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04 你不是說今夜大婚,新婚夜你回……

第4章 004 你不是說今夜大婚,新婚夜你回……

第四章

宋知意一下就愣住了。

原來太子竟連自個兒要重新娶一位太子妃都不知道!

原來那樣一張清隽無雙的面容說出的話語竟是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霜冷漠。

不過也是常理之中,任誰重病不醒時被塞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太子妃也不會歡喜,更何況他先頭有那樣出身高貴的未婚妻。

短暫的沉寂過後,宋知意端出不慌不亂且落落大方的姿态,語氣認真地對太子說道:“殿下,我是宋知意,司農寺少卿宋連英便是我爹爹,我們一家前不久才從嶺南遷入京都,聖上賜婚叫我來東宮當太子妃,我便來了。”

“哦對了,今日是我們大婚……”越說聲音就越小。宋知意餘光裏看見太子冷着一張臉,似乎嘲弄地呵笑了兩聲。

她無措地站在那,手指攪緊又松開,簡直想挖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這會子太醫提着藥箱趕來了,宋知意識趣地退後幾步,将位置讓出來。

太醫屬實沒想到太子能醒得這樣快,尤其是初步看診後發現太子難得的神志清醒,遂細細把了脈,将太子身上的銀針取出來,邊對慶嬷嬷道:“先煮些溫補的粥湯來喂殿下。”

“哎!”慶嬷嬷樂呵呵地應聲,跟平時換了個人似的,又弓着腰問太子:“您想吃什麽?甜的還是鹹的?”

太子神情恹恹,阖了阖眼,倒是宋知意的肚子不争氣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她頓覺失儀,連忙背過身去,想了想留在這兒既幫不上什麽忙,左右也不自在,幹脆出了裏間。

沒一會慶嬷嬷也出來了,見知意立在外屋等候,幾步上前福身一禮,卻沒了在太子跟前那歡天喜地的笑,只如常道:“封太醫說殿下這邊應暫無大礙,您忙了整日定也累了,趕緊到暖閣歇歇吧?今夜是老奴疏忽,請您見諒,您想吃什麽就同老奴說。”

宋知意聽到太子無礙,才放下心來,也是真餓了,便不再客氣,邊與慶嬷嬷出門邊道:“那勞煩嬷嬷煮碗小馄饨,還要棗仁糕和雪茶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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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慶嬷嬷安置好知意,遂才帶人去小廚房忙活。

時已子夜,鳳寒露重。

死氣沉沉的清晖堂因太子醒來而注入活力,內侍們裏裏外外忙個不停,那勁兒倒像是過年了。

宋知意支起一角窗扇,覺着自己好像一個誤入的局外人,百無聊賴地看着。

起初太子醒來帶給她的巨大驚喜到了此刻早已消散。她想着太子無藥可醫的身體、疏離冷漠的語氣、嘲弄不明的态度,不得不為自己迷茫的前路思量。

我朝有無嗣的後宮嫔妃為薨逝皇帝陪葬的先例。

太子倒是不知,因為新朝至今不過五十載,還沒出過情況這樣危急的太子。

想必到時要看聖上的意思了。

或許也要看家裏的地位權勢。

那魏國公嫡女,家裏功勳了得,不想嫁太子不也照樣有法子麽。

想到這,宋知意就頗有底氣。

她有爹爹,還有兩位争氣上進的兄長,往後便是太子沒熬過去,聖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之看在她盡心盡力照料的份上,也能得個善終。只是冠上亡太子之妻的名頭,難免要去道觀還是寺廟什麽的清修幾年,再往後的婚事是不必想了,不過也正好,她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輩子賴在爹娘身邊了。

再一則,往好了想,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熬過這一關,順利登基,她自然也就晉升為這天底下所有女人中至尊無上的皇後娘娘!

當然,其中或有變故,比如太子不喜歡她?不想立她為皇後。可她恪守本分盡職盡責,難道朝臣能依太子一己好惡将她這個發妻廢了?

不過現在說那些還為時過早,太子這身子還是個未知數呢。

宋知意自覺也不必太為當今局面憂愁,走一步看一步罷了,就是這慶嬷嬷,煮個馄饨怎麽還沒好?

她都快餓死了!

正當準備出門瞧瞧時,對面檐下疾步走過一行人,為首的穿着明黃色,其側大小內侍恭敬跟随,陣仗不小。

宋知意腳步微頓,那該不會是當今聖上吧?她應該上前請個安才對,可惜他們走得太急,眨眼功夫就進了主屋,再一想,若是聖上這麽夜了還冒着寒風飄雪趕來,必定急着看太子,她貿然前去打擾像什麽樣子?

宋知意剛邁出去的腳步又略略收回來。

“太子妃出來做什麽?瞧您臉都凍紅了。”慶嬷嬷端着食盒急匆匆趕來,一旁有內侍打簾,宋知意回了屋裏,下意識摸摸冷冰冰的臉蛋,搖頭道:“沒什麽。”

慶嬷嬷哪能沒看出她的心思,邊将食盒裏熱氣騰騰的馄饨端出來,揭開下一層便是蒸得軟糯香甜的棗仁糕,邊說:“聖上來了,待會若有傳喚會來人的,您先安心吃點東西墊肚子吧。”

宋知意點點頭,安心坐下用膳了。

這馄饨皮薄餡足,湯鮮味美,竟也十分符合嶺南一帶的口味,糕點和酥心更是不必說,好吃的很。

可惜沒嘗得幾口美味,就忽聞主屋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宋知意捏着棗仁糕往嘴裏送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其實暖閣距離主屋不算近,又是刮風的冬夜,門口挂着厚實的棉質簾帳,能聽着這聲響,足矣說明那邊已經鬧得十分厲害了。

可太子清醒,皇帝應該高興才是吧?

