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時光機

第38章  時光機。親他。

祢荼一臉期待地望向下方那座平平無奇的矮山, 她哪怕透過天碑去看,也看不出仙氣的痕跡,也不知道方思議是怎麽感應的, 興許也是像方缈老頭一樣有望氣的能力?

方思議卻道:“黑龍, 先找個地方吃晚飯。”

黑龍立刻搖頭擺尾, 去搜尋附近的城鎮。

“都什麽時候了,”祢荼滿心都是仙氣,“我不吃。”

方思議堅持:“你不能餓着。”

祢荼道:“我剛才喝了那麽大一碗藥,一點都不餓。”

方思議道:“藥進了血肉,并不會飽腹。”

你不是不用吃喝嗎, 怎麽這麽懂!祢荼道:“萬一耽誤了這會, 這道仙氣沒了呢?”

方思議道:“不會。”

祢荼見他不急, 也不知道他是有把握仙氣不會被弄走, 還是純粹的想看自己先把飯吃了。

方思議又道:“你還想不想長高了?”

祢荼轉身道:“去城鎮。”

好在有仙氣的那座山腳下,便有一座城鎮, 名叫荷葉鎮,四通八達, 以至于有些繁華。

祢荼尋了處酒樓,這是最心急如焚的一頓。

方思議慢條斯理地給她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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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荼飛速吃完,結了賬,拉着方思議,穿過街道, 來到鎮外。

城鎮和林子中間,有一道綁了紅線的麻繩,紅線麻繩幾乎将整個小鎮都圈了起來, 這東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似乎是來阻擋陰邪的。

畢竟是有仙氣的山林, 精怪必然不少,其中食人的怪物自是不在少數。

祢荼穿過紅線麻繩,直接踏入密林之中。

黑龍在前邊引路,沒走出多久,前面出現了一群人。都是小孩,年歲最高應該不超過十四。

祢荼見這八人結伴上山,身上有的身穿絲綢錦緞,有的是粗布麻衣,臉上都是未經世事的天真單純,有的手裏拿木棍,有的是木劍,怎麽看都看不出有修為在身上。

離得遠了,也沒法用天碑去測,她表情古怪:“這是修士?”

黑龍不屑地道:“沒有靈力,都是凡人。”

“這膽子也太大了!”

祢荼聽到叢林中傳來呲呲聲,她鑽入樹林,魂力外放,千絲結随心而動,穿過樹梢,将被魂壓鎮住的金環蛇纏繞住,輕輕一擰,蛇頭被擰斷。祢荼抽動千絲結飛快,鮮血甚至沒有沾到鎖鏈上。

興許是山上有仙氣,林中多精怪,而且大多靈智未開,這些妖獸嗜血殘暴,碰到鮮活的血肉,絕不會放過。祢荼不再急着趕路,而是跟着這群膽大包天的少年。

“山上的泥像真的很靈嗎?”

“我姑姑偶然上山拜了下,我那不學無術的大表哥居然真中了解元!”

“但老人都說山上有妖怪,讓我們不要上山。”

“這一路上不是很太平嗎,哪有什麽妖怪。”

祢荼覺得等護送這群小鬼下山的時候,要漏頭妖獸出去讓這群小鬼見識一下,免得今後經常造訪這座山。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變得開闊。

一座破敗的祠堂出現在衆人面前。

同樣破敗的石燈籠邊上,有個坍塌了一半的神龛,祢荼用魂力搜尋了一圈,裏頭是個還算完好的泥像,泥像上系着段紅綢,前面還放着個缺了口的碗,幾根折斷了埋在土裏顏色不辨的香。

而祠堂中供奉着三座人像,上首是城隍,左右是文武判官,都已經褪了彩漆,甚至缺了胳膊腿,看起來十分破敗。

一群少年少女向着城隍神磕頭跪拜,有的從懷裏掏出草香,又拿出火折子來點燃,拜了三拜,嘴裏念叨着“考學”、“姻緣”之類的話,拜完便在祠堂裏四處打探,是個像都拜一拜。

可見這世上,修士讓人恐慌,但仙人,哪怕不在了,也還是被人敬仰着。

祢荼感覺這附近安靜得出奇,她既看不見靈氣,也看不見仙氣,卻能感覺到一股道不出的道韻,使得這座再破舊不過的小祠堂變得有幾分神秘莫測。

尤其是那尊高及屋頂的城隍老爺,祢荼問:“仙氣莫非就在這兒?”

方思議道:“在外頭那個小泥像裏。”

“泥像!”祢荼退到山林中,近距離看那破破爛爛的小神龛,裏頭的泥像辨不清五官,看起來就像是随手捏成的,十分粗糙。

“怎麽樣才能弄到仙氣?”祢荼道,“不會是要毀了它吧。”

方思議道:“對。”

“毀了它就行?”祢荼道,“會不會有什麽厄難纏身?”

“會……”

方思議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孩發現了這個神龛,喊道:“阿楚,姜子,你們快過來看,這裏還有個像!”

“來了來了!”一群人跑了出來,圍着這小神龛,高興地道,“地上有碗有香,應該是被祭拜過。”他們中有位少女從懷裏拿出個蘋果來,放在了破碗裏。

撲通幾聲,一個個小鬼跪了下來。

“山神在上,保佑我能過鄉試。”

“保佑我能娶個漂亮媳婦。”

“保佑我娘身體康健。”

“……”

“這泥像也太敷衍了,不會是人弄碎了像後随便捏了個放在這兒的吧。”

“都讓開,我看看!”有個身穿名貴絲綢的小孩看那泥像實在捏得粗糙,就要上去抓那泥像,正在跪拜的少女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這小孩頓時惱怒,直接撲過去,雙手抓住那個泥像,竟然輕易就拿了起來,就要往地上摔。

跪拜的小孩頓時驚呆了,趕忙去搶他手裏的泥像:“你快放下!”

