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風筝 竟像一夜之間白了頭

第50章 風筝 竟像一夜之間白了頭。

雪下得無休無止, 天地之間都被白雪覆蓋,瑞雪兆豐年,來年只怕是個好年景。

文武官員紛紛獻上賀喜折子, 雖接近年關,朝中除了京官三年一次的京察外,沒什麽大事, 各地也無水旱災害,總的來說, 這是太平無事的一年。

除夕一過, 剛下了朝,姬珩興沖沖地就往承恩宮走, 身上還穿着朝服, 落了滿肩的雪。

門口的宮女要跪下替他掃靴子上的雪, 被他不耐煩地推開,剛掀開氈簾, 就撞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那人見了他, 吓得五體投地, 手腳瑟瑟顫抖。

姬珩皺着眉略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進內間去了。

窗外風雪肆虐, 庭院中恰有一株瘦梅,朵朵紅梅點綴枝頭,在寒風中傲然綻放。

婉瑛倚窗瞧得出神, 不自覺伸出手心, 想去接那空中飛旋的雪沫。剛沾上一點冰涼,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擒住,抓了回來。

“啪”地一聲, 窗扉掩上,嗚嗚呼嘯的風聲被關在窗外,殿內一時靜了不少。

“不是跟你說不能吹風麽?身子才好一些,着了風又患上傷寒怎麽辦?”

他握着婉瑛的兩只手,放在唇邊輕輕呵氣,本來就只沾了一點雪水的手心,此刻很快就被他搓得熱了起來。

婉瑛坐在榻上,靜靜地垂目瞧他。

姬珩俯首在兩只手心一邊親了一下,忽然發現她專注的視線,擡眼笑道:“怎麽了?看不到雪不開心了?要不讓小順子捏兩只雪人兒進來給你瞧瞧?朕方才過來,看見他同春曉領着一幫人在巷子裏打雪仗呢。”

婉瑛漠然答道:“會化的。”

她最近很少說話,嗓音有些凝滞,偶爾還會口吃,像初學說話的小孩子。但每一次看她開口,姬珩都很激動,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能聽見小九的聲音,真好。”

婉瑛乖順地被他抱在懷中,垂着眸不說話,就像個安靜的瓷美人。

姬珩輕輕撫着她的長發,指尖劃過鬓旁簪的那朵白花,略微停了停,換上高興的語氣:“馬上就到正月初九了,今年的生辰想怎麽過?要不要再出宮去逛逛?還是有想要的生辰禮?”

本以為這回也會像之前那樣,不過是他自說自話罷了,但破天荒的,懷裏的人回應了他。

“我,有……想要的,願望。”她吃力地說完一整句話。

“是什麽?”

不等她回答,姬珩就低頭迫不及待地說:“不管是什麽,朕都給你。”

“承恩宮,我想調一個人……來伺候。”

不用她說是誰,姬珩便已經猜到了,興奮的神色冷下去。

“這件事,朕不能答應你。”

婉瑛一怔,落寞地垂下眼簾,離開他的懷抱,偏頭對着窗子。

看着那倔強地對窗而坐的人,姬珩分外頭疼:“小九,你聽話。朕答應你不殺他,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他能在這宮裏任何地方,朕只當看不見,唯獨不能來這承恩宮,事關你的安危,朕不能冒任何風險。”

說來也是那小子命大,受了宮刑,竟還留下半條爛命,茍延殘喘地活着。

要不幹脆殺了算了,反正在宮裏,多的是手段讓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死去,死了就礙不着眼了,他的眼裏逐漸冒出戾氣。

“臣妾只有這一個親人了。”

背對着他的人突然說了這一句話,而且神奇的是,沒有任何磕絆,就這樣流暢地說了出來。

虞氏上吊自盡,父親被褫奪爵位,回鄉途中因驚吓過度,心悸而死,妹妹婉琉因丈夫畏懼牽連之禍,但由于是聖旨賜婚,不敢随意休棄,只聽說已被趕出家門,現下不知所蹤,親弟弟又遭受宮刑,成了無法傳宗接代的太監。

