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喜歡你,比這世間萬物都喜歡
第39章 我喜歡你,比這世間萬物都喜歡。
方思議看了下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鎖環, 陷入短暫的迷茫,他站在橋上,看着前方輕快的背影, 擡手觸碰了下自己的唇, 又緩緩放下, 輕聲道:“祢荼。”
走得灑脫,實則留意橋上之人動靜的祢荼,清楚地聽到這個聲音,她迅速站定,回過臉來, 頗神氣地瞪向方思議。
就輕薄你了, 你能怎麽樣。
天知道她為了等這一天, 等了多久。
長成這樣的人, 就應該安分守己,誰讓他随随便便釋放魅力。
“作甚!”祢荼故作不耐。
方思議緩步走下臺階, 來到祢荼身前,他幹什麽事都慢悠悠的, 連反應都似乎比正常人要慢半拍,哪怕被人輕薄了,面上也不見異色,依舊那麽從容。
祢荼等着他靠近,頗硬氣地梗着脖子看他, 眼裏還透着點兇色,明顯是在堵嘴了。
方思議道:“你在做什麽?”
祢荼道:“在玩兒啊。”
方思議臉色微變:“這是能随便玩兒的嗎。”
祢荼伸出手,箍住他的脖子, 笑吟吟地看着他,身體向前傾。方思議的頭向後仰, 好看的眉微微皺起:“你并沒有喝酒。”
祢荼挂在他身上,湊到他臉邊,吻了下他的唇角,道:“我不是會趁酒興作亂的人。”
方思議呼吸急促了一分,道:“你……別做明日會後悔的事。”
祢荼道:“我不是會為我自己的行為後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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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議握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卻沒有去扯開,他眸光深沉,道:“那你為什麽……”
祢荼踩在道邊石塊上,看着他的眼睛,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方思議靜靜地看着她,心思似乎很複雜。
“我很喜歡你。”祢荼說,“比這世間萬物都喜歡。”
星光在這一瞬似乎變得格外耀眼,灑落在方思議俊美至極的面上,有種驚魂的絢爛。
“你尚且年幼……”
“不,我很早就懂事了。早在我十二歲那年與你進邵山,我就對你又非分之想了,這我不瞞你。”不然她當初不會因為女匪差點摸了這人的臉,而百般不痛快,甚至大發雷霆。
方思議:“……”
祢荼道:“說到底,這不怪我。”
她這麽說着,方思議無言半晌,回話:“這不怪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祢荼笑了下,她知道方思議對她沒有那方面心思了,不過這人對她從來有求必應,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真到了這時候,也不忍心拒絕她,甚至會由着她占便宜,祢荼早料到了,也不至于難過,“我不會勉強你,喜歡你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也許有一天,又不喜歡了,你不必介懷。”
方思議皺眉道:“你勿要任性。”
祢荼大方道:“不然呢,你想讓我一直喜歡你嗎?”
兩人對上視線,氣氛有些膠着,祢荼朝他眨了下眼睛,擡手去碰他的臉,方思議捏住了她的手,祢荼臉上笑意更甚,反握住他,然後緊緊握在手中。
方思議掙開,祢荼搭上他的腰,方思議想要扯開她,根本扯不掉。人潮擁擠,兩人被迫擠在了一起,祢荼站在他身前,直接雙手環住他的腰,下巴靠在了他胸膛。
方思議擡起手臂,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只是沉聲道:“祢荼,放手。”
“我不放,你說,這會不會是你有生以來最窘迫的一日。”祢荼道,“日後你回想起來,會不會後悔約我來韶城看煙花。”
方思議動了動唇,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祢荼靠在他胸膛數久,人少了以後,她終于松開來,祢荼凝望着方思議的臉,滴酒未沾,卻有些醉了。
“你沒想到一天會被自己無微不至照顧的人觊觎吧,今後你會不會後悔曾經對我那麽好,”祢荼湊過臉去,十分無賴地道,“後悔做飯給我吃,後悔給我帶各種點心,後悔當我的執教,甚至後悔見到我?”
方思議道:“不會。”
“你最好是不會。”祢荼道,“不然那會很痛苦的,我不想看你痛苦。”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祢荼靠在他胸口,道:“我這麽對你,會讓你痛苦嗎?”
方思議不說話,盡管表現得很平靜,但祢荼從他錯亂的呼吸中,知道他現在并不鎮定,這讓她有些安心——如果她真心流露,而方思議一如既往巋然不動,甚至當成她的胡鬧任性之舉,那她會有多挫敗啊。
祢荼道:“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并不痛苦了,是了,這世上的男子,怎麽會對女子的投懷送抱感到難受呢,當然,自己慣的人自然不一樣,自己惹的禍就該自己嘗。”
方思議道:“我不會。”
祢荼道:“對我也一樣?”
方思議不說話,他緊抿着唇,似乎在忍耐些什麽。
祢荼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突然人群傳來騷動,一人沖撞過來,方思議下意識一把抓住祢荼的胳膊,把她帶到自己身邊。
祢荼見他這自然的反應,反握住他的胳膊,直視他的眼睛,道:“這是當年血誓的限制嗎,只要我有危險,你都會出手襄助?”
“祢荼!”方思議喊。
“怎麽樣?”祢荼也大聲回應。
“你……”
“我就是喜歡你嘛,”祢荼抓住他的胳膊,道,“怎樣!”
