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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回,你這個堂姐機靈得過頭,你還總是不以為意,剛才她順走的那只發簪我看見了,那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值不少錢呢。你爹拿這個給你戴,不是讓你轉手送人的。”

本以為自己的女兒又三言兩語搪塞糊弄過去,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卻聽見她道:“娘說的是,以後我會把首飾藏好。”

周氏點了點頭,吩咐子栗出去,把門帶上。

她端詳夏淺汐幾眼,鄭重道:“汐兒,你自從落水被救回來後,娘覺得你跟以前不同了,但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同,你老實告訴娘,到底發生了何事?”

夏淺汐心裏一詫,面上卻不露半分,仍舊是慣常的嬉笑模樣,“娘你在說什麽呀,汐兒聽不懂呢。”

“知女莫若母,雖然娘平時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沒有太多時間照顧你,但是你的一些細微變化,可逃不過娘的眼。你這幾日不時打聽鋪子裏的事情,還耐着性子跟老周學起了珠算,不得不讓人起疑。以前你說珠算費腦,聽見噼裏啪啦打算盤的聲音就頭疼,如今怎麽有興趣學起這個了?”

周氏說着,從袖中取出兩張宣紙,展開鋪在桌上,“還有這兩張紙,上面的字都是你寫的,一張是從府裏的教書先生那裏取來,一張是老周給我的,筆鋒雖然相似,功力卻大相徑庭,短短幾日之內,不可能如此精進。”

夏淺汐瞥了一眼那紙上兩行婉柔秀麗的簪花小楷,心中哭笑不得。

她的外祖父膝下無子,把大女兒,也就是她的娘親,從小當作男兒教養,識文斷字,教習六藝,小小年紀便才識過人。周氏嫁進夏府後,幫助父親操持生意,什麽風浪沒見過,早練就一副精明無雙的頭腦。夏淺汐以為自己隐藏得極好,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她看出了端倪,到底是心思淺,操之過急了些。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周氏見她雙眼閃爍,半晌不答話,忍不住道:“娘以前聽人說過借屍還混的,你若是別人,那我的汐兒哪裏去了?”

夏淺汐一聽周氏往借屍還混上歪想了,心下一橫,将自己重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室內有一刻靜谧的沉默。周氏理了理思緒,擡手覆上夏淺汐的額頭,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

夏淺汐按下周氏的手,解釋道:“本來女兒也不信,不過這幾日應驗了幾件事情之後,就不得不信了。娘若不信汐兒,汐兒有法子讓娘相信。”

說着她伸手覆在周氏耳邊,低語了一陣,周氏聽着聽着,猛地瞪大雙眼,神色幾經變幻,看向她道:“不可能的,秦蕊對我忠心耿耿,不可能存着這種心思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世娘就是被她蒙在鼓裏,最後被她氣得卧床不起,漸漸熬壞了身子。”夏淺汐神色認真,雙眸中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與鎮定,“娘既然不信,何不試探一下?”

晚飯過後,周氏在燈下繡着團扇,秦蕊過來在她跟前坐下,拿簪子挑亮燈芯,抓起針線筐裏的絲線繞着,“這燈火這麽暗,仔細傷着眼睛。”

“嗯,這下亮多了。”周氏就着燈光繡了幾針,似不經意間提起,“你比我小五六歲,如今歲數也不小了,家裏可給你說好了人家?女人總要嫁人的,若有中意的,不妨告訴我,姐姐會為你備上一份豐厚的嫁妝。”

秦蕊手上動作一滞,低頭回道:“我只想陪着姐姐和姐夫,幫你們料理家務,免除後顧之憂,姐姐突然提起此事,是不是嫌棄我了?”說着委屈地嘤嘤哭了起來。

“哪有哪有。”周氏忙道,“我只是随口問問,婚姻是頭等大事,我是怕耽誤了你。”

