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假正經,真洞房

第18章 第018章 假正經,真洞房

窩在被子裏的林遇梵哪裏睡得着, 整個人都沒辦法松弛下來。

她扣着指甲,默默聽着周遭的一切動靜。

樓下有汽車開出去,不久鐵閘門落鎖。

隔壁房間隐隐約約傳來音樂聲, 一開始音量很小, 似有鼓點越來越近, 聲音越來越大, 透過窗戶傳進來, 猶如耳畔在嗡鳴。

聽清了是幾年前很盛行的歌曲《假正經》。

王君瑤住另外一頭,離他們婚房有點距離,夠膽這麽晚放歌的,估摸着隔壁住的十有八九是趙立翔。

因為林遇梵本就睡不着, 所以她也不覺得呱噪, 有音樂聽着,時間反而過得快一些。

一首《假正經》唱完, 原以為會放別的歌曲,誰知空了一會兒,傳來的依然是《假正經》。

林遇梵正納悶,忽感床墊往下陷, 她下意識往裏挪動了一下。

“冷?”趙之敖的聲音離得很近。

不冷, 微熱。

林遇梵也沒辦法裝睡, 只好回答:“還好。”

房間裏還亮着燈,他似乎沒有關燈的意思。

床墊輕輕往上浮起,向裏躺着的林遇梵看見趙之敖穿着睡袍走向窗邊, 把窗簾拉起來。

拉上窗簾,隔壁的音樂聲卻好像更吵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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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正經,假正經,你的眼睛早已經, 溜過來又溜過去,在偷偷的看個不停……”

歌聲還在耳膜裏回響,微涼的手把她的思緒扯了回來,腳踝被捏住,癢癢的濡濕的溫熱傳來,她想往回縮,卻被穩穩固定動彈不得。

林遇梵顫了一下,這是什麽癖好?

她不懂。

她前夫趙昀傑是個規規矩矩的傳統男人,加上他身體不好,晚上多少有點力不從心,最多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能安穩睡覺。

可現在這位從腳開始,她屬實沒見過這種世面……

再一想,他姨太太都有三位,平日裏說不準花活多着呢,她哪裏經歷過這些?

歇息之前她還自诩是過來人,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着實有些慌了。

但轉念一想,她不是他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蜜兒,她也不想用什麽手段籠絡住他,他想怎樣都随他,晚上她偷點懶,他也不能拿她怎麽辦吧?

剛想着要偷懶,只覺得微微一涼,有風在吹。

林遇梵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頭發,如刺猬撓人,觸電般她又收回手。

穿睡袍的好處就是,可以毫不費勁地散開。

大片的雪白如凝脂寒玉,她不是那種豐.乳.肥.臀的美人,恰恰相反,她胸也就盈盈一握,臀不翹,但曲線近乎完美。她是那種穿旗袍恰到好處的身材。

窗簾拉上了,但玻璃窗戶并沒有關,外面有風吹來,把窗簾吹得鼓了起來。

如果換做平時,林遇梵是會怕的。怕鬼更怕人。

但現在身邊有趙之敖,她哪裏還顧得上害怕。掌心在研磨,啃噬如吸髓,吃得有點急,這讓林遇梵不由得懷疑他晚上在外面是不是沒吃飽,現在餓的都有點饑不擇食,吃不到肚子裏,能過個嘴瘾也是好的。

他是過了嘴瘾,可憐她心裏的那根弦被撩撥着忽上忽下的,電流不時竄向潺潺溪水邊,想控制也控制不住。這讓她呼吸都跟着緊了,只輕輕咬着唇,臉上漸漸染上緋色飛霞,襯得她整個比白天穿着婚紗時還要嬌豔欲滴。

她又想起趙昀傑,剛新婚的時候他也曾伸手揉揉,後來因知道那裏是開關,揉了又沒能力解決問題,趙昀傑也就漸漸放棄了。

指甲緊緊掐進他手臂,她想讓他停下來。可他哪裏聽她指揮,他想往哪邊游走就往哪邊游走,他不止游走,還要留下印記,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路向下,終于,他停住了。