方思議看向別處:“……你愛抓就抓吧。”
祢荼松開了他的手臂,然後道:“這可是你說的,我留到下次再抓。”
“祢荼!”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又怎麽了。”祢荼轉過身去,就看到胡祚站在人群中,他身邊立着個着裝過于誇張的華服男子,樣貌自是華貴俊美,豔麗逼人,正是韶城胡家家主胡珏。
“你們也在這兒逛呢。”
祢荼站得離方思議遠了些,在煙花的映照下,面上光華流轉,她大聲道:“是啊,好巧。”
方思議手裏拿着一盞花燈,祢荼手裏捏着兩張交疊的面具,她把面具分開,給自己戴了一張,另一張正要給方思議扣上,卻發現戴反了,手裏拿的正是張哭臉面具,正猶豫着。
方思議接過面具,戴在了自己臉上,周圍投過來的目光這才稍微少了些。
胡祚的目光落在祢荼和方思議身上,表情一時古怪:“你們,只是來逛逛的?”
祢荼思緒一轉而過,也不藏着掖着了,她直接摟住方思議的腰,道:“順便确定一下關系。”
胡珏別有趣味地掃向他倆:“你們鬧吧。”
胡祚皺起眉頭,視線在祢荼的手臂上流連,呵斥道:“你趕緊放開方師,對老師不敬,以下犯上,十足無恥……”
“那就無恥好了。”祢荼摟緊了方思議的腰,不知為何原本抵抗得有些激烈的方思議,此刻消停了似的,居然沒有拽開她。
胡祚深呼吸,不理解祢荼怎麽突然就轉性了,以往無論方思議多受歡迎,也沒見祢荼有什麽非分之想,她始終坦然,而且她面對方思議的偏愛都能心安理得,所以許多心儀祢荼的男學員就說,祢荼可能是沒開那根竅。
方思議按住她的手臂,卻沒有扯開,只是握着。
胡祚心情低到谷底,不知哪來的怒氣,他直接上前拉過祢荼的手臂,道:“我們去放花燈吧,別耽誤了時辰,去晚了可就沒意思了。”
方思議看着胡祚握着祢荼手臂的手,祢荼掙脫胡祚的手,摟住方思議的脖子,道:“我去玩兒了,你要跟我一起去,還是在這兒等我?”
方思議道:“……等你。”
祢荼便跟着祢荼跑向岸邊,那裏放花燈的人很多,她蹲下來,岸上的人便看不太見她了。
胡珏緩步來到方思議身邊,輕笑道:“方師不在學堂授課,但邵山子弟們都甚是想念,不知方師今後有什麽打算?可有意願再回學堂?”
方思議道:“不了,兩個月後,我會要去趟陳國都城,之後很長時間應該都會待在那裏。”
“那更要設宴為你踐行了,”胡珏笑着遞出請帖,“我在第一樓隔間備下了酒席,請了最好的伶人奏樂、舞姬伴舞,你可得前來賞玩。”
方思議道:“我答應阿荼,會在這裏等她回來。”
胡珏道:“她跟胡祚一起,到時候沒見到你的人,胡祚自會帶她來尋我。還是說方師對民間舞樂不感興趣?”
他意有所指,方思議沉默不語。
祢荼和胡祚放完花燈,她雙手交握許完願,胡祚看着她瓊脂白玉般的臉,戲弄她道:“你許的什麽願呢,快說來聽聽,在我們這兒,願望說出來更靈。”
祢荼道:“想見爹娘,希望方思議能喜歡我,還有……”
沒想到她真說出來,胡祚表情怔了下,喉間發堵:“還有,什麽?”
祢荼道:“希望這個世界能對我溫柔一點。”
胡祚知道她十二歲失去雙親的事,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你是認真的?”
祢荼恢複如常,嗓音輕快:“許願當然認真了。”
“你喜歡神醫?”
“他長得那麽好看,誰會不喜歡他!”
“确實……我也喜歡他。”胡祚挫敗,“但他不喜歡你啊?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祢荼道:“哈,他會不喜歡我?沒有人會不喜歡我。”
胡祚:“……你最後那句再說一遍?”
祢荼的意思是,如果她發自內心想得到一個人的喜愛,她就能做到,方思議之所以現在對她沒有什麽感覺,可能是因為她從未有過想要對方思議好過,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方思議全身心的呵護,方思議知道她的一切,而她卻對方思議知之甚少。
胡祚拍了下她的肩:“快看,煙花!”
祢荼拍了拍手上的水,起身來,聽着頭頂的轟鳴,卻連頭也沒擡。
雖然煙花很美,但她并不迷戀美麗一時的東西,她喜歡永久的,永恒的,不變的東西,只是後者在這世間十分難尋覓罷了。
這或許就是她想成仙的理由。
而感情,就像絢爛的煙花,她從未體驗過永恒。
“我該回去了。”祢荼道。
“直接去第一樓吧,”胡祚道,“我姨父包下了第一樓,今夜有最好的歌舞伶人,他肯定已經帶着方師過去了。”
祢荼道:“哦,但我還是要去剛才來的地方看看。”
祢荼沉默地走在前面,胡祚不知道她為何心情不好了,只是緊緊跟上。
來到石橋下,過道邊,欄杆旁,柳枝垂到水面,一人立在陰影中。臉上的面具已經解了下來拿在手裏,他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盞紫薇花燈,背影有些孤寂。
“方思議!”
