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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府,一定有人在背後主使。”

夏青青擡手摸了摸臉頰,腹中掀起劇痛仍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還好,在死之前,維持容貌的藥效還未到,這般模樣下了黃泉,叔母也認不得她,不必擔心找她算賬了。

她不要再頂着一張醜臉像過街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就算躲過南宮弦影衛的搜捕,顧念生為了自保,也不會放過她。

她不仁,休怪她不義,要玩也要玩個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夏青青匍匐在地,咳了幾口黑血,用手肘撐着身子往前爬,一口銀牙幾欲咬碎,“夏淺汐,我死也不要死在你的手上,我夏青青,從來沒有……輸過……”

話未說完,她就倒地氣絕身亡。

南宮弦扶着淚眼滂沱的夏淺汐,怒聲道:“召集所有影衛,給我嚴密徹查!”

……

一彎冷月照窗,翠竹搖曳,細葉沙沙。

侯府的東廂房內,顧念生剛歇下不久,睡意朦胧中聽見一陣密集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是朝廂房這邊走來,緊接着大門上傳來重重的叩響。

“瑩兒,外頭發生了何事?”

“瑩兒,瑩兒?”外間沒動靜,顧念生又喚兩聲。

“這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顧念生罵了兩句下床披衣,剛走到院子裏,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外頭火把明亮。

顧念生認出前面那人是表哥的貼身近侍,心裏有些發慌,“這黑燈瞎火大半夜的,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

随風未行禮,迎風直直站着,“請小姐速去前廳,世子爺有要事跟您商議。”

“都這麽晚了,表哥找我何事?快子時了,我困得很,有什麽事不如等明日再說罷。”顧念生說着就要關門。

随風一手扣住門板,不冷不熱道:“世子爺吩咐的事,屬下不敢不從,還請表小姐莫要為難。”

幾名侍衛面色嚴肅向前一步,一副她若不從就強行将她拖走的樣子,顧念生這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猶豫再三,還是跟着他們去了前廳。

廳堂燈火明亮如晝,侯爺南宮珏與侯夫人顧氏端坐上首,南宮弦與顧文昭立在一旁。

顧念生一進來,顧文昭就走過去,左右看看,關心道:“妹妹,你沒事吧?”

“我沒事。”顧念生搖頭,眼中噙着淚花,我見猶憐。

顧文昭扭頭問道:“表兄,你把我們叫來這裏做什麽,關念念何事?”

“那要好好問問我的好表妹了。”南宮弦漆黑的眼眸掠過一絲薄冷的笑意,看向顧念生,“你做過什麽,還是盡早如實交代了吧,夜深人倦,省得母親跟着在這兒受罪。”

“表哥你說什麽,念念聽不明白。”顧念生淚眼汪汪,委屈地撲到顧氏懷中,“姑母,念念什麽都沒做過,您要為念念做主。”

顧氏看着她的發頂,憂心道:“阿弦,你有什麽事往開了說,你爹和你表弟都在,讓他們給斷一斷,興許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呢。”

“娘,兒子從來不做無把握之事,也不會無理無據平白冤枉好人。”南宮弦道,“娘你應該知曉,表妹對我懷着某種心思,可我只愛汐兒一人。表妹因此嫉恨在心,費盡心機不止一次刁難于她。”

“我沒有,表哥你冤枉念念了。”顧念生忽然哭得很兇,“我心慕表哥不假,可我從沒想過刁難表嫂,表哥錯怪我了。”

“是啊,念念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就算偶爾犯些荒唐錯事,也是情有可原。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你就莫計較那麽多了。”顧氏幫腔道。

“那日涼亭之事我且不提,咱們就來說一說岳母大人的事。”南宮弦眸轉銳利,聲音是透骨的冷,“汐兒的堂姐夏青青易容混進夏府,趁夜扮鬼害死了汐兒的娘,她臨死之前對此事供認不諱。然而為她換臉,送她進夏府的幕後主使,卻是顧念生。”

這下直呼其名,連表妹也不叫了,顧念生心裏如針紮一樣難受,只一個勁地搖頭否認,“我沒有,我沒有……”

顧氏詫異道:“阿弦你越說越沒道理了,念念何時認識了淺汐的堂姐,娘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念念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走,念念,跟姑母回去。”

“是,姑母。”顧念生擦擦眼淚,起身去扶顧氏。

“讓他說完。”南宮珏義正言辭道。

“是,父親。”南宮弦繼續道,“據影衛所查,去歲表妹返回通州,她的丫鬟瑩兒卻留在了京城,為的就是幫助毀容的夏青青更換容貌,再想方設法助她混入夏府。”

随風此時上前,将兩張宣紙呈上,南宮弦揚揚下巴,示意随風呈于南宮珏等人過目,“這裏的兩張供詞,一份是影衛盤查了去歲護送表妹回通州的侍衛,逐一責問得來的口供。另一份是鬼市的鬼手醫聖的供詞,找他給夏青青換臉的人正是瑩兒。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表妹可還抵賴?”