低頭細看,她發現趙之敖只冷眼看着,不知道是在拿她跟別的女人比較還是在想什麽,但呼吸噴過來,癢意如蟻咬般讓人難受。

她想讓他關燈,可他完全不理會。他不止不理會,似乎還嫌棄瓦數不夠大不夠亮。

趙之敖腦子裏閃過昨晚酒局上,那禿頭調戲淸倌兒的葷話。

【阿拉給侬舔。】

就簡單幾個字,來回亂竄,最後也就只有一個字在腦海中越放越大。

他忽然湊上去,吓得她想往後躲,但躲又躲不開。

隔壁房間的音樂聲更大了,依然還是那首《假正經》。

“紅着臉,跳着心,你的靈魂早已經飄過來又飄過去,飄個不停……”

林遇梵什麽都沒幹,額頭竟然沁出一層細汗,她也摸不透他是太過熟練還是不屑于遵循故舊,他完全不按章法來,倒是讓她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受,顫栗着差點把他頭給絞了。這不能怪她。她甚至懷疑,他是故意讓她出醜的。因為彼時,他還完完整整地穿着睡袍,一絲不茍。

循環了十幾遍的《假正經》終于停歇。趙之敖也停歇了。可由始至終,他連衣服都沒脫,兩人別說做什麽事,基本的親吻擁抱都沒有。

趙之敖看着他女人那紅潤得差點失神的眼睛,嬌嫩欲滴的肌膚在水光潋滟中分外勾.魂,小火苗在腹腔熊熊燃燒着,連帶着眼神都變得猩紅,仿佛下一刻就會把人吃掉。

林遇梵避開他的眼神,她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不能說享受,但若說難受也不是真的難受,就是有些丢人。

強大的抑制力最終還是把他拽了下來,他離開床鋪,去了洗手間。

林遇梵晃了會兒神,她想不明白,都這樣了,他為什麽……

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他不行。

想想他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姨太太,竟生出了些許的同情。圖什麽呢?每天輪流伺候累得夠嗆,他自己不能享受,還必須要維護作為男人的顏面,真是可憐可嘆。

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至少十多分鐘後,他才出來。

燈滅了。

可憐可嘆的男人此時躺在她旁邊,安安靜靜的,他在想什麽,她猜不透。

一夜無話,林遇梵窩在裏面,倒是睡得安穩。

朦朦胧胧中,聽見樓下大門打開的聲音,她睜開眼,光線從窗簾縫隙裏照進來,太陽已經升起。

摸過手表,看了好幾遍她才看清,是七點半。

“時間還早,不再睡會兒?”趙之敖的聲音還微微有些嘶啞。

林遇梵轉身看見他已然換好衣服,正在戴手表。

七點半時間不早了。

往日這個點在老二房她都跟老太太請過安,準備吃早餐了。

他又說:“累的話,就再睡會兒,這個家,我就是規矩,除了聽我的話,其他人說什麽你都可以不用理會。”

林遇梵:“……”

一個不行的男人,在老婆面前往往會有些自卑,而自卑的人往往又自大。

當然,他有錢有勢,他有自大的本錢。

他讓她不用理會別人,但林遇梵作為這個家的新媳婦,她哪裏能什麽都不理會。

“我睡醒了。”林遇梵掀開薄被準備起來,才猛然發現,睡袍帶子散開了,露出白茫茫一片,她有些窘迫地趕緊攏好。

趙之敖雖然是第二次看,但俨然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我今天有事出去,要晚上才回來。”

林遇梵穿好鞋站起身,其實她并不關心他什麽時候回來,但還是要裝出賢惠的底色:“回來吃飯嗎?”

“不一定。不用等我。”說完,他開門出去了。

林遇梵忽然想起,房産過戶的事還沒機會說。

之前王君瑤雖然答應的很好,但她還是想跟趙之敖當面說清楚,先小人後君子。

她在盥洗室洗漱,桂香提着熱水瓶進來,給林遇梵泡紅棗茶。

而家裏的一個小丫頭則去收拾床鋪被褥。

昨晚弄髒的一塊小毯子被扔在角落,小丫頭識趣地拿出去洗。

洗漱完,林遇梵解睡袍換衣服,猛然發現脖子下面有兩處明顯的青瘀……

伺候她穿衣服的桂香也看見了,桂香直愣愣看着,眼眶瞬間紅了,随即殺氣騰騰地壓着聲音問:“小姐……姑爺欺負你了?”