修長的男子緩緩轉過身。
祢荼臉上笑容綻放,跳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胡祚只覺刺眼般避開了視線。
方思議将面具遞給她,祢荼接過來,同自己頭上的狐貍面具一起,放進了空間。
“你沒去酒樓?”祢荼明知故問道,“難道你對歌舞沒興趣?”
“還好。”方思議道。
“我可感興趣了,”祢荼彎起眼角,“但我還是很高興,你會在這裏等我。”
方思議道:“我答應過你。”
祢荼道:“對,你最講信用了。”
方思議将手裏的燈籠收了起來,道:“現在過去?”
“走吧,去晚了就沒得看了。”祢荼拉着方思議的手,笑容滿面地往前走,并對胡祚道,“帶路帶路。”
胡祚前所未有地沉默,眼不見為淨般帶路去了。
黑龍總算從祢荼的衣袖中出來透了口氣,真是憋死龍了。早知道祢荼來韶城逛燈會,目的是跟方思議這樣那樣,他就不來了,但不來掌握不了第一手情報,之後突然看到祢荼和方思議親親我我,他怕是會懵到天邊,所以還是來吧……
韶城第一樓燈火通明,喜慶的大紅燈籠串在外面,絲竹管弦之聲從裏頭傳出。透過大敞的門戶,能看到裏頭赤紅的紗簾幔帳飄搖,更有連連喝彩聲,過往的行人駐足觀望,如癡如醉,不願離去。
胡祚用臉開路,祢荼等三人在衆人的注目下,步入酒樓的大門之中。
脂粉香氣撲面而來,伴随着凜冽的酒香,絲竹之聲莺莺入耳,胡祚直接帶着他們,來到視野最佳的地方,胡珏已經倚靠在那兒良久了。
“你們可終于來了,可讓我好等。”
“那不是方師嗎!方師竟然也來了!”邵山各族子弟都被邀請來了此地,各樓層中都有年輕人,來到欄杆邊觀望。
見了方思議,臺上的花魁娘子都顯得黯然失色。
無數道目光落在方思議身上,站在他旁邊的祢荼習以為常,她拒絕了胡珏給她安排的獨座,直接在方思議所在的長案處落座。
各族子弟都知道祢荼和方思議關系親近,但沒想到她私下這般亂來。
這離得也太近了吧!
胡祚在他們旁邊的長案上坐下,赤紅幔帳從上方墜下,紅光映襯下,她看着方思議的臉,只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方思議将酒壺拿開,祢荼搶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在方思議不認同的目光中,仰頭飲下杯中酒,如同挑釁一般。
祢荼以前從未飲酒,據說酒是第一口好喝,就會一直喜歡,第一口難以下咽,日後幾乎與酒無緣,她新奇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試着抿了一點,表情擰成一團:“好難喝啊。”
方思議取過她的酒杯:“那便別喝。”
祢荼又拿遠了,道:“可是很香啊。”她學着胡祚,仰頭一飲而盡,整杯酒下肚,五髒六腑仿佛都燃燒了起來,苦味在唇齒間蔓延,接着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舒服得很,祢荼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還不錯。”她拿過酒壺。
方思議攔不及。
祢荼轉眼三杯酒下肚,又倒了第四杯,方思議給她遞了塊糕點:“空腹別喝這個。”
祢荼道:“我吸過靈氣了。”
方思議道:“還是吃點。”
祢荼笑盈盈地道:“那你喂我。”
以往很稀疏平常的動作,方思議頓了下,然後将糕點遞到祢荼嘴邊,祢荼動了下宛若點朱的唇瓣,輕輕咬了一小口。
方思議道:“多吃一些。”
祢荼指着道:“這個不好吃,我要那一塊。”
方思議拿起她說的那塊糯米糕,一手托着遞到她唇邊,祢荼咬下一大口,目光卻直直地落在他面上。
方思議回避了她的視線,道:“還想吃什麽?”
祢荼沒有再說話,她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她一向是非常膽大的人,無論是何種場合,她從不成膽怯過,她不需要借助酒來亂性,她喝了酒才發現自己并不會醉。
周圍、樓上各族子弟們看直了眼,這是在做什麽,祢荼在做什麽!這兩人是不是親昵得有些過分了!還有方師怎麽還喂祢荼東西吃!