那身穿貴衣的小孩抓起泥像,硬是不放手。

其他小孩争搶着,那泥像脫手而出。

祢荼臉色一變,直接飛身而出,接住了那個泥像。

她體态輕盈,腳尖落地,正待她松一口氣時,卻發現手上的東西變軟後,猶如稀泥般流淌了下來。

一群少年少女見到突然出現的少女,都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之所以沒有尖叫,是他們驚奇地發現,祢荼好像跟他們差不多大,但她的身手,卻絕不是尋常人所有。

“你是誰?”

“都站遠些!”

祢荼渾身發毛,手中之物像是活絡了般,稀泥在試探她的手掌,祢荼将泥像甩了出去,泥像落地無聲。

一道可怖的黑光自裏頭冒出,同時有一道白光沒入她眉心,天碑中多了一道仙氣。

祢荼防備着的那道黑光落地後,倏然膨脹成黑影。

那黑影伸展開來,足有三丈,那竟是個披堅執銳的将士,面門隐在兜鍪之中看不真切,可怖的殺伐之氣凝聚成實質性的黑霧,每一縷都有千斤之重,祢荼站在原地,只覺動彈十分艱難。

不止如此,她手上的黃泥宛如淤泥般,沾在了手掌上,迅速向外蔓延,轉眼包裹住了整個手掌,還在往手腕上鑽,此物極為沉重,她的整個右臂想要擡起來都艱難。

好在鎖鏈無需用手就能催動,千絲結直接擋在她身前。

狂風呼嘯,密林中鬼影幢幢,一群小孩都聚在一處,近乎瞠目地看着眼前憑空施展出鎖鏈的少女,恐懼地拔不開足。

祢荼黃階半仙的魂力,竟然抵抗不住這泥像将士的黑霧,可見布下這個玄機之人,修為遠在她之上。

“她、她該不會是修士吧……”小孩們看不見那泥像虛影,站在狂風之中,戰戰兢兢地看着祢荼,爹娘們都說修士胡作非為,視人命如草芥,眼前的少女就是傳聞中肆意殺戮的修士嗎?她這是要殺自己等人嗎?一時間有小孩直接大哭出聲。

祢荼的目光看向上方虛影,并沒有去安撫那群嚎啕大哭的小孩,而是對其中唯一沒有哭鬧的女孩說:“都站遠點!”

“黑龍!”祢荼道。

“知道了!”黑龍從她袖中鑽出,玄階半仙的威勢越體而出,那泥像虛影卻絲毫不受影響,可見它并不是魂力凝成的虛影,祢荼腦弦一緊,那盔甲将士大掌一揮,狂風掃過那一群小孩,小孩完好無損,而他們身邊的祢荼卻如受重擊,身體倒飛了出去,黑龍護住祢荼,也後退了半步。

“龍,是龍!”小孩們驚呼出聲,他們藏在樹後。

龍威震懾山林,尋常精怪也不會靠近。

祢荼避開虛影的攻擊,傳音給方思議:“這就是厄難嗎?它只攻擊我!”

方思議嗓音微沉:“是,如果是凡人弄碎泥像,不會有危險,但修士弄壞泥像,就會厄難纏身,這厄難,就是這尊天兵虛影。”

原來這盔甲将士,是天兵!這是天兵的一道虛影!

早知道她就不插手了,讓那小孩砸碎石像,根本不會有事。

祢荼站在黑龍身後,右手上的泥漬刮不下去,右手依舊沉重無比,以至于身法過慢,躲閃不及。

方思議走過來,他并非弄壞了泥像的人,因此并不在天兵虛影的攻擊範圍內。

“方、方思議……”

祢荼喊出聲,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對方年紀明顯比她大很多,但哥哥什麽的,她就是喊不出口。

可能因為她有個哥哥,但不知去了什麽地方,爹娘殒命這哥哥都一概不知的緣故吧。還有兩小無猜的那位“哥哥”也分道揚镳,她對哥哥實在沒什麽好感。

祢荼擔心自己出手波及了他,道:“你也站遠點……千萬別碰我右手。”但凡修士碰到這黃泥,可能都會成為那天兵虛影攻擊的對象。

祢荼燃起天火,火焰炙烤着淤泥,淤泥變硬,繼而開裂,但還是包裹住整個手,她的右臂沉重無比,像是拖着一個石墩,連帶着身體都很難移動。

天兵虛影手持斧钺,朝着祢荼砍了下來,鎖鏈越體而出,試圖抵擋,但偏了一絲,祢荼心髒猛縮。

預料之外的劇痛沒有襲來,祢荼擡眼,方思議站在她身前,一手護住她的頭,一手橫在了頭頂。

锵地一聲短兵交接聲響,那無所不破的天兵斧钺刀刃,不偏不倚正中方思議手腕上的鎖環,沒有一絲火星,十足驚險。

祢荼被他護在懷裏,看見方思議略顯慌亂的眼眸,皎如秋月的臉,祢荼不受控制地單臂箍住了方思議的脖子,心念一動,變粗的鎖鏈揮開了斧钺利刃。

龍吟驚天,黑龍利爪抓去,那天兵虛影被洞穿,只是變得透明了些。

以免波及不遠處的小孩和下方百姓,祢荼沒有讓黑龍用龍息,黑龍的大招都不能用,憋屈不已。

“千絲結能破天兵虛影。”方思議道。

祢荼也發現千絲結能夠撞上天兵虛影了,她直接讓千絲結變大,變到最大,掃向天兵虛影!