林遇梵:“……”

她快速扣上紐扣,“沒有的事。”

“那你這裏怎麽青了?”

林遇梵找了個背鍋的:“昨晚不知道誰放歌吵得我睡不着,我起來關窗戶不小心磕到的。”

這個理由聽着倒挺真,桂香轉怒為喜,她馬上小聲跟林遇梵閑聊:“我也聽見了,唱了一晚上《假正經》,她們說是因為二少爺跟大少爺置氣,故意放的。大太太都不敢管。”

林遇梵好奇:“他們兄弟兩個置什麽氣?”

“她們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什麽大事。我去找點藥油來給你揉揉。”

林遇梵馬上制止:“不用了,這種淤青過兩天就好了。用力去揉,好得還慢。”

桂香不解:“為什麽?”

“以前聽西醫說的,為什麽我也記不住了。”林遇梵敷衍完,坐下來化妝。

等簡單化好妝,接過桂香遞來的紅棗茶,林遇梵喝了一口,才出門去。

老五房這邊的人似乎并不怎麽守舊,新媳婦進門第一天,也沒人張羅着讓她去給婆母敬茶。

她猶豫着要不要去王君瑤屋裏請安。

正思索着,剛好在樓梯口遇到王君瑤下樓準備吃早飯。

王君瑤忙碌了這麽多天,今天終于睡了個懶覺。

林遇梵先打招呼:“媽,早啊。”

“早啊。”王君瑤熱情地回應她,看樣子是壓根沒想過要給兒媳婦立規矩的事,“怎麽樣,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才問完,王君瑤想起她那不成器的兒子昨晚放歌擾民的事,馬上又轉移話題,“之敖一大早就出去了?”

林遇梵微微有些含糊地應了聲:“是吧。”

她扶着王君瑤下樓。

王君瑤以為林遇梵才新婚就被冷落正悶悶不樂,她忙開解:“之敖就是事情太多太忙了,他回海城這段時間,都沒在家完完整整休息過一天的。不過也沒辦法,他是家裏的頂梁柱,我們想幫忙也幫不上。遇梵你就多擔待,等我們去了港城就好了,那邊幫他做事的人多。”

林遇梵知道王君瑤誤會了,她笑着解釋:“他事情多,我努力不拖後腿,家裏有什麽事情要做的,媽你盡管吩咐我來做。”

“家裏也沒什麽事,就是忙完你們的婚事,接下來要準備去港城的東西,這一去的,恐怕以後也難回來一趟,我們是能帶的都帶上,沒辦法帶上的,就都處理掉。”

到了一樓餐廳,就她們婆媳二人吃早飯,趙立翔昨晚鬧騰了半宿,估計沒那麽早起來。

這個家人口簡單,人際關系不複雜,這倒是林遇梵最喜歡的一點,不像老二房擠擠攘攘一大家子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吃了早飯,她在花園裏走了幾圈,之後便回房收拾東西,聽見隔壁的門響,她才拿了份早就準備好的報紙也打開了房門。

果然一開房門就看見了趙立翔。

趙立翔看見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他也沒叫她大嫂,只說:“早。”

林遇梵笑道:“十點了,還早啊,你們報社不用上班嗎?快去吃早飯吧。”

“我中午才上班。”趙立翔有些不好意思,他先下樓去了,林遇梵則跟在後面。

他去吃早飯,她則在客廳看報紙。

趙立翔也就吃了半個米糕,便走過來,見她在看他們的報紙,“我昨天請假了,今天報紙上沒有我的稿子。”

林遇梵:“你們報紙的社論都不錯。”

“你喜歡看誰的社論?”