祢荼拿過方思議手中的筷子,按在案桌的瓷盤旁邊,她目光清醒地盯着方思議,緩緩靠近。
方思議原本端坐在原地,此刻身體微微後傾,目光複雜地看向祢荼,看着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祢荼彎起唇角,挑起他的下巴,親在了他的唇上。
“唔……”樓上傳來驚愕的呼聲。
方思議像是沒料到祢荼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亂來,他按着祢荼的手臂,道:“你喝醉了。”
祢荼眸光清亮,嘴角依舊上揚:“你知道我沒有。”
胡祚神色暗沉,手裏的杯子幾乎要捏碎,更有些大族子弟也皺起了眉頭。坐在對面的胡珏則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兩人,擡手讓人再往那桌上放幾壺好酒:“祢荼喜歡。”
祢荼摟住了方思議的脖子,将他緊緊抱住:“我就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人,誰也別想打你主意。”
方思議眸光複雜,喊:“祢荼……”
祢荼摸了下他無暇的臉,着迷般地笑了笑,繼而如貓般坐直了,手下偷偷按住方思議的手,方思議輕微地掙了下,祢荼十指緊扣,眸光清亮:“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纏着你,我不談以後,對你,我只争朝夕。”
誰知道方思議解開所有鎖環後,他會變成什麽樣。解開千絲結的是她,那麽解開鎖環的可能也是她。她在想,或許是因為她修為提升了,所以鎖環就自行斷了一道。
可能方思議之所以對她好,只是為了讓她解下自己的鎖環。等到所有鎖環解開,那自己就沒什麽用了,到那時方思議還會縱着她不清不楚嗎。
甚至如果方思議真實身份是禍亂天下的惡魔,到時候自己有沒有性命在還不一定。
說白了她之所以對方思議如此迷戀,是因為對他一無所知,只看到了他做得這些,她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了為她做那麽多事的人。
方思議收斂了神情,袖中的左手微微顫動了下,他神情複雜地看着祢荼,動了下唇,卻還是沒有說話。
祢荼感覺到他身體微僵,晃了下他的手:“不用這麽生氣吧,我也不是什麽人都喜歡的,也從不随便逗別人,我以後會很厲害的,你也不虧啊。”
方思議微微沉眉,他不吃不喝,也不碰酒,只是坐着聽管樂,也不去看臺上婀娜多姿的舞姬。
祢荼看着他,只覺他和此番人間盛景格格不入,就像在柳樹下見到形單影只的他,有種道不出的清冷寂寥之感。
“喂,”祢荼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生氣了?對不起嘛,別生我的氣,我雖然是有意的,但這不是情難自禁嗎,如果喜歡的人近在眼前,誰能保證完全不會動手動腳,你就當我不是什麽謙謙君子。
“我以前不是很君子嗎,我忍了六年,整整六年!因為覺得如果成不了仙便不能擁有你,我對身邊的你熟視無睹了六年,是你一直在撩撥我的心弦。我本來也想正經看你,我已經很努力了!”
方思議嘴角撇了下,祢荼見他笑了,頓時大喜,卻故作苦悶地道:“看吧,你也能理解我,正常女子看到你,誰能不動心呢。”
方思議無奈道:“能言善辯。”
祢荼握緊他的手,舉到胸前,樓上又是一陣喧嘩聲,祢荼目光灼灼,滿眼只有眼前人,她帶着哄人的語氣,甜甜地笑道:“只對你這樣。“
是了,祢荼對別人比較客氣有禮,從不會失了分寸,今日她完全沒分寸的模樣,确實是有生以來頭一次。
方思議搖了搖頭,顯然對花言巧語毫不過心。
兩人明目張膽地膩在一起,落在衆妖眼裏,不難發現祢荼的主動,方師的欲拒還迎……
雖說欲拒還迎這個詞放在方師頭上有些目無師長,但若說不是,如果真的反感祢荼,直接推開就好了,換個坐席和她保持距離也可以,但方師偏偏依舊坐在那兒,任由祢荼動手動腳,狠占便宜。
你說平時慣着也就罷了,在自己課上睡覺還給人蓋衣服,更不用說住在一起……方師對祢荼的關照簡直無微不至到人盡皆知!
可現在明顯祢荼對他的感情已經變味了,已經蹬鼻子上臉直接輕薄了,可方師卻跟情窦初開,或者說不通情愛的人一樣,連躲避都是那樣的生澀,依舊不想委屈了祢荼,還是寵着的姿态,這不是給人上臉的機會嗎!
祢荼喝酒吃東西,于是松開了方思議的手,過了一會,她覺得以方思議淡然如水的心情,方才的那點小波瀾怕是已經雲淡風輕了。
她拿着酒壺,豪邁地往嘴裏倒酒。
突然,有個聲音從身邊傳來。
“你說,看到我的人,都會動心,其實不是的。她們不過一時的歡喜,時間長了便會淡忘,真正選擇的都另有其人,會一直喜歡我的人,一個都沒有。”
祢荼頭都沒轉:“我不信。”
方思議的聲音還是空靈的,他說着在人看來以他的個性并不會在意的話:“為何?”
祢荼道:“你脫困後沒見到那些人,怎麽會知道那些人沒一個真心呢。”
方思議端坐在案前,終于望向上首舞姬的紅袖,兩眼放空。
祢荼像是頭上長了眼睛一般,迅速擡起手,擋住了方思議的眼睛:“看什麽看什麽,讓你看我你不看……”
方思議握住她擋眼的手,輕輕扯開,道:“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
祢荼喝光了酒壺裏的酒,站了起來,道:“我不許你看別人跳舞,如果你想看,那就看我好了。”
她放下酒壺,飛身而上,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來到舞池中央,舞姬驚得避退,紛紛給這位大膽的客人讓位。
祢荼收起鞋襪,扯下兩段紅紗,赤腳着地,腳步輕盈。她在臺中旋轉,紅紗在身上繞旋,如朱砂在空中潑灑,翩若驚鴻。
在場各族子弟都精通戰技,看舞不過消遣,但祢荼的舞姿如戰技,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位姑娘是誰?”
“祢荼都不認識?”
“祢荼!她竟然……”
“誰有多餘的記錄靈石,我要買!我要記下來!”不少世家弟子不淡定了。
“不過嘩衆取寵!”
二樓隔間中,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陡然起身,把同桌的人驚了一把,她沉着臉往前一步,旁邊的黃衣女子擋在她面前,道:“你該不會也要上臺吧!”