天火終于燒幹了右手上的黃泥,黃泥變硬碎裂開來,祢荼摟住方思議的脖子,轉過身來,站在天兵虛影和方思議中間的石頭上,灼熱的鎖鏈豎在她身後,纏繞住整個天兵虛影,然後猛地收緊。

千絲結不知是什麽品級的寶物,當祢荼堅信它能破天兵虛影時,它似乎變得銳不可當,祢荼用盡全力,天兵虛影應聲而碎,無盡火花從天而降,而後湮滅為虛無。

她松開了方思議,方思議垂下衣袖,用衣袖遮住了鎖環,靜靜地看着她,一時間就像普天之下只剩下他一人,周圍悄無聲息。

祢荼瞥了眼看呆的小孩,不再耽擱,直接拉過方思議,跳上黑龍背脊,飛入高空。

一群少年少女仰望蒼穹,許久相顧無言,許久他們才回過神:“神、神仙,她是神仙啊!”

他們在原地震驚了會,或心有餘悸,或歡天喜地,磨磨蹭蹭地往山下走去。

祢荼到底還是留在山頭之上,用魂壓震懾着山中精怪,等那群小孩蹦蹦跳跳地下山,躍過了紅線麻繩,回到鎮上四散歸家,她這才揮一揮衣袖離開了那裏。

方思議給她的右手療傷,祢荼清點收獲。

又一道仙氣。

也并不算難,她還以為仙氣是非常虛無缥缈的東西,結果這世間竟然可以尋覓,甚至這種無主的仙氣,就存在于山林之間。那她在人間築仙體,也很有希望!

祢荼突然想到:“天碑能儲存仙氣是個寶物,那泥像不會也是寶物吧。”

方思議道:“只是仙官留在人間的小物件罷了,随手捏成,主要用來檢驗供奉者的誠心。”

祢荼道:“但你說凡人就算不誠心,毀了泥像,也不會有事啊。”

方思議道:“确實不會有事,只是會倒黴一段時間。”

祢荼:“……”這好像也不算完全沒事。

祢荼又問:“地仙的神龛在城隍廟外面,這城隍也是天界官職嗎?”

方思議道:“城隍神,歸地府管轄,地府是鬼界所有,這一官職需要一國之君賜封,一般是殉國而死的忠烈之士,或者正直聰明的古人,塑像立祠,得百姓供奉,享地府俸祿。”

祢荼倏然一頓:“這世界有鬼界,有地府,我爹娘是不是也去了鬼界入了輪回,如果我能成為城隍或者鬼差,是不是可以知道我爹娘的下落!”

方思議眼裏有些不忍,他擡手理了下祢荼額前的碎發,道:“鬼魂在奈河橋上走得很慢,也許有機會碰到也* 不一定。”

祢荼的眼睛亮了,方思議頭一次在她眼中看見星輝,襯着她清麗的容顏,耀眼奪目。

及至夜半時分,祢荼回到住處,用黑龍燒的水沐浴了下,并在黑龍的破口大罵中,舒服地睡去。

“我堂堂神龍,你居然這般怠慢我,還要我,還要我……絕對沒有下次!”

黑龍怒不可遏,悲從中來,結果根本吵不醒祢荼,氣得他掀翻了水缸,鬧了許久後又重新注滿水,及至醜時才消停。

第二日,上課,課後又是忙碌的一天,她先去紫檀大殿交了差,加上方思議的部分,得了九千六百靈石,便去了位于越國的塵寰教,幫忙鏟除了一只千年貓妖,得了三年一百三十二萬歲錢,回來交差,一萬三千兩百靈石,加上方思議的,是兩萬六千四百靈石。

隔日,上課,課後乘坐黑龍,去了位于晉國的古惑州,幫忙教訓了門內不安分的一波勢力中為首的那位,在州主千恩萬謝之下,拿到八十萬靈石,回來得了一萬六千靈石。

讓祢荼覺得很值得的是,這些在上古聲名顯赫的宗門,絕大多數都并非無惡不作的那類勢力。也能理解,不然也不會講信用。祢荼對修真界的好感多了幾分。

但也有堕落的門派,都一一教訓過了。

她根本沒空和學堂學員們勾心鬥角,甚至連交鋒的時間都沒有,那些學員們根本找不到她。

……

轉眼一月半過去,由于方思議時刻叮囑祢荼吃喝,而且沿途收刮靈藥,給祢荼熬制補身養神的藥羹,以至于哪怕忙碌成這樣,祢荼的身體非但沒有消瘦,頭發的光澤還好了許多。

得益于這些日子的努力,祢荼手中的靈石突破二十萬大關,邵山品質最好、催動耗費靈力最低的雲辇價值二十萬靈石,祢荼已經有能力買輛了,她決定繼續攢錢。

入學來首次季測的這日,祢荼昏昏沉沉,一堂課下,胡祚來到她座位旁邊,居高臨下地問她:“今日季測,你準備得怎麽樣?”

祢荼道:“沒準備。”

胡祚眯了下眼睛,然後笑了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人走了進來,方思議看到胡祚坐在祢荼旁邊,臉色微沉:“都回去坐好,這次季測考術法、煉藥、煉器、布陣等各門的理學,現在發放理論卷軸,時間兩個時辰,現在開始。”

方思議點燃了一根極粗的香,清雅的香氣溢散開來,他在最上首端坐。

祢荼就坐在第一排,她打了個哈欠,拿過卷軸,持筆書寫。

在場學員們眉頭緊鎖,額上冒汗,理學卷軸裏的各種題目,摳字眼得很,也不知是誰出的,比往季刁鑽生僻得多,堂內一陣輕呼聲,都覺得實在太難了。

題目字跡細若蚊足,填寫也得用同樣大小的字樣,祢荼盯着卷軸,用雕刻發簪的态度,一點點在卷軸上繪字。

今日試畢,明日發成績。

方思議要留下來閱卷,祢荼帶着黑龍出去了趟。這次去的是一個同樣沒落了的宗門,宗門內弟子不過八十多人,算成九十人,最後收了七千二百靈石,最終她只得了七十二靈石。

祢荼嫌這一趟賺得太少,她又去了一處,同樣也是個小門派。

但不同于大門派拖欠靈石,這些上古極盡輝煌,而今沒落了的小門派,倒是每年都有交歲錢,拖也拖不過幾個月,祢荼過去的時候,趕巧對方湊足了歲錢,她拿着一萬一千二百靈石回到了邵山。

