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周圍一片安靜。

方夏面無表情, 将手裏的黑劍随手一抛。

“唰”的一聲,長劍自己劃了一道漂亮的圓弧,消失在方夏周身處。

方夏一個現代人,也不怎麽會行标準的拱手禮,只躬了躬身,對朱青藍點了點頭,說:“老先生別客氣, 我并不是什麽天曜掌門。”

朱青藍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說:“方掌門說笑了,上誅仙, 下斬魔,天下第一劍趨白,除了天曜的掌門,誰又能從萬刃山中将它拔出來呢?”

方夏這時候才知道黑劍的名字叫“趨白”, 心想可真是個好名字。

又聽朱青藍說拔劍的事,不由樂了, 說道:“你說的那劍,還真不是我拔出來的,是你們那個神樹大人拔出來的。”

朱青藍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愣了愣, 又謙和地笑道:“即是神樹大人,那跟方掌門自然是不分彼此了。”

方夏愣住,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不是,我跟他怎麽就不用分彼此了?”

朱青藍只是溫和地笑, 笑容在方夏看來怎麽有點兒……黏黏糊糊的味道?

算了,他不想跟這位朱老先生多說什麽,轉頭看了看已經被肅清了的街道和頭頂湛藍的天空,說道:“應該沒有我可以幫忙的了吧?那我走了。”

朱青藍躬身送他離開,嘴裏又唠叨了一句:“人界的糟亂雖然已被神樹大人肅清,但鎮魔峰那邊,想必還需要神樹大人守些時日。”

方夏下意識“嗯”了一聲,心想那小妖精要待在鎮魔峰就待呗,朱老頭兒特意告訴自己幹嘛?

念頭剛轉過,就聽朱青藍又說:“如果方掌門想要找神樹大人,可以直接去燦月之森。”

方夏忍不住轉頭仔細看了朱青藍一眼,只見他也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仿佛他看透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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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不自覺想要摸自己的小腹,又生生忍住,心想不可能的,除了小妖精,別的人不會知道的。

要是眼前這老頭兒知道他被哔了,還懷了顆小種子……

那、那他去死了得了!

顏面盡失啊!

方夏不想再多留,找到自己的車騎上,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小魔小鬼霍亂一場,世間凡人一無所覺。

神樹肅清魔怪的白光,一并将那些被幽靈惡鬼幹擾的人類解救。

那些人感覺自己像是喝過酒吹過冷風似得,身體腦袋沉沉。

但也僅是如此而已,回去睡上一覺,醒來連這些糟糕的感覺也都沒有了。

方夏嚼了兩天白花都快要嚼吐了,可每天晚上他還是能感覺到小種子隐忍着的饑腸辘辘聲。

唉~孩子大了,飯量也大了,這麽多花瓣都喂不飽他。

方夏一邊無奈地嘆息着,一邊騎上車出了門。

剛拐出去沒多久他又捏閘停了下來。

“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

呵呵笑聲中,中年大叔杜宏從巷子中走了出來。

方夏轉頭看着他,無奈道:“杜哥,你幹嘛呢老跟着我?有什麽事不能直接出來跟我說?”

杜宏笑得紅光滿面:“沒啥事,就是朱總管說了,讓我保護你,還有,你要有什麽需要的,或者跑腿的,也盡管吩咐我就行。”

方夏:“……”

為什麽感覺杜宏笑容很猥瑣呢?

沒等他看仔細,杜宏就又說了:“就算朱總管不吩咐,就沖着小夏夏你給我的兩片神樹花瓣,我也能為你肝腦塗地!”

方夏心想原來如此,這杜宏的肝和腦也太不值錢了。

他今天出來帶的花瓣特別多,書包裏都快裝不下了,就是怕在學校時間太長,小種子會餓得受不了。

于是他便回手從書包裏摸出一把白花來,朝着杜宏伸過去。

“給你杜哥,我這裏還有好多,你随便拿!”

杜宏兩眼冒光,又連連搖手。

“不是我跟你客氣,神樹的花瓣裏面蘊含神力,我要這麽多也不敢用,否則一個不小心就靈力爆棚那可就遭了。謝謝你哈小夏夏!”

方夏一聽他這麽說,也不勉強了。

“那杜哥你也別總悄咪咪地跟着我,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一起走,咱們還可以說說話聊聊天。你那麽藏頭縮尾的,我還以為是什麽壞人呢!”

杜宏撓撓頭,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上學?”

方夏:“……”

他哭笑不得道:“杜哥,你要是有時間,等我放學了我請你吃飯。你跟我去學校幹什麽?你也要考試?”

杜宏搖頭:“考試你杜哥是不成的,但我得保護你!在神樹大人回來之前,朱總管說了讓我保護你。”

一聽這話,方夏神情微變:“你們神樹大人什麽時候回來?”