奚芙蕖望向舞臺中央,神色依舊:“我不會。”
“你不會上去就好。”黃衣女子拍了拍她的肩,奚芙蕖板着臉,她是不會跳舞。
胡祚手裏拿着酒杯,看着上首,不愧是祢荼,如此複雜的舞,一看就會。
祢荼輕點玉足,舞步翩翩,而她的目光,只落在方思議身上,幾乎所有看客都能看見,她就這麽明目張膽,張揚至極地宣揚喜歡。
方思議沒有不解風情地回避,他幾乎是專注地看向那個身影。
一曲既罷,四方靜寂。
祢荼輕盈地躍下高臺,落到原先的地方,在方思議身邊落座。
祢荼又要了壺玉清液,臉湊到方思議面前,道:“怎麽樣?高興嗎?”
還沒碰到,方思議避開來,道:“你是想讓我高興,才上去跳舞的?”
祢荼不置可否,撐着臉笑着道:“如果我說是呢?”
“以後別這樣了。”
“不好看嗎?都沒看你笑過。”
“你不必……”
“你不想看我跳舞。”祢荼不滿,她跳都跳了。
方思議道:“是不想看你取悅別人,哪怕這個人是我也不行。”
這是真寵着她啊,祢荼笑:“如果是取悅我自己呢。”
“可以。”
“哼,我的事,難道還是你說了算不成。”
“好看。”方思議說。
“真過分!”祢荼輕笑一聲,靠上他的肩,吐息如蘭:“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你怎麽會不喜歡我呢,你明明這麽喜歡我。”
“你醉了。”方思議握住她手裏的酒壺。
祢荼整整喝了十壺酒,還覺得頭腦清楚至極,她拿緊不讓他取走:“你知道我沒醉,就這點酒,怎麽可能醉到我,我可能天生千杯不醉吧。”
方思議道:“如果你明天醒來,什麽也不記得……”
“哈哈那不可能。”祢荼擡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都告訴你了,這不可能。”
方思議攬過她後背,這才讓她沒跌着,祢荼道:“我很清醒,你看我跳舞一步都沒錯……”
屋頂昏暗,祢荼唰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邵山小院自己的房間裏。
她的記憶到此為止,之後發生的事她都想不起來了。
壞了,她本來打算逛完燈會回來修習仙法靈訣,至少把《驚鴻照影》練會,沒想到直接睡了過去,喝酒誤事!
四下寂靜,窗外傳來蟲鳴鳥叫聲,祢荼安靜地平躺在床上,雙手置于胸前,在腦中回想昨日發生的各種細節。
之前發生的事清清楚楚,之後發生的事,是怎麽回來的,她一概不知。
她應該沒有說錯話吧……她喝醉之後不會把好不容易促成的局面都給毀了吧。
“龍清楚!”祢荼豁然反應過來,“龍!”
“你終于想起我了。”黑龍窩在水缸裏,語氣十分哀怨,難怪昨日祢荼勸他別去,早知道這兩人會膩膩歪歪,他就不……去了。
就算喝了那麽多的酒,仙體也并不會感到眩暈或頭痛,祢荼坐起身,捯饬了下自己,這才推門而出,便被暖光晃了下眼睛。
一盞花燈挂在房檐上,燈罩上繪着盛放的紫薇花,裏頭的蠟燭竟還燃着。
旁邊的架子上沒了各種零食,卻有一個小玉瓶。
祢荼拿過來搖晃了下,倒出來一看,是一粒暗紅色的丹藥,和她昨日築體時吃的那枚一模一樣,聞起來也有種淡淡的清香,像方思議身上的味道。
祢荼看向方思議關緊的房門,這人答應過她,明日會給她再煉一顆,結果這還沒天亮呢,丹藥已經煉好放在她這兒了。
“昨晚我昏過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祢荼問。
“沒什麽,就是睡過去了。你剛倒下,神醫就帶你走了,他把你放在我的背上,是我載着你們回來的,也是我把你……”
“是你送我進去的嗎?”
“就是我!”黑龍很得意。
祢荼一陣失望,她又道:“我醉倒後沒說什麽別的?”
黑龍道:“你喝醉後就只是睡覺,一個呼嚕都沒有,安靜得跟沒了似的。”
祢荼:……
“不幸中的萬幸。”祢荼道,“你既然醒了,就載我一程。”
“去哪兒?”
“吸靈氣,”祢荼在逛燈會的時候就想着第二日要早起,一日之計在于晨,吸靈氣就要趁早,“去山頂,靈氣最充沛的地方。”
而今祢荼能看見空氣中星星點點的靈氣,随着她的呼吸,靈氣沁入肺腑,五髒俱清,體态輕盈。
黑龍騰空而起,蜿蜒着向着邵山之巅而去。
祢荼剛到,就聽到說話聲。
“祢荼!”胡祚原本無精打采,見了來人,劍眉一挑,“你怎麽來了!”
狐族一般好相貌,胡祚更是其中的翹楚,他生得俊朗,眉飛色舞間,宛如山間凜冽的寒風,讓人不敢逼視。
“吸靈氣啊,”祢荼說,“昨日忘了告訴你,我築體成功了。”
“昨日感覺到了,你醉成那樣,今日居然能起這麽早。”
“修煉,自然是應該積極點,”祢荼道,“這兒人好多呀。”
“都是來吸靈氣的。”胡祚道,“每日必備功課,你以前沒來,不知道這兒的競争有多激烈。”
難得聽他沒有句句帶刺,祢荼居然還有點不習慣。
“恭喜你,築體成功。”有個高昂的聲音傳來,身着明黃長袍的女子在衆人擁趸下緩步走出,神情倨傲,性情火爆,正是奚芙蕖。
“你等會要跟我比一比嗎,看誰吐納靈氣的速度更快?”