這趟出去,總共得了一百八十四枚靈石,祢荼也不嫌少,好歹認識了兩大門派的人不是。

回到住處,院子裏早早便多了個廚房,方思議特地弄的,裏頭有兩個大鐵鍋,其中一個平日裏用來燒熱水。

黑龍熟練地用龍息點燃了竈膛,燒了滿滿一桶的水,送進祢荼房間,等祢荼洗完澡,它再去把水倒掉,這一日的任務,它便做完了。

祢荼躺在木桶裏,溫熱的水包裹着身體,舒服得讓人覺得日子過得不錯。

院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祢荼聽出是誰,迫不及待起身,穿上衣物,随手拾掇了下背後打濕的頭發,臨出門前,又下意識地轉過去對着鏡子照了下,還是好看的。

祢荼推門而出,迎上緩慢行來的方思議。

“我考的怎麽樣?”

方思議道:“明日就會出結果。”

祢荼苦惱道:“我今日若不能從你這兒聽到結果,今夜怕是難入睡,明日肯定沒精神,明日還要忙一整天,那我……”

方思議道:“第一名。”

祢荼露出笑容,她就知道,不枉她這些日認真努力地按時上課,平時出行時在黑龍背上的時間較長,順便補習了入學前沒學的內容。

“是并列第一。”

“還有誰?”

方思議說完,祢荼覺得意料之中,她又問:“那胡祚呢。”

方思議道:“排名靠後,沒注意。”

祢荼打了個哈欠,擺手道:“我去睡了,你也好好休息。”

翌日公布成績。

數百位弟子站在竹林空地之中,前方是個小木亭,衆學員哪怕經歷了多次,但每次季測放榜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會緊張,有的幹脆破罐破摔,在那兒故作不在意地談笑風生,不過聽的人大都心不在焉。

葛夫子帶着兩名夫子登上高亭,其中之一便是方思議,執教們一出現,堂上弟子立刻安靜下來。

葛夫子道:“現在公布成績。”

所有學員翹首以盼。

“第一名,奚芙蕖。”

臺下風平浪靜,這位是老熟人了,幾乎每次測試,她都獨占鳌首,這次只怕也是她獨自風光了。

“并列第一名,祢荼。”

胡祚唰地看向祢荼,臉黑了一截,眼裏似乎在冒火。

在場的學員們交頭接耳,悄聲議論,只覺匪夷所思。

要說祢荼雖然才來了一個月半,但由于她的人族身份,神龍主人,以及得方師特別照顧,祢荼在邵山學堂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正因為多方關注,這才質疑她的成績,他們經常看到祢荼課上睡覺,她甚至只學了一個月半的時間,理所當然應該墊底,怎麽會是第一呢!

臨測之前的幾日,奚芙蕖都日日來學堂自習到深夜,而祢荼深夜才回來,課後就不見人,這都能當第一!?太沒天理了吧!

總不可能是方師洩露了試題,但以方師的人品,邵山學堂的嚴謹,顯然不至于……

有別于其他學員對奚芙蕖的多半恭維、道賀,輪到祢荼的時候,氣氛稍微沉寂了許多。

夫子一臉欣慰地道:“不足以自傲,再接再厲。”

受了冷待,祢荼只淡笑點頭,對上旁邊冷眼直視的胡祚,她只是微微揚起下巴,胡祚怔了怔,稍稍垂下了眼睑。

“第二名,聞斐。”

一位男子風度翩翩地朝着衆人拱手,笑容如沐春風。

這位是孔雀一族的外姓弟子,與孔雀一族自戀傲慢不同,此人性情謙和,平日與人為善,在學堂幾乎謹小慎微,但和孔姓本家子弟不睦,經常遭到後者的排擠。

祢荼先前留意過這個人,修為在合體境中期,孔雀一族年輕一輩天資最高的後輩,但在邵山的聲望和地位卻遠不及孔雀一族那繡花枕頭的少主。

想想也正常,畢竟外姓弟子,孔雀一族本族子弟都姓孔,而孔雀一族又極其看重血脈。

“第三名,木流蘇。”

胡祚目露溫和之色,唇角也勾起一抹笑容,他就在自己旁邊,祢荼道:“你喜歡她。”

胡祚臉色一變,狠狠瞪了她一眼:“關你何事。”

木流蘇,木族的嬌女,生得溫柔靜美,修為化神後期。和胡祚修為差不多,但成績卻甩了胡祚幾條街,這兩人年紀相仿,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祢荼不由問胡祚:“你是憑借什麽當上狐族少主的?”

胡祚傲然自得:“憑我優秀的血脈,族老斷言,我遲早厚積薄發。”

之後的排名,祢荼也就不在意了。

前三名有獎勵,需要上去領獎。

祢荼得了件上品靈劍,但她并不會使劍,也沒有靈力可以驅使。于是乎,在衆學子驚羨的目光中,祢荼無比平靜地将靈劍收進乾坤戒中,揮一揮衣袖便下臺來。

葛夫子只念了前十名,至于剩下的,都張榜貼在石壁上,所有學員都可以去看。

胡祚去看了眼回來,氣焰都小了一截,經過木流蘇時,甚至刻意回避了視線,他徑直朝着祢荼走來,道:“雲狐一族和靈犀一族小輩,要在石林進行一場較量,你也去吧。”

祢荼道:“我有事要出去。”

胡祚皺眉:“你天天帶着方師出去,就不能在邵山待一天嗎。”

“不能,我忙。”

“我這邊也是有要事……”

祢荼道:“我不去。”

說完擡腳就走,胡祚大步跨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我聽族長說,你在歲差榜上的排名,都已經進前了二十,整個邵山三百多名歲差,你才初來乍到,就想和其他歲差較勁嗎?”

