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銀皇後

第14章 銀皇後

倉庫一陣穿堂風，猛烈掠過段遲被吹紅的眼睛，早在那個打雷的夜晚他就試探過。

郁恩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段遲知曉。

當初他還小，被郁逸庭那一巴掌打的耳鳴，起初只以為是耳鳴，後來有一天耳鳴更加嚴重，逐漸聽不真切，醫生也是無力回天，好在另一只耳朵還能聽清楚。

郁恩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耳朵聾了一只，更不想被人以可憐來區別對待。那樣同情的目光像是刀子，同桌說郁恩不理人，其實有很多時候他根本不知道坐在右邊的同桌和他講話，是他需要看着對方說話才可以。

醫生給的助聽器也被郁恩扔到一邊。實際郁恩更害怕郁逸庭也會将他當成棄子抛棄，郁逸庭那樣愛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他耳朵有問題，恐怕要連夜再生個孩子出來，到時候他連自己母親的股份都保不住。

段遲一言不發的抱的他很緊，緊到郁恩錯覺自己是他的什麽重要之人，因為上一個這樣抱自己的是簡挽月。

郁恩對段遲的心裏防線，就是此刻決堤的。

夕陽西下。

郁恩永遠不會知道。

準備将籃球送回倉庫的段遲其實早就聽見了郁恩的哭聲，有多早呢，大概在那些人關他進櫃子的時候，段遲就在旁邊看着。

他聽見郁恩的同學說郁恩不禮貌故意不理人，不知道在神氣什麽，他看着那些小孩把郁恩關到了鐵皮櫃子裏，嘲笑着郁恩，說看你這個小少爺還能怎麽神氣！

但段遲腳步只是輕微一頓，最終還是走了。

收服這樣的小少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

足夠多的絕望中看到的唯一希望，一輩子也不會忘。

郁恩确實一輩子難忘來拯救他的段遲，至死也不知道段遲當初對他的遭遇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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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的事情郁恩一個字都沒和老師說，可那幾個欺負他的同學開始後怕，總覺得郁恩會背地裏報複他們，更加不願意理郁恩，集體孤立他，好像做錯事的事郁恩，是郁恩所作所為把他們逼成了霸淩者。

受害者有多無辜，只有霸淩者才知道。

在家休養 的郁恩百無聊賴地靠在搖椅上，仰望着窗外，只可惜窗簾沒拉起來，不然他舒服的躺着就可以看到外面紅燦燦的楓葉，這次生病沒有人來看他，郁恩不知道怎麽的，想起來那個和他一樣有個小小痣的班長，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呢，會不會有了新的朋友...

唰一聲，窗簾被一只手從外撩開，段遲憑空出現在了他視野，強勢占據了郁恩的視線，打斷了他的思緒。

窗簾缥缈，秋晨的霧氣朦胧，身後的楓葉在風中搖曳晃動，發出沙沙聲響，這個角度看去，段遲像是聊齋裏的女鬼，不過郁恩沒說出來。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球。”段遲問。

郁恩自然是樂意的。

郁恩跑回房間換衣服，看見段遲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他挑了個同色系的，T恤卡在腦門上，段遲過去幫了他一把，接着又熟練的幫郁恩扣好背帶褲，将肩帶整理到合适的位置，确保肩帶不會滑落下來。

不知是不是郁恩太過纖瘦的原因，背帶褲總會有一邊滑落到他胳膊肘的位置，雖然每次郁恩都以為自己調整到了合适位置，但每次都會掉下來，可段遲似乎比他更了解自己，段遲整理過的肩帶沒有一次會滑下來。

“我是不是應該去交一些朋友。”郁恩穿上鞋後問段遲。

段遲正在往保溫杯裏添水，熱涼參半，蓋上杯蓋後他才說：“沒必要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交朋友是為了開心，不交朋友也一樣，強迫做自己不願意的做的事情，會很累。”