顧念生臉色漲紅,頭垂地很低。

顧文昭看完供詞,眉頭緊擰,“供詞的真假先不論,即便是真的,定是瑩兒那個丫頭與人串通好,設了圈套害我妹妹。”

南宮弦面沉似水,不徐不緩道:“僅憑兩張供詞确實難以讓人信服,帶人犯!”

影衛領命,不一會兒就帶上一男一女兩個人來。

女的自不必說,正是顧念生的貼身丫鬟瑩兒,她渾身血跡,頭發散亂,已經沒個人樣,順着褲管流下的血水洇濕了身下的團花地衣。

而她一旁的男子,卻是秦蕊的相公——陳雲明。他身上衣衫周整,顯然沒用過刑。

“說吧。”南宮弦自上而下俯視兩人。

“禀告各位老爺、夫人。”陳雲明磕了個頭,手指着瑩兒,戰戰兢兢道,“去年這位姑娘找到我家,給了我一大筆銀子,讓我,給秦蕊下了迷藥,将她投進井中,再捏造一些秦蕊負氣自盡的傳言。”

堂上衆人皆是驚愕,顧氏眼中也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

南宮弦負手看向瑩兒,“他說完了,該你了。”

瑩兒擡頭看了顧念生一眼,觸上她淩厲的雙眸,身子不覺一驚,“奴婢聽命于小姐,是小姐吩咐奴婢買通陳雲明害死秦蕊,幫助夏青青進入夏府的。”

“你胡說!”顧念生委屈道,掩在袖中手指因恐慌而不停顫抖,“我自問待你不薄,為何陷害于我?”

顧氏理了理思緒,疑惑道,“阿弦,看這丫鬟的樣子,是否屈打成招,另有隐情呢?”

“唔,還有一事,恐怕娘還不知道。”南宮弦轉向瑩兒,“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瑩兒哭哭啼啼道,“張嬷嬷是被小姐推進湖裏淹死的,不是失足跌進去的。”

“啊!張嬷嬷,她……”顧氏驚懼不已,一口氣沒順上來,暈厥過去。

“快傳府醫!”南宮珏與南宮弦和兩名年長些的婆子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撫胸口的撫胸口,顧氏緩了口氣,睜開了雙眼。

“念念,你老實說,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顧念生仍搖頭,“不,姑母,我沒做過,您要相信念念。”

側廳風聲閃過,夏淺汐小跑沖過來,伸手要去掐顧念生的脖子,“顧念生,我要殺了你,還我娘命來!”

“汐兒,汐兒。”南宮弦攔腰抱住她,“你先鎮定一下,害死娘的兇手,我會讓她償命的。”

“世子爺恕罪,奴婢沒能瞞過小姐。”子栗子姝趕來告罪。

夏淺汐幾近崩潰,像個瘋婦一般,在他懷裏胡亂掙紮,“顧念生,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汐兒,對不住了。”南宮弦一個手刀劈暈夏淺汐,打橫抱起她,出了前廳。

廳堂安靜下來,顧氏由丫鬟攙着回去休息,顧念生癱坐在地,已經哭得沒了力氣。顧文昭僵立當場,望着外面黑沉的夜色,煩悶地閉上雙目。

南宮弦将此案交由刑部審理,主犯顧念生和瑩兒被押入大牢,秋後處斬,陳雲明謀害妻子,棄市論處。

家門不幸,宣平侯府出了這麽一樁醜事,一時半會很難在人前擡起頭來,顧文昭的名字從省試名額中勾去,永不為官。

城郊墓地,夏淺汐與南宮弦跪在周氏墳前,叩首三拜。

夏淺汐往臉前的炭盆裏化了些紙錢,哽咽道:“娘,害您的兇手已經抓到,您在黃泉之下可以安心了,請娘在天之靈,保佑爹爹早日好起來。”