以前的祢荼學堂成績雖然偶爾第一,但整體不過中等,奚芙蕖有争先之心,卻沒有過具體的行動,而今不一樣了,祢荼成了半仙,若能贏了她,足以名動仙山。
祢荼趕緊擺手,她對奚芙蕖還是了解一些的,這人勝負欲很強,要麽不比,若要比試,不比到她贏,她絕不罷休。
祢荼可不想被纏上,她一臉為難道:“就不比了吧,我才第一次吸靈氣,還不熟練。萬一贏了你,我是半仙,理所當然。而輸給你,那我會被笑話的。”
這個“萬一”用得好。奚芙蕖微微皺眉,所以這人言外之意跟她比沒好處,道:“你不敢?”
激将法對祢荼沒用,她笑得随意:“對,我不敢,我怕輸。”
奚芙蕖道:“你是在嘲弄我嗎?”
“怎麽會!”祢荼道,靈犀一族沒有給她仙氣,絕對不可能是族內沒有。
“行,不勉強你,咱們分開來修行,互不打擾,下次若有機會,你可別再推脫了。”
下次的事下次再說,祢荼維持着一張萬年不變的笑臉。
奚芙蕖帶着一隊人離去,去往樹海另一頭,祢荼收回視線。
胡祚站在她身邊,說:“別跟她比,沒完沒了。”
祢荼訝異道:“你中邪了?居然會幫我說話。”
胡祚瞥了她一眼,懶得多言。
祢荼身* 邊的學員一聽說她已經成了半仙,連忙起身,去到稍遠的地方,生怕等會紫氣東來的時候,靈氣全被這位半仙吸走,他們一點也分不到。
祢荼身邊頓時空了,只有胡祚留了下來。
不多時,又多了三位,這三人,她只打過幾次交道,并不太熟絡。
黑暗散去,天色微微朦胧,一道白光誕生于天邊。
所有學員都做好吐納準備,盤腿坐于樹梢之上,甚至虛空之中。
祢荼頭一次吸收靈氣,心潮澎湃,她起步慢了下,心神一沉,只覺浩瀚的靈氣爆湧而來,祢荼渾身毛孔都舒展開,像是沐浴在漫天靈霧之中。那靈霧密不透風,每呼吸一口,都是醉人的甜美,它無色無嗅,無形無狀,卻在充盈身體的時候,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祢荼隐約聽到了衣料摩擦聲,她睜開眼睛,卻見身邊一位青年拍拍衣袖起身,她眼裏能看到流動的靈氣,靈氣都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聚集,而那青年周身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祢荼擡手一拂,靈氣流向那青年身邊,将他籠罩,青年一怔,感受了一下,頓時面露喜色,他平時吐納的時候,靈氣都沒有如此濃厚過,他不由看向祢荼,卻見祢荼也在看着他。
這青年臉色一紅,又重新坐下,盤腿吐納。
祢荼意猶未足,這般吐納,讓她有種既舒服又還差點什麽的感覺,而且這般吸食速度對于她來說不過爾爾,她還可以更快,甚至心念一動可能囊括此地所有的靈氣,但就算這樣,她也不會感到滿足,主要是她體內紫府是個無底洞,吸收多少靈氣都好像只是食髓知味,除非吸食仙氣……
祢荼幹脆直接召來大量靈氣,将還留在自己身邊的這五人盡數籠罩,其中離她最近的胡祚則幾乎被靈氣吞沒,他很少感受到如此海量的靈力沖刷身體,隐約覺得很可能是祢荼做了什麽,但實在抽不開心神睜開眼睛。
祢荼繼續招來靈氣,大量的靈氣朝着她這邊而來。
奚芙蕖豁然睜開眼睛,看向這邊,頓時眼皮一跳,傳音道:“祢荼,你不要欺人太甚!”
祢荼收刮靈氣的速度稍微放緩了些:“要不,你們過來?”
奚芙蕖一巴掌打在棉花上,想到自己先前還說讓她的話,頓時羞憤欲絕,面紅耳赤:“……”
祢荼直接收刮遠在天邊的無盡紫氣,大手一揮,将在場所有弟子籠罩其中。
所有弟子倏然沐浴在無盡無形靈霧之中,有種壁壘都要沖破的快感。
奚芙蕖臉色脹紅得幾乎要擠出水來:“你……”這種待遇,只有她修為臻至瓶頸,族中長輩才會請族仙來調動天地至尊靈氣将她籠罩,助她進階,而現在祢荼竟然揮手間就能做到,她直接把這等機緣,送給了在場所有學員!
