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幽禁 “我還是想回江陵去

第19章 幽禁 “我還是想回江陵去。”……

“手。”

蕭紹榮的語氣冷得像淬了冰。

婉瑛還在猶豫,直到他加重話音,又重複了一遍:“手給我。”

她吓得身子一抖,立即伸出手。

蕭紹榮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剛在熱水裏絞幹,還散發着白汽的巾帕裹上她的手指,重重揉搓着,像要搓掉她一層皮。

婉瑛疼得蹙起眉頭,卻不敢說一個字。

蕭紹榮看她一眼,冷笑一聲:“難怪他要給你妹妹賜婚,是你求的罷,原來你們二人早有首尾了。我竟是個傻子,被你蒙在鼓裏這麽久。瑛娘啊,瑛娘,你真是演的一出好戲!”

“不,不是……”

婉瑛極力忍着哭腔,但眼淚還是滴落了下來。

“不是什麽?”蕭紹榮将帕子往銅盆裏一摔,“你趁早将事實給我交代清楚!從頭到尾,樁樁件件,都不許瞞着我!”

自成婚後,一朝一夕,到如今已有兩個年頭,蕭紹榮對她一直是軟語溫存,從未有過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婉瑛又懼,又怕,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心酸委屈,在蕭紹榮的步步緊逼下,她結結巴巴,将自己因迷路與皇帝偶然結下因緣,又因醉酒誤闖梅林,與他交談過片刻的事告訴了他。大抵就是那時,她無意說出了婉琉之事,所以他才賜婚。

後來她得召入宮,留宮暫住,俱是身不由己,一介無依無靠的深宅婦人,哪裏來的膽子去違抗天命?

得知她并未将身子給皇帝,蕭紹榮的臉色好看了些,問她:“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和我說?”

“我,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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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瑛淚如雨下。

她看得出蕭紹榮對天子的崇敬,那是一個在他眼中如天上神明的男人。那時她也還未明确皇帝對她存有觊觎,以為只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而已。如果讓她去告訴蕭紹榮,她不敢想象,蕭紹榮是會選擇相信她,還是責怪她玷污了他內心英明偉大的君王。

“後來我想說……可是,可是……”

可是蕭紹榮卻不想聽了,他滿心都是即将實現的雄心抱負,無意間忽略了數次婉瑛欲言又止的神情。

婉瑛垂着頭落淚,下巴被溫熱的手指挑起。

蕭紹榮搬着她的兩頰,神色溫柔,說出口的話卻令人膽寒無比。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錯?”

“……”

呼吸一下子停滞住了,婉瑛含着兩眼熱淚,無助又茫然地看着他。

“是你的錯,瑛娘,都是你的錯。”蕭紹榮說,“是你不守婦道,勾三搭四,就算沒有皇帝,也會有其他男人,遲早的事。生了這張臉,就是你最大的問題。”

他端着銅盆起身,用那一盆水從頭至腳将婉瑛澆了個遍,随即扔了銅盆,咣當一聲,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同時扔來的,還有一句冷冰冰的話語。

“把自己洗幹淨罷,太髒了。”

婉瑛水淋淋地坐在床上,像落了湯的雞。

淚水随着臉上的水一道滑落,她抱着胳膊,瑟瑟發抖,心中一直在想,究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了?

她不算聰明,甚至還有些愚笨,為了想清楚這個問題,想得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夜裏睜着眼睛,瞪着帳頂,心想,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到底是誰的錯?

一連想了好些天,她終于想明白了。

是她的錯。

蕭紹榮說的不錯,原來都是她的錯。

生成這樣,是她的錯,招來皇帝的觊觎,還是她的錯,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想清楚這些後,婉瑛突然覺得豁然開朗,一身輕松。

“你到底吃不吃?想将自己餓死是嗎?”

蕭紹榮扔了手裏的筷子,一臉不善地盯着她。

滿桌的琳琅菜色,有的還是他特意跑去酒樓找江陵的廚子做的,可婉瑛不僅一道沒動,連碗裏的一粒米也沒吃。這些天她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整個人如一朵吸幹了水分的花,迅速憔悴下來。

婉瑛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副低頭認錯的乖巧表情。

“夫君,我錯了。”

“……”

“我想清楚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守婦道。所以……”

婉瑛擡起頭,目光誠懇,還藏着些不為人知的希冀。

“夫君,你休了我罷。”

“……”

她低頭腼腆地笑,像是覺得不好意思似的:“我想好了,玉京不适合我,我還是想回江陵去。”

蕭紹榮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即,喉間發出一聲冷笑。

“我休了你,好讓你和別的男人雙宿雙飛?”

婉瑛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說,他不是很讨厭她麽?她以為他會很樂意休了她。

“不,我不會再嫁人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剃了頭發當姑子去。蕭公子,我們本就不配,你是世家公子,遠如天上月的人,而我是最低賤的塵泥,我們的相識就是錯誤一場。望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一條生路罷……”

“住口!”

蕭紹榮重重拍桌,吓得婉瑛立即閉了嘴。

他氣紅了眼,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齒道:“你打得好算盤,可惜你既嫁了我,這輩子都是我的妻!就算死了,你也要葬入蕭家祖墳,做我們蕭家的鬼!”

