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顆星 小醜

第26章 第二十六顆星 小醜

大一課多, 雜七雜八的事更多。

就連一貫作息規律的馮清瑩，也熬了幾個夜處理事情。

她不僅當班長，還進了學生會辦公室, 平時和老師接觸多。

學生會晉升的模式通常是, 大一擔任部門幹事, 大二競選部長，大三競選會長。

除了發表論文、競賽、專業成績等，校內實踐活動也與推免挂鈎。

很顯然，馮清瑩不是混個學分而已。

阮季星就只加了幾個比較有意思的社團，比如插花、茶藝，偶爾組織活動, 平時沒什麽事。

她反倒感到慶幸, 畢竟她沒辦法像馮清瑩當一個八爪魚，樣樣都抓。

扭傷腳，也算是因禍得福, 白撈了幾天假。

宿舍門也不用出了, 要麽由謝曉羽幫忙帶飯，要麽将就吃點。

閑久了又無聊。

她們都出去了,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阮季星百無聊賴地刷着朋友圈，看到沈軻發駕校招生、健身房辦卡的信息。

這人更厲害。

她實在搞不明白, 他上哪兒找的這麽多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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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共同好友不少，很多人給他點了贊, 就是不知道他業務量怎麽樣。

滑過去, 繼續往下刷。

唐天和曬着他新買的健身器材，另附一張自拍。

文案是：練腹肌計劃Day1。

阮季星随手評論了句：诶喲，不錯哦。

恰好，上面彈出一條消息, 是班上同學問她事情。

她退出去回複。

過了會兒，謝曉羽瘋狂在私聊框戳她：星星星星，快去看朋友圈，笑死了。

她一頭霧水，點進去才知道發生什麽了。

沈軻回複寄星：？

唐天和回複沈軻：嘻嘻，你男疾男戶了？

阮季星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懂，他是把“嫉妒”的女字旁換成男了。

她忍俊不禁。倒也傳神。

下面還有。

徐玮回複唐天和：你說你沒事非要惹他幹啥，挨罵了吧哈哈哈哈。

唐天和回複徐玮：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斬立決。

謝曉羽都來湊熱鬧：路過，哇，新鮮的瓜，吃一口。

戚藍：路過。

馮清瑩：路過。

還有幾個共同好友跟着發。

唐天和回複沈軻：你們兩口子的事，你們關起門解決，我這麽大一帥哥他們看不見，吃你們的瓜去了。[微笑]

阮季星剛看到這兒，一刷新，一整條帖子都沒了。

唐天和删了。

至于他是主動的，還是被迫的，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了想，往上翻，給沈軻的帖子挨個點了顆小紅心。

像是偏愛兒子的父母，在女兒鬧脾氣之後，為她做的補償。

*

周一，阮季星銷假去上課。

唐天和拽着沈軻坐到她後排，拍了拍她，“阮同學，你的腳好了？”

她回過頭，說：“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下樓的時候有點痛。”

他問：“星期天我們去游樂園，你們去嗎？”

“‘你們’？”

她不動聲色地瞟了瞟沈軻，“你和誰？”

“我，徐玮，還有徐玮女朋友。”

她驚訝：“他交女朋友了？”

唐天和說：“網戀，打游戲認識的，周末奔線下，他臉皮薄，怕尴尬，就想多叫幾個人——我說哪有人叫一串LED燈的，過聖誕節嗎？”

阮季星被逗笑了，又問：“那怎麽就你？”

“沈軻要兼職，我們宿舍另一個是大三學長，他更沒空了，平時也不跟我們一塊兒玩。”

戚藍周日有家教，阮季星和謝曉羽應下了。

“行，那說好了啊。”

正說着，他看到馮清瑩，屁颠屁颠跑過去，“班長。”

一班的人笑罵道：“我靠，唐天和，你個叛徒啊，胳膊肘拐到二班去了。”

唐天和說：“诶喲，一二班一家親嘛，哪分你我。”

馮清瑩問他：“找我有事？”

“星期六你有空嗎？我們去游樂園，阮季星、謝曉羽也在。”

她想了想，說：“我可能有事。”

“啊？”唐天和有點失望，又立馬說，“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我幫你，難得天氣好，出去放松放松嘛。”

旁邊的沈軻始終單手撐着腦袋，滿臉困頓，像是沒聽他們說話。

阮季星小聲問：“诶，唐天和什麽時候跟馮清瑩這麽熟了？”

他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地答道：“不知道。”

她吐槽說：“年紀輕輕，要錢不要身體，小心英年早逝。”

沈軻掀起眼皮，大抵因為倦乏，眸色尤為黑，聲調又沉又緩：“不記得前幾天你怎麽咒我，結果自己遭殃了？”

她沖他做了個鬼臉。

正要扭回身，又聽見他說：“你別跟唐天和走得太近。”

阮季星的動作陡然定住，看向他，“為什麽？他不是你朋友嗎？”

沈軻的停頓仿佛帶着一種懊惱，像剛才那句話，是他不過腦子說出來的。

而她眼神的幹淨、純粹，似在反諷他的計較、吝啬。

他便只能口不對心，以掩飾自己的卑鄙：“怕你被他傳染傻氣。”

好巧不巧，唐天和回來了。

他怒而掐沈軻的脖子：“老沈，我把你當兄弟，你就在背後這麽編排我的？”

老師進教室了，他立即偃旗息鼓。

這老師喜歡踩點，剛打開課件，就打鈴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阮季星身體向後傾，眼睛看着PPT，說：“要傳染也是先傳染你。”

她“啧”了聲，一字一頓：“男疾男戶。”

