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求官身

第34章  求官身

她還問有什麽不對!?

方運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 卻在聽到了她的話之後,險些控制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

此前來的時候,他就曾經疑惑過。

即便火铳是施元夕找到了厲害的鐵匠改動過的, 可她又怎麽會用得那麽熟練?

只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

可仔細想想, 倒也合乎情理。

若這火铳所有的改動都是由施元夕主導的話, 那一切都能說得過去了。

畢竟是她主動找尋了數月的鐵匠, 還對鐵匠的能力要求極高。

也是她第一次在人前使用了這個火铳。

……方運将一切都連了起來, 然而越是覺得合理,心中反倒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火铳出現以後, 因為其殺傷力巨大,而被許多人看作是奇物。

尋常人莫說是研究了, 只怕是連觸碰都不太敢。

軍營裏邊,也極少有人能夠駕馭這個東西,明火加上火藥,鬧不好就是引火燒身的下場。

可就這麽一個危險性極高的武器,施元夕竟然這麽感興趣, 且還多番鑽研, 對火铳的缺憾進行了改動。

整件事情聽起來, 都像是他人在無端編造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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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運沉默了許久,認真思慮過後, 才開口問她:“你是如何想到這般去改動火铳的?”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施元夕一個女子,如何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她又是從何時開始鑽研的?

可這些問題, 不适宜在這麽多人的面前問。

能夠問出來的, 也就是這個改動由來的根本原因了。

施元夕聞言,面色無比地坦然, 開口便道:“因為打不準。”

方運:……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她是在說笑。

“方将軍有所不知,我此前因為一些事情,被家中送到了越州休養,越州不比同京城,我身側又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娘和一個小丫鬟,我心中實在不安,剛開始鑽研此物,本意就是為了防身。”

施元夕擡手,示意方運看:“方将軍請看,火铳大小适中,方便攜帶,且不需要重力拉開。”

“這些東西疊加在一塊,組成了一個最适合女子使用的防身武器。”

方運回過了神來,聽得她的話之後,心中無比驚訝。

對于他來說,從前只是考慮過了這東西作為了武器,在戰場上能有多麽的好用,從來就沒有設想過,這東西可以用來女子防身。

但施元夕的話說出口後,不只是他,連同周遭的路星奕等人在內的一衆學子,皆是忍不住點頭。

“若是這麽說的話,确實如此啊,莫說是和尋常的武器相比了,眼下大部分的武器,都需要一把子好力氣才使得好。這東西就算是和人相比,似乎都更勝一籌。”

一個護衛不可能時時刻刻地跟在了身邊,尤其對方還是閨中小姐。

但是火铳的大小,卻是可以做到了随身攜帶的。

路星奕眼神複雜地看着她。

當日施元夕能夠在那些個暴徒的手底下活命,不也正是因為如此嗎?

“火铳出現也有些年份了,只是尋常人不容易尋得,我在越州時倒是見過的。”施元夕微頓:“我從那之後,就對火铳極為感興趣。”

“後來機緣巧合下,看到了旁人使用。”施元夕微頓:“此前火铳的制式,對普通的将士而言是夠用了,可是對我這樣沒有常年經受過訓練的女子不行。”

“我不能保證填充進去一次彈丸,我就立馬能夠将賊人斃命。”

“并且也不能保證遇到危險時,賊人只是獨身一人。碰見窮兇極惡之徒時,是等不及我二次填充彈丸的。”施元夕平靜地道:“所以一連數年,我在閑暇時間,都在鑽研此物,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它能多打出幾次彈丸。”

這是對她掌握這些技術,最合理的解釋了。

如果可以的話,施元夕倒是也想說這東西并非是她所創,而是從現代學來,也是先輩的經驗。

可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今日她都踏不出國子監的大門,就得要被當成是妖孽抓起來,榨幹了她身上的價值後,直接将她處死。

