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實習順利

實習順利

十八號，秦嶺清一大早忙碌在廚房，前一天買好的小油菜和雞蛋，一邊鍋竈裏是香氣騰騰的炝鍋面，兩顆荷包蛋浮在湯汁上面，配上綠油油的油菜葉，色香俱全，味道還需要一會等待品嘗，另一邊是熱的咕嘟嘟純白牛奶。

男人身上寄着純黑色圍裙，就這樣兩只胳膊交叉在胸前，仔細瞧着面前的兩個鍋，靜等火候。

卧室裏，黃煜也早早睡醒，就連訂的鬧鐘都還沒有響起，她卻絲毫不見了睡意。心裏是煩躁的、不安的、緊張的，要怎麽形容呢？這要比她當年高考的時候還要難受，那個時候她對高考是勝券在握，而這次卻也是充滿了未知。

她盡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清晨，對所有事物都是極為敏感的時候，黃煜的嗅覺也是。客廳裏飄着淡淡的油香味，秦嶺清的房門也開着。

廚房裏，秦嶺清留給她的是個清冷背影，像是在思考的神者。

“你怎麽起的這麽早？”黃煜走過去問。

只見他一邊關掉竈爐，一邊輕聲回應着：“想着天冷，你第一天去上班，肚子裏總要填點暖和的，當然，我也睡不着了。”

身邊湊來的溫暖，耳邊那句溫溫柔柔的“你真好”，叫秦嶺清悸動不已。

他用胳膊攔了攔身邊的人兒，避開自己剛剛關爐竈的手，給她回應。

“去洗漱吧，準備吃飯。”說完便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炝鍋面煮的很合黃煜的口味，吃完後全身暖和和的，秦嶺清盛完面條後便囑咐黃煜自己慢慢吃。

“你去幹嘛？”

“我去給你收拾收拾東西，你又不想在我這住，既然住宿舍那我這個做男友的就給你收拾收拾行李呗。”

秦嶺清語氣裏滿是酸酸的醋意，話一出就讓人可憐不已。

黃煜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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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別這樣！我又不是不要你了？”她眉毛輕輕一挑，是在向他撒嬌。

這下秦嶺清大掌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

“歐對了，我行李昨天就收拾好了，你坐下吃飯吧。”黃煜要挽着他叫他坐下。

“我買了些小東西，看看給你裝哪，還是直接拎着塑料袋過去，別一會兒匆匆忙忙再給落下了。”他撫了撫她的肩，順帶腳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卻也沒想松開他的另一只胳膊：“你就陪陪我吧！明天就沒人陪你吃早餐喽。”

他到底是禁不住她撒嬌，拉了旁邊的凳子坐下來，離她又近了近。

這頓飯吃了将近半個小時，秦嶺清吃那碗面條用了五分鐘，期間只是靜靜陪着她，拿手機給她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即使連續好幾張重複也不願删掉一頁。

她也任他拍。

兩個人也是都起的夠早，不然也不能吃半個小時的早飯，雖然不曾膩膩歪歪，可各自心裏的情緒也是綿密不舍。

那天，秦嶺清發了一條朋友圈，是黃煜吃面條時的側影，玲珑小耳、柔順碎發，幹淨純潔而美好。

她與他共享這一時刻。

他配文：實習順利！

正如秦嶺清期望的那樣，黃煜的實習進展可以說是相當順利。由于只是短期的實習生，所以她的工作內容和打雜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打印打印資料、寫寫會議記錄，有時候跟着王傑外出參加個調研。

王傑是三年前通過公務員考試考進的文旅局，當時筆試面試均為第一，是位文文靜靜、幹練大方的女士，黃煜是這樣形容她的。

黃煜也喜歡跟着王傑，即使什麽也不做，簡單跟着她也是一件賞心悅目事情。

這次調研是去坪市的一個小鎮——樂清鎮。

樂清鎮有着千年棗鄉之城，萬畝棗林。每年金秋時節從早些年的竹竿打棗到現在的大型機械化，雖然減輕了棗民的農忙負擔，鮮棗出口、棗産品加工售賣促進經濟收入，但棗文化輸出在各方面還有很大的不足。尤其是大型機械化，讓棗文化中的人情味大大消淡。