二樓書房的郁逸庭望着遠去兄弟倆打球的身影，郁恩很依賴段遲，一直在喊哥，他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氣，能讓他甘心喊哥哥，可見段遲再他心裏是占據地位的，又看了眼端着水果過來的段瀾音，或許是時候給段瀾音一個身份了。

實際段遲帶郁恩去打球，也是段瀾音安排的，段瀾音知道郁逸庭會暗中觀察郁恩和段遲的相處方式。

春與夏的界限一向暧昧，多虧了段遲的補習，郁恩在期末考試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郁逸庭第一次來學校參加了郁恩的家長會。

郁逸庭也不忘段遲對郁恩補習的功勞，還去了段遲的家長會露面。

段遲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扯進深淵，段瀾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身後，将他拉到了郁逸庭身邊，另一旁是變得寡言的郁恩。

段瀾音和郁逸庭走時，郁逸庭拍着段遲肩膀，寄予期望道：“過段時間我送你出國進修，這樣以後方便你進公司管理。”

郁逸庭說這話的時候，不遠處的郁恩在一顆大樹下研究從樹上掉下來的蟬，郁恩正拿着蟬放到耳邊聽，想知道這蟬是不是還會鳴叫。

似乎是沒聽見郁逸庭的話，段遲有點開小差，他望着那棵樹的方向，不管怎麽看，郁恩都不該被扯進來…

段瀾音上前擋住了段遲的視線，擡手撩起耳邊的碎發，露出手腕上的疤痕，巧笑着替段遲做了回答：“小遲當然願意啦，還不快謝謝郁叔叔。”

段瀾音手腕疤痕刺眼，警告着段遲這是她曾活不下去的證明，提醒這段遲她曾經付出過什麽。

段遲眼底那個小小的身影最終全部被驅散，他露出熟悉的假笑，眉眼彎彎：“謝謝郁叔叔，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讓您失望的。”

郁恩這時已經不在研究蟬了，他回頭看見段遲在笑，不得不說經過時間的推移，長大的段遲笑的比小時候初見那次已經完美太多，找不出一絲破綻。

可郁恩一直有雙能看穿段遲的眼睛。

段遲笑的比他哭的時候也好看不到哪去。

可視力如此好的郁恩卻始終無法看透，段遲對他所有的好都是帶有目的，虛假裏的真情，不過是演出來罷了。

段遲騙過了郁恩，也騙過了他自己。

雷雨過後，風中已經有了燥熱，樹上的蟬鳴也開始不斷。

下午放學郁恩背着書包慢悠悠往校外走，但他會故意繞遠路，這樣就可以路過籃球場。

操場上零零散散幾個人。郁恩看見段遲和那個男生在球場打球。

段遲和葉湫的身高差不多，并且倆人也都是少見的在夕陽下不是豬肝色。

葉湫的臉部線條柔和些，少了段遲的淩厲感，多了幾分好接觸的溫柔之意。

倆人站一塊，是副很美好的畫卷。

聽見段遲叫了聲“葉湫”，讓他傳球。

葉湫...

郁恩想起來那天下午的籃球賽裏女生的加油聲裏也有這個名字。

葉湫好像有事在求段遲。

郁恩腳步頓住，托身高的福，郁恩躲在了一棵綠植後面，不是很高但足以遮住他。

聽了一會聽出個大概，好像是葉湫拜托段遲幫他補習數學，葉湫這次數學沒及格。

段遲接到葉湫傳來的球，他朝葉湫攤手：“叫哥哥就幫你。”

葉湫眯眼，他有必要提醒：“段遲，咱倆生日可就差一天，而且你比我還幼稚，課本上還有水彩筆和蠟筆畫的花。”