“秦海還有蘇一白,我都喜歡。”

據林遇梵了解,《光明日報》就這兩個主編在負責,而且兩個主編關系并不好。

不過她主要是想了解秦海的信息。

沒想等她還細問,趙立翔主動說:“這兩個人文筆是都不錯,但都不是好東西。”

“他們怎麽不是好東西了?”

“表面上都是好人,實際一個個都是僞君子。”趙立翔就把這兩人為了上位,為了坐上報務主任,暗地裏互相傾軋的事跟林遇梵細細說了一遍。

林遇梵帶着普通讀者的好奇,跟趙立翔閑聊,她合上報紙,輕聲問:“那你覺得他們兩個誰能上位?”

“秦海更陰險一點,他跟社長關系比較好,不過他三哥在抗日時期當過漢奸,他雖然明面上沒有,但沒少撈好處,我更讨厭他。蘇一白這人雖然風流又小氣,但起碼沒有賣國求榮。”

又聊了會兒,林遇梵想了解的信息基本上都了解到了,她正想着結束話題,電話鈴聲适時響起。

女傭接了電話,“大少奶奶,找你的。”

林遇梵起身去接電話,是孫敬喜打來的,問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喝茶。

以前孫敬喜不輕易打電話找她,因為老二房的電話機在大爺屋裏,她不方便去聽,不像現在這樣,随時有什麽事直接電話就可以溝通,不用丫鬟們去跑腿傳話。

林遇梵想在家寫點文章,便拒絕了喜姑,只說:“下午婆婆這邊好像還有事要忙,改天吧,改天我約你。”

孫敬喜本來也沒什麽要緊事,只是想給她介紹個港城的朋友,她問:“你還習慣吧?之敖在家嗎?”

“他一早出去了。”

“他明天就回港城?”

“應該是。”趙之敖沒跟她提起回港城的事,都是王君瑤說的。

孫敬喜也沒再多說什麽,只叮囑她:“你們才新婚他就離開,你就多順着他的意,讓他回去港城也忘不了,天天惦記着你。”

林遇梵被逗笑了,她也不好跟喜姑說他不行。

周圍也沒其他人,趙立翔又上樓去了,她才說:“他只要把承諾的房子給我就行,我沒其他要求,也不勞他惦記。”

“就這點志氣。”

姑侄倆聊了會兒才匆匆挂了。

*

中午補了一覺,林遇梵起床後便把之前寫的文章拿出來修改謄抄。

她是左撇子,不過小的時候被長輩硬逼着用右手使筷子和寫字,所以她現在是左右兩只手都能寫。

今天特意用左手寫,主要是避免被認出字跡。

才抄完就聽見樓下有女孩清脆的聲音,她透過窗戶,看見李二奶奶拉着一個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在花園裏說話。

那中年婦女是趙之敖的二嬸劉芳,少女是劉芳的女兒趙景秀。

林遇梵把謄抄好的稿子塞進信封裏,信件寄到光明報社,收件人秦海。

她這封信跟舉報無關,裏面只是一篇她寫的抗日題材短篇紀實文章,只署了筆名“四木”,沒留地址。

沒留地址就是表示作者放棄稿費,這會大大增高文章被刊用的幾率。

這是林遇梵上一世在出版社工作時知道的潛規則。

當然,這筆稿費報社并不能省下來,一般情況下都是被主編或者編輯私吞了。

她之所以選擇寄給秦海,是因為她相信,秦海目前急于擺脫自己涉嫌漢奸的形象,他肯定會願意發表這類抗日文章。

而且秦海跟大奶奶秦娥是親戚關系,後面還能一石二鳥。

只要第一篇順利發表,後續就好辦了。

林遇梵把信封交給桂香:“你讓鐵龍偷偷出去寄,不要投附近的郵筒,投公共租界那邊的,順便去鳳荷齋買兩盒核桃酥回來。”

桂香把信封塞進衣服裏,“我這就去。”

知道家裏來了客人,林遇梵不好在屋裏多呆,她下樓去。

王君瑤和李二奶奶、劉芳等人在客廳喝茶閑聊,旁邊趙景秀在逗一條小狗。

堂妹趙景秀看見林遇梵,甜甜笑道:“大嫂。”