說完，不等沈軻回答，直起身。

為了不被老師發現，唐天和憋笑憋得好痛苦，肩膀顫抖得厲害，發出拉風箱似的聲音。

“老沈，還是阮同學制得住你啊。”

沈軻：“……”

*

不知道唐天和怎麽說動的馮清瑩，她星期天竟也跟着她們一道去了。

一行人在游樂園入口處等了半天，徐玮女朋友才姍姍來遲。

她叫姚雪晴，一個長相秀氣，很會打扮的女孩，在Z大讀英語專業，跟他們一級，她也帶了室友。

她主動跟他們打招呼。

唐天和拐了下徐玮，低聲說：“愣着幹啥啊，看傻了？”

“哦哦。”

徐玮回過神，遞了奶茶過去，“給你們帶的。”

姚雪晴抿唇一笑，“謝謝。”

她不算很漂亮，但笑起來頰邊的酒窩若隐若現，看着叫人心生好感。

比起姚雪晴，徐玮作為一個大男生，反而更拘謹。

唐天和暗地裏推他一把，讓他們挨得近一點，在他投來目光時，留下一個深藏功與名的微笑，“人到齊了，我們就進去吧。”

購票進園，先經過紀念品商店。

謝曉羽挑了個鹿角發箍給阮季星戴上，拉她照鏡子，“好好看，我們一人一個吧。”

她也挺喜歡的，但還是放回去了。

剛剛買完票，看了眼餘額，她心涼了一大半——好似鍋裏燒着的水，一不留神，水就燒幹了，再晚點，鍋底都得糊穿。

馮清瑩見狀，說：“我送你吧。”

阮季星忙擺手，“不用不用，我也沒那麽需要。”

“沒事，窮則管好自己，達則兼濟一下嘛。”

馮清瑩直接拿去結賬。

唐天和邊鼓掌邊感嘆：“哇，班長，你好有霸總氣質啊。”

他腆着臉，“我也想要，可以嗎？”

“可以啊。”馮清瑩指指貨架，莞爾一笑，“你随便挑，想買哪個買哪個，我又不攔着你。”

說完，她挽着阮季星她們走了。

徐玮也給姚雪晴買了，留唐天和一個人在原地。

他給自己找場子似的說：“切，爺有的是錢，爺是不稀罕。”

園區很大，周末人也多，随便一個項目都得排長隊。

不知不覺間，幾個人就走散了，最後就剩阮季星、謝曉羽，還有姚雪晴的室友陳師瑤。

她們找了個地方休息。

陳師瑤問：“你們和沈軻一個班的？”

謝曉羽訝異：“你認識他？”

“我們是高中同學，我拉他組隊打游戲，一來二去，徐玮就和姚雪晴認識了。”

她笑了笑，“說起來，我們也算他們半個紅娘。”

“這樣啊。”

謝曉羽一向容易和人聊起來，熱絡地說：“我們同系不同班，星星和沈軻小時候認識，我們就熟起來了。”

“是嗎？”

陳師瑤頓了頓，繼而看向阮季星，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我們還滿有緣分的。”

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能叫什麽緣分？

阮季星沒想明白，謝曉羽看見不遠處有不少人圍着幾位人偶、小醜拍照，說：“走走走，我們也去玩。”

小醜随着音樂，繞着她們跳舞，同時做一些滑稽搞笑的表情和動作。

接着，他從口袋裏掏出氣球，充氣，靈活地紮成三只兔子，紳士地鞠了個躬，送給她們。

謝曉羽高興地問：“請問可以合個照嗎？”

小醜點點頭。

他臉上塗着很厚的油彩，可阮季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覺得他很眼熟。

“星星，你別害羞嘛，靠近一點。”

謝曉羽拿着手機，站在前面，指揮着。

小醜一只手拿氣球，另只手虛攬着阮季星的肩，頭低下來，向她靠，露出小醜的标志性的，誇張的笑容。

舉動并不逾越，游樂園很多NPC都這樣和游客合照。

阮季星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他的臉。

整張臉塗白，從脖子往下包得嚴嚴實實的，除了下颌線清晰，沒有任何個人特點。

但無論怎麽看，都莫名熟悉。

一個念頭快速閃過，鬼使神差地，阮季星試探性地喚道：“沈軻？”

這一聲出來，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怎麽會是他呢？

然而……

他笑容不變，幾不可聞地“噓”了一聲。

阮季星的心跳驟然加快，鼻翼不自覺地翕動着，遲鈍地感覺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不記得從哪裏看來的說法，說是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是洗衣液，不是香水，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可以分辨出它屬于誰。

不像面包的麥香，割草的清香那般濃烈，它的存在弱到，若要被感知，須得這樣的親近。

所以，能夠确信無疑。

他是沈軻。

兩人短短三四秒的交流，謝曉羽一無所覺，按下快門。

其他游客湊上來拍照。

阮季星連說半句話的空隙也沒有，就被擠開了。

離開時，她忍不住回頭。

他一會兒叉腰，一會兒背着手跳舞，表情浮誇，逗着小孩笑。

和他平時的風格過于迥異，不然，也不至于謝曉羽、陳師瑤都沒能認出他。

無端的，阮季星心裏泛起酸意，仿佛檸檬味的汽水，一顆顆氣泡升騰，破開。

從最開始和他認識，他就極少展露真實情緒。

就像小醜。

小醜大笑，小醜大哭，小醜瘋狂……

他們的喜怒哀樂，不過是一張張面具，摘下，戴上，周而複始。

底下藏着怎樣一個靈魂，無人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