宋知意終究不安,想了想,放下糕去了藥房。

藥房裏有四五個太醫,似乎正潛心研讨藥方。

宋知意在門口看了眼,朝先前說過話的封太醫招了招手。

封太醫放下紙筆提步過來,“太子妃有何吩咐?”

宋知意問道:“殿下久病初醒,該如何休養才有利于病情恢複?”

“自然是靜養,尤其忌大悲大喜大怒,否則走火入魔,恐再發病。”封太醫說完,憂心地望一眼主屋閃爍的燭光,又無奈搖頭,“殿下自臨水一戰遭戎狄餘孽奸計重傷回來,性情大變,喜怒無常,言語無狀時有觸怒聖上,便是妤貴妃也勸不住的。”

宋知意沉默了,冷冰冰的手揣在袖口裏,沿着廊下來回踱步,猶豫着。

她自知初來乍到,內情不明,若自作聰明摻和到皇家父子的矛盾裏,恐怕無端受牽連。

可若太子的身體出個好歹,她又豈有好日子過?

此時又傳來動靜更大的一陣稀裏嘩啦聲響,好似瓷器什麽的一骨碌被推翻到地。

宋知意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終于鼓足勇氣拿定了主意,随手叫來門口一個內侍吩咐道:“端壺熱茶來。”

廚房本就溫着茶水備用,內侍端來也是片刻功夫,只是看向這位太子妃的眼神完全變得敬嘆了。

慶嬷嬷也默默立在屋檐下看着。

宋知意快步往主屋去,人剛到屋外,還不及出聲,便清晰聽到裏頭激烈的争執。

“……你若有納妃的癖好,何不如擡進你的後宮?”

“逆子!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朕都是為你着想!”

“倒也不必,你不知道我快死了?”

宋知意駭然大驚,太子竟敢如此猖狂放肆地對皇帝說話!她要是皇帝,也非得被氣個火冒三丈不可。偏偏這争執的原因似乎是她?她腿有些發軟了,想退縮,可又不得不把這個念頭掐滅。

來都來了,整個清晖堂都看着呢,臨陣脫逃算怎麽回事。

飄雪零落在她曲翹的長睫,晶瑩剔透,長睫之下是一雙毅然堅定的眼睛,她硬着頭皮深吸一口氣,輕軟的嗓音在這寂夜多了幾分力量:“兒媳知意恭請父皇聖安。更深夜寒,請您吃盞熱茶暖暖身吧?”

話落,周遭鴉雀無聲。

皇帝高高舉起将要落在太子臉上的巴掌,就這麽停在半空。

太子沒所謂阖上的眼,也不禁睜開。

這女子竟非但不怕他,還要眼巴巴湊上來?

無聲的對峙。

半響,到底還是皇帝無可奈何地放下手,順勢狠狠揮袖,帶起的冷風掠過太子漠然的臉畔,如刀鋒銳利。

皇帝坐下開口:“進來。”

宋知意猛地松了一口氣,大冬夜的冷汗竟不自覺地順着額角冒下來。

內侍打起簾子,她飛快藏起思緒跨步入內,步伐慢卻穩重,來到皇帝跟前,行禮問安,取杯倒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最後将茶水敬上時,才看到這屋裏是什麽慘況。

所有花瓶瓷器,乃至茶具碗具硯臺,無一幸免,全變成了可憐的碎片片。

老天,向來聽說皇宮裏的物件千金難買,這得值多少錢呀!

宋知意真是本能地肉疼,再小心瞄一眼喝茶的皇帝。

皇帝應該是與爹爹差不多的年紀,威嚴肅穆,然兩鬓斑白,臉色十分差勁。

宋知意不敢多看,背脊筆直,微微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祈禱。她進來這趟可不是抱着勸架的心思,只盼皇帝喝口茶,好消消氣。

皇帝喝了茶水,臉色确實勉強和緩些,再看立在一旁恬靜乖巧的兒媳,有膽量進來送茶,也不見絲毫慌亂失儀,可見陳太傅沒說錯,宋連英教女有方。

皇帝來的路上也聽內侍說了,逆子發病一次昏倒,不到一個時辰就驚奇地清醒過來,說不得就是這樁喜事沖走了晦氣和病氣。

偏偏逆子不識好歹!皇帝怒瞪一眼太子,卻語重心長地對宋知意道:“知意啊,你做的不錯。”說着起身拍拍知意的肩膀,也不再瞧太子一眼,滿腹不痛快地拂袖離去。

宋知意只覺皇帝拍在她肩膀的力道尚在,不輕也不重地壓着,以至于她緊張得渾身都僵住了,好半響沒反應過來——這是長輩對晚輩寄予厚望,要她好好照顧太子?還是暗暗警醒自己貿然進入越了分寸?

等回過神,皇帝已經消失在視野裏,守門的內侍依舊跪地恭送着,她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跪,迷茫間看了眼太子。

太子半倚在榻上,烏發自然垂着,一張清冷矜貴的臉龐難辨喜怒,只用那雙銳利透着審視目光的鳳眸凝着她。

宋知意局促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想寬慰一二,但終究是個外人,若話語不對只怕反而觸怒太子的瘋病,索性彎唇對太子露出一個甜美溫柔以示親近的笑。

然而太子淡淡瞥了眼,便漠然收回視線,一派疏離氣息。

宋知意心想或許太子嫌她留在這礙眼呢,想了想溫聲軟語地說:“殿下,時候晚了,太醫說你要靜養,那我也先回去了。”

“回去?”

太子這才幽幽看她一眼,緩慢的語調如珠玉落銀盤,令人捉摸不透:“你不是說今日我們大婚,新婚夜你還要回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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