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飛雪 “小九別怕

第49章 飛雪 “小九別怕。”

婉琉懷揣着一肚子驚疑出了宮, 回到家,恰好碰上她娘又來打聽情況,婉琉的臉一下子沉下來。

“娘, 你跟我說實話,蓮姨娘的死跟你到底有沒有關系?”

虞夫人支支吾吾:“我只是沒讓下人給她飯吃,誰知道人就死了……”

婉琉之前只覺得蓮姨娘死得太突然, 有些蹊跷,沒想到這裏面還真有她娘的手筆, 頓時火冒三丈。

“你不知道?人三頓不吃就餓得慌, 何況你還餓了她兩個多月,豈有不死的?你以為她是神仙, 喝露水就能活?現在好了!慕婉瑛要為她娘報仇, 怎麽也不肯放人, 還說要想放了昀哥兒,讓我拿琰哥兒去換。我看昀哥兒此番是兇多吉少, 要一命抵一命了!”

虞夫人這一陣兒擔心宮裏的兒子, 飯吃不下, 覺睡不好,夜裏做夢都是兒子捂着鮮血淋漓的下身的樣子, 人愁得憔悴萬分, 一夕之間好像老了十多歲。此刻又被婉琉拿話一吓,雙腿當即就癱軟了,跪在地上, 扯着婉琉的裙裳哭道:“女兒, 娘求你了,你救一救昀哥兒,他是娘的命啊!”

婉琉煩躁不已, 內心實在不想管這堆破事兒,卻又見不得她娘這般可憐樣子,只能伸手去拉她,無可奈何道:“娘,你起來。你求我也沒用,你沒聽慕婉瑛說嗎?不是昀哥兒,就是琰哥兒,她總歸是要報仇的……”

話未說完,她察覺自己胳膊上一緊。

虞夫人緊緊抓着她,雙眼煥發出奇怪的光芒,飽含熱切的希冀。

婉琉愕然一怔,渾身血液冰涼,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聽見她娘說:“你還年輕,日後還有的生。”

“……”

像被毒蠍蟄到,婉琉飛快甩開她的手,皺眉道:“娘,你說什麽胡話呢?”

慕夫人膝行幾步,繼續抓住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琉兒,你聽娘的話,你爹只有昀兒這一個兒子,娘到三十歲上下才生了他,生的時候難産,娘是拼卻了一條老命才生的他啊!你想眼睜睜看着娘白發人送黑發人,看着你爹晚年喪子,慕家絕後嗎?”

婉琉無動于衷:“慕家絕後與我有什麽關系?”

“昀兒是你的親弟弟啊!”虞夫人尖叫。

“那琰哥兒還是我的親兒子呢!”

虞夫人不死心,還想再勸說,這時窗外卻傳來一道沒好氣的聲音:“您老還是歇口氣罷!”

話音未落,蕭紹鴻帶着冷笑擡腿走進來,叉着腰就指着地上的虞夫人說:“想打我兒子的主意?那也得先問問我這個當爹的同不同意!我呸!您老人家也是當姥姥的,還能說出讓外孫去死,換你兒子一條命的這種混賬話!”

蕭紹鴻也是動了氣,一口唾沫吐在他岳母身上。

婉琉雖也心冷,更氣她娘只偏疼兒子,不顧女兒的死活,但還是看不過去,将蕭紹鴻拉到一邊。

“算了,她老糊塗了,你也別跟她計較。”

蕭紹鴻卻還沒消氣,對着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的虞夫人道:“您老人家是個黑心黑肺的,活活餓死妾室這種事,您也做得出來,也怪不得人家要尋仇。您也不審時度勢看一看,她如今是寵妃,背後有皇帝這座大靠山,要想整治一個人,還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螞蟻般容易。我看您老也別打外孫的主意了,想救兒子,這還不簡單,冤有頭,債有主,誰欠下的人命,就由誰來償命!”

看着絕望地跌坐在地的親娘,婉琉終究不忍心,拉了拉丈夫的衣袖。

“別說了。”

她扶起虞夫人,送她到大門外坐車,看着她娘鬓發蒼蒼、渾渾噩噩的模樣,到底是養了她這麽多年的親娘,心裏過意不去,安慰了一二句。

“娘,弟弟的事你別擔心,我再想想辦法……”

事實上,她也想不出什麽辦法。慕婉瑛白天的話說得太死了,竟無半點轉圜餘地。真是奇怪,一個人的變化能有這麽大嗎?渾然像換了個人似的。

正出着神,手卻被人抓住。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寒風卷着雪沫,紛紛揚揚地落下。

虞夫人握着她的手,老淚縱橫:“琉兒,以後你要多幫襯你弟弟,旁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你們親姐弟倆,才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娘……”