王傑前兩天受上級安排，前往樂清鎮與當地負責人溝通，順帶探探當地棗民的看法。

“黃煜，明天你跟我去趟樂清鎮。”王傑拍了拍黃煜的肩膀，道。

黃煜先是被王傑的那聲“黃煜”給驚了下，接着聽到自己要跟王傑去樂清鎮更是吃驚，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出去，以為這三十來天也就在這幾十平的辦公室裏來回打轉。

她手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的眼神中也在說着“我嗎？”

王傑溫柔一笑，微微點頭，輕聲道：“晚上回去準備準備，也就一天，早上六點門口，我開車載你。”

“嗯！好的！”黃煜如同接聖旨一般。

待王傑走後，黃煜已經迫不及待給秦嶺清發消息。

“我明天要跟那個美女姐姐去樂清鎮喽！”

一個飛起的表情緊随其後。

從上班第一天起，黃煜就給秦嶺清誇王傑，一口一個美女姐姐。一開始秦嶺清還感覺不錯，黃煜能在那多時間就有個相處不錯的朋友不至于無聊。

随着黃煜談及王傑的頻率的增加，秦嶺清莫名有股醋意，也只是憋在了心裏。

這次看到她倆要去出差，秦嶺清說放心也放心，可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明天可是周六！

他想接她回家住的日子！

秦嶺清——去來匆老板：去幾天？怎麽去？

黃煜：可能就一天吧……美女姐姐開車載我去。

秦嶺清——去來匆老板：路上好好照顧自己，等你回來！

黃煜：嗯嗯jpg

消息剛發過去，秦嶺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黃煜偷感十足，瞅了瞅辦公室裏的其他人，确定沒人在意後拿着手機去了衛生間。

“喂！怎麽突然打電話了？”黃煜一只手半捂着嘴，小聲地講着。

只聽那頭得逞樣的輕笑聲。

“明天可是周六啊！你就這麽潇灑地跟着你的美女姐姐走了？”

“昂！”黃煜聽出了他的意思，故意裝作不在意，“對呀！”

秦嶺清咬了咬牙，有種把牙咬碎了往肚子裏咽的氣勢，最後只來了句：“你個小沒良心的！”

黃煜靠在洗手臺旁的瓷磚柱上，身子不自覺的搖晃着，鏡子裏小姑娘滿臉幸福，月牙樣的笑容。

“哎呀！怎麽沒有良心！大概率明天晚上就回來了，你要來接我嗎？”黃煜半帶着撒嬌問他。

秦嶺清聽着心裏發麻，想把手機對面的人直接拉過來親兩口。

“那我想想吧！”秦嶺清故意逗她。

奈何黃煜不吃那套。

“那就算了吧！你想吧！”

“唉！別！”秦嶺清求饒。

“我不想了！這還用想？我恨不得今天就去接你！”

黃煜定了個五點二十的鬧鐘，幾乎沒有賴床，十分鐘收拾妥當，順道買了兩份早餐，在文旅局門口等王傑開車過來。

早餐被她藏在羽絨服裏，她提前了十分鐘到，天還是剛要微微亮，雖然清晨無風，但冬季的坪市一直狗都不願離窩的狀态，只有忙碌的牛馬奔波于地鐵站、公交站。

這是第一次，黃煜站在大馬路上，踱着小腳，吹着寒氣，看這座城市從睡夢中蘇醒。

不遠處環衛工穿着橙色工裝，白色手套裏握着一只笤帚和長杆簸萁，白色口罩下看不出性別，只見他拖着一只稍跛的左腿。在他幾步外的垃圾小車上，一個略小于暖瓶的保溫壺旁是冒着熱氣的壺蓋。