林遇梵笑着點了點頭,走過去跟長輩打招呼:“二嬸,李二奶奶,你們來了。”

“诶。”二嬸劉芳只微微笑着應了一聲,她不太擅長言語,三四十歲的人了,臉上有着與她年齡不相符的腼腆。

李二奶奶站起來滿臉都是谄媚的笑:“我家的狗生了一窩小崽,景秀想要一只,我給她送來,剛好在你們家這門口遇見她們,我就跟着她們進來打擾了。”

今時不同往日,林遇梵現在是趙之敖的妻子,早不是老二房那個躲在二樓小屋裏的不祥寡婦。

李二奶奶心底多少有些忐忑,早知如此,她當初不應該來傳林遇梵是掃把星的話。

哪天趙之敖要是跟林遇梵說起這事,那她就成了戲臺上的醜角了。

王君瑤讓林遇梵坐到她旁邊來,“我在說服你二嬸跟我們一起去港城。你二叔在港城幫之敖做事,夫妻長久這麽分開并不好。”

這種話,放在以前,王君瑤是不會說的。

王君瑤被丈夫抛棄,長期擡不起頭做人,這次大兒子娶兒媳,辦的這麽風光,多少政經要人來參加,她有種抛去過往,重新做人的揚眉吐氣。

李二奶奶也勸劉芳:“是啊,你要是有個兒子那倒都還好說,景秀眼看都十五歲了,女人跟男人不一樣,男人八十都還可以生,女人上了四十就難說了。”

劉芳不是不想去,她也想抓住丈夫的心。

可她出身不好,家裏父親是水務局的小職員,母親是普通人家的家庭主婦,要不是老五房出了個趙慶晖拖了全家後腿,她根本嫁不進趙家。

而且劉芳長相一般,性子弱,又沒主見,嫁過來十六年也只生得一個女兒,丈夫去了港城幾年,完全沒有接她過去的打算,她心裏也很急。

可是,單單她急有什麽用?

“他沒讓我過去。”劉芳聲音比其他人都要小。

王君瑤:“那你更要去。彥晖不叫你去沒關系,都推在我身上,就說是我硬要拉上你的。吃喝用不着他花錢。”

李二奶奶順着王君瑤的意思道:“哎喲,有人給你撐腰,你怕什麽?我要是有這麽好的嫂子,瘦十斤我都願意。”

劉芳猶猶豫豫的下不了決心,她不敢忤逆丈夫擅自跑去礙人家的眼,但王君瑤那麽着急讓她去港城,會不會是大嫂聽到了什麽不好的事,難道她男人在港城有人了?

她不敢想這些,就算是真的,她覺得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麽。

見勸不動劉芳,王君瑤拉着林遇梵的手,說:“你二嬸啊,就是這個性子,我們在一旁幹着急,她自己反倒沒事人一樣,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遇梵你也幫忙勸勸。”

作為晚輩和新媳婦,林遇梵坐在邊上不了解情況,本不好插話,王君瑤把話頭抛過來,她不能不接:“二嬸跟我們一起出發吧,坐船去,我們路上也有伴。”

劉芳不好再三拒絕:“再看看吧,我們都走了,老五房誰看家啊?”

王君瑤:“有老傭人在,用不着你看家。”

“再看看吧。”劉芳又喃喃重複了一遍。

趙景秀在旁邊聽着大人說話,她雖然才十五歲,但極為聰慧,也比她母親有主見。

“我去給我爸發電報,就說我想我爸了,看他怎麽說。”

劉芳趕緊制止:“你別胡來。”

她擔心女兒弄巧反拙,趙彥晖肯定會以為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在背地裏慫恿女兒打的這封電報。

王君瑤看向林遇梵,“不如讓之敖來拿這個主意,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定下來給他二嬸和妹妹訂船票,他二叔也不會有話說。”

李二奶奶忙附和:“那讓你們大少奶奶跟之敖說一聲,不就行了?”

