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脅迫 “姑娘再不用飯,就是四十杖

第22章 脅迫 “姑娘再不用飯,就是四十杖。”……

幾日後, 呂堅立在桌前,小心翼翼地給正在批閱奏折的皇帝彙報:“慕姑娘……還是不願意吃東西。”

姬珩筆走龍蛇,頭也沒擡地說道:“她不肯吃飯, 那定是伺候的人照顧不周,吩咐下去,每人各打二十杖, 再不吃,四十杖。”

呂堅欲言又止, 但見皇帝埋頭于公案, 無暇抽身的樣子,只得将話憋了回去, 道了聲“奴才遵旨”, 就下去傳話了。

西暖閣裏, 婉瑛照舊坐在南窗下的花梨木圈椅上,不出聲, 不言語, 只靜靜垂眸發呆出神, 別人不叫她,她能在這兒坐上一整日工夫。若不是還有呼吸聲, 遠遠看着, 就像挂在壁畫上的美人,沒有半絲活人氣兒。

宮人們捧着膳盒低頭魚貫而入,她恍若未聞, 腹中空空如也, 卻感覺不到饑餓,好似人已成了一具行将就木的軀殼,魂靈不知飄去了哪兒。

“慕姑娘, 午膳擡來了,用些吃食罷。”

一名穿着低等太監服飾,腰間系着烏木牌的小火者低眉順眼地勸。

婉瑛正想像以往一樣拒絕,目光一頓,忽然發現他躬身行禮的動作有些別扭,仔細一想,其他人方才進門時,似乎也都一瘸一拐的。

“腿怎麽了?”

小太監臉色一僵:“沒怎麽……”

婉瑛皺眉:“到底怎麽了?”

小太監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道:“回慕姑娘的話,是奴才們伺候不周,皇上才下令責打了奴才們二十杖,皇上……皇上還說……”

“說什麽”

小太監小心地擡頭瞟她一眼,哭道:“皇上說,若姑娘再不用飯,就是四十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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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瑛的手指緊緊攥住掌下的圈椅。

這是明晃晃的脅迫,用這些人的命來威脅她。

事到如今,她竟連吃飯這樣的小事也不能做主。

婉瑛又氣又無奈,悲憤之下,竟生出些破罐破摔的決心,也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她冷冷道:“我不會吃的。”

小太監一聽,臉上失望一覽無遺,卻恭敬地磕了個頭:“是,那奴才們這就下去領罰了。”

說着一揚手,示意閣中其餘人跟他一起退下去。

走到門口時,忽聽身後傳來一句輕輕的話。

“……慢着。”

婉瑛坐在窗下,今日天色晴好,日光灑進窗紙,微塵在光線中上下浮動,也照亮了她臉上那絲命不由人的苦澀。

“放下罷,我吃。”

小太監大喜過望,連忙指揮衆人将膳碟兒從盒中拿出來,依次擺在小方幾上。

只見一桌琳琅菜色,酒糟鵝掌,揚州幹絲,一道平橋豆腐羹,還有一碗小小的冰花銀耳燕窩。分量雖不多,卻布置得小巧精致,看得出是禦廚為了貼合婉瑛的口味,花了大工夫做的。

直到親眼看見婉瑛夾了幾根雞絲放進嘴裏,小太監才終于舒了口長氣。

興許是心情放松,他嘴上也沒了個把門兒,眉飛色舞地笑道:“哎,這就對了,姑娘只要吃了這一口,以後都不會不吃了。餓肚子的滋味多難受啊,奴才還記得小的時候,家鄉發大水,那人餓得都兩眼發紅了,連觀音土都吃。姑娘是個善心人,其實奴才們皮糙肉厚,爛命一條,打死就打死了,奴才主要是不忍見您餓壞了身子,皇上顧念着您呢,您一頓飯不吃,皇上急得都睡不着……”

他這廂正說得興起,不料“嗒”的一聲輕響,婉瑛擱下筷子,蹙眉看着他問:“你叫什麽?”

小太監心情激動,昂着脖子響亮地答:“奴才賤名小順子,就是順心如意的順。”

婉瑛道:“我看你不該叫小順子,應該叫小狗子,狗腿子的狗。”

小順子眼都不眨,面不改色道:“要不說貴人眼力佳呢,姑娘怎麽就知道我爹娘姓茍,承姑娘賜名,從今往後,奴才就叫小茍子了,也算不埋沒了祖宗家姓。”

“……”