“姐姐是關心我,秦蕊怎會不知,夜深了,姐姐若是沒有旁的吩咐,我先回房休息了。”

周氏點頭,看着秦蕊擦着眼淚離去,眉頭微微蹙起。

“娘,你看見了吧,她分明就想賴在爹爹身邊。”夏淺汐從裏間挑簾而出,走到她跟前道。

周氏将信将疑,夏淺汐道:“娘,你如此引狼入室,最後害的還是自己,到時家宅不寧,悔之晚矣。娘放心,此事交于汐兒處置。”

作者有話要說: 羊角篦子(舉手):申請當道具。

我:送你花花。

感謝以下大人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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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穿

夜幕降臨,遙遠的天幕上綴着疏星淡月,散發着朦胧清冷的光輝。夏立德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剛繞過照壁,就有丫鬟過來,說夫人與大小姐已經在飯廳等候。

前腳剛跨過門檻,夏淺汐就立刻起身迎到跟前,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往飯桌邊走去。

夏立德落了坐,接過女兒遞過來的筷子,在桌上左右逡巡挑選自己喜歡的菜肴下筷。他看着滿桌子不堪入目的菜色,眉頭皺了皺,正想叫來廚子問話,卻聽夏淺汐道:“爹爹,今日女兒親自下廚,粗略燒了些小菜,您快嘗嘗,看看我的手藝如何?”

“你做的?”夏立德一愣,随即展顏道,“你平日從未踏進過廚房半步,連蘿蔔白菜長什麽樣都不知曉,竟也能做菜。你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

“爹爹以為我是拿別人燒好的菜來诓您嗎?”夏淺汐求助地望向周氏,急急道,“娘,你快告訴爹,這些是不是女兒做的。”

夏立德聽到這話,也望向周氏。周氏溫和笑道:“确實如此,這幾日汐兒特意跟廚房裏的張師傅學着燒菜,今晚桌上這些菜全是她親手做的,廚子只在一旁指點打打下手。”

“廚房煙熏火燎的,大小姐可是一片孝心呢,老爺真有福氣。”秦蕊也在一旁敲着邊鼓。

“哦?”夏立德臉上浮現驚喜之色,“我的女兒長大了,知道孝順爹。好罷,今日我就沾沾女兒的光,享享清福。”

說着他夾了一塊有些焦糊的紅燒鲫魚放入口中,慢慢細嚼着咽下。

“怎麽樣,好吃嗎?”夏淺汐笑着問他,眸光清亮。

“嗯,我女兒做的,當然好吃。”夏立德容光滿面的誇着,吩咐人去酒窖中取來梨花白陳釀,手指輕叩在桌上,哼起了小曲,顯然心情極好,“女兒難得下廚,怎麽說也要喝上幾盅。”

夏淺汐捧着一盤菜放到他面前,燦笑着,“爹,你再嘗嘗這個蒜薹炒臘肉,你不知道,那個臘肉硬邦邦的,女兒怎麽切也切不動,最後還是廚子幫忙切的。”

夏立德極賞臉地夾起一箸吃着,稱贊不已。

“你們爺倆別光顧着說話,汐兒,快坐下吃吧。”周氏喊過夏淺汐,為她盛了飯。

夏淺汐也抓起筷子夾菜吃,才嚼了幾口,眉頭突然皺得緊緊的,轉臉噗地一口全吐在空盤子裏,拿手扇着舌頭,急喊着,“快給我倒杯水喝,太鹹了。”

她接過秦蕊取來的溫水漱了口,吐在鎏金蓮花型盆盂裏,拿帕子拭幹嘴角,扭頭歉然道:“爹爹,汐兒燒的菜實在太難吃了,把這些倒了吧,讓廚子做些能下口的菜。”

說着她就使喚婢女撤下菜肴。

夏立德攔住她道:“別撤,爹覺得甚美味,一點都不難吃。”