衆人看向林遇梵,王君瑤心想新婚蜜月期,女人提什麽,男人都不會輕易說不。

“要不遇梵你跟之敖說說?”

林遇梵沒想到這個包袱最後會抛給自己。

看着劉芳和趙景秀那殷切的目光,林遇梵不好直接拒絕,但自己跟趙之敖還不熟呢,讓她去說這些事,合适?

不合适。

而且老五房這邊的情況她都沒摸熟悉,她不想蹚這趟渾水。

“媽你跟他說吧,您是長輩,他聽你的。”

王君瑤沒想到林遇梵把皮球踢回來,她如果再踢,又顯得她這個做婆婆和大嫂的太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

她不是不能說,她說了,趙之敖大概也會聽,她就是怕趙彥晖埋怨她這個大嫂多管閑事,萬一他們夫妻失和,她就成罪魁禍首了。

“也不知道之敖今天多早晚回來,明天他又得出發了,忙忙亂亂就怕沒有機會說這些話。”

劉芳知道王君瑤是既想她去作伴又不怕攬事上身:“大嫂你們先去,我們以後再說。景秀也還要上學。”

趙景秀:“我還有一年就中學畢業了,去港城又不是不能讀。”

外面有汽車聲響,王君瑤往門口看去,這個點是趙之敖回來了?

她朝蕙蘭看了一眼,蕙蘭趕緊往門口走去。

林遇梵看出了王君瑤的為難,心想二叔趙彥晖定是個難纏的人,不然王君瑤不至于不好張這個口。

蕙蘭很快回來了,“太太,是大少爺回來了。”

皮球終究還是落在王君瑤身上,這下她沒有借口推脫。

李二奶奶不明就裏地笑道:“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哎喲,這時間不早,家裏叫了老師傅來打耳環和戒指,我得回去盯着。”

她留在這裏只會提醒趙之敖,之前她嚼了他老婆的是非。

之前趙之敖讓王君瑤少跟李二奶奶來往的,王君瑤也就沒留她。

劉芳站起身讓趙景秀再次感謝李二奶奶送的狗子。

李二奶奶從側門剛灰溜溜離開。

趙之敖匆匆進來,他過來打了聲招呼,只看了林遇梵一眼,也沒跟她說話,之後便匆忙上樓去。

王君瑤本來有機會跟趙之敖提及讓劉芳母女去港城的事,可她還是沒說,等趙之敖上樓之後,才解釋:“他回來就好,晚點我再跟他說。”

劉芳體貼道:“大嫂你不要為難。我們去不去都行。”

王君瑤指揮下人準備趙之敖明天要帶回港城的東西,各種周邊地方上的土特産,準備了幾個大箱子。

雖然趙之敖趕時間,但他不喜歡坐飛機,他是坐船回港城的,能帶的東西多。

劉芳在一旁幫着收拾,她不愛說話,但收拾東西是一把好手,比家裏的老媽子還能幹。

林遇梵幫不上忙,便陪着趙景秀逗狗狗玩。

外面一片昏黃,天将擦黑,林遇梵瞥見桂香提着個小包袱從後面樓梯上了樓,小包袱裏的估計是核桃酥。

看樣子,鐵龍已經順利把信寄出去了。

想起趙之敖在樓上,不知道是在書房還是卧室,她擔心桂香提着東西進卧室,剛好撞見趙之敖在屋裏休息。

趙之敖可不是普通人,她怕桂香糊弄不了他,到時候容易穿幫。

林遇梵手上的茶杯微微一歪,茶水滴落在旗袍上。

“哎呀!”林遇梵輕叫一聲,吓得小狗往後縮了縮。

王君瑤看過來,“弄濕了?”