尤其,是在政局如此動蕩的時候。

施元夕賭不起,只能做這樣的解釋。

當時情況緊急,她只能夠掏出火铳自保。

在場的人太多,她手裏的火铳經過改動的事,是根本隐瞞不住的。

瞞不住,索性也就不瞞了。

尤其是在經歷了廟會之事後,施元夕尤為清楚,現在對她而言,沒有什麽比盡快掌權來得更重要。

廟會上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需要做的,就是讓這件事情,更加有利于她。

慶幸的是,早在除夕之前,她就送走了那名獵戶。

對方是個重情義的好人,替她做了那麽多的事情,也沒有洩露過半點有關于她的消息。

是好人,卻不是完全的自己人。

之後施元夕要做的事情,如若還經過了他的手,勢必會将他也卷入其中。

屆時,許多事情就由不得他的想法來做了。

加上他娘子确實病重,需要去冬日裏氣候更好一點的地方休養。

他給施元夕做那些個工具時,就已經有了請辭的心思。

這獵戶能夠做出符合她要求的配件,本質上也是個心思細膩的聰明人。

她做的東西他雖然不問,但必然也從這些東西身上察覺到了風險。

趁着牽涉不深,此時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慶幸的是,施元夕并沒有強行挽留,反倒是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帶着娘子盡快離開。

她說了盡快,那獵戶就真的半點都沒有耽擱。

當天晚上就已經出發離開了京城中。

這事她前幾天見到周瑛時,周瑛還感慨了一句:“你只說他是好人,你又何嘗不是呢?”

當時施元夕只低頭喝茶,聞言輕笑了聲,并沒有言語。

确實,以這些掌權人的手段,如若換了一個人,獵戶和他的娘子都難以保全性命。

他的手中,拿着施元夕太多的把柄,并且,施元夕的所有圖紙,做出來的所有東西,都經過了他的手。

用現代的話來說,他掌握的東西就是技術。

這種人,對大部分的政客來說,如若不能為我所用,那死了才更具備價值。

可施元夕不是這樣的人。

不說這些技術原本就不是她一人所創,就說卸磨殺驢這種事,她也不願意去做。

當然,這是建立在獵戶并沒有背叛她的前提下。

如果當日他離開了施元夕的門,想要利用手裏的東西去做點什麽的話,那施元夕也不會手下留情。

廟會之事後,周瑛也撥給了她幾個人,聽候她的差遣。

而整個京中,最清楚獵戶去處的人,就是施元夕了。

他不做初一,施元夕便不會做那個十五。

且這件事情,某種程度上,也能體現出她的為人。

如今她已入局,還與周瑛為伍,若她是周瑛,必然也不願意身側的人是一個不擇手段、心思歹毒之人。

否則,便是日後他們贏了。

誰知她又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魏昌宏呢?

至于獵戶走後,誰來輔佐她研究武器,這事就更好安排了。

周瑛已經着手吩咐底下的人去辦了。

國子監沒開學前,施元夕去了趟青雲寺,所為的就是這件事。

周瑛所找的人,必然是絕對的自己人。

用起來更方便,且更利于研究。

只是這個研究地點放在了哪裏,需要施元夕去斟酌。

嚴格來說,她才是總工程師。

施元夕定下了方位後,也将她在廟會上迫不得已開槍,火铳被沒收的事說了。

對于她自己的決策,周瑛皆不做幹涉,只叫她小心便是。

那改裝火铳已經出現在了人前,眼下再去做任何的事情描補,都很難将這件事情帶過去。

如果放任京裏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追查下去,還會暴露得更多,倒不如自己主動認了。

她們都是這麽想的,方運也确實來得比施元夕想象中更快。

方運聽完了她的話後,倒是沒再對改動火铳的事有什麽懷疑了。

她入國子監三個月就考入甲四級的事,方運也知道,如此聰慧的人,潛下心來鑽研了這麽久,做出了一番成就來,他還是相信的。

畢竟……她又不是另外制造了一把殺傷力更強的武器。

他還在沉吟,思索着該如何跟施元夕說,才能讓她将改動的圖紙交給他。

說那麽多的話,又派人去找獵戶,其根本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到改動的辦法。

這火铳他也讓兵部的人看過了,可裏邊所用的東西,構造十分複雜。

兵部的人說,得要拆開來看。

……這東西就這麽一份,沒能再次做出來前,方運哪裏舍得讓他們就這樣拆了。

何況他們都看不明白是用什麽東西做的,能指望他們拆開以後就懂了?