對面那條人行路上，三三兩兩的人不慌不忙地慢跑着。當然，也有一位五六十歲的阿姨在遛她的小金毛，小金毛也精神得很。

“叮叮！”車鳴聲将她從那些人身上喚回來。

王傑那張清冷美人臉随着那扇車窗映入黃煜眼中。

“來！抓緊上車！”

黃煜得令，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

從羽絨服裏拿出還熱乎的早餐，吸管一插到底，将粥遞到王傑面前。

摸着熱乎乎的包裝盒，王傑好奇她得起多早。

“不冷嗎？在那站多長時間了？還買了早餐！”

黃煜笑着搖頭。

“沒有，也就五六分鐘。”

粥的溫度剛剛好，王傑幾口喝完，囑咐黃煜系好安全帶，車子就已緩緩行駛在寬敞的公路上。

車裏放着當地的交通廣播，時不時會穿插一兩首歌曲，暖氣給的十足，黃煜很快便暖和了過來。

“剛剛站那想什麽呢？看你像是在出神。”王傑問。

黃煜嘬了口粥，想了想。

“看什麽呢？看那個環衛工好像腿腳不太利索，也不知道是距離的原因還是天還沒亮的緣故……也在想，那個阿姨的小金毛不冷嗎？一大早和阿姨出門溜大街……”

說完，黃煜盯着車窗前的大路，卻沒意識到紅燈将要亮了。

直到王傑緩緩停下車，黃煜道：“怎麽停車了？”

她才發現，是紅燈。

王傑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這一刻，王傑似乎有些看不懂身旁的這個小姑娘。

“你不妨把你剛才看到的，當做是煙火氣！”王傑笑了笑，道。

黃煜轉身：“煙火氣？”

王傑點點頭。

“或許，那個環衛工因為莫些原因腿雖然烙下了病根，卻撿回了一條命，打掃衛生也不一定是生活所迫，而只是單純上了年紀，醒得早。”

說着，綠燈亮了。

“那那個小金毛呢？”黃煜問。

“可能那個阿姨是被小金毛給折騰醒的，是小金毛要出來遛彎……”說完，王傑還會問她，“你覺得呢？”

黃煜揉了揉耳垂，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能吧……”

從坪市中心到樂清鎮大約用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王傑開車很穩，當然，車速遠不如秦嶺清和韓冰。

樂清鎮東鄰樂盈鎮，西靠養水鎮，開過清盈兩鎮交界，就能發現大不相同。

樂清鎮道路兩旁栽的既不是楊樹也不是柳樹梧桐，而是這的特産，棗樹。

雖然有專業的棗民在特定時間修剪棗樹枝，可棗樹天生就不是筆直滑溜的性格脾氣，粗糙桀骜的紋理，放蕩開放的側枝，即使不認識棗樹的人，也能一眼瞧出這個地方的不同。

這個季節看不到那紅綠鮮棗挂枝頭的熱鬧場景，只留下光禿的不行的老樹。

就連鎮政府門前還專門護養了兩顆年歲不小的棗樹，大冬天的還給圍上了半截衣裳，看樣子還是軍大衣的材質。

她們兩個人來的早了些，以為還沒上班，打了個電話一問，人都在會議室呢。

周六雖然鎮政府不上班，可因這是提前打了招呼的緣故，這邊的書記和幾個村裏的村支書七點就早早地到了會議室。

書記接了電話就熱情的從會議室迎了出來，沒想到來的卻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女人。依次跟王傑和黃煜握手問好，嘴裏念叨着：“就咱兩位？”

王傑點點頭：“這次只是簡單做個小調研，上面就排了我們兩個，沒問題吧？”

書記笑臉僵了僵，打着馬虎眼：“沒問題！沒問題！”