祭拜完了,南宮弦扶她起來,理理她身上的鬥篷,嘆息道:“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完結了,突然很空虛。

☆、 休書

侯府書房。

南宮弦執黑走了一步棋, 擡頭時,墨如點漆的眼眸閃爍着一道微亮的精芒,向對面的南宮珏攤手笑道:“爹,該您了。”

棋面黑白兩勢膠葛, 南宮珏沉吟良久方下了一招險棋,以圖扭轉戰局, 但南宮弦勇猛沖殺, 出其不意,明顯技高一籌, 已然占了上風。白勢岌岌可危,沒走幾步,便陷入重圍敗相呈露。

“多日未曾對弈, 你的棋藝見長。”南宮珏将手中棋子一抛,端起案頭的一盞熱茶呷了口, 含笑道。

聽得贊許,南宮弦俊美的臉龐蘊出笑意,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父親謬贊。兒子空有一腔孤勇愚見, 不及父親棋力高深運籌帷幄,此次能贏,僥幸而已。”

南宮珏撚須搖頭:“原本你我棋力只在伯仲之間, 你這般從容不迫,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手智策破局, 才至勝地。”

說罷招手喚下人收拾桌面,興致盎然,“難得你有空閑,再陪為父手談一局。”

“不了,爹,兒子今日有要事與您商議。”南宮弦神色轉而嚴肅,屏退下人,叫了随風與一名影衛擡進來一口碩大的檀木雕花錯金木箱,放在書房正中間的空地上。

“都下去吧。”南宮弦揮退閑雜人等,吩咐随風離開時帶上房門。

南宮弦下地走到箱子旁邊,從袖中取出黃銅鑰匙開了鎖,一腳踢開蓋子。

一整套簇新輝煌的十二旒冕冠和十二紋章冕服靜靜躺置其中。

南宮珏淡淡瞥了一眼箱子裏的物什,面色頓斂,久久不發一言。

房內氣氛驟然僵凝。

南宮弦負手道:“這是從您外頭的別莊裏頭搜出來的,織造匠人、管事、守衛此刻皆被關押在府內的暗室中,他們起先一個個都守口如瓶,但難保有那麽一兩個受不了大刑嘴巴不嚴實的,該招的都已招供。爹,您可否給兒子一個合理的解釋?”

上一世端王帶兵從府裏搜出來這些東西,坐實了父親的謀逆之罪,才使得他痛心寫下一紙休書,驅使汐兒離開。

他一直以為這一切全是端王那個老匹夫的陰謀,故而這一世他不遺餘力暗中徹查,最後的結果卻大為出乎人的意料,他最為敬重的父親,百姓口中剛正任直的侯爺,皇上看中的肱骨之臣,私下竟與端王早有來往,說是勾結也不為過。

“你既然都已經查出來了,為父也無甚好說的。”南宮珏冷笑一聲,漫不經心道,“怎麽,你打算去禦前參我一本?”

“爹!”南宮弦氣急,“端王虺蜴為心,絕非善類,他這些年暗地裏招兵買馬,鑄造兵器,逆反之心昭然若揭,您為何與他同流合污,棄忘忠心,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兒子實難理解!”

南宮弦言辭激烈,平息一刻,又道:“莫不是爹您還對當年孝懿皇貴妃之死耿耿于懷,認為是皇上包庇皇後,間接害了她嗎?”

聽他提起陳年舊事,南宮珏眉頭緊皺,語氣忽而嚴厲森然,“我的事輪不到你來說道,這箱子裏的東西由得你揭發到皇上那裏去,為父就坐在這兒等着你大義滅親!”

南宮弦急促喘息幾口氣,攥得青筋爆出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爹,您為了一個已死之人豁出全侯府的安危,您扪心自問,對得起娘嗎?”

