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咬這麽狠?

第8章 咬這麽狠?

屋外防盜鐵門的開鎖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立馬将雜志放回原位。不久,沈鹜年推門而入,懷裏抱着一只鼓囊囊的牛皮紙袋,看着像是從哪裏大采購回來。

把手中的車鑰匙擱在門廊邊的鞋櫃上,一擡眼,他精準地看到了我,原本因缺乏表情而顯得格外冷峻的面龐,霎時綻出一抹笑來。

“還以為你要睡到下午呢,沒想到這麽早就醒了。”他換好拖鞋,抱着紙袋進屋,将東西放到了那張巨大的實木書桌上。

紙袋裏大多是食物,各種蔬菜、肉類、水果,除此之外還有兩本書,一本法語的,一本英語的。

“你還會法語哦?”

真厲害,英語都學得我好頭疼了,這個人竟然會三門語言。我拿起那本法語書翻了翻,看不太懂,但應該是本偵探小說。

沈鹜年脫去外套,拿起桌上一顆紅潤飽滿的蘋果遞到我面前:“J'ai encore plein de secrets que tu ne connais pas, petit chaton.”

“什麽意思?”我接過蘋果,鼻端嗅到香甜的水果香氣,還沒吃嘴裏就開始分泌唾液。

“祝你身體健康。”他說完,拿着蔬菜和肉進了廚房。

一聽就是騙人的,等我打開翻譯APP讓你無所遁形!

我四處找了找,最終在我之前睡的那個次卧的床頭櫃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兩天沒充電,只剩下很少的一點電量。如沈鹜年所言,有幾個托尼的未接來電,還有……白祁軒的。

他打了幾個電話,見我沒接,又發來短信。

【身體好些了嗎?你今天沒來美術館,許小姐說你請病假了,我有些擔心。】

信息是昨天下午發的,已隔了夜,我這麽久沒回應,他一定擔心壞了。

【好了好了!我昨天睡了一整天,發了些汗,今天身體已經完全好了!】

也巧,回完信息的下一秒,手機便耗盡最後一絲電量,在我手裏咽了氣。

注視着徹底變成板磚的手機,我遺憾嘆了口氣,只得放棄了破譯沈鹜年鳥語的計劃。

洗手臺上,擠好牙膏的牙刷如同複制黏貼一般,擺放在了與昨天同樣的位置。

愣怔片刻,我下意識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發現怎麽按都開不了機後,再一次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的衣服在哪兒?”洗漱完,我扒着門框,探頭問廚房裏一邊哼歌一邊忙碌的人。

看沈鹜年殺魚的架勢,我以為昨天那幾個菜都是他現學的,平時該不怎麽自己做飯。誰想今天一瞧,他備起菜來竟然有模有樣的。

歌聲一頓,沈鹜年停下手上切菜動作,支起刀尖,回頭看向我:“在我房間的床尾凳上。你是要回學校了嗎?”

我點點頭:“嗯,我病好了,也該回去了,謝謝你這兩天照顧我。”

沈鹜年想了想,道:“吃完飯我送你吧。”

寄人籬下,最緊要的是識相,或者說有眼力見,因此我總是很怕麻煩別人。

我跟他說到底也才認識沒幾天,他幫我的地方已經良多,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

“不用不用,我學校離這裏很遠的,我坐樓下的地鐵就好了。”這裏是市中心,公共交通發達,坐地鐵雖然時間久了點,但也算方便。

沈鹜年挑挑眉,背過身,繼續剛剛停下的切菜工作:“吃完飯我送你。”他又說了一遍,這次是完全的陳述句。

望着再次哼起歌,看起來心情非常好的男人,我有些犯難。

我最怕的是麻煩別人,第二怕的就是拒絕別人,因此熱情而強勢的人簡直是我的死穴。

張了幾次口,婉拒的話都沒能成功說出來。我嘆了口氣,決定随他去,他要送就送,反正已經欠了他很多人情,也不差這一件。

沈鹜年的卧室同我睡的那間是一樣的裝修風格,只是他這邊有個可以步出的陽臺,放着洗衣機和烘幹機,套內另外還有個衛生間。

房間內窗簾全部拉開,床鋪得整整齊齊,床尾凳上疊放着已經洗好的衣物。整個房間是淡淡的洗衣液和陽光的味道。

“哇……”衣物甫入手,我便被它柔軟的質地驚到了,穿它這樣久,我從來不知道它可以這麽柔軟。

軟到我甚至忍不住将臉埋進去,狠狠蹭了蹭。

從起來就不太明朗的心情,不知為何,忽然就因為這份柔軟而沒那麽糟糕了。

将衣服抱回次卧換上,換下來的衣服我疊好放在了床頭。之後拉開窗簾,我想着把床給鋪好,人情能還一點是一點,沒成想在陽光下發現了令我不敢置信的東西。

深色的床單上有塊白色的污漬,無論是顏色還是質地,都像是某種熟悉的東西凝固而成。

這不會是前天晚上,我只穿了條內褲的時候不小心……漏出來的吧?