那幾個村支書也在一旁附和着，就這樣，兩人被“熱鬧”地帶進了會議室。

書記喊了句小劉，只見一個二十四五左右的小夥子從旁邊的房間跑過來。

“快去倒兩杯茶！讓兩位暖乎暖和！”說完便沖着黃煜笑了笑。

黃煜也只是回以微笑，這時候确實需要一杯茶，這天太冷了，就連會議室的凳子都凍屁股。

小劉很快便端了兩杯茶過來，那小劉，怎麽說也是一個公職人員，不論是實習還是正式，穿的這一身叫黃煜都覺得——不太妥當。

頭發少說有兩個月沒理的樣子，像是個爛鳥窩，被遺棄很久的鳥窩。藍色棉服上的清晰可見的油漬，最令黃煜無法忍受的，是那雙穿岔劈的襪子，她都不能想象，鞋子裏面會不會是露着大拇指的襪子。

黃煜還是笑着接過遞來的那杯茶，暖了會兒手卻意外發現，白色瓷杯的杯背上是她的四根手指頭印，再仔細一瞧，來事的小白手早就染上了一層灰塵，是剛剛從凳子上蹭的。

王傑看出了黃煜的窘迫，手背悄悄拍了拍桌子底下黃煜你大腿，她的手心裏也是一手的灰。

“聽說上面排兩位來是為了我們樂清鎮的棗文化？”書記眼神裏透露着精明，其他人也像是吃肉的狼一般，迫切地想要聽到答案。

王傑放下手裏的水杯，聲音清澈。

“對！沒錯！”

“不知各位前輩對樂清鎮的棗文化有沒有什麽獨到的見解或想法？”王傑接着會問道。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揮了揮手，不屑道：“什麽棗文化，能掙錢才是王道！”

只見那個書記給了中年男人一個顏色，中年男人才忍住還要大放厥詞的嘴。

現在看來，用笑面虎來形容這個書記不為過。

書記轉頭過來又笑着回道：“兩位別聽他瞎說，他的意思是經濟效益對樂清鎮也很重要。”

王傑點點頭。

“對了，我記得樂清鎮應該是有一個棗文化基地，沒記錯的話是一零年政府上上面申請的資金，一會兒還麻煩書記帶我們去參觀參觀。”王傑問完先是看了看書記，接着又打量了下周圍的幾個人。

除了剛才發言的中年男人，其他幾個村支書都撇了撇嘴，只聽其中兩個人交頭接耳，黃煜離得近，聽得也很清楚。

那兩個人像是看看笑話一樣。

“什麽文化基地？”

“就是！”

“早成了雜物室了……”

只聽書記咳了兩聲。

“咱先把今天兩位來的正事辦了，文化基地兩位既然想看，那最後就帶兩位看看。”這是書記說。

黃煜看了眼王傑，顯然，她們兩個都意識到，樂清鎮并不像外面宣傳的那樣真實。

“好！”王傑痛快答應。

整個上午，會議室裏只有那個書記跟他們倆聊，其他人懶懶散散的，像是給他們兩包瓜子磕起來才有滋有味一樣。

八點半左右的時候，太陽才從窗外照進來，會議桌上厚厚的一層灰，空氣中漂浮着小粒子，這也是那個所謂的丁達爾效應。

這場交流，除了書記在跟他們打游擊戰外，沒有任何進展，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樂清鎮是時候該加以管理了。

中午，書記說在街上訂了飯店，要邀請她倆吃飯，王傑謝絕了。

眼看着文化基地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參觀了，王傑幹脆找了個借口，說市裏領導來電話，說有事處理，他們兩個要抓緊回去，那個書記也才松了一口氣。

“真的回去嗎？”車上，黃煜看着王傑問。

“怎麽可能！”王傑一臉嚴肅，“你看出什麽來了？”

黃煜道：“那些當官的有問題，那個文化基地大概率荒廢了……”

“對！”王傑點點頭，“文化基地的資金可能并沒有完全用在基地上，或許……”

“算了，瞎猜也沒用。”王傑嘆了口氣，“找個地方墊個肚子，下午去下面的村裏轉轉。”

正午的陽光不是很足，倒是陰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