祢荼不以為意,才第二十名而已,收歲成功的宗門數量排名第一的歲差黍仙,已經三位數,遙遙領先,她自嘆弗如。

再者,歲差首名會獎勵寶物,去年是件上品丹爐,價格至少十萬靈石,祢荼也很心動。

接下來的日子,祢荼依舊早出晚歸。

她先去學堂上課,将能學的都記住,暫時沒法學的術法理論,領悟後簡略刻在烏木發簪上,然後帶上方思議,去各個宗門走訪、收錢。

這一來二去,倒是讓她結識了不少宗門的上位者,也和不少宗門的弟子打了交道,眼界和閱歷在飛升增長,氣質也逐漸沉穩,乃至深不可測。

黑龍起初對她各種不滿,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不和她唱反調了,凡事都會聽從不說,不止給她燒倒洗澡水,還包攬了劈柴的活——他能隔空催動柴刀,劈柴幾乎不耗費力氣。

祢荼的日子過得極為充實,方思議也是。

自方思議入駐邵山學堂,他講的藥理、煉器知識淺顯易懂,教會了不少難以入門的學員,以至美名遠揚。

當然除了他的能耐,還有他的樣貌。

邵山學堂多了位美到天怒人怨的夫子,不只學識淵博,還教導有方,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遍整個邵山,甚至還傳到了山外,其他仙山的學子耳中。

随着他聲名鵲起,原本清靜的學堂,一日比一日熱鬧。若不是座位最初被安排好了,搞不好祢荼去了得站着聽。

于是,她上課的時候,撐着腦袋,看着上首侃侃而談的男子,想到他下課了會陪着自己去賺靈石,就會露出欣慰的微笑,有種這個人課上屬于大家,課下就屬于自己的感覺。

三個月之後的季測是術法考試,又三個月的季測是煉器之術,再三個月是煉藥之術,再是布陣之道……

在邵山的五年,祢荼經歷了五次理學考試,每次都是第一,其中有一次,奚芙蕖排在了她的後面;

六次術法測試,次次墊底,畢竟不能讓黑龍替考;

三次煉器之術,因為能施展天火,又有充足的魂力,因此成績名列前茅;

三次煉藥之術,同樣也是因為只會天火,普通靈藥煉廢了幾次,成績排在下游,僅有的加分也在天火上。

最後是布陣之術,這是不需要消耗自身靈力就能動用靈力術法的道統,祢荼學得很認真,考核成績也很不錯,但因為從未感受過靈力,在靈料的選擇上不夠精準,因此成績比較起伏不定,碰巧選到好的靈料,成績前列,選到差的,那就靠後了。

至于一些符箓、醫藥類的考核,祢荼時會時不會……

故而綜合來看,每年總結,她的成績都在中等。

哪怕不會靈力,無法看見靈氣,都能得到中等的成績,倒是讓邵山學堂的各位夫子另眼相看,但這并不能緩解他們的焦慮。

“離仙會就只差兩年了,其他仙山底蘊深厚,參加仙會的學員甚至有半仙,甚至不下一位,而我們都是些未飛升的修士,跟人家隔了千八百萬裏。”

“哪怕是靈犀一族驕子,也很難在仙會上露出頭角。猴族成澤沖擊半仙境,至今閉關未出,趕在仙會之前突破的機會不大……如果他去不了,整個邵山學堂就只能仰仗奚芙蕖了!”

“還有祢荼,她可是半仙。”

“她無階半仙,連術法都不會,如何去參賽,再說她的總成績才中等,也不到去仙會的層次。”

“如果她能築體成功呢?”

“您的意思是……”

“如果她能築體成功,以她的毅力,興許能夠為邵山争得名次。”

“次次仙會墊底被嘲笑也就罷了,再這麽倒數第一下去,我們邵山學堂會被禁止參加仙會,邵山也會被逐出仙山之列,黃石甚至都會被收回……”

“這不是還有禹成澤嗎!如果他能在仙會之前突破半仙,興許能在仙會上大放異彩也不一定。”

“初入半仙境如何大放異彩,而且他還不一定能出關。多一個祢荼,保險一些。和禹成澤突破需要契機不同,祢荼缺的也就是仙氣而已,不如跟山主商量商量,看各大家族能不能勻出幾縷仙氣出來,助她構築仙體。”

可就算都知道仙會重要,要各族齊出力,難啊,更何況祢荼還是人族,她成了仙,最後離開邵山,邵山在她身上能得到什麽呢,尤其是就算她成了仙,她也不一定能在仙會上拿到名次。

一轉眼,祢荼已經十七,她出落得越發清麗絕倫,此刻正端坐學堂,專心聽課。

五年任教期滿,這是方思議講的最後一堂課。

衆學員們都很不舍,邵山衆妖對人族的排擠,似乎在方思議身上失了效。

“您就留在學堂吧,不能不走嗎?”

“以後會有其他執教為你們講這兩門課,我們有緣再見。”

“可靈藥學這門課,其他執教沒有您講得好!”

課下,學員們直接鬧上紫檀大殿,懇請山主繼續将方師留在學堂,聲稱自己的煉器術和煉藥術之所以有所長進,都得益于方師的傾力教導,他們實在不願看到這麽好的執教蒙塵。

胡冕特地來找方思議說了這件事。

方思議道:“一年一道仙氣。”

“你這獅子大開口!”胡冕吹胡子瞪眼,“所有學員都說你高風亮節,你這算哪門子高風亮節,奸商都沒你心黑。”

祢荼感慨:“也是為了我。”

胡冕拂袖道:“為了你,你可知,學堂的夫子都在說讓各大家族貢獻仙氣,助你築仙體,好讓你去參加仙會,給邵山争光。”

祢荼不太相信這個,主要是不太認為這件事能辦成,她眸光微動,感動道:“夫子們居然……”

胡冕道:“但各族都不太樂意。”

祢荼道:“我為邵山收了那麽多稅!”