杜宏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小夏夏你不是跟神樹大人很熟很熟的嘛?你怎麽也不知道?還有,你要是想見他,就直接去燦月之森找他好了。”

方夏撇撇嘴,低聲嘟囔:“我幹嘛要去找他~”

方夏沒能說服杜宏別跟着他。

但到了晚上的時候,絕不去燦月之森的念頭動搖了。

因為小種子又控制不住自己,在方夏飛車路過醫院的時候生吞了好幾只新鮮的魂魄。

雖然在最後時刻又戀戀不舍地吐出去了,但還是讓方夏目瞪口呆。

看來的确是餓得狠了。

之前小妖精在的時候,小種子可從沒這麽饑渴過。

恰好明天是周末,方夏猶豫了許久,還是在夜裏翻窗出了大門,拿着八卦牌往天綱局的辦事大廳去了。

進了大廳他也沒停留,直接選了燦月之森的傳送點。

自從那次意外之後,方夏再沒來過這裏。

這時候一進來就想起當初的滋味和心情。

好端端的一個清白之身進來,出去的時候卻已經是殘花敗柳……

方夏連忙搖了搖頭,把“殘花敗柳”四個字甩出腦海,這樣的詞兒來形容自己實在是太過了。

而且這種事是雙方的。

如果他殘了,那小妖精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麽想着他心裏舒服了許多。

擡頭遙望,他正想着沒有杜宏給的飛天符,該怎麽上鎮魔峰?

忽然身子不受控制地翩飛起來,仿佛化身成為柳絮,輕飄飄沒有重量,慢慢朝着鎮魔峰飄過去。

方夏倒是不慌不亂,擺正了身子任憑那股力道拉着自己往前。

這燦月之森是那小妖精的地盤,所以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小妖精知道自己來了,拉自己上去。

起初他飄蕩的速度很慢,越靠近峰頂的神樹結界,速度就加快起來。

仿佛迫不及待一般,終于“嗖”的一下,方夏只覺整個人飛快地向下落去。

他忙調整好姿勢,防止自己落地的時候站不穩。

誰知腳還沒着地,腰間卻被一下子抱住,攏在了一個又軟又香的懷抱裏。

接着鼻端清香缭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香氣裏沒有夾雜着血腥氣。

抑或是對于方夏來說早已經聞慣,隔了幾天沒有聞到頗有些想念的緣故。

總之,此時方夏只覺得這清香入肺,沁入心扉,從未又過的好聞。

再接着,熟悉溫軟的唇就湊了上來,仿如沙漠饑渴的旅人遇上了甘泉一般,帶着些急切和焦躁,深深地忘我陶醉地吻了起來。

方夏心跳如雷,連勸慰自己“只是因為小妖精的妖惑力太足他才會如此”的念頭都沒有閑暇思量,渾身發軟,暈頭轉向起來……

陷在沉沉綿綿地癡纏擁吻中不知過了多久,小妖精終于放開了他,把頭埋在了他的頸間,仿佛在極力隐忍着什麽。

“砰砰砰”的心跳聲和“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在方夏耳中回響,他甚至無法清醒地分辨是屬于誰。

又過了半晌,此起彼伏的喘息聲才漸漸平息了些。

小妖精還不老實地在他脖子上,臉頰上嗅來嗅去,親來親去。

“我好想你……”他喃喃說道。

方夏終于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被小妖精放倒在枝條藤蔓盤成的軟床上,由着小妖精覆在他身上放肆地親來吻去。

“你……”他企圖推開洛淩起身。

可是推不動。

洛淩發現方夏又開始變了臉色,忙稍稍擡了擡身,亮晶晶眼睛望着他,認真說:“你別生氣,我就是一時沒忍住,但我保證以後都不說了。不說我認準你,不說我很想你,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情我都不做,你以後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他說得認真真誠,還莫名帶着可憐兮兮的味道,搞得方夏以為是自己欺負了他。

“我、我什麽時候生氣了?我只是講道理給你聽,才沒有你說得那麽小氣。”

小妖精聽他這麽說笑了起來,笑得好像個二傻子似得:“真的不生氣?”

方夏無法,只好點頭:“真的沒生氣。”

小妖精很開心的樣子,又“吧唧”用力親了方夏一口:“沒生氣就好,你能答應我,以後有什麽話就這樣說出來,別悶悶地不理我嗎?”

方夏不耐煩起來,用力推他:“都說不生氣了!哪像你,說你幾句你就跑,話都不留一句,寶寶都餓壞了!”

他不滿地埋怨着,洛淩擡起手指輕輕摩挲着方夏的頭發。

“我以為你很氣我,正好又出了事,我不知道說什麽就過來了。”

方夏:“怎麽就不知道說什麽?說你有事,要離開幾天,很難嗎?”

洛淩咧開嘴笑,搖頭:“不難。”

其實挺難的,因為當時方夏親口說不喜歡他,他有些傷心了。

一開始只有小種子陪着他就可以了。

可方夏的出現,讓他有了更多的貪念。

滿心想着如果方夏也和他還有寶寶在一起,那該有多好。

那段時間方夏分明沒有太讨厭他的樣子,兩人每天的親親都像飄在雲端一樣那麽美妙。

他以為方夏是願意的。

可方夏還是說了,他不願意。

等寶寶出生,他們就要分離。

洛淩好傷心。

恰好被他壓在腳下七千年的赤地魔不安分地跳出來搗亂,他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離開的這幾天,他好想好想方夏,卻又不敢去找他,怕他再說出不喜歡他,早晚他們都會離開的話。

寄希望于他家寶寶,希望寶寶要是餓狠了,會激起方夏的慈父之心,跑到燦月之森裏來找他就好了!