婉琉心頭一驚,如鲠在喉,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口,看着她娘在雪中上了馬車。

當夜,虞夫人回到家中,緊閉房門,沒讓任何人進來伺候。

到了第二日清晨,丫鬟敲門送早膳,裏面久久無人應,才知出了事,喊來幾個小厮将門撞開,只見一雙穿着繡鞋的腳在半空飄蕩,虞夫人扯了尺來長的白绫,懸在房梁上吊頸自殺了,人放下來的時候,身子都冷硬了。

管家急忙跑到蕭宅來報喪,還帶來一封虞夫人死前留下的親筆信。

婉琉看了信,也只是黯然失神片刻,說知道了。

其實也不是太突然的事,早在昨晚她送失魂落魄的她娘出門時,就預料到了會有此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蕭紹鴻這人雖不靠譜,有一句話卻是說對了的,冤有頭,債有主,也許慕婉瑛一開始将昀哥兒抓入宮中,就是打的這個主意罷,借刀殺人,兵不血刃,不過如此。

婉琉讓人套上車,等到了宮門,這回也不用找春曉,只向守門的将士遞了個話兒,果然片刻之後,便有人開門放行。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今晨雪雖停了,但北風卷得正緊,風聲在耳邊呼嘯。白雪覆蓋着深紅宮牆,滿目都是玉樹瓊枝。

外面冷得人牙關打顫,承恩宮裏卻暖和得不像同一個世界。

婉瑛坐在一把紫檀太師椅上,身下鋪設着坐褥,腳下踩着腳踏,腿邊還有一個熏籠,正開門賞着雪景。興許是怕她冷,腿上還搭了一塊白狐皮毯子。

遠遠看着,貴氣逼人,不可同日而語。

婉琉跪在門外,信由春曉遞到婉瑛手中。

她展信讀完,信由指尖血寫就,滿紙刺目的鮮紅,字字泣血。她讀得平靜,連眉頭都未曾動一下,随手将信放在炭火上,火舌卷上信紙一角,不一會兒就燒成灰燼。

“恭喜你大仇得報。”

婉琉冷漠跪着,眼神裏盡是尖刻恨意。

“如今可放人了罷?”

婉瑛拿銅火箸兒撥了撥爐子裏的灰,語氣淡淡:“妹妹來晚了,人剛送去慎刑司,聽說那兒的公公動手利落,這會兒工夫,想必都下完刀了罷?”

“你!”婉琉駭然擡起雙眼,“我娘都被你逼得上吊自盡了!你還是不肯放過昀哥兒?難道你要将我們一家人全部逼死才甘心?”

一個宮女立即上前,啪地賞了她一耳光:“娘娘面前,豈能容你如此喧嘩!”

春曉擺擺手:“拖下去。”

兩個小太監插着她的兩腋,将人拖了下去,在雪地裏拖曳出長長兩條痕跡。婉琉直到被拖走時還在聲嘶力竭地叫罵。

“慕婉瑛!你弑殺血親,逼死嫡母,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會不得好死的!蒼天在上,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尖利的嗓音回蕩在庭院中,久久不曾散去。

婉瑛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門外,臉色比外面的雪還要蒼白。

春曉不由得有些擔心:“小姐,她胡言亂語,你別吃心。”

婉瑛低頭瞧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人人都說她是寵妃,在宮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實際上,她從未利用皇帝的寵愛去做過什麽惡事。她膽小,怯懦,縮在自己的殼子裏,她以為只要自己關起門來老實過日子,世事紛擾就找不上她,可她卻忘了,這是個吃人的世道,她若示弱,群狼齊聚,要撕咬她的血肉,将她啃噬得體無完膚。

既然如此,她何不坐實了這“妖妃禍水”的罵名?地位卑下又如何?人人皆怕她背後的皇帝,皇權這把利刃,實在是太好用,從前她這雙手,幹淨得不惹塵埃,從今以後,也沾了人命血腥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手握權力,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小姐……”

話未說完,只見一大口鮮血利箭般從婉瑛口中吐出,随後她身子往前一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

婉瑛好似身處熔爐裏,底下架着一座柴山在烤,燒得她渾身滾燙,人都要融化了一樣,精神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但耳邊又能清晰地聽見人聲。

“你說只是小小風寒,用藥驅散便好!那為什麽還不退燒?”