周氏嘗了幾口菜,艱難咽下,吩咐婢女端來三碗溫水,放到三人面前,“汐兒第一次做菜,能做得有模有樣,已經不錯了,只不過稍微鹹了些,咱們把菜肴放在水裏涮一涮,還是一樣能吃的。”

夏立德十分贊同,高興地吃起飯來。周氏擡頭悄悄對夏淺汐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執起酒壺為夏立德斟酒,“爹爹別光顧着吃菜,女兒為您斟酒。”

“好好好。”夏立德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把空杯對着她,“爹今日真是高興,滿上滿上。”

“爹既然高興,那就多飲幾杯。”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夏立德歪在椅子上,滿面通紅,酒醉醺醺,還一個勁地要人添酒。

周氏知他醉了,喚來秦蕊與劉媽,扶着夏立德去後院歇息。

兩人将夏立德安置在床上,周氏伺候着給他擦面淨手,夏淺汐突然捂着肚子道:“娘,我肚子有些痛,您陪我回房歇息吧。”

“姐姐在這裏照看着,我陪大小姐過去吧。”秦蕊有眼力見地上前去扶夏淺汐,夏淺汐卻撒嬌道:“我想要娘陪着我。”

周氏從床沿上下來,扶着她的胳膊,吩咐秦蕊,“你在這裏照看一下老爺,我陪汐兒回房。”

“是。”秦蕊柔聲應下,待那兩人走得看不見影兒,就随便找個理由支走了劉媽。

她走到床邊坐下,為床榻上的人擦着額頭上的汗珠,唇邊漾起嬌媚的笑意。

“玉萍。”夏立德攥住秦蕊的手,含混不清地喊着周氏的閨名。

秦蕊抽回手,俯身去解夏立德衣襟上的盤扣,待脫得只剩一件裏衣的時候,秦蕊坐回去,慢慢褪下自己的衣衫,上身只剩下一件水紅繡花肚兜。她嬌笑着伏在夏立德身上,玉指在他胸前劃着圈,“老爺別急,奴家這就來服侍您。”

“秦蕊,你在做什麽?”藏在簾子後頭的周玉萍再也按捺不住,領着夏淺汐走了出來。

秦蕊一驚,不顧衣衫淩亂,忙從床榻上下來,跪下哀求道:“姐姐,我錯了,我是真心愛慕夏大哥,求你原諒我這一回吧。”

周氏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扶着額頭歪在夏淺汐身上,失望地道:“秦蕊啊秦蕊,虧我把你當做姐妹一般對待,你就是如此報答我的,真是有情有義啊!”

秦蕊聽得此話,咬了咬唇,再擡頭時,眼中盡是綿長的嘲弄與恨意,“夏大哥正值壯年,姐姐一人霸占着她,生不出兒子不說,還不許他納妾,你扪心自問,對得起他嗎?”

周氏被她的話氣得站不住腳,鼻翼急促地翕動着,手指震顫不已。夏淺汐一面扶着周氏,一面斥道:“秦蕊,當年你家遭難,你爹娘不得已要把你賣進窯子裏去,是我娘把你買下,對你照顧有加。虧我娘真心待你,你卻動了不該有的歪心思,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還在這裏怪怨我娘,你對得起誰?”

秦蕊低着頭不說話,半晌,默默向周氏磕了一個頭。

翌日清早,夏立德照常早起,用罷早膳就去鋪子裏忙活去了,晚上歇下時覺出不對,就問周氏,“你身邊的秦蕊怎麽不在?”

周氏回道:“秦蕊家裏為她說了門親事,今天結了工錢就家去了。怎麽,老爺舍不得她了?”