這是關系到了前朝軍中的大事,是絕對不能這般随意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方運才這般費力地派人去找獵戶。

如今看來,獵戶也不用找了。

施元夕才是一切的主導者,創造這個東西的人,比執行的人要重要許多。

沒想到,他還沒琢磨好怎麽開口,面前的施元夕就已經拱手道:“既是今日見得了方将軍,便請将軍替學生通傳。”

“國子監學子施元夕,願将火铳改制圖紙,獻給太後娘娘。”

當着許多的國子監學子的面,施元夕簡單的兩句話,就讓整個朝堂炸開了鍋。

廟會出現了不同尋常的火铳之事,不只是方運一個人上了心。

這幾日朝上,就有人拐彎抹角朝施致遠打聽過。

可施致遠哪裏清楚這些事情。

若不是這些人提及,他都不知道施元夕手裏有火铳。

那日廟會她險些遇害的事倒是知道,可那事情很快就解決了,她除了受了點輕傷以外,看着什麽事都沒有。

這幾日朝上又都在說魏青行的事,這麽一打岔下來,施致遠壓根沒來得及去問施元夕。

而大部分的有心人,只是知道施元夕那把火铳很厲害,具體到了什麽程度,是不太清楚的。

動心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那可是火铳,目前大梁最強大的武器之一。

甚至連謝郁維都動了心思。

可他這邊,反而是最不好向施元夕開口的。

就這麽耽擱了幾日,便讓方運得了先。

且還因為他先一步到了施元夕的跟前,直接逼得施元夕開口說了要把東西送給太後。

方運掌着京畿營,京畿營屬于魏家麾下,此事朝中誰人不清楚?

只無數反應過來的人,均在背後罵那方運奸詐,竟是在這麽多人面前開的口,鬧得京裏上下許多人都知道了。

施元夕直接搬出了太後,其他人反倒是不好動手了。

魏昌宏現在正在氣頭上,正愁着找不到發洩的,這個時候湊上去搶圖紙,就是在跟整個魏家過不去。

魏昌宏剛喪了子,暴怒之下會做出些什麽事,這就是許多人難以預料的了。

而且施元夕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當日她說要獻給太後,方運反應過來,問她何時。

她說:“最好是明日,快的話,今晚也行。”

好一個今晚也行。

她這是要趕在了大部分人還在猶豫,不敢妄動前,直接把東西交出去。

這東西在她的手裏,價值連城,可一旦她先一步交給了別的人,尤其是魏家,這東西的價值便會直線下降。

就如同施元夕所說,政客眼裏,厲害的技術強大的武器,都是需要壟斷的。

就這東西我有是最好,但更好的是對手沒有,最差的一種,也要我沒有,你也沒有,這樣才算得上是公平。

誰知道她會直接将東西送了出去,速度還這麽快,叫旁人是有心阻攔,都不太來得及。

因為施元夕的話一說出口,傍晚時分,太後的懿旨就直接到了國子監的門口。

她從國子監內離開,直接就坐上了宮裏派出去的馬車。

馬車前還有京畿營的軍隊開道,誰人膽敢阻攔?

那些有心之人,只能夠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施元夕人進了皇宮中。

相隔不過半個多月,就再次來了宮中。

施元夕這次比起之前更加從容。

她只輕擡步,跟在了魏太後派來的宮人身後,身側還跟着方運。

一路上除了幾個宮人外,什麽人都沒碰到,直接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魏太後的慈寧宮。

除夕夜來宮中時,施元夕只去了太極殿,并沒能踏足其他宮殿。

等到今日進了這慈寧宮後,她才知道什麽叫做別有洞天。

太極殿作為皇帝待客的宮殿,其輝煌奢靡程度已經非常令人咂舌,這魏太後自己一人所住的慈寧宮,更是當仁不讓。

從入殿開始,腳底下踩的都是白玉,玉磚上又鋪着猩紅色的長絨地毯。

擡眼再看宮內,更是處處透着極致的奢靡。

那宮外千金才得一尺的蜀錦,到得這慈寧宮中,竟不過就是一塊鋪桌子的桌布。

桌上放着的每一件東西,都堪比施元夕在現代看的國寶級文物。

而這些,只是太後閑暇時用來打發時間的小玩意罷了。

施元夕看了幾眼後,便垂了眼眸。

恰逢魏太後被人扶着進了殿內。

她這些時日面上難得帶了幾分憔悴,魏青行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她對這個侄兒向來寵溺,魏青行就這麽死了,她心頭也格外不好受。

入殿看見了施元夕後,這位除夕夜看着高高在上的魏太後,面上倒是多了幾分和善。

“學生施元夕,見過太後娘娘。”

“不必多禮。”魏太後輕擡手,便有伶俐的宮人給她送來了一把漆着紅漆的圈椅。

施元夕眼眸微動,紅色圈椅,這一向是在皇帝面前尤為得寵的臣子才能有的待遇。

看來,魏家此番對她是尤其的滿意。

她面上卻顯露出來幾分惶恐,忙道:“學生不敢僭越。”