何等慷慨。
一時間,原本看祢荼不順眼的學員都莫名別扭,他們排擠祢荼到現在,卻沒想到祢荼成仙後第一件事便是幫他們修行。
也有些學員覺得她為了炫耀自己,施恩得過于蠻橫,也不問問別人願不願意承她的情。
還是有并沒有給祢荼貢獻過仙力的妖族子弟覺得祢荼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祢荼理所當然應該回饋他們,不只這次要助他們修行,以後也應該,畢竟她是因為邵山數族的慷慨才成了半仙。
“她只是借着仙會的光,才突破黃階,之後沒有仙力滋養,玄階根本了無希望。”
“她仙會也不一定能給邵山争光,指不定得了多少仙氣,最後都得還給各族。”
“雖說她可能無法突破玄階,但黃階半仙,窮盡一生都達不到的修士多如過江之鲫。”魚族嬌女冷聲道。
祢荼順手而為,聽到這些人的話,根本懶得理會。
天亮之處,紫氣東來,畢竟只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沒多久,濃郁靈氣就彌漫開來,形成星星點點的白光,融入山林之中。
故而靈氣越重的山林,精怪靈植就會越多,越是鐘靈毓秀之林,裏頭越是兇險遍布,不過像邵山這樣妖族掌管的地方,裏頭還是挺有秩序,只是這樣的仙山比較稀少罷了。
也不知道夫子們所說的其他仙山,又是怎樣的情況……不過那是一年後的事了,一年後仙會,她就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真面目,看看那些頂尖的勢力和人間界頂尖的強者們。
面前傳來一聲嘆息,正是胡祚。祢荼問:“你怎麽了?”方才的靈氣,她沒有刻意避開胡祚,畢竟雖然兩人不對盤,但給她仙氣的大族中包括狐族,她就不會對狐族少主不利。
雖說胡祚确實挺煩人的,他看似對自己不好,又在她真的不好的時候施以援手,就像故意把她推到衆人的對立面,再成為唯一對她好的那個人一樣,既別扭也有點心狠。可這些年,因為有方思議在,有黑龍在,祢荼又太忙了,心思根本不在他的一畝三分地裏,以至于他一次都沒得逞過。
時至今日,祢荼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态度。
胡祚道:“明年我得去仙會,我的修為足矣,可我的成績實在太過靠後。”
祢荼道:“你去仙會?你是覺得邵山的成績還不夠差嗎?”
胡祚惱羞成怒:“你就不能想着我點好嗎,我不過只是想去看看,并不是去參加,你這麽說,我倒想參加了!”
祢荼道:“仙會一般是考核什麽?”
胡祚道:“等你去了你就會知道。”
祢荼:“……你就直接說你不知道呗。”
胡祚眼裏仿佛要冒出火來:“祢荼,你不要這麽說我。”
祢荼也不惱,道:“那我該怎麽說。”
“你把手劄借我。”
“不行。”祢荼脫口而出。
“真的嗎?”
“給你看,你也看不懂。”祢荼把桃花烏木簪拿出來,給他看上面的字。
胡祚看了兩眼,繃着的臉微松。
祢荼無所謂他的心情,便把簪子收了起來,道:“雖然幫不上忙,但祝你好運。”
“站住,”胡祚道,“你就沒別的話想跟我說嗎,我說我想去仙會。”
“祝你得償所願?”
胡祚靜靜地伫立,半晌不發一語。
祢荼不跟他發神經了,直接喚出黑龍:“我走了。”
“等等,”胡祚上前,“這個給你。”
祢荼接過晶石:“記錄晶石?”
“裏頭記錄的昨日你跳的舞,”胡祚看着她,“我就這一塊,給你了。”
祢荼用魂力探進去一看,一臉茫然:“什麽也沒有啊?”
“你騙誰呢,我昨日還看過……”胡祚又拿出一塊來,一臉驚愕,“真的不見了。”
說好的只有一塊呢。祢荼說:“既然沒了,那這記錄靈石……”
胡祚皺緊眉頭,道:“怎麽會沒呢,你等着,我找別人複刻一份……去去就回,你別走。”
最後,祢荼把玩了下手裏的空白記錄靈石。
這玩意在學堂是很常見的消耗品,價值百枚靈石往上走,祢荼也有幾塊,都是課上走神的學員用來記夫子講課內容的,課上忘了聽的部分,回頭可以複習,但聽說學堂夫子授課內容,不能外傳,一旦傳了會觸發入學誓約,下場會很慘淡。
不多久,胡祚回來了,他滿臉困惑:“都沒了,奇了怪了,記錄你舞姿的記錄靈石要麽空了,要麽壞了,好像被誰給抹去了。
“上次這種情況,還是我們記了山主的糗事,然後所有的記錄晶石碎裂,這種事只有魂力高的人能做到……你這該不會……”
胡祚轉而道:“是你動的手?”
“跟我什麽關系?”她現在清醒來覺得昨日有些胡來,但并不後悔,尤其是她沒跳錯,她也想看看她跳得怎麽樣。
“難不成是醉了的我所為?”但祢荼還沒有這麽大範圍抹除記錄靈石過。
胡祚覺得還有種可能,或許就那個可能才是真實。
祢荼覺得也不是件值得惋惜的事,不外傳對她而言也不是壞事,她拂袖召出黑龍,本想載胡祚一程,胡祚剛上前一步,又把腳收回了,道:“你和方師,後來怎麽樣了?”
他不提方思議還好,一提起來,祢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道:“他應該已經醒了吧,早上天色未亮,我沒去打擾他。”
“醒了,什麽意思……”胡祚咬緊牙關,“你們已經……不是你單方面喜歡他嗎,而他并沒有回應……”
祢荼呵了聲,反唇相譏:“你和流蘇可有進展?”
胡祚唰地變了臉:“你說什麽呢,我跟木流蘇,跟你想得不一樣!”