“呵呵呵……”夏立德笑了笑,不以為意道,“她只不過是個丫鬟,走了再提拔得力的人伺候就是了。”

周氏低頭沉思了片刻,終是問出口,“老爺,妾嫁給你這麽多年,只生下淺汐一個女兒,妾身為夏家媳婦,不能眼睜睜看着夏家無後,趁着老爺年富力強,應及早納兩房妾室,延繼子嗣才好。”

夏立德一怔,仔細看了看周氏面容,見她眸中含淚,面帶憂戚之色,不免動容道:“為夫娶你之時就曾立下誓言,此生只要你一人,絕不納妾。”

“可是……”

夏立德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沒有兒子又有何妨,為夫不在意這些世俗之見,況且汐兒乖巧懂事,我十分喜歡,再不濟等汐兒年過及笈,招贅姑爺入我夏家祠堂,繼承香火,也是一樣的。咱們家家累萬金,女兒聰慧貌美,那些個王公貴族的公子哥兒都巴不得擠破腦袋想當我夏立德的女婿呢。”

周氏心中稍稍解頤,勉力擠出一個笑容。夏立德話音裏帶着笑,“若你再想不開,等你調養好身子,我們再生一個,嗯?”

周氏握起拳頭直錘他胸膛,氣笑道:“你個老沒正經的。”

夏立德繞到身後扶着她的肩膀,帶着她往內室走去,“夜深了,咱們早些歇息吧。”

秦蕊離開夏府後,周氏對夏淺汐的話有了幾分相信,一再叮囑她萬不可與外人道也。此事太過荒誕,夏淺汐自然拎得清,等小日子過了,就急忙纏着周氏,要跟她學習經商之道,為家裏分憂。

“汐兒,你可知何為商人,商人是做什麽的?”

隔行如隔山,夏淺汐是個閨閣淑女,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認在經商方面是個一竅不通的白丁。她認真想了想,如實回答:“商人以本逐利,自然是什麽東西賺錢就賣什麽,賺的錢越多越好。”

周氏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依你之見,只要能賺到錢,盤剝取利,囤積居奇,這些都是應該推崇的了?”

夏淺汐忙搖頭,“為富不仁,謀取不義之財的人不配稱作商人。娘你快教教我,汐兒要跟你學習。”

周氏道:“生意并非只是一個牟利的生財之道,亦講究誠信為本,細水長流。有些生意需調撥餘缺,販賤賣貴,有些生意則薄利多銷,以多取勝。商人因利而往,要有一雙慧眼,也要審時度勢,懂方圓知進退,才能積累長遠。”

夏淺汐邊聽邊用心記下,似懂非懂。周氏又道:“娘說這些無用的終歸只是紙上談兵,對實際無益。不如這樣,娘明日讓你去天香閣當個一日掌櫃,你留心酒樓的運作之道,回來給娘講講收獲。”

“一日掌櫃?”聽起來好像很有意思,夏淺汐點頭應下,像只蝴蝶般飛快地向芷汐院奔去,“這主意不錯,汐兒這就去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啦啦,争取讓男主早些出來撩妹。

☆、鬧學

次日一大早,天剛微微亮,夏淺汐起身挑了件湖水藍對襟半臂襦裙,由丫鬟伺候着穿了,發髻輕挽,腰上未飾香囊玉佩,臂上僅搭了條琉璃白雲紗披帛,款步珊珊下了閣樓。

她在飯廳候了一陣,周氏與夏立德相攜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她,有些吃驚。

夏立德今日穿了件藏青杭綢長衫,胡須理得幹淨,顯得神清氣爽。

“汐兒,你今日為何起得這麽早啊?”夏立德看到如花似玉的女兒,立馬舒心一笑。

夏淺汐吩咐婢女擺上豐盛的早膳,招呼爹娘落座,搶着幫他們盛粥,一面道:“一天之計在于晨,我等會要跟娘一起去鋪子裏學做生意,當然要早些準備了。”

“哦,做生意?”夏立德似聽到什麽笑話般,高聲笑呵一陣,“女兒家做什麽生意,淨瞎胡鬧,還是好好跟先生念念書,學習琴棋書畫針黹女紅,才是正經。”