果然,他的種子沒有讓他失望,他端坐在自己本體大樹樹頂最高的一截樹枝上,望眼欲穿地等待終于有了結果。

方夏來找他了!

在看見方夏身影出現的一瞬間,洛淩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淩空翻騰。

将來的事,将來再說吧!

正當洛淩心滿意足地抱着跑到燦月之森來找他的方夏,怎麽都不舍得放手時,忽然從地底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響。

方夏吓一跳,睜大了眼睛看着洛淩。

洛淩又湊近親親他的唇和兩只眼睛,親得他不得閉上眼。

等方夏再睜開眼睛時,洛淩已經不在眼前。

他忙坐起身來去看,只見不遠處的一截半伸出來的枝丫上,洛淩負手而立,從他背後翹起來的花瓣長鞭淩空而舞。

地底的轟隆聲又起,洛淩面色一寒,長鞭呼嘯而落,一聲轟隆隆的悶聲響起,有幾點赤紅自長鞭落下的地底處飛濺而起。

方夏好奇,下了那藤條做的床榻,猶豫着往前走了兩步。

洛淩向着他轉過頭,伸出手,柔聲說了句:“來!”

方夏便不由自主地輕輕飄起,轉眼到了洛淩身旁,與他肩并着肩站在樹稍上。

腳下踏着實處,方夏不由微微一個踉跄,樹梢可不是平地,要使巧勁兒才能站穩。

洛淩自然地摟着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兩人一起往下看去。

平地之下,有一個幽深的坑洞,洞裏的赤紅濃雲一般翻騰。

“這個就是赤地魔?”方夏好奇問。

“對。”洛淩道。

方夏轉頭看了洛淩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怎麽了?”洛淩猜不透方夏的眼神,便直接問道。

方夏看了看坑底的魔,又擡頭看這一片月色下的天空,忍不住感嘆:“想想你也不容易啊,七千年,只跟這個紅彤彤的魔作伴?它看起來很兇的樣子,是不是很不好相處?”

洛淩聞言微微一笑,摟的方夏更近,把下巴搭在他的肩頭,說道:“赤地魔雖然兇但是兇不過我,大部分時間它沒有力量出來搗亂。所以,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七千年,你不說還不怎麽覺得,你一說,回頭想想,真的是很寂寞。”

方夏想着要是換做是他,守在空空的山頭這麽多年,會不會瘋啊?

方小少爺同情心忽然就泛濫起來:“你沒事可以去人間,等以後……你和小種子要是覺得無聊,也可以去人間找我玩兒。”

洛淩一聽他這麽說,忙點頭:“好啊,我一定去。”

方夏隐約覺得自己好像犯了蠢,但看着這一方茫茫月色下的天地,仿佛真的感受到洛淩七千年無邊的寂寞。

便就覺得哪怕以後洛淩帶着小種子去人間找他玩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洛淩的一鞭子讓躁動的赤地魔老實了許多。

“要懲罰他嗎?”方夏又問。

“不了,”洛淩說:“直接把它敲進地底深處就行。因為在這裏待着無聊,就拿它來解悶,現在你來了,可以讓它消失了。”

方夏聽出了什麽,指着洛淩道:“哦~你還說我總生氣,你還不是一樣,只不過說你幾句,你就跑到這裏不出去,讓你的種子挨餓!居然還惡人先告狀地說讓我別生氣!虛僞!”

洛淩很冤枉:“我不是,我沒有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坑底的赤地魔忽然一個大力地蠕動,一朵赤紅色的濃雲飛濺出來,直直朝着洛淩而來。

洛淩動也不動,身後花瓣長鞭輕巧揮過,将那小朵紅色的濃雲打飛。

雲雖散,卻有輕薄的霧氣噴出,這次方向詭異地轉到和洛淩緊挨着的方夏那邊。

“別呼吸……”洛淩出言提醒,但還是晚了,方夏覺得有一點點紅煙鑽進了他的鼻子裏。

洛淩有些無奈,幫着方夏扇了扇,說:“應該直接親你讓你忘記呼吸的。說出來有點兒晚了。不過沒關系,赤地魔也就這點兒本事了。它的魔氣有侵擾人心志意識的作用,不過你就聞到一丁丁點,并不要緊。”

方夏揉了揉鼻子,感覺赤地的魔氣太難聞了,跟洛淩身上的清香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

就在此時,忽然一幕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

畫面是一身雪白的那個夢中洛淩,神情卻不大對勁兒。

他的瞳仁赤紅,嘴角的淺笑也帶着邪氣。

猛然間,畫面裏白衣的洛淩像是活過來一般,真真切切朝着他撲了過來,手中執劍,劍刃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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