底換了一片天地。

這裏自成一個山清水秀，山霧藹藹的小世界，而療養院的住所只占了小小一角，粉發的青年迅速眼帶笑意的迎上來，拉着他去亭子裏就坐。

融珏:“你應該快能出去了。安澤給餘穴園開發的系統聽說了嗎。總是在幻境裏治療對你沒有幫助，可能會允許你下界。”

“……？？系統？”安樂之神蹙眉，“像試煉那種嗎？”

“對。”

“……”

安樂之神臉上的喜色迅速冷淡下來，甚至稍微有些怒氣:“這不是下界，這是在遛狗吧？”

系統皆與神魂綁定，高位格者如果綁定了低位格者就很難解開，甚至算得上任意驅使——如果是餘穴園的系統，那一定刻有戴金的烙印。

這種綁定像一根拴着哀難神明的繩索。

融珏: “你的神性不平衡，直接下界肯定會出岔子。拴着就拴着吧，比關在這裏好。”

安樂之神給他泡了一杯琥珀茶，他擡手拿起輕輕抿了一口，感覺身心都透着說不出的愉悅。

安樂之神:“……但也不能一直把我關在這裏。不能沉睡的時候只能發呆，我懷疑戴金的目的是把我憋出病來。”

他垂眸頓了頓，道:“而且，我也沒病，我只是想把剩下能做到都做了。”

剩下？

天使靜靜的又咽了一口茶。

一個存在接近永恒的神祗，居然說出了這個詞。

看來他的想法的确沒有任何改變，上一次融珏來看他時，他也是這樣的。四萬年的歲月對于神來說也不短了，他是怎麽做到一直抱着這種舍己為人的想法的？

戴金大人一定很辛苦吧，擁有這樣一個死志不改的好友，把他關在餘穴園裏，用一切辦法防止他做傻事。

“對了，忘記跟你說了。”融珏忽然想起來這裏散步的目的，“我放假了。”

“神跡，[主神之名] 那家夥不繼續壓榨你了嗎。”粉發神祗神色帶着驚奇。

天使:“他說我清洗的太多了，有幾個位面的神看見我都繞着走。”

“……”粉發神祗沉默。

“啊，這是什麽厚臉皮的發言。我在進這裏之前你就已經連續工作快兩萬年，有的時候我都懷疑你是機械做的了，他怎麽還怪你身上？”

“……嗯。”融珏捧着被子放空目光，在這種舒适的環境中，他反而露出了一點本性。

不是清洗時那種鋒芒畢露的冷漠，而是茫然的。

聖潔的白發天使瞳孔純粹，坐姿端正，露出一點令人母性爆炸的乖巧。

“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