婉瑛本不是能說別人壞話的性格,方才氣急之下,罵了小順子一句,心中正自悔失言,卻不想碰上個油鹽不進的主兒,一時之間有些無語。

小順子還在那兒念叨着改日要去爹娘墳前上炷香,保佑他飛黃騰達,以後他們老茍家也算是出了個能人。

也不知道他祖上是真姓茍還是假的,倒說得煞有介事。而且他人生得诙諧,說話的時候,眉毛鼻子眼一齊動,妙趣橫生,竟是個天生适合用來逗悶子的弄臣。

閣中宮女們被他逗得紛紛破顏,禁不住捂嘴笑出聲來。

笑這種事最怕有人帶,縱使婉瑛再怎麽不想笑,聽着這零星笑聲,又看着小順子那擠眉弄眼的醜臉,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慕姑娘笑了的事,當天就有人禀報到禦前。

姬珩召見了小順子,問他是怎麽把人逗笑的。

小順子入宮幾年,這還是頭一回面聖,內心緊張地打擺子,好在嘴皮子還算利索,将白天自己怎麽逗笑慕姑娘的,慕姑娘又是怎麽笑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姬珩聽完,問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你爹娘真的姓茍?”

“……”

這一下可把小順子難倒了,其實他祖上姓張,往上數十八代都是這個姓,從沒改過。晌午那麽說,不過逗主子一笑而已,誰想皇帝當真了。他若謊稱自己姓茍,就是欺君,若照實說,又怕皇帝認為他偷奸耍滑,是個欺上媚主的人。

思來想去,只得挑了個最不容易出錯的回答,他幹笑着說:“奴才也記不得了,小時候家那邊發了大水,奴才爹娘都淹在水裏了,聽那買奴才的人牙子說,依稀是姓茍……”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心虛地擡頭去觑皇帝的眼色。

姬珩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沒信這一套說辭,只道:“既然你忘了,朕就賜你一個‘茍’姓,茍是河內大姓,史上名人輩出,應當也不至于辱沒了你家。朕再賜你二百兩奠儀,把父母的墳茔好好修繕一番,立碑著姓罷。”

皇帝賜姓,這是多少功臣勳将都沒有的天大恩典!

小順子激動得語無倫次,将頭在地磚上磕得砰砰響:“奴才謝皇上恩典!皇上大恩,奴才沒齒難忘!奴才一定祭告天上的爹娘!護佑主子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和慕姑娘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行了,下去罷。”

姬珩擺擺手,想了想,又道:“以後你就留在澄心堂伺候罷,你們慕姑娘是個多心的人,自己用着點兒心,若她笑了,朕還有賞。”

“是!”

掀起簾子,小順子喜氣洋洋地出了禦書房。

候在門外的呂堅見了他這滿面春風的樣子,斜來一眼,似笑非笑道:“喲,這是發財了?”

小順子立馬一改得意模樣兒,伏小做低地湊過去道:“沒有的事兒,就是陛下見奴才可憐,賜了二百兩銀子給奴才去祭拜爹娘,這點兒賞賜,幹爹恐怕還不放在眼裏。若不是托幹爹的洪福,幹兒子哪兒能留在這澄心堂伺候,改日兒子在遇仙酒樓治一桌席面,請幹爹千萬賞臉光臨。”

呂堅從嗓子眼兒裏哼一聲,終于氣順了,他也不是貪圖這一頓兩頓飯,不過是見不得有人得了些聖寵,就翹起尾巴不念本,忘了他的提攜之功。

“得了,我得在禦前伺候,哪兒有那工夫。”

說到這裏,他又板起臉叮囑:“你以後也是在禦前行走的人,嘴巴上也得把把門兒,別說話不過腦子。陛下賞多賞少,都是恩典,你要感恩戴德,銘記于心。”

小順子連忙應了。

又聽呂堅順口一問:“陛下讓你今後留在慕姑娘身邊兒伺候了?”

說到這兒,小順子又挺了挺腰板,點頭稱是,又将皇上說若慕姑娘笑了,今後還有賞的事說了。

呂堅看他一眼,笑道:“你小子還挺有福氣。慕姑娘可是尊大佛,你抱穩了,日後不愁沒有青雲直上的時候。”

這話也不消他說,宮裏伺候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自慕姑娘入宮的這些天以來,皇帝的表現,衆人都有目共睹。別的都不說,就說陛下是個最嚴肅最講體統的人,在澄心堂這種處理政務、日常起居的地方,何嘗讓女人留夜過,就連貴妃進澄心堂都要請示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慕姑娘在陛下眼中,就是與衆不同。她何止是大佛,簡直是個香饽饽,将來只怕有大造化,位登中宮也說不準。

眼下大家都擠破頭地想進西暖閣伺候,是以呂堅說小順子有福氣,這話可半點兒沒說錯。

小順子把腰杆一挺,笑着說:“放心罷,幹爹,以後慕姑娘就是我活祖宗了,我一定小心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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