“不,爹爹。”夏淺汐搖搖頭,神色鄭重,“爹娘每日為了咱們這個家辛苦忙碌,汐兒看在眼裏,卻無法幫爹娘分憂,心中十分慚愧。汐兒決定了,從今日起,汐兒要學習經商之道,成為爹娘的得力幫手,幫家裏的忙。”

夏立德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笑容斂去了些。坐在一旁的周氏附在他耳邊道:“老爺你轉念想想,以後招贅,女婿若是想耍滑頭,吃裏扒外,女兒懂些生意上的事情,多少也能以防萬一。”

夏立德心思轉了轉,覺得是這麽個理,就笑道:“也罷,去看看也無妨。”說着看向周氏,“讓他們好生照顧着,可別累着我的寶貝閨女。”

周氏颔首應着,向夏淺汐投去一個溫婉的微笑。

“謝謝爹爹。”夏淺汐笑得眉眼彎彎,從盤子裏取過一塊切好的香得流油的鹹鴨蛋,用筷子把蛋黃和蛋白挑出,撒進粥碗裏,捧到夏立德面前,甜甜道,“爹爹,你吃這個。”

早飯過後,夏立德到錢莊看賬去了,周氏領着夏淺汐乘轎去了天香閣。

時辰尚早,酒樓裏還沒有客人前來吃飯,幾個穿着一水兒青灰短褐的小二在大堂掃着塵土,抹布擦桌子,一看夫人和大小姐來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站作一排,恭敬行禮道:“夫人,大小姐。”

周氏向他們颔首。酒樓裏的管事掌櫃李西玉上前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周氏環視一圈大堂,道:“今日你帶汐兒熟悉一下酒樓的生意,午膳和晚膳給她備一份,晚上打烊時,我再來接她回府。”

說着轉身對夏淺汐道:“汐兒,你想吃什麽,盡管跟酒樓裏的廚子說,不要拘謹。”

“好的,娘,你放心把酒樓交給我吧。”夏淺微微揚起下巴,志氣昂揚,一副大幹一場的樣子。

周氏走後,夏淺汐拎着裙角在酒樓內跑上跑下,四處打量,對什麽都新奇,連夥計的雞毛撣子都要親自試一試,有些不懂的地方都問掌櫃。李西玉接了這個納悶的差事,開始時一直陪着小心,很怕怠慢了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一番相處下來,覺她性子随和謙恭,毫無驕矜之态,便耐心與她講解起來。

外面日頭明亮,開始有客人陸陸續續地進店吃飯,李西玉吩咐夥計上前招呼客人,後廚早就忙碌起來,燒水的燒水,配菜的配菜,還有大廚熟練地掂鍋炒菜,竈下呼呼騰起一道耀眼的火焰。

夏淺汐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有條不紊地指點江山,心中暗暗佩服。客人越來越多,連樓上的位子眼看都要占滿,夥計肩膀上搭着白巾子,殷勤地上前招呼,忙得腳不沾地,她看的心裏發癢,張口提出要找些事來做,唬得李西玉直呼使不得。他又不是正經主子,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使喚東家的掌上明珠做事。夏淺汐嘴上不依,兩廂僵持不下,最後只得使了個折中的法子。

李西玉領着她來到靠近酒樓門口的櫃臺邊,指着桌上的筆墨道:“不如這樣,等下客人結賬付錢,老朽收錢,大小姐您在這裏幫忙記賬,總行吧。”

“可。”夏淺汐欣喜着應下,在圓凳上坐得板直,子栗理了理桌上的紙筆,為她研了新磨。

臨窗的一桌客人在喚小二結賬,小二上前算過賬,把客人送出門外,再将銀錢交于櫃臺。

李西玉核對後,把錢收起,對夏淺汐道:“小姐請記上,午時八號桌五位客人,一兩銀子。”