“阿弦,當年之事,你不明白。”南宮珏退後坐到太師椅上,擡手按着額角,“我與雯珺自幼相識,待到談婚論嫁之齡,皇上将她納入宮中為妃,直到她後來病死在自己的寝宮,我都沒再見過她一面。我曾私下查過,确為皇後安插在她身邊的貼身宮女做的手腳,我能查到這些,皇上固然心知肚明,只因皇後母家勢固,牽連甚廣,且死者已矣,便未追究下去。”

往事歷歷在目,錐心嗜骨,南宮珏未能沉住氣,終于面色大作,“雯珺被人陷害,溘然長逝,都是皇上的錯。”

棋盤下方的宣銅大鼎中焚着清醇沉冽的甘松香,煙氣幽幽袅袅,寂然散入室中。南宮弦默默聽完他的話,嘆了一口氣道,“兒子的話不管用,但有一個人的話您應該能聽得進去。”

他舉起雙掌擊響三聲,書房的門被打開,走進來一位身穿明黃鑲繡四爪螭龍織錦常服的男子。

南宮珏朝門口看過去,心中大驚,忙下跪叩首,“不知五皇子殿下駕臨,老臣有失遠迎。”

宋承啓走過去扶他起身,“侯爺不必多禮,本宮今日來,是受世子之托。”

宋承啓自顧自往椅子上一座,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鄭重道:“母妃臨終前曾跟我說,她從來沒有怪過父皇,也希望關心她的人抛掉過往,好好生活。那時本宮年紀小,以為這話只是對我說,現在想來……侯爺您琢磨琢磨,這都多少年的事兒了,犯得着一直惦記死揪住不放嗎?”

南宮珏擡眸看看宋承啓那張生的與闵雯珺有幾分相似的臉,微微征仲,道:“老臣不是放不下,而是無法放下。”

那些恩怨愁苦,長年累月記恨得太久,早成了一道深痕,嵌進心窩子裏,反複磨折徘徊,不是說算就能算了的。

勸說無果,宋承啓悵然離去,南宮弦命人用一把火将這口檀木箱子燒了,只好另想他法。

不日後端王離京,卻未回自己的封地,而是聯合了周邊幾個小國,率部舉兵叛涼。

南宮珏多日未上早朝,有人看到他出現在端王營中,皇帝病中雷霆震怒,下旨封了城南将軍府,将南宮弦一家禁囿于靖南侯府,所有影衛侍從關押于刑部大牢。

夏淺汐端了一碗薄米粥進了書房,坐在書案前懸腕寫字的南宮弦擡眼看見是她,手上一頓,急忙用書冊蓋住宣紙,卻被夏淺汐眼尖瞧見了紙上面寫的字。

休書。

夏淺汐放下托盤,伸手去抽那張宣紙,南宮弦壓住不放,她用盡全力去奪,滿是淚痕的臉上血色褪盡。南宮弦怕她太過用力傷到手,慢慢松開書冊。

“這是什麽?”夏淺汐揚着那張未寫完的休書,愕然質問。

“這……”南宮弦輕嘆,不忍地道,“汐兒,你聽我說,如今的境況,我已自身難保,只有寫下這封休書,才能送你出去,保你周全。”

夏淺汐錯愣半晌,眼眶抑制不住發澀,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身,“我不要,我不要這休書,你我是結發夫妻,就算你趕我走,我是怎麽也不會離開的。成親那日你發過誓,要生生世世陪着我,賴着不走的,每一句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前世那些愛的、恨的、怨的早如過眼煙雲,随風逝去。這一世,她就呆在他的身邊,哪兒也不去。

南宮弦唇角微彎,漸漸笑開了去,“好,我答應你,這封休書,我親手撕了。”

府裏的丫鬟下人都由專人看管,晚上無人上夜,夏淺汐自個兒拿火折子點了油燈端進來,擺在案上。

南宮弦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看向她時仍溫潤一笑,“你放心,岳父大人那邊有五殿下幫忙照看着,不會有事。”

夏淺汐在他身旁坐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父親那邊,還沒消息嗎?”

南宮弦擰眉搖了搖頭,神色似凝着堅冰一般冷沉。

夏淺汐跟着嘆息一聲,手攀住他的胳膊,微微一旋身,整個人坐在他腿上,擡頭慢慢吻上他的唇。

南宮弦立刻反攻為主,攬住她的腰身,重重吻下去。

夏淺汐一邊回應一邊褪掉自己的衣衫,指尖滑嫩的觸感讓他呼吸漸急,手穿過她的腿彎打橫抱起,與她纏綿在床榻之上。

她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也幫不上任何忙,只能用這種方式讓他好過一點。夏淺汐抱緊他,在他耳邊道:“阿弦,不管以後發生什麽,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随便看看吧。