胡冕道:“畢竟仙氣珍貴,我會從中周旋,再勸勸各族。”

不過是仙會而已,邵山各族怎麽可能為了區區一次仙會,貢獻仙氣給她,祢荼沒當回事,卻一本正經地提要求:“山主,我還不會法術,如果臨近仙會的時候給我仙氣助我築體,我學法術都來不及,山主能不能勸各大族,如果願意給我仙氣,最好在這一年之內将仙氣給我,當然,如果給不了就算了。”

胡冕道:“我會勸一勸。”

祢荼在學堂不受學員們待見,也就執教們對她好點,她在各族眼中頂多是狐族麾下的人族,人家憑什麽把好東西給她這個外人,連狐族的仙氣都難勻出來,更不用說其他仙族。

最後,胡冕給了方思議一塊仙石,裏頭盛放着答應給他的一道仙氣。

回到住處,方思議将仙石遞給祢荼。祢荼将之貼在自己眉心,用魂力溝通裏頭的仙氣,仙氣激越而出,直接沒入她的識海天碑之中。

天碑內游走着十八道仙氣。

“整整五年,才十八道。”

其實十八道也不少了,邵山黃石五年才出五道仙氣而已,現在距離她成年才差一年,她擔心這十八道不夠。

這幾年,祢荼幾乎把和邵山有契約的宗門都走了一遍。

她踏遍陳、晉、越、商四國領地,走訪了所有得邵山庇護的宗門,足有四百七十八處。

她在第一年,斬獲了歲差榜第八名,離黍仙才差了八處門派,看着黍仙得了一道極品香爐。

第二年,祢荼第二,看着黍仙得了一柄極品玉如意,兩眼發紅。

連着三年,她穩坐第二,黍仙簡直老滑頭,他每次都收取足以登魁首的宗門數,然後便不管了,哪怕祢荼傾盡全力,對方都能超過她幾個。

祢荼很不甘心。

如果是數量差很多,她還能服氣,每次都只差那麽幾個,看着對方得獎勵,是人心裏都難受。

到了第六年,祢荼先一步掠向紫檀大殿,黑龍迅速變小,沒入她衣袖之中。

黍仙緊随她身後,臉色有些不好看,眼裏帶着點難以察覺的緊張。

祢荼拿出儲靈盤,剛開始收歲錢的時候,她總是收一兩處再回來結算,而這些年她知道了方法,先連着收歲錢,最後再結算靈石,這樣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收了多少處,最後才有可能出其不意。

胡冕看了看祢荼的儲靈盤,說:“祢荼,所收歲錢,一億三千八百二十四萬靈石。總共收歲的宗門數,一百八十二處。”

“黍仙,所收歲錢,一億四千六百三十二萬靈石……”

祢荼頓時心頭一緊,黍仙收的歲錢比她多!

以黍仙只求數量,不求數額的做派,指不定這次又是她輸了!

“總共,收歲的宗門數,一百八十處。”

祢荼眼裏綻放難以言喻的霞光,心情前所未有地激動欣喜。

她,贏了?

黍仙心情複雜,目光盯着祢荼,搖頭晃腦:“真想不到啊……我居然會敗在你這小丫頭手裏,真是英雄出少年。恭喜你啦。”

祢荼和黍仙比了六年,終于險勝他一次,心裏對他其實是欽佩的,此次能贏,她真是拼盡全力了,臉上笑容控制不住:“承讓了。”

“這些年,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這東西就給你吧,助你早日築體,一心修行,還是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些雜事上。”黍仙手裏捏着個東西,遞給她。

祢荼去接,落入手心的竟是一枚仙石!

祢荼心思沉入其中,裏頭果然有一道仙氣!

仙氣足有手臂粗細,抵得上她尋找的仙氣兩道。

祢荼感激不已:“實在是感謝……”

黍仙道:“這是我黃仙一族答應族長要給你的仙氣,你可得好好努力,明年為邵山争光。”

祢荼道:“多謝黍仙前輩!”

黍仙踱步到石壁邊,看着那排名,小丫頭在他頂上,心裏又有些不痛快,又有點佩服,搖頭晃腦地負手離開了。

胡冕走了出來,道:“這是今年第一歲差的獎勵。”

他随手一揮,淡黃光暈閃過。

看着眼前出現的一架淡金色雲辇,宛如玉質,似鳳展翅,珠圓玉潤,光可照人。祢荼呼吸都凝滞了下,眼睛也跟着睜大,她幾乎一眼喜歡上了這道雲車。

“你暫時沒有靈力,也用不着雲辇,若你不喜歡,可以換一個……”

“就要這個!”祢荼脫口而出,她遲早能動用靈力,她早就想買個這個。

這道雲辇雖然品質不算頂級,但也是上品,出現得很是及時,省得她浪費二十萬靈石了。

胡冕見她滿意,放心的同時也很費解,心道你不是有龍嗎,這現成的坐騎,但他到底沒說,可能乘龍過于招搖……不過這些年過去了,各大仙山都知道邵山多了條龍。若是祢荼今後低調行事,邵山也沾不了光啊。

“還有這個。”胡冕拿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祢荼幾乎是瞬間認出,這也是塊仙石!

“這是邵山各大仙族貢獻給你的仙氣……”胡冕道,“不過只有九十八道。”

也就是說邵山三百六十多族,就有九十八族貢獻仙氣給她!

足足九十八道!加了黍仙一道,方思議得到的那道,一百道仙氣了!再加她搜尋的十八道仙氣,她現在有足足一百一十八道仙氣!

驚喜來得太大,祢荼深呼吸了一口氣,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其實應該每一族都給你,但只收上來九十八道,但願你不會介意。”

他不說,祢荼還不會介意,但這麽一說,祢荼就有點想法了。

為她成仙助力的大族,自然和未助力的那些不能一概而論。

“我能知道有哪些大族給了我仙氣嗎?”