他将一桌子菜掃到桌下,碎了一地的杯盤碗碟。

“不吃是不是?行,既然不吃飯,那就做別的事!”

說完,攥着婉瑛的手就将她往內室帶。

婉瑛尖叫起來,見了那張雕花梨木大床,她更是害怕得宛如見了洪水猛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往門口跑。

“不要,不……”

她那點力氣在蕭紹榮眼裏完全不夠看,不一會兒,她就被拖到了床上。

婉瑛的反抗來得猛烈又突然,一向溫順的她陡然間換了個性子,像明知毫無勝算,還要垂死掙紮的獵物。用指甲抓,用牙齒咬,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這些微弱的抵抗雖不值一提,卻很煩人,最終惹怒了蕭紹榮,他騎在她身上,憤怒地掐住她的脖子,眼睛充血腫脹,幾欲噴火。

“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為什麽?我這麽愛你!你卻将我變成一個傻子!變成全天下的笑柄!我真恨不得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手背青筋暴突,卡着纖細喉嚨的雙手漸漸收緊。

婉瑛雙腳亂蹬,拼命地去摳咽喉處的大手,然而肺裏的空氣卻越來越稀薄,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響。她的視野逐漸模糊,唯一能看見的,只有目眦欲裂的蕭紹榮,還有他眼底極致的恨意。

啪嗒,啪嗒。

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臉上。

過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那是他的眼淚。

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被抽空,手也無力地摔下去,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死在曾經深愛她的夫君手裏,但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她看見房門被人踢開,一堆人明火執仗地闖了進來。

最前面的那人是她的公爹,靖國公蕭凜。

看清房中景致,他愣了一下,随即沉着臉下令:“把那孽子給我捆起來!”

*

意識蘇醒時,婉瑛到了一個漆黑的房間。

一開始,她以為是天黑了,可直到她睡了一覺再醒來,外面的天還是沒有亮,她才知道,原來不是天黑了,而是窗子被木板釘了起來。

門也被鎖着,怎麽也打不開,婉瑛伸手拍門,喊“來人啊”,喊得嗓子都冒煙了,也沒有人應。

她無力地順着門滑下去,在黑暗中不知坐了有多久,門外傳來鎖鏈叮當的聲音。

婉瑛燃起一絲希望,等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爆發出生平從未有過的膽量,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去,但還沒跨過門檻,就被守在門口的兩名家丁架了回去。

“放開我!放開!”

她拼命掙紮,雙腿在半空亂踢,甚至像潑婦一樣,一口咬中其中一名家丁的手。

家丁捂着手慘叫一聲,憤怒地扇了她一耳光。

“算了,好歹是少夫人,你同她動手做什麽。”旁人勸他。

那人啐了口唾沫:“呸!什麽少夫人,被皇帝玩過就扔到一邊的婊.子而已,遲早被休了。”

“我不是,我沒有……”

婉瑛搖頭哭泣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她只是下意識地去否認,可無論她怎麽說,也沒有人會相信。

她被拖進房裏,像扔破布袋似的扔在地上。

門無情地被關上,最後一縷光線被阻隔在門外,黑暗蔓延過來,将她吞噬。

婉瑛害怕極了,不顧摔痛的身體,撲過去拍打房門,哭道:“別走!放我出去!求求你們了!放我出去!”

拍得手心也腫了,依然沒有人理她。

接下來的數日,都重複上演着這樣的場景。

興許是怕她餓死,一日三餐都有人來送,每當他們來送餐時,開門的那短短一瞬,就成了婉瑛的唯一機會,她總是锲而不舍地往門外跑,最遠的一次,都跑到院中那顆棗樹下了,還是被人抓了回去。

房中伸手不見五指,分不清白天黑夜,漸漸的,她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日子。每日一睜眼就是無盡的黑暗,好像被封在了黑漆漆的棺材裏。

婉瑛在茫然之中生出無端恐懼,靖國公是不是要一輩子将她困在這個屋子裏,直到她自己死去?

還是說,她已經死了?

只是魂靈飄蕩在此處,無法得到解脫?

為了證明自己還活着,婉瑛開始啃咬指尖,直咬得兩只手鮮血淋漓,指甲殘缺不全。

十指連心,自然是痛的,可事到如今,她連這份痛楚都很需要,至少這證明了她還活着,她還沒有死。

時光就這樣緩慢地流逝着,婉瑛逐漸分不清過去了幾天,還是幾個月,或是幾年。像盲人那樣,她慢慢地學會了一套在黑暗中摸索的方法,走路再也不會被突出的家具撞到。

再後來,被關的日常産生了一些變化。

婉瑛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但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待遇在慢慢變好起來。

比如送來的飯菜不再是又冷又馊的殘羹剩飯,比如在她往外跑被抓回來時,抓她的人不會再打罵她,再比如,啃壞的手指總是在第二天就得到妥善的包紮,身上的傷口在一個個地痊愈消失。

被關在這裏的不知第多少天,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響。

一如既往的,婉瑛提前等候在門口,當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蓄勢待發,準備跑出去。

可這一回,她的腳步頓住了。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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