這摻着濃濃怒火的聲音是皇帝的,他又在生氣了。

承受他怒氣的人真可憐,是誰呢?但願不要是春曉。

回答他的是太醫戰戰兢兢的聲音:“回……回皇上,藥灌不進去,灌了也會吐出來,微臣無能……”

靜了片刻,姬珩道:“走開,讓朕來。”

唇間又塞進來一勺苦澀藥汁,婉瑛緊閉牙關排斥,汁液順着嘴角流下去。有人替她擦淨,緊接着,一張冰涼的薄唇貼上她,将藥汁渡了進來。

真苦啊,想要吃糖。

阿娘,給小九一塊糖罷。

婉瑛本能地想要吐,卻被帶着薄繭的粗糙掌心堵住嘴。

“不要吐,小九,朕求你了,吞進去。”

纖細喉嚨不起眼地起伏了一下,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他歡喜得像是她完成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語氣激動無比:“對!就是這樣。”

緊接着,更多的藥汁以這樣的方式喂了進來。

婉瑛又做起了噩夢,夢裏不再是無門無窗的黑屋子,或是掐她脖子索命的蕭紹榮,而是虞夫人,她吐着垂到胸口的紅舌,翻着眼白,伸直胳膊說自己死得好慘,要她償命。

不一會兒,虞夫人的臉又變成了弟弟慕昀,他捂着鮮血淋漓的下.體,幽怨地瞪着她。

母子倆的臉在她眼前交替出現,接着又出現兩個拿着鎖枷的鬼差,說她弑母殺弟,要送她去陰司十八層地獄受盡酷刑。

婉瑛在無盡的黑暗中奔逃,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她尖叫着,哭泣着,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為了不讓她傷到自己,姬珩只能牢牢抱着她,按住她的手腳,憤怒地質問春曉:“那賤人到底說了什麽?”

春曉顫抖着趴跪在地上,将白日慕婉琉說的話盡數交代了。

皇帝的雙眼簡直能噴出火來,高聲喚來呂堅,指着門外:“去!讓缁衣衛即刻去靖國公府拿人,子時三刻之前,朕要是看不見那賤人的腦袋,就讓陸承他自己提頭來見!”

“是……是!”

呂堅雙腿打擺地去了,跑到門口時,一不留神被門檻跌絆了一跤,門牙都險些磕斷。

“幹爹。”小順子趕緊将人扶起來。

“去……”呂堅顧不了還在流血的上唇,捂着嘴道,“去通知陸大人,趕緊去靖國公府提人……”

小順子正要跑着去,身後傳來春曉的聲音。

“不用去了。”

小順子滿臉疑惑地看着她。

春曉扶着門扉,腿軟地在門檻上坐下。

從前只知皇帝雖脾氣不太好,但大抵還算溫和的,自己還能背着他罵兩句狗皇帝。今日才知天子一怒,是什麽場面,看來他其實從未跟小姐真正地動過氣,那溫和的面具一旦撕去,便是伏屍百萬的恐怖場景。

“可是……”

小順子看看她,又看看滿嘴血的呂堅,顯然是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

“是皇上說的,”春曉嘴唇發白地打斷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小姐醒了。”

寝殿內,婉瑛與其說是醒了,不如說是在夢呓。

“不……不要殺……”

她緊緊抓着姬珩胸前衣襟,如溺水之人抓住水中最後一根浮木,雙眸緊閉,淚水傾湧而出。

“會……會有報應……”

姬珩扣着她的後腦勺,将她緊緊按在自己懷裏,在她耳邊沉聲道:“朕是天子,紫微星護體,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了身,朕今夜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陪着你。小九別怕,不會有報應,下令的人是朕,上天如若有報應,也會報應在朕的身上。”

興許是真的被他這句話安慰到,婉瑛漸漸陷入了沉睡,要鎖拿她去十八層地獄的兩名陰差也不見了身影,夢裏一盞琉璃燈長亮,為她驅散黑暗,有人在她耳邊低沉絮語,冰涼掌心覆蓋于眼皮之上。

待長夜散盡,黎明如約而至,她睜開眼睛,先看見一只修長的大手,接着是一盆變涼的水,搭在盆上的帕子,最後是那張熟悉的臉,眼底挂着青黑,他的額頭輕搭在床沿,閉眼睡着了。

婉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碰那纖長的眼睫。

這是一張對她來說依然可怕的臉,可就是這張臉,陪伴她度過了漫漫長夜,無邊噩夢。

睡夢中的姬珩似有所感,長睫顫動,睜開眼。

四目相對,二人都未說話,唯有窗外的飛雪之聲,簌簌作響。

随後,在他眼中,婉瑛看見了毫不掩飾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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