☆、決戰

夏去秋來, 皇帝病體沉疴,久未好轉,纏綿病榻數月,終于永嘉廿年薨于昭陽宮寝殿, 群臣百官哀悼,滿城白幡缟素, 悲痛的哭聲如悶雷一遭一遭滾過天際, 無限哀戚。

喪儀過後,遵先帝遺诏, 三皇子宋承卿登基禦極,着繼大統,賜封五皇子宋承啓為晉王,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四處舉兵作亂的端王以宋承卿毒害先帝、篡改聖旨為由, 自封皇太弟,揮兵京師,掃除兇逆。

新帝啓用曾經的鎮戎大将軍南宮弦出城迎戰,只因丞相柳括進言:“南宮弦身負赫赫戰功, 在軍中威望過盛,其父投敵叛國,助纣為虐, 正好借此時機,一并除之而後快。”

南宮弦離開侯府已有兩日,夏淺汐幾經擔憂, 徹夜難眠,早膳時又覺胸口堵悶,飯食難進,沒吃幾口就搭着丫鬟的手出了飯廳,來到花園散步舒心。

園中的月季又開了一茬,姹紫嫣紅,香氛彌漫,讓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再往前走,繞過月門,入目是一座葡萄架,幾串果實從密葉縫中墜下,晶瑩剔透似瑪瑙翡翠,光看着就叫人饞得要命。

夏淺汐悄悄咽了一下口水,拍拍子栗的手腕,指指葡萄架,“子栗,讓人給我摘一串來吃。”

“是,小姐。”子栗扭頭去喊旁邊的守衛,半天沒人吱聲,回頭時卻見小姐已經摘了低處的一串青葡萄,揪了兩顆塞進嘴裏。

“哎,小姐,這串葡萄還沒熟,就這麽吃了,你也不怕酸。奴婢這就回屋搬個凳子,給您夠上頭熟透甘甜的吃。”

“不用了,這個就很好吃。”夏淺汐攔住她,用帕子掩口吐出葡萄籽兒包起,沒一會兒,将這串青葡萄吃了個幹淨。

子栗好奇摘了一顆青葡萄嘗了一口,皺着眉頭呸呸吐了出來,“這麽酸簡直能酸倒牙,小姐您怎麽不嫌酸呢?”

話一出口覺出不對,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驚訝。子姝将兩人拉到偏僻處,小聲問起:“小姐,您該不會是……”

“是啊,小姐,您的月信遲了好些日子了。”子栗又驚又喜,“要不然奴婢讓他們傳個大夫過來給您瞧瞧。”

夏淺汐一臉猶疑,“興許是近日煩心事太多,小日子遲來也是有緣故的。就算是真的,現在是非常時期,還是不要讓人知曉了,你們兩個也不許碎嘴往外說。”

兩個丫鬟聽小姐如此說,只好點頭應下。

侯府各處都有重兵把守,消息閉塞,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樣。這日守衛不知為何突然松懈,随風多日未見,一進來就讓她們收拾包袱細軟,說是世子爺的吩咐。

半個時辰後,一輛青幔馬車行駛在城北郊外。

路面不大平整,夏淺汐颠簸地有些想吐,她掀開簾布,透了口氣,“随風,你們爺呢?他現在何處?”

随風甩了一鞭子,回頭道:“回禀世子妃,爺現在有事去辦,命屬下過來接應你們。世子妃請放心,夫人在後面的馬車裏,夏府那邊也有人去接夏員外了。”

夏淺汐不由疑心道:“那我們現在要往哪兒去?”

随風遲疑一下才含糊道:“是個安全的地方。這裏路不好,世子妃請坐穩。”

夏淺汐細想一下急了,“是不是阿弦發生了什麽事?停車,我要回去找他。”

“恕屬下不敬,實難從命。”随風直視前方,長甩馬鞭,馬車速度更疾。

夏淺汐深吸了一口氣,給子栗使了個眼色。

子栗會意,掀開簾布蹲坐在車頭,作勢要往下跳,“随風,趕緊停車,不然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籲——”随風無奈,勒住缰繩,馬車緩緩停下。

子栗扶着夏淺汐下去,顧氏也由丫鬟攙着從後面走過來。

自從侯府被封之後,顧氏整日呆在祠堂為故去的張嬷嬷誦經祈福,兩耳不聞窗外事,今日突然被人帶了出來,亦覺得驚訝,“淺汐,發生了何事?”