“沒事。”林遇梵站起身撣了撣旗袍上的茶水。

劉芳拿手帕幫她擦拭,“快回房換下來,馬上洗了才不會留下茶漬。”

王君瑤也說:“快去吧。”

林遇梵這才快步上樓。

上樓右拐往裏走,首先經過書房,書房房門緊閉着,她放輕腳步,也沒聽見裏面有聲響,再往裏是趙立翔的房間,趙立翔去報社還沒回來。

最裏面才是他們的婚房,還沒走過去,就看見桂香從裏面出來。

桂香也看見她了,“小姐。”

林遇梵徑直進了卧室,不見趙之敖,回過頭,桂香跟進來已經掩上了門。

“鐵龍把信寄出去了,買的核桃酥我放到了櫃子裏。”說着桂香打開衣櫃,從裏面把核桃酥拿出來。

林遇梵笑話她:“這還值得你藏起來。”

“鐵龍說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我以為小姐你要送人。”

林遇梵之所以要讓鐵龍去買鳳荷齋的核桃酥只是為了确保他真的去了公共租界寄信。

畢竟鐵龍對于她來說是新人,要建立信任需要一個過程。

把旗袍換下來交給桂香拿去洗,林遇梵在洗手間重新描了眉毛,補了點口紅,聽見卧室響以為桂香還沒走,打開門一看,發現趙之敖正站在桌前盯着上面的核桃酥。

他側目看她,問:“你買的?”

林遇梵“嗯”了一聲,便再沒其他話。

兩個人不說話感覺很怪,林遇梵補充了一句:“剛讓人買回來的。”

趙之敖朝她看來,他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眼神裏閃着細碎的不易察覺的光芒,他走向床頭櫃,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盒雪茄。

“昨天你五哥說想抽雪茄,這盒是牙買加的上等雪茄,你改日找人拿去送給他吧。”

林遇梵說不上受寵若驚,畢竟為了讓她閉嘴,他連大房子都舍得給了幾套,一盒雪茄算什麽。

對,大房子……

還有房産過戶的事要說。

林遇梵接過雪茄,正想說話,不巧外面傳來敲門聲。

“大少爺,大少奶奶……吃晚飯了。”

趙之敖先出去了,林遇梵只好把雪茄收起來,之後跟着出了房間。

*

餐廳圓桌擺了十多道菜,但也就五個人吃飯。

趙之敖坐下後,林遇梵也來了。

王君瑤還在盯着傭人裝箱子,劉芳讓老媽子把小狗抱出去喂東西,趙景秀挨着林遇梵坐下了。

王君瑤走過來:“我這幾天都忙糊塗了,剛剛才想起讓人去買鳳荷齋的核桃酥,結果人家五點就打烊了沒買到。晚點我托人去想想辦法。”

趙之敖把女傭遞上來的飯碗往裏推了推:“遇梵買了兩盒,夠了。”

林遇梵:“!”

王君瑤略微意外,“遇梵也知道之敖喜歡吃鳳荷齋的核桃酥?”

不知道啊。

林遇梵也不能否認,難怪趙之敖突然送她五哥雪茄,原來是禮尚往來。

她快速轉圜,微微笑道:“只買到兩盒。”

“他們家的核桃酥就是這樣,想買多都不讓的。要有關系。”

衆人坐下後開始起筷吃飯,趙之敖看向堂妹:“景秀你還有一年就中學畢業了吧?畢業後有什麽打算?”

趙景秀平時活潑,但她是既怕又尊重自己家的堂大哥。

她迷茫搖頭:“我也不知道。”

劉芳也沒想法,在她眼裏,女人讀再多的書,最後也就只有嫁人這條路可走,所以是否繼續讀書并不重要。

趙之敖:“這兩年可能會打仗,二嬸和景秀不如跟我們一起搬到港城去。一是避戰,二是讓景秀在港城繼續讀書,她在那邊再讀一年,可以考港城的大學。”

王君瑤驚喜看向劉芳母女,随即附和:“這樣安排很好,你們還可以一家團聚,多好的事。”

沒想到不用自己出聲,趙之敖主動幫她們籌謀了,難道是林遇梵剛才在卧室跟他提了這事?

一定是的。

想着這些,王君瑤看向對面的林遇梵,眼裏不免多了幾分的滿意和歡喜。

趙之敖快刀斬亂麻:“就這麽定下來吧。”

劉芳依然是默默的只是心裏高興,趙景秀喜不自勝,剛才還忐忑不安的事,沒想到那麽快就一錘定音了。

劉芳擔心道:“轉學的事好辦嗎?”