我震驚地盯着那塊硬幣大小的污漬看了兩分鐘,身體漸漸開始發熱,這次卻不是因為病了。

風卷殘雲般拆下被套,枕套,掀掉床單,我急切地将它們團成一團,丢進了主卧的洗衣機內,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如何使用它。

當洗衣機開始進水,滾筒按照設定的程序運轉,我親眼目睹自己的罪證被銷毀,這才脫力般佝偻下身形,擦着脖頸裏的細汗,游魂一樣飄出房間。

“你在忙些什麽呢?”沈鹜年正好端着兩碗飯從廚房出來,笑着道,“快來吃飯。”

這笑容簡直刺痛我罪惡的內心。

我完全不敢看他,悶着頭走到茶幾前坐下。

“謝謝……”

我朝他伸出手,他卻避讓了一下,沒有把飯給我,而是下巴點了點桌上的一碗湯。

“先把湯喝了。”

我乖乖收回手,看向那碗內容豐富的湯——紅棗、枸杞、參片,還有塊軟軟白白像豬皮的東西。

“是紅棗枸杞洋參花膠湯,我網上查過,非常适合你這種……免疫差的人補身體。”沈鹜年見我遲遲不動,催促道,“喝啊,涼了就腥了。”

“哦哦!”

太緊張了,完全就是他一個指令我一個動作。連勺子都沒用,我直接端起碗幾口幹完,用時不到十秒。

“怎麽樣?”他期待地問。

我完全就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囫囵吞下,連什麽味都沒嘗明白,但還是不吝贊美,情緒價值給滿。

“特別好喝,你做菜真厲害!”我拿起筷子,連湯底的枸杞都不放過,一粒粒全都掃到嘴裏。

沈鹜年看起來很高興,夾了塊山藥到我碗裏:“喜歡就多吃點,別浪費了我的手藝。”

為了證明我不是奉承他,是真的覺得他做的菜好吃,我硬是把一碗飯一碗湯外加桌上的三個菜全都吃完了。撐到那一天都很飽,直到晚上十一二點才有了一點餓意。

正好不知道是不是補湯的作用,我覺着有些燥熱,也睡不着,就從床上下去,想泡碗泡面。

忽然瞥到自己挂在椅背後的羽絨外套,我掏了掏口袋,掏出一顆小小的蘋果。這是白天的時候沈鹜年給我的,我舍不得吃,就揣口袋裏帶回來了。

嗅着蘋果表皮的甜美香氣,張開嘴,又遲疑地閉上,我猶豫着,還是沒有吃它。

就這麽吃了太可惜了。

到底哪裏可惜,我沒有細想。

将小蘋果放到桌子上,我從櫃子裏拿了碗紅燒牛肉面,用熱水瓶裏已經不是很燙的水泡到半硬不軟,将就着吃下。

雖然沈鹜年讓我不要勉強,不舒服仍可以繼續請假,但為了40的時薪,我第二天還是起大早去了美術館。

兩天沒去,美術館內大部分陳列已經完成,幾幅最大的作品也安裝上挂軌調整完畢,包括那副我不小心弄壞的。

黑白的巨幅照片被重新裝裱上牆,作品簡介上寫了,這是徐獒在戰區拍攝的一座廢墟。在拍下這張照片的幾天前,它還是一棟居住了幾百人的居民公寓。

它是那樣巨大,那樣頹敗,那樣滿目瘡痍,我仰頭望着它,一瞬間覺得人類實在渺小又脆弱,殘暴且冷血。

我一會兒退後一會兒靠近,觀察得相當仔細,連帶着實木的相框也一起盡收眼底。

看着挺結實的東西,怎麽到我手裏這麽脆呢?我盯着相框一角沉思起來,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最後只能歸結于品控太差。

平時中午我都會在美術館的食堂吃飯,畢竟那裏很便宜。白祁軒、沈鹜年他們就很少來了,一般都是出去吃的。可這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兩人竟然一起出現在了食堂。白祁軒看到我,更是端着餐盤直直朝我走來。

“鐘艾,不介意我們拼個桌吧?”白祁軒嘴上問着,人已經坐到了我的對面,沈鹜年跟在他身後,坐到了我斜前方。

“你病剛好,怎麽就吃這些?”白祁軒一坐定,就盯着我的餐盤皺起了眉。

他先是将自己盤子裏的雞肉全都掃給了我,又從我盤子裏挑去我不吃的青椒和胡蘿蔔。

“白哥,不用給我,我、我吃不掉的……”

我不由自主地去看沈鹜年,看了才想起,他是知道我對白祁軒的心思的,在他面前,我無需僞裝。

而他确實也沒有面露異樣。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從那些雞肉上收回注視,好似鼓勵一般,沖我微微一笑,将面前一瓶橙色的果汁推給了我。

“正好我嘴痛,這個給你,你病剛好,多補充些維生素。”

我看看果汁,又看看他:“你嘴怎麽了?”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前兩天刷牙不小心咬到舌頭,創面有些大,如今成了潰瘍,吃不了酸的。”他說。

白祁軒驚道:“咬這麽狠?”

“對啊,”沈鹜年面朝着白祁軒,說着,視線輕輕落向我:“這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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