夏淺汐向她行了一禮,“母親,沒事,兒媳只是坐車勞累,想下來走動歇歇。”

夏淺汐面色輕松,勸顧氏回了後面的馬車裏。

“說吧,你們爺到底人在何處?”顧氏走後,夏淺汐偏頭幹嘔,靠在子栗肩頭。

子栗虎着臉道:“有什麽事你快說,一句都不許掖着,不然我就跑到山上當姑子,不嫁給你了。”

“你真是胡鬧。”随風皺眉,猶豫再三,還是将實情道出。

“什麽?阿弦他奉命讨逆,皇上只給了精兵八百?”夏淺汐憂心忡忡,“端王大軍少說也有十萬,只給精兵八百,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随風勸慰道:“戰事在即,恐防有變,爺交代屬下将你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等戰事結束,他會回來與我們會合。”

“不行,我不能走。”夏淺汐背脊發涼,沁出一身冷汗,“随風,幫我找到五殿下,哦,不,是晉王,求他幫忙,我要進宮面見皇上。”

随風辦事利索,安置了顧氏之後,很快聯絡到晉王宋承啓,半個時辰後,夏淺汐與宋承啓跪在禦乾宮的大殿上。

“民婦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臣拜見皇上,皇上萬安。”

宋承卿坐在上首赤金九龍騰雲寶座上,淡然俯視跪在地上的兩人,“免禮。”

“謝皇上。”宋承啓起身理理袍子,火急火燎開口道,“聽說您派世子帶兵攻打端王,只給了他幾百個兵士,可是真的?這麽大的事兒,竟然封鎖消息,連我都不知曉。”

宋承卿手肘閑閑搭在金龍扶手上,撐起下巴,似在出神。

夏淺汐擔憂南宮弦的安危,心急如焚,只得叩首道:“皇上乃聖德明君,為君者,需講一個誠字。”

宋承卿起身,步履閑适地從金階上走下來,明黃色繡團龍袍角拂在光如明鏡的金磚地面上,發出撲簌的聲響,“朕與你也算舊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朕恕你無罪。”

“多謝皇上。”夏淺汐再叩首,直起身道,“先帝在時,曾許諾民女一個心願,無論何時,皆可兌現。常言道,父債子還,民婦的夫君率部讨伐反賊,此行兇險,危機重重,民婦懇請皇上發兵救他。”

宋承卿冷哼,“南宮珏投靠端王,乃叛國逆賊,朕沒有下旨将侯府上下滿門抄斬,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宋承啓性子魯莽,氣急敗壞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閑心計較這個。再遲些,就等着給世子收屍了。”

見皇帝一臉神情漠然,又急道:“皇上,您痛快給句話,到底發不發兵?您若不願救他,不等端王老賊打到家門口,本王,本王豁出去,今日就先把這個反給造了!”

宋承卿冷笑兩聲,不以為杵,“你那點能耐朕還會不知道,少在這裏放空話。看在父皇的份上,朕就當沒聽見,否則定治你個謀逆之罪。”

“本王……”宋承啓頓時滅了氣焰,耷拉着腦袋,甕聲甕氣地道,“總之,本王不能眼睜睜看着世子落難,卻一丁點兒忙都幫不上,我這個兄弟白當了。”

夏淺汐咬牙道:“民婦願意捐出夏家所有財産,充盈國庫,請皇上施恩,盡快發兵救人。”

“在你們眼裏,朕就是這般無恥的陰險小人嗎?”宋承卿閉目嘆息,擺手道,“你們走吧,世子他不會有事,劉将軍早率大批兵馬從小道伏擊,很快就會趕去應援。”

夏淺汐與宋承啓對視一眼,微微錯愣之後,伏地叩首拜謝離去。

宋承卿望着殿門外那道漸行漸遠的倩麗身影,腦中依稀浮現那年春日的明媚光景,她穿着一身色淺素雅的藕荷色繡玉蘭煙紗儒裙,出現在及笄宴上,峨眉淡掃,明眸寧澈,姿容清麗綽約,讓滿園錦繡景致都跟着失了顏色。

她嬌身微屈,向他盈盈施禮,“妾見過三皇子殿下,殿下萬福。”

他在夏府第一眼見到她,便再也沒有放下過。

還有後來禦花園的宮宴上,伊人俏臉洇紅,不勝嬌羞,那一刻,他多想将她擁入懷中。

宋承卿輕輕一笑,苦悶地閉上雙目。

夏淺汐,你可知,那萬人之上的尊榮與聲色,亦不及你的一個微笑。

……

京城三十裏外,端王大軍嚴陣以待,氣勢磅礴,旌旗獵獵迎風招展。

端王皇袍加身立在戰車上狂妄大笑:“賢侄,宋承卿那個黃口小兒就派了這麽點人前來迎戰,明擺着是讓你來送死的。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栖,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若就此歸降,與你父親一同效忠于我,孤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南宮珏騎馬候在一旁,也勸道:“若你還肯叫我一聲爹,就聽命歸降。”

南宮弦一身甲胄,面容沉靜肅穆,沒有絲毫懼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只剩本将一人,也會力拼到底。老賊,受死!”