趙之敖:“我會讓人辦好。”

趙景秀笑着發愁:“我是怕我考不上大學。”

林遇梵也替她們高興,她鼓勵趙景秀:“港城大學不難考的,景秀你努努力,找老師補一補英文,肯定能考上。”

趙景秀人雖然開朗,但在學習上并不自信。

“我連愛婆、笨那吶都學不好的。”

林遇梵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懂景秀說的是啥,她忍着笑,道:“你要是想學,你每天上午來找我,我可以教你基礎的,等去了港城再找個英國老師給你補習。”

趙景秀詫異問:“大嫂你會英文?”

雖然林遇梵打扮挺時髦的,但在趙景秀的概念裏,大嫂就是個傳統女性。

林遇梵自小上的私塾,中學階段才讀了兩年女校,在女校念過簡單的英文。

但當時課堂上都只學了皮毛,比現在的趙景秀好不了多少。

她是後來去了港城,辦公室裏經常要處理英語文章和文件,為了工作她沒辦法,只好邊上班邊攻讀英語,花了幾年時間,終究把英文水平提高到比她辦公室的某些大學生都要好的程度。

但她不能說實話,只能笑着謙虛道:“我也就英文還行。”

趙景秀馬上投來崇拜的目光。

“英文好已經很厲害了!”

在旁吃東西的趙之敖只默默聽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堂妹說:“那就聽你大嫂的。”

劉芳既高興又有些擔憂:“會不會給遇梵添麻煩啊?”

能幫上小姑娘,林遇梵也很樂意。

“不會麻煩,我在家也沒什麽事做。”

定下來後,王君瑤給林遇梵夾了塊裏脊肉:“快吃菜,菜都涼了。”

*

吃了晚飯,趙之敖沒再出去,他在屋裏收拾行李,他貼身要帶的東西不多,林遇梵買的那兩盒核桃酥,他也一并收進了行李箱。

林遇梵在樓下陪着王君瑤納涼,差不多九點才回房。

回到卧室,趙之敖已經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桂香識趣地沒跟進來伺候。

林遇梵從浴室出來,發現屋子裏的窗簾已經拉上,今晚比較悶熱,洗完澡身上還是汗,總覺得黏糊糊的,不清爽。

她坐沙發後面的凳子上對鏡梳頭發,時機難得,她轉了道彎,問:“你給我的那幾套房産,過戶的時候,我需要提供什麽資料嗎?”

趙之敖仍然低頭看着手中文件:“帶上你的私章,去律師樓簽字就行,過戶的事,律師會辦。”

見趙之敖也不提具體的時間,林遇梵微微有些惱火。

“去了港城,你答應的房産如果敢耍賴不給我……”

趙之敖終于擡起了頭,似乎好奇,不給你會怎樣?

“不給我,我是會鬧的。”林遇梵想提醒他,你有把柄在我手裏呢。

趙之敖被她逗笑了,“你打算怎麽鬧?”

她卷起木頭梳子上的頭發,往鏡中瞥了他一眼,也不怕他惱,只軟軟說了一句:“你怕什麽我就來什麽。”

這話說的,似撒嬌似要挾,趙之敖合起手中的文件夾,幽幽看着她。

區區幾套房産,他還不至于食言。

這樣的亂世,這樣互相之間毫無了解的婚姻,對彼此不夠信任也是在所難免。

想起她給自己準備的核桃酥,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終究還是舒展開。

外面路上傳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趙之敖站起身,拿着文件開門出去了。

沒多久,他回來時手裏多了兩張信紙,上面寫了轉讓協議,落款簽字按手印外,還蓋了私章。

“到了港城,你拿上這個還有房契,讓沈特幫你去找律師辦。”

詳細看了轉讓協議的內容,林遇梵懸着的心,總算落地。

“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她還幽默地補了一句,“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趙之敖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時間不早了,睡覺吧。”

說着他往床鋪走去。

林遇梵心中忍不住吐槽,那方面不行,瘾還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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