夏淺汐執筆在賬本上飛快記下。

日近中午,結賬的客人漸漸增多,有時還全趕在一起,夏淺汐一連記了好幾頁,手腕有些發酸,子栗在一旁為她擦汗,勸她歇息會,她不肯,仍耐着性子一絲不茍地幫忙記賬。

一直忙到将近申時,不再有客人進店吃飯,她才收拾了紙筆,領着子栗,到後廚與李西玉他們一道用膳。

晚上天香閣滿堂明燭,客人絡繹不絕。戌時酒樓打烊,周氏來到天香閣,詢問夏淺汐這一日的收獲。

夏淺汐抿唇細聲道:“女兒才呆了一日,只幫忙記了賬,談不上有什麽收獲。”

李西玉搶着道:“大小姐勤奮好學,又吃苦耐勞,今日可幫了大忙了。”

“今日的進賬不必入庫。”周氏吩咐了李西玉,轉身笑着對夏淺汐道,“今日是你頭一回賺錢,娘讓人給你裱起來。”

夏淺汐聽言大喜,拉着周氏的手臂搖着,激動不已,“謝謝娘。”

回府後,夏立德還在前廳等着她們,見她們回來了,就問了幾句關心的話。

夏立德看她歡喜的模樣,只當她是小孩子新奇玩鬧,等熱乎勁兒一過,就不會再去,于是道:“明日夫子會來講課,你跟青青她們一起念書去。賺錢要緊,卻不可耽誤功課。”

夏淺汐點頭,乖巧地應了聲是。

夜裏歇下時,夏淺汐抱着錢罐,在床上左右打滾,臉上的笑容越發止不住。

夏府的衡蕪院清幽雅致,兩間寬敞明亮的廂房留了出來,作為學堂,供府中女君讀書之用。夏立德視女如珠如寶,特請了京城最有學問的夫子,教習夏淺汐詩書。每每有課業時,大伯父夏立仁家的兩個女兒也順道來蹭學。

“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夏淺汐用手帕掩着看書,細細琢磨其中的深意。

跟她一桌之隔的夏青青發現了苗頭,得意勾唇一笑,故意大聲道:“淺汐,你看的什麽書啊,看得那麽入迷,可否借我一觀?”

前方踱步的夫子聞言,轉身走了過來,抽出夏淺汐還未來得及藏好的書,翻了幾頁,臉色一沉,“女君不仔細聽講,看這些旁門左道的書,是要将老夫置于何處?”

夏淺汐臉上發熱,離座向他福身一禮,“夫子恕罪,學生知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夫子虢須道,“女君如此妄為,不可縱容,請女君背誦《女誡》中《婦行》一章,略作懲戒。”

夏青青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卻暗自竊喜。這位夫子是出了名的嚴厲,等下夏淺汐背不出,不知道怎麽被罰呢,她就等着看好戲吧。

“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夏淺汐郎朗誦出,竟無一字之錯。

夫子滿意地道:“女君好學,吾心甚慰。然老夫有一言告誡女君,士農工商,商居最末,世人眼中,商乃賤業,難登大雅之堂。女君對此類書籍應避而遠之,莫要沾染滿身銅臭之氣。”

“夫子所言差矣。”夏淺汐又行一禮,據理力争道,“商者,上可富國,下可富家,雖居末尾,卻不可或缺。學生聽聞,陶朱公財聚巨萬,富好行其德;孔子高徒子貢,極擅經商,曾游說列國,揚孔子名于天下;周人白圭曾言,人棄我取,人取我予,乃大智慧。學生看這些書,學習前人經商之道,并無過錯。學生亦聽聞,當初京城許多世家大族欲聘夫子授業,夫子卻選了夏府,家父與夫子并無交情,夫子肯來此處,難道不是因為夏家出了豐厚的千金報酬,夫子身上,難道不是滿身銅臭之氣嗎?”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伸出顫抖的手指着她,說罷憤然拂袖離去。

晚上夏立德回府時,夏淺汐已經跪在前廳的地上,雙手舉過頭頂,奉上戒尺,“爹爹,汐兒今日言語無狀頂撞夫子,請父親責罰。”

夏立德下午也聽說了些只言片語,本有些惱怒,但見她态度如此誠懇,心頭一軟,屈身扶她起來,“過來跟爹講講事情始末,你為什麽要頂撞夫子?”