“當然可以。”胡冕道,“但你不要對其他仙族有成見,有些大族是真的一道都沒有了。”

成見倒不至于,落差在所難免,肯定是得留心的。祢荼笑着道:“不會不會,我只是想知道我都欠了那些大族人情罷了。至于沒欠人情的那些,都是理所當然的,自然不會去記恨。”

仙會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竟讓九十八大妖族願意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在祢荼要去拿的時候,胡冕将仙石握緊,道:“但邵山各族有要求,若你能在仙會中奪得名次,這九十八道仙氣就是你的,可若是你奪不到名次,你得還各族仙氣,欠多少還多少,一絲一縷都不能少。”

祢荼心靜了下來:“名次多少?”

“前五即可。”

“好像也不是很高?”祢荼試着道,但凡考核,她都是奔着第一去的,如果她參加仙會,拿不到第一她整個人都會不暢快,那還不如不去。

“不高?你是不知道其他仙山的能耐。在其他仙山,你這樣的天命者也不是稀奇,你就算築體成功,也只是初入半仙,根基不穩,要和他們一較高下,還是很勉強的,”胡冕道,“各大族是給你出難題了,但同樣也是看好你,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們失望。”

那就有意思了,祢荼正覺得現在的日子過于安穩,毫無挑戰,身邊的學員,沒一個修為高過她的。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沒法成仙,一百一十八道仙氣聽起來很多,但混在一起卻好像沒多少。

如果還是不到築體的程度,她想去仙會也去不了,還會欠一大筆債,後半輩子都會在驚險忙碌中度過。

可如果她萬幸築成了,若在仙會敗北……萬一真出現了這種情況,她血液中就有仙氣,不擔心各族的仙氣還不完。但想到這個就不大舒服。

總而言之,成仙才是當務之急。

她和陳國太子段鴻的約定就在兩個月後。

五日前她剛過完十八歲生辰。

今日便收到了這份大禮,她敢說這是爹娘過世後,她過的最好的一次生辰。

祢荼握緊手裏的仙石,出了紫檀大殿就坐上黑龍,眨眼便來到住處上方,她直接從上方跳下,黑龍變小聚成一道旋風,置于院中,在旋風的支撐下,祢荼穩穩落地。

“方思議!”

白衣男子正在給紫薇樹修剪枝葉,聞言慢悠悠地轉過身來。

祢荼道:“我得到九十八道仙氣了!”

方思議擡起手來,掌中多出了一個玉瓶:“這是一粒有助于你築仙體的丹藥。”他說完又道,“等你忙完,晚上我們去韶城看煙花。”

他也不說有可能築體不成的話,祢荼有種心安之感,臨進屋前,祢荼轉過身:“如果我還是沒有築體成功呢?”

“你會成功的。”方思議又道,“不成功,我們也去。”

“承你吉言,只承你吉言!”祢荼進屋關門,來到床邊,盤腿坐在方思議送的蒲團上。

這蒲團是用蒲草編織的,據說閉關之人都需要,祢荼沒有閉關過,只是覺得這東西坐起來還挺舒服。

她将天碑取出,湛藍晶石豎立在房間裏,祢荼倒出玉瓶裏的暗紅色藥丸,就像凝固的血一般,放入口中,卻只有一縷清甜,再伸手觸碰晶壁,緊張而期待地閉上了眼。

藥丸在體內化開,一股涓涓細流般的淡紅霧氣融入她的身體,祢荼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擦亮了般,經脈、骸骨乃至血肉,都散發着瑩瑩金光,接着一百多道仙氣一股腦湧入她的身體。

白光沒入體內,就像滴水入大海,又像一道道小魚,在經絡內游走,鑽進丹田之中,祢荼看到了一扇虛無的大門,那大門古樸厚重,不可撼動。

這應該就是仙人的“紫府”。

那裏紫氣氤氲,仙氣觸及大門,就被盡數吸納,直到一百多道仙氣盡數湧入紫府,那裏毫無動靜,祢荼額上冒出冷汗。

血液中一道道血色霧霭飄至此處,沒入門上,似乎有股推力,作用在大門之上。

祢荼仿佛聽到了巨響,緊接着看到門開了,盡管只開了一絲,也已經讓她萬分驚喜,可仙氣沒入其中後,那門竟有關上的趨勢,祢荼一時情急,調動魂力,體內血氣湧出,盡數來到丹田,撞擊紫府門戶。

驟然,似有一雙大手掰開了門戶,祢荼看到了一束紫光。

紫光越過她的軀體,沖霄而上,穿破雲層。

不少大仙都在觀望,他們交出了仙氣,那麽多仙氣,不知能否造就一位仙,此刻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不知過了多久,祢荼再次找回知覺,星輝落入窗柩,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祢荼起身,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她擡手按在天碑上。

天碑蕩起漣漪,字跡迅速顯化。

修為,半仙,黃階。

她成仙了!

祢荼拿出發簪,看到裏頭關于“隐身術”的記載,她心念一動,身形隐于虛空之中,她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身體,祢荼忍住猛烈的欣喜,只覺天地之間,好似無所不能往,她感受着周圍星星點點的靈氣,心念一動就能将之吸入體內,靈氣沒入紫府,再出來便是精純的靈力。

她的身體好似能借着月光往上,都不用施展輕身術,她就能飄浮在虛空中。

……

在房間裏又修習了五道術法,姑且完成今日功課後,祢荼特意換了身水紅色衣裙,重新梳了個發髻,戴上精致的發飾,對鏡自照,甚是滿意後,她這才推門而出。

方思議悠閑地坐在石桌邊,品着香茗。

這石桌也是他打磨的,細節精湛,桌面光可照人。

桌上有兩個茶杯,祢荼輕若無物,飛了過來,方思議給她倒上茶水。

“祝賀你。”方思議道。

“幸不辱命。”祢荼靠在石桌便,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然後飲下了他倒的茶,眼睛微微彎起,“這是什麽茶?”

方思議道:“藥茶。”

祢荼淺嘗了一口:“甜的?”