一陣嘹亮的號角聲響起,兵士步伐整齊,如山岳城牆般浩浩蕩蕩向前進逼,兵刃在陽光下閃耀着冷冽的寒光。

南宮弦從容不迫,命令精騎擺開陣型,用刀背猛抽胯/下駿馬,身先士卒,率領部從奮力拼殺,似利刃一般将端王大軍撕開一道口子。

那廂厮殺正酣,南宮珏手按上腰間,拔劍出鞘,将劍鞘重重掼在地上,而後從馬上躍起,攀上戰車,一劍取了端王性命。

守衛戰車的侍從早被南宮珏的人用劍指着脖子,一一制服。

南宮珏提着端王首級,揚聲喝道:“端王已死,爾等莫再負隅頑抗,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本侯保你們性命無憂。”

兵士仰頭看見端王被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孤在此,死的那個只是孤的替身,衆将士聽令,給孤将南宮珏父子千刀萬剮!”

南宮珏循聲望去,只見數百名骠騎扈從拱衛一輛戰車朝這邊駛來,中間那人正是如假包換的端王。

南宮珏自知中計,帶領為數不多的部從沖上前,與南宮弦互為腹背,奮勇殺敵。

空氣中盡是血的味道,南宮弦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燃燒。他揮刀連砍數人,扭頭欣然笑道,“爹,兒子就知道您不會叛國!”

又有敵軍包圍殺來,南宮珏揮劍抵擋,“爹早就想通了,留在端王身邊這麽久,只為等待時機,取他狗命,只可惜……罷罷,今日我們父子并肩作戰,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南宮弦好笑道:“兒子年輕力壯,久經沙場,砍多少敵軍都不在話下,只是不知道您這一把老骨頭能否撐得住。”

南宮珏被他的話氣笑了,“臭小子,老子上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今兒個爹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寶刀未老。”

“好!”南宮弦慷慨激昂,“我們父子并肩作戰!”

大軍死傷衆多,戰況不妙,端王冷聲下令,“弓箭手何在,放箭!”

密集的箭雨破風而來,南宮弦揮刀砍落射到跟前的羽箭,一面保護南宮珏。

“拿來。”端王從侍從手裏接過弓箭,拉滿,“嗖”一聲朝南宮珏射去。

“爹,小心!”南宮弦大喝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南宮珏前面。

震天的馬蹄聲與殺喊聲從四面八方包圍襲來,塵土漫天,渾濁了視線。

南宮弦用刀撐住身子,擡手抹掉嘴角的血跡,露出一絲淡笑,“是援軍,端王的大限之期到了。”

“阿弦,你怎麽樣?”南宮珏架起他的胳膊,拔掉他胸口的毒箭,命餘下的部從掩護他們突圍出去,“阿弦,你撐住,爹帶你去找軍醫。”

戰場上的厮殺聲被遠遠甩在身後,剛穿過一片林子,突然從正前方疾來一輛青幔馬車,趕車之人有幾分眼熟。

是随風!南宮弦心下一驚,眩暈感襲來,沒走幾步,卻軟倒下去。

是她來了,來見他最後一面。

随風将馬車趕到近前,掀開車簾,“世子妃,是世子爺他們!”

夏淺汐從馬車上跳下,大步跑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眸中盈滿水光,“阿弦,我來了。你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我懷了你的孩子。我們有孩子了,南宮弦,你醒來看看我啊……”

她一遍遍聲嘶力竭地喚着他的名字,可是躺在她懷裏的人,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世子爺,那個英勇無敵的常勝将軍,那個許諾她生生世世的人,此刻卻緊閉雙目安靜地靠在她的懷裏,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才是大結局,作者菌這麽愛男主怎麽會忍心讓他死呢!對吧!

☆、大結局之終守斯人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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