夏淺汐将白日裏念書的事跟夏立德細說一遍,夏立德聽後沉默一刻,嘆口氣道:“夫子說的沒錯,經商本就不入流,夏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沒有官職傍身,外人心裏也是輕視的。夫子那裏,為父改日會親自登門致歉,倒是你,以後不可再如今日這般胡鬧了。”

夏淺汐轉到父親身後,握起拳頭為他敲着肩膀,溫順道:“爹爹放心,女兒自當謹記。”

作者有話要說: 我保證你們的男主很快就會上線。

感謝那時年少和皮皮兩位大人的地雷。

☆、軟硬

翌日,夏立德攜厚禮前往夫子府上致歉,而夫子為了彰顯自己的高風亮節,死活不肯露面,給他吃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

新任夫子的人選還沒有落定,夏淺汐并不着急。她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四書五經爛熟于心,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就連當初為了取悅那人而苦練的一身超凡舞藝,如今也能試舞一曲天下無。上一世,即便她再驚才絕豔,再費盡心思讨好逢迎,努力贏得他的寵愛,又能怎麽樣呢?

從始至終,他從未在意過。

腦中不自覺地浮現那張英俊又漠不關心的臉,夏淺汐心口猛地一痛。

聽人說,他不顧侯爺和夫人反對,孤身一人前往西北邊邑參軍,每次平亂都是搶先打頭陣,立下戰功無數,有一陣子,街頭巷尾無不議論着這位英勇無匹的少年将軍。

她閉起眼,深吸一口氣,強制揮走那些不該再想的沉重思緒。

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花前月下的兒女情長,或許只該出現在虛幻缥缈的戲文裏。

這幾日,夏淺汐都在天香閣幫忙打理生意,從剛開始的記賬打下手,到後來游刃有餘地獨自掌管,連李西玉都誇她上手極快,是個做生意的天才。

這日,她像往常一樣早早來到酒樓,夥計們已經開始灑掃,她在李西玉的指點下,撥打着算盤珠子,學着盤賬。

賬者 ,財之源也。生財之道,并非一味賺取,懂得理錢用錢才能開源節流,累積長遠。

上次月末清賬,爹爹把大伯父叫去幫忙,之後大伯父就堂而皇之地成了夏家商號的賬房總管,領着二十兩銀子月錢的肥差,暗裏卻幹着偷奸耍滑的勾當。

爹爹宅心仁厚,即便知道他那位兄長表裏不一,也會顧念手足之情,給他留一份薄面。無論如何,她都要用心學習理賬,就算趕不走豺狼虎豹,只要她日後不時查查賬務,總能防患于未然。

李西玉看她認真專注的樣子,颔首贊賞。他喚來小二端來上好的龍井茶,呈在她手邊,“大小姐忙了許久,該是渴了,先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吧。”

“多謝李叔。”夏淺汐接了茶,湊在唇邊呷了一口,神思頓時清明許多,“這些我已核算完畢,煩請李叔幫我看看有無錯漏之處。”

“大小姐有事直接吩咐便是。”李西玉伸長胳膊把賬薄攬過來,依次認真翻閱起來,邊看邊贊賞道,“大小姐天資聰穎,一學就會,亦能舉一反三。這賬冊上核算的各項進益支出,事無巨細,皆井井有條,準确無誤。我看不日之後,大小姐定将成為生意上的一把好手。”