慕氏一門,确實枝葉凋零了。

姬珩一驚,将她轉過來,果然看見滿臉淚痕。

心髒像被人用力攥緊,姬珩再說不出半個不字,将她抱進懷裏。

“朕答應你,你要什麽,朕都答應你。”

年少登基,穩操權柄,他這一生,幾乎從未有過心軟的時刻,不知為何,到了婉瑛這裏,總是低頭妥協。

他嘆息:“這世間,大概也只有你能如此拿捏朕了。”

沒過多久,婉瑛便倚在他懷裏睡着了,她近來總是嗜睡,像是之前消耗了太多情緒,要從睡夢中慢慢恢複。

姬珩将人抱上床,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随後走出門去,叫來小順子。

“盯着他。”

他看着遠處角落裏低頭老實掃雪的人,目光厭惡,帶着肅殺之意。

“若有什麽小動作,随時來告訴朕。”

“是。”

小順子垂手在階下應喏。

*

正月初九這天,因還帶着孝,承恩宮裏沒怎麽大辦,只有大清早的時候,宮裏伺候的太監宮女們進來給婉瑛磕了個頭,齊聲喊“恭賀娘娘千秋”。

春曉給每個人都備好了紅封,就連新進來的慕昀也沒落下——當然,由于他不能跟娘娘犯諱,現已改名叫小昀子了。

春曉遞給他紅封的時候,發現昔日家中這個眼高于頂的小少爺,如今是真的變了,不僅頭擡不起來,人畏畏縮縮的,向她道謝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不豎起耳朵聽還聽不到。

仔細一看,臉上、胳膊上都帶着淤青。

春曉聽小順子提過一嘴,說他的日子過得不怎麽好,奴才們是最會看人下菜碟兒的主兒,他又是新來的,所以格外排擠他。

宮裏整治人的陰損手段多了去了,比如夜裏派他出去倒夜壺,或是用洗腳水潑濕他的鋪蓋,讓他一晚上沒被子蓋,凍得嘴唇發烏。

春曉聽了也沒管,以前在江陵的時候,這個小少爺仗着是家中獨子,也沒少欺負過婉瑛呢,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除了奴才,便沒有人再來慶賀婉瑛生辰了。她從不與後宮妃子們往來,每年的宮宴也是甚少出席,就算前兩年還有些人看中她的聖寵,想與她結交,也因為她過于冷淡的态度,從而歇了心思,至于貴妃,那是早就生分了的人,更不可能來了。

若說這些人不來還情有可原,可皇帝竟也沒丁點兒表示,這就太不同尋常了。

這幾年婉瑛的生辰,他哪一年不是大張旗鼓地操辦,連生辰禮都是好幾箱子地擡進來,可今年他只是中午的時候來陪婉瑛用了頓午膳,下午就不見了人影。

春曉有些摸不着頭腦,總不至于是忘了,就是不知皇帝在打什麽主意。

其實她這樣想是完全誤會了姬珩,生辰禮他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到了晚間,婉瑛睡得早,才交了戌時就上床歇息了。

姬珩将人從被窩裏挖出來,見她滿臉被人打擾清夢的不情願,便笑着哄道:“別不開心,陪朕去個地方,回來了任你睡。來,朕伺候你穿衣。”

說着還真的親手替她穿起了襪子。

婉瑛這會兒清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掙動了一下,立即被姬珩按住腳,大掌笨拙地往她腳上套鞋襪,又系上襪帶。

她垂眸看着,不知怎麽又懶怠起來,幹脆随他去了。

姬珩卻是頭一回替人穿衣裳,女人家的衣物繁瑣又細致,從裏衣到外衣不知有多少件,他中途還穿錯了一次,脫下來又重新穿,待全部都穿好,額頭上都生了一層汗。

最後,他将一件素白羽緞鬥篷給婉瑛系上,又替她戴上風帽,确認全身上下沒有一寸地方會被寒風吹到後,這才牽了她的手出門去。

冬日天黑得早,這個時辰,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了,奴才們提着宮燈,照亮一條宮道。