“加了靈果汁。”

“我喜歡。”

“以後泡給你喝。”

祢荼彎起唇角,歡喜地點了點頭。

“走吧,”方思議起身道,“去韶城,現在過去,還能趕上燈花會。”

祢荼拂手召出一架雲辇,對水缸的方向道:“龍龍,今晚你就留在院子裏看家可好?”

水缸裏的黑龍瞪着銅鈴似的眼睛看她,一成仙就不需要他了,這雲辇是故意弄來取代他的嗎!

什麽叫看家,天知道方思議說晚上有煙花看,他就等到了現在,結果祢荼居然不帶他去。

“不行,我要去!”

“你去也可以,但你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可以喧嘩,要安安靜靜的。”

“我以前不安靜嗎!”黑龍覺得她說的就是廢話。

“要比以前更安靜。”祢荼說。

完全沒料到之後會看到什麽的黑龍心情大好,蜿蜒上雲辇,立于車頭,迎風招展。

韶城乃是妖的領地,祢荼成仙後,已經能很好地收斂自己的氣息,不至于被嗅覺靈敏的妖發現,她順便也幫方思議隐藏了氣息。

夜裏燈火輝煌,河中畫舫傳來絲絲入耳的琴音,祢荼戴着哭臉面具,雙手交握,手肘抵着石橋護欄,小臂往前伸,像是在對着河中燈花祈願。

“祢荼。”方思議道。

這聲音,真是無論聽多少遍,都會覺得好聽。

祢荼飛快地轉過身,便看到人群中高大的身影,臉被狐貍面具擋住,一身白袍,哪怕不看臉,都有種狐仙的感覺。

“噗。”祢荼忍不住笑。

方思議提着紫薇花燈走過來,遞給祢荼,祢荼看着他腕上的鐵環,他平日裏都會注意不讓鐵環露出來,這次或許是在夜裏,他沒留意。

鐵環在燈火的照耀下,散現冰冷的光澤,表面已經很是光滑平整,就像皮膚上長出來的一圈冷鐵。

鬼使神差,祢荼伸手摸上他左手上的鐵環,方思議手一顫,就要收回。

這時,咔嚓一聲細響。

祢荼定定地看到,一道裂紋爬上光滑的鐵環,繼而從中斷裂。

方思議一把接過掉落的鎖環,眼裏綻放出難以置信的光,他直直地看着祢荼,呼吸有些不穩。

祢荼也怔住了,有點無措,道:“這……是好事嗎?”

方思議将斷裂的鎖環收了起來,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鄭重地道:“好事。”

祢荼見他腕上的紅痕迅速消失,露出光潔的肌膚,簡直皓腕如雪,道:“确實沒了鎖環的手更好看一些。”

方思議按住自己的手腕,他右手上的鎖環還在,燈火之下散着冷光。

“賣糖人!賣糖畫!”

來往行人擁擠,有拿着糖人架的小販擠過石橋。

糖人擦過祢荼的臉,祢荼向後仰,身體被推了下,她向着下方倒去。

方思議一把拉住她的手,背對着人群,擡手擋在她頭頂,把祢荼整個護在他與石欄中間。祢荼纖瘦的身體幾乎被寬大的衣袖遮了起來,她緊挨着對方的胸膛,聞到些許清香。方思議身上有股獨特的清香,不同于任何簡單的花卉和草木,幹淨清冽得像天上雪。

“你的鎖環,是它自己斷的,還是我弄斷的?”

“既是它自己斷的,也是你弄斷的。”方思議道。

祢荼道:“那你趕緊把另一只手伸出來,我看能不能也解了。”

方思議搖了搖頭,道:“還不到時候。”

祢荼道:“需要到什麽時候?”

“我也不知* 道,”方思議道,“但它總會解的。”

周圍人少些了,祢荼動了下,道:“放我下來吧。”

方思議松開了她的手,然後走出去不多遠,找那賣糖人了要了兩個糖畫,兩個都寫着兩個字,祢荼。

黑龍道:“我的呢!”

方思議把自己那根遞給他。

祢荼攔住了:“你想要自己去買!”

黑龍道:“你讓龍去跟人類買糖畫?”

說得還有些委屈,祢荼把手中的糖人遞給他,道:“看你怎麽吃。”

黑龍繞過糖人,只是一閃身,糖人就只剩支竹簽,他滿足地縮回袖中。

方思議把手裏的糖人遞給她,祢荼道:“你不吃……”是的,他不吃。

方思議道:“本來就是給你們買的。”

祢荼這才接過,掀開哭臉面具來咬了一口,嘴裏甜絲絲的,道:“我能吸收靈氣,以後就不需要吃東西了是吧。”

方思議道:“不吃東西,就得吃丹藥。”

祢荼仰着臉道:“我築體之前你給我的那顆,還挺好吃的。”而且那藥力也很奇特,不只不像尋常丹藥會對經脈造成沖擊,它極其溫潤無害,卻能撞開紫府,霸道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方思議頓了下,笑着道:“明日再給你煉。”

祢荼簡直滿意得無話可說,眼前這人既會煉丹又會煉器,對靈紋布陣也有獨到的見解,有這人在身邊,她幾乎毫無後顧之憂,可以一門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事。

透過狐貍面具,祢荼凝望向方思議的眼睛,眼裏滿是笑意,她擡起手來,觸及面具邊沿,就要取下。

嘭!

絢爛的煙花盛開,人們開始喝彩,指着上方高興地議論,更有鴛鴦依偎在一起,擡頭向上望。

祢荼總算揭開了方思議的面具,借着朦胧的月光、明亮的燈火和絢麗的煙花,看清了眼前這張颠倒衆生的臉。

祢荼将兩張面具交疊在一起,而後踮起腳,湊過去,在他唇上小啄了一口。

然後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負手向着石橋下走去。煙花也不看了,她跳着步子,就要淹沒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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