“謝李叔誇獎,我還有許多不足。”夏淺汐低頭羞澀一笑,心裏面甜滋滋的。

李西玉是個和藹又健談的人,這幾日與夏淺汐相處下來,被她的謙虛态度打動,說話時便沒有之前那樣拘謹了。他攏了攏袖子靠在櫃臺上,歪着頭與她閑話起家常來,“其實老太爺過世之後,夏家原先的大部分家産和旺鋪都被大老爺霸占了去,分到東家手裏只剩下兩間不賺錢的糧油鋪子。東家心善,沒有計較,與夫人晝夜操勞,勤勤懇懇,硬是把夏家商號給撐了起來。如今你看看,東家在京城各大商行的地位,無人敢與之比肩,而大老爺要靠東家給的這份差事才能維持些體面。所以說這人啊,要想走得長遠,光有運氣和手段還不夠,德行才是立身之本。”

這一席話讓夏淺汐頗為感慨,沒想到爹娘以前還曾遇過那樣的處境,大伯父有今日下場,是他活該。

她微微一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夏家商號能走到今天,離不開李叔這樣的能者傾力幫扶。”

李西玉被她的話逗樂了,他轉臉打量她兩眼,越來越覺得這女娃挺有大人的樣子,“東家為人大方,給的報酬豐厚,老朽也是沖着銀子來的。”

談話間,李西玉瞥見大堂中一個拎着食盒往外走的夥計,張口叫住了他,向她拱手道:“大小姐,老朽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淺汐微一愣,笑了起來,“李叔是夏家商號的老人兒了,有話不妨直說。”

“大老爺自從接管賬房,每日中午都要咱們酒樓給他送些海參鮑魚,魚翅山珍過去,此事若是報與老爺,怕是無果,還請大小姐拿個主意。”

“竟有此事。”夏淺汐腦子一轉,吩咐送膳食的夥計,“你一個時辰後再過去,就說廚房事忙給耽擱了。大伯父到時肯定少不了一頓痛罵,你就賣個耳朵聽着,回頭讓李叔給你一兩銀子作為補償。”

夥計一聽有賞錢,連忙哈腰,喜滋滋道:“多謝大小姐,多謝李掌櫃。”

“大小姐莫非有主意了?”李西玉笑着道。

“主意談不上,只不過有件東西要取回來。”夏淺汐辭別李西玉,接過子栗遞過來的披風,邁出酒樓。

夏府別院前廳,夏立仁正梗着脖子朝外張望,裏頭坐着的幾人早就餓得前襟貼後背,長子夏毓武癱坐在椅子上,不時拍着扶手哀嚎着:“爹,你不是說今日有炙鹿肉送來嗎,怎麽到現在都不見影兒?”

夏立仁也是焦心,在門口踱着步,他一早吩咐了酒樓,這會子早該送來,莫不是忘了。突然一道人影從外面閃進來,夏立仁小跑着迎到外頭,揭開蓋子看了一眼,一把奪過食盒,将那夥計罵咧幾句,打發出去,大步返回屋內。

“好香啊!”食盒剛被打開,一股濃香竄入鼻間,勾人食欲。夏毓武等不及取來筷子,下手捏了塊肥嫩的鹿肉塞進嘴裏,噴香濃郁的肉汁纏繞在唇齒間,好吃得讓他差點咬掉舌頭。

“瞧你這點出息。”夏立仁的原配夫人方氏用筷子敲開他又伸過來的爪子,取過青花瓷碗去盛鹿肉。

“大伯父和堂姐在家嗎?”夏淺汐在門外輕叩門環。

屋內衆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觑,夏毓武啃肉的動作停住,還是方氏反應快,立刻收起碗筷,把鹿肉連食盒一起找地方藏起來,又吩咐夏青青打開軒窗散氣。

“門未上鎖,定是有人在家,我這就進來喽。”說着腳步聲漸近,很快到了院裏。

“快,先藏在椅子底下。”夏立仁指揮着方氏,走出門外,呵呵笑道:“是淺汐啊,怎麽現在過來了?”

夏淺汐走進屋裏,向長輩們行過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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