太後聞言,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

正月都沒過,京裏還透着一股寒意。

太後這宮裏倒是花團錦簇。

她面前的瓷瓶裏,插着幾朵嬌豔的花兒,她用手撫弄着那花兒的花瓣,漫不經心地道:“哀家聽說過你。”

整個魏家,對施元夕最熟悉的人就是魏青染。

太後是聽誰說的,就不言而喻了。

施元夕目光落在了她留得修長,和魏青染一樣,染着鮮紅色鳳仙花汁的指甲上,神色不變,只道:“學生此前是跟魏小姐有些矛盾。”

魏太後微頓,随後頗為有趣地看向她:“你倒是直白。”

若旁人似她這般,到了太後的面前,少不得要辯解幾句,她卻直截了當地就說有矛盾。

“從前那些,都不過是些個小事,便不必再提了。”魏太後終是正眼看向了她:“哀家聽方運說,你有東西想要獻給哀家?”

“是。”施元夕将随身帶着的圖紙,遞交給了身側的宮人,一邊道:“這是學生所畫的圖紙,還請太後過目。”

魏太後接過了那些圖紙,簡單翻開後看了幾眼。

這東西不比一般的畫作,上面還标注了非常多的注解,看着尤其複雜。

不說是魏太後,連她身側的方運也是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魏太後神色自若地放下了圖紙。

這東西有沒有用,和她用在了那把火铳裏的是否一致,都會有人去查。

施元夕既是敢将東西送了過來,那就不可能會做假才是。

确實沒有做假。

朝中是有行家的,對方也研究了火铳多年,是真是假,一看就能知道。

施元夕一開始就沒打算交一份假的。

但同樣的……她也沒真打算去效忠魏家。

她給出的圖紙确實沒有造假,這些圖紙,就是當初她給獵戶的那些。

獵戶離開前,把東西全部都還給了她。

魏家的人拿去了以後,也能對照着那把火铳裏的零件,造出來同樣的東西。

可這種東西,造出來沒用。

零件到了施元夕的手裏後,她自己都改動了不下上百次,才能勉強做得合格。

如果沒有她在旁邊指導,對方就是有這份圖紙,想要完全複制出那把火铳裏的所有構造,也需要非常久的時間。

更別說……她把什麽東西都給了,就是沒有給最為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子彈的設計圖。

她那把火铳,當時設計的就是五發,而當日廟會遇到暴徒後,她恰好将五發全都打空了。

順天府後邊沒收她的火铳時,裏邊是沒有了子彈的。

他們只根據那把火铳來研究,根本不會知道施元夕在子彈上做了什麽改動。

如果按照原來的模樣,投入了目前火铳所使用的彈丸,是根本沒辦法發揮火铳威力的。

缺少了這一環,魏家就不可能将火铳完全改制成功。

只是這件事情,日後研究的人必然也會發現。

但暫時來說,施元夕暫時不需要擔憂,她今日過來,只有一件最為重要的事——那就是拿這東西換取魏家的獎賞。

她可是當着許多人的面,将這個東西主動獻給了魏家的。

魏家若是一點表示都沒有,日後還怎麽讓底下的人如何主動?

果不其然。

魏太後在放下了圖紙後,第一時間看向了施元夕,問道:“你立下了這等功勞,哀家該如何嘉獎你才是?”

她眸中銳利,看着施元夕的目光裏,帶着幾分審視。

施元夕自己應當也清楚這東西的價值,雖說今日就是她不主動呈上來,魏家也會逼着她就範,可她這麽主動,就實在令魏太後好奇了。

“說吧,想要什麽?”

施元夕在她的注視下,神色平靜,聞言輕擡起了眼眸,對上了上首太後的,随後緩聲道:“回太後的話。”

“學生和國子監的所有學子都  一樣。”她微頓,面不改色地道:“學子十年寒窗,日日不敢懈怠,所求的,便是功名!”

魏太後微怔。

她對施元夕這個人的名字,還是有所耳聞的,也曾聽說過她的三門婚事。

別說,今日她拿出這麽一份圖紙,若是要太後給她指一門婚事,不論這人是誰,哪怕是眼下已經定了親的鎮北侯世子裴濟西,太後也能滿足了她。

可她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施元夕竟是想要求功名!

她身上現在可是有着舉人出身的,求功名這三個字,可就不是單純的再要個頭銜了。

她所求的——是真正的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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