婉瑛與姬珩共乘一辇,雙手被他握在掌心暖着,其實她沒有興致去猜皇帝是要帶她去哪裏,如今她對一切都是淡淡的,說好聽點是看開了,說難聽點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當轎辇在奉天門停下時,她還是疑惑地轉了轉頭。

奉天門是宮城正門,平時常年關閉,只有皇帝大婚、殿試、朝賀、獻俘、頒正朔、宣谕時才會打開,是莊嚴與禮治的象征,看樣子也不像是要出宮,來這兒做什麽?

姬珩将她抱下轎,又将一盞玻璃繡球燈從太監那兒拿來,塞入她手中,随即竟在她面前蹲下,将她一下背了起來。

饒是淡然如現今的婉瑛,都不自覺驚呼了一聲,下意識抱緊他的脖子。

姬珩歡暢地笑了一聲:“摟緊了,可別掉下去了。”

“放……放我下來……”

婉瑛臉漲得通紅,往地上瞟了一眼,卻怎麽也不敢往下跳。

姬珩道:“好好照着路,爺爺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我摔了不要緊,可別把寶貝孫女給摔壞了。”

“……”

關于爺爺孫女的無聊笑話又來了,好幾年過去了,不知為何他總是樂此不疲。

婉瑛雖覺無語,卻也不敢不聽他的話,牢牢提着手中的繡球燈,照亮腳下覆滿白雪的長階。

城樓巍峨高聳,形似鵬鳥展翅,待背着人登上百來級臺階,姬珩已經渾身發熱。小心翼翼地将婉瑛放下,他朝後伸出手。

一直默不作聲跟随的呂堅趕緊遞上他要的東西。

他轉交給婉瑛:“今年的生辰禮。”

是一只風筝。

而且是一只做得不怎麽好的風筝,竹子做的骨架,歪歪斜斜的,讓人懷疑究竟飛不飛得起來。

婉瑛低頭看着那只彩繪風筝,瞧了半晌,也沒看出來端倪。

“畫的什麽?”

她破天荒地主動開了口。

姬珩欣喜不已:“小貓,看不出來麽?”

婉瑛皺起眉頭,片刻後,嘴裏吐出兩個字:“好醜。”

“……”

一旁的呂堅險些腿軟跪下去。

姬珩卻不怎麽在意地一笑:“是麽?朕确實于丹青一道不怎麽在行。不過麽,朕會學的,多畫幾次就做得好了。”

婉瑛原本沒想到這四不像的醜風筝竟是他自己親手做的,心中正後悔失言,聽了他這話,卻又抿着唇一言不發了。

姬珩牽了她的手到城樓邊,說:“來,我們放風筝。”

朔風正緊,奉天門又在風口,風筝剛從婉瑛手中脫離,就被風卷了去。

姬珩從後抱着她,将她擁在懷中,手中扯着線,時放時收。他顯然精于此道,小貓風筝越飛越高,風緊力大,吹得呼呼作響。

姬珩估量着高度合适了,便貼在婉瑛耳邊說道:“聽聞民間有放風筝來除晦氣的說法,風筝一放,晦氣也被放走了。小九,今日是你生辰,朕左思右想,有朕在,你什麽也不會缺的,唯獨這健全身體,陰陽壽數,朕給不了你。所以朕帶你來放風筝除晦,往後每年生辰,咱們都來放一次,讓老天保佑我們小九,一生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再也不要生病了。”

他将一把西洋小銀剪子遞入婉瑛手中。

“來,你來剪,朕替你扯着線。”

婉瑛怔怔地接過剪刀,對準那繃得直直的風筝線,一下齊根兒絞斷。

小貓風筝飄飄搖搖,被風吹入夜空,眨眼便化作了一個看不清的黑影兒。

她放目遠眺,姬珩站在她身後,兩人一高一矮,緊緊相擁,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落了他們滿肩滿頭,遠遠看着,竟像一夜之間白了頭。

——卷三·為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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