那畫不是段遲畫的，是郁恩畫的，為了報複老讓他做題的段遲。

葉湫這是句多餘的話。

因為後面他還是妥協叫了段遲一聲“哥”。

“是叫‘哥哥’。”段遲糾正葉湫，

“...哥哥，哥哥！行了吧滿意了吧！你這小子到底什麽癖好，就這麽喜歡聽人喊你哥哥。”

段遲手裏籃球投進籃筐。

哐當哐當，掉落的籃球最後停在了附近那一排綠植前。

“真乖啊弟弟。”段遲心情似乎不錯，精致的眉骨在上揚，連帶着抿起的嘴角都在翹起。

葉湫可看不慣段遲的臭屁樣子。

“得意死你了段遲！” 葉湫用胳膊箍住段遲脖子，肆意揉着段遲的頭發，将他額前的碎發都掠到了腦後，“你趕緊的，下次期末考我要還不及格我媽可真就要收拾我了！”

“好啦別嚎叫了我幫你補習。”段遲和葉湫一起玩鬧，沒有苦大仇深，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硬生生被葉湫驅散了幾分。

這聲“好啦”，讓郁恩不舒服，可以說“好”“好的”偏偏後面加個“啦”，這就多了點寵溺，有點在哄人的意思，郁恩心下已分明，段遲這語氣可比對自己溫柔多了。

郁恩心情低落下來，但他什麽也改變不了，郁恩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也逐漸追不上已經邁向大人的段遲。

已是初夏，空氣中彌漫着幾分燥熱，偶爾還有幾聲蟬鳴，郁恩額上沁出一層熱汗，心裏一陣說不清的心慌，他覺得段遲和葉湫之間的氛圍變得很奇怪。

一種古怪的不适感在心底作祟，多年後他明白作祟的不适感是他得不到偏又想得到的，對段遲無處安放的占有欲。

空氣更加燥熱，蟬鳴聲也聒噪起來，心跳加速耳膜翁鳴，血液倒流回了大腦。

他想擡起腳來強勢邁進那片不屬于自己的夕陽餘晖裏。

樹上的蟬還在不解風情的鳴叫，異常聒噪。

托蟬鳴的福，郁恩神思清醒些，視線也跟着清晰，夕陽下耀眼的段遲和葉湫還在并排坐着喝水。

倆人坐姿随意又放松，腳尖還觸碰在一起，夕陽的餘晖逐漸消失在地平線。

郁恩的腳步還停在原地，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也擡不起。

望着遠處的段遲和葉湫，郁恩無措的頓住，他能阻止的了什麽呢？能分開段遲和葉湫碰在一起的腳尖嗎？

至少現在他還不知道青春期的“荷爾蒙”是怎樣可怕的利器。

司機不知道自己的小少爺腦海裏在想什麽，但他記得夫人在世時，郁恩不是這樣的。

看見郁恩從書包裏掏出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包的糖果，司機心裏揪了一下，直到他在後視鏡看到糖紙裏是夾心棉花糖，司機揪着的心放下了。

郁恩在車上一言不發，書包裏還有張他第一次考滿分的數學試卷。

原來數學拿滿分很簡單。

比得到段遲要簡單。

路過花卉市場，郁恩讓司機停車，他去買了一盆銀皇後。

銀皇後，也叫萬年青。

這種植物可以适應各種環境，對陽光的需要不是太強烈即使在陰暗的環境下也能生長。

就像他一樣。

生命力十分頑強。至于這點，郁恩不太确定和它像不像。

晚上段遲帶葉湫一起回家，在幫葉湫補習功課，以前都是段遲去葉湫家裏，今天葉湫家裏沒人做飯，就跟着段遲來蹭飯吃。

郁恩眼神在倆人身上打量，飯後他有意無意路過書房，段遲在教葉湫數學題，坐的距離不遠不近，郁恩還是比較滿意，至少倆人的手沒有摸一塊兒去。

【作者有話說】

對了，此時的段遲還是個直男...

（改的文案沒通過...說涉及那啥啥...蒼天我再也不亂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