“狐族少主。”
清亮的聲音響起,似水的麗人走來。
來人姿容絕色,宛如曉月清泉,氣質清雅之至,一時間山水都不那麽惹人注目了。
正是木族驕女,木流蘇。
“你好啊。”祢荼打招呼,木族給過她仙氣,她自然要對木族客氣些。
木流蘇停在她面前,拿出一枚傳音魂石,柔聲道:“方才修煉的時候多謝你,這是我的傳音魂石,日後有需要,可以用它聯系我。”
木流蘇的溫柔有種距離感,她只與木族、藤族之人親近,平日來往的也都是邵山各族長輩,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為突破修為而努力,空閑時間都在密地練功,所以修行一日千裏,而今已經是合體境初期。
祢荼本就很欣賞她,傳音魂石其實只要一塊就夠了,讓其他人在裏頭留下魂識,就能遠距離聯系,一塊價值上千靈石,木流蘇直接給了她一塊,不得不說,闊綽。
胡祚道:“假模假樣,人家突破半仙之前,沒見你親近,現在突破半仙,你就來示好了。”
一道閃電劈了過來,胡祚迅速跳腳,惱怒看向出手的女子:“我說的是事實,你動手做什麽!”
祢荼沒想到木流蘇居然還有彪悍的一面。
木流蘇笑不露齒,道:“胡祚,你家族長讓你跟我學戰法,你是不想學了嗎?正好我也嫌帶你修行麻煩呢。”
“別……”胡祚忙道,為了去仙會,他也是豁出去了,說到這裏,他又看了祢荼一眼。
祢荼直接拍了拍黑龍的背,沖木流蘇一笑:“明天見。”
木流蘇笑着目送她離開。
風馳電掣地回到住處,方思議房間的門竟然還緊閉着。
以往方思議總是起得很早,在學堂授課的時候,那得起得更早,這還是頭一次見他睡到這個時候。
祢荼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靜悄悄地關上了門。
坐在蒲團上,祢荼拿出那塊灰色不規則的令牌。
正是地仙令。
“我已經成仙了,應該就可以煉化這塊令牌了吧,”祢荼摸着這塊被她撫摸了不知多少次的地仙令,心道,“邵山地仙是那位茺婆婆,這塊地仙令是在蛇妖明嬈處找到的,明嬈知道茺婆婆離開一事,在那之後去過邵山。這塊地仙令,會不會就是邵山的地仙令?”
多思無用,祢荼握緊手中的令牌,調動剛才吸收的靈氣轉化而成的靈力,裹住令牌,靈力灌入其中,試圖在裏頭打上自己的印記。
但魂力探入其中,只能看到石頭的紋理,裏頭甚至連多餘的空間都沒有,祢荼又用半仙級的魂力探入其中,包裹整塊地仙令,試圖烙印魂印,可感知到的依舊是石頭的內裏,除了擊不碎,火燒不熔,這似乎就是塊普通的石頭。
祢荼睜開眼睛,眼裏滿是困惑:“為何我煉化不了?是我煉化的方法不對嗎?”
她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地仙令上。
鮮血落在上面,就只是落在上面,半點異象都沒有。
祢荼給這像極了石頭的地仙令施展了個淨塵咒,地仙令恢複整潔,她突然一拍額頭:“到底是仙的東西,靈氣自然無法煉化,應該得用仙力煉化。”
祢荼盤腿而坐,調動紫府內的仙力。她吞食了那麽多道仙氣,凝聚的仙力卻只有一絲,這一絲宛如缭缭餘煙,徐徐飄出,祢荼将之牽引到地仙令之中,地仙令稍微抖動了下,卻僅此而已。
仙氣從它身上鑽入,鑽出,依舊沒法在它身上留下痕跡,但祢荼敏銳地發現,當仙氣流過它時,入手的感覺不再冰涼,但也僅此而已,仙力流過之後,它又恢複如初。
“方思議說的沒錯,這果然是仙物。”
祢荼旋轉着這塊地仙令,想盡辦法,卻還是沒能将它納入體內。
這是院子裏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祢荼唰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看向窗外,臉上便浮現笑容。
祢荼對鏡理了理頭發,來到門邊,推門而出,看到院中的方思議,臉上笑容綻放:“你醒啦。”
方思議道:“早。”
祢荼道:“我有事想請教你。”
方思議頓下腳步,祢荼站在房間門口,對他招了招手。
方思議走到門口,便停下腳步,傳音問:“是地仙令沒法煉化嗎?”
“你怎麽知道,”确實現在能難倒她的也就這塊令牌了,祢荼也傳音回,“我用仙力也沒法煉化。“
方思議道:“半仙境初期的仙力并不足以煉化地仙令,地仙是在半仙之上的仙階,等你修為突破至半仙巅峰,我再給你配些藥,你便可以煉化地仙令。一旦煉化地仙令,就會擁有仙階,真正成為一方仙官。”
祢荼道:“成了仙官,我可以去地府看已故的人嗎?”
方思議道:“地仙一般不管陰間之事,但如果你成了城隍神,便可以出入地府。”
祢荼長舒一口氣,喜道:“成了地仙,還能當城隍,能同時擁有兩個官職?
方思議道:“可以,如果今後有機會,還可以晉升仙位。”
祢荼彎起眼角,真心實意地道:“修煉真有意思。”
黑龍見他倆站在門口,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眉來眼去,只覺沒眼看,幹脆偏過頭去繼續假寐。
方思議淺笑了下,祢荼湊近了,環住他的腰:“你為什麽不進我房間,認為進去是不尊重嗎?”
方思議按住她的肩,道:“男子不該随便進女子房間。”
祢荼臉貼在他胸口:“我喜歡你的禮儀教條,因為你的禮儀都只對你自己,你都不以此來約束別人。”
方思議沒有動彈,祢荼理所當然地覺得這是因為他沒有修為,自然不是一位半仙的對手,故而在她的強求下,方思議根本掙不脫,只能任她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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