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衆叛親離

第19章 衆叛親離

監控室裏,他利用郁家人的身份找來了保安總管,調今天上午十五層的走廊監控,郁家是這家酒店的大客戶,向來有優待。

保安總管盡量不引起注意地偷觑齊可人臉上的指印,态度很積極地幫他查找監控,可找了半天,除了上午齊可人剛入住那段的監控,其他都能找到,就只差了那麽一個小時的空白。

保安總管急得滿腦袋汗,“不應該啊,怎麽會沒了。”

齊可人側頭看着窗外,表情木然,“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邁步往外走,保安總管讨好地跟在他身後。

到了保安室外,齊可人站住腳步,“1501號房間住進新客人了嗎,如果沒有,我想進去看看。”

保安總管趕緊去前臺要了門卡,帶着齊可人上樓,“我剛問過了,這房間還沒退,訂房的是郁先生,您直接進去就行。”

保安總管把他送到電梯出口,齊可人自己拿着房卡又回到了十五層走廊,找到了1501號房間,腦中飛快閃過幾個影像,太快了,幾乎看不清,只覺得腦袋隐隐作痛。

他扶着牆壁休息了一會兒,才能睜開眼看清東西。

滴,房門被刷開,齊可人打開房門,還沒等看清裏面,鼻端就聞到了一股花香。

齊可人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往裏走。

站在與1502相同格局的客廳裏,齊可人靜靜地觀察着周圍,緊接着,他腳步急匆匆拐進側邊角落的卧室門,推開門的一剎那,他就愣住了。

kingsize的大床上,鋪了一個巨大的心形玫瑰花牆,心形的最上端放着個深藍色禮物盒。

齊可人走過去,用手指輕觸那些柔軟的花瓣,最後來到那個禮物盒上。

他看了一會兒,才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條藍色水晶吊墜項鏈,水晶透亮晶瑩,在燈光下發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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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鏈下端有一張折疊的小卡片,齊可人把卡片打開,上面用金色的鋼筆寫着一行字:“贈予我妻可人,願長長久久。”

這行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辛苦你等我,期待和你度過難忘的一天。”

最下端是署名:郁崇。

郁崇從來不是個浪漫的人,他這也是想彌合兩人的關系吧。

可惜,一切都被毀了。

眼淚噼裏啪啦砸在卡片上,齊可人用指肚摩挲着卡片上的署名,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

西游記裏太白金星對孫猴子說,“天上一日,下界一年。”

又,佛祖在靈山上說,“山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

人間滄海桑田,對于天界和佛祖來說,不過短短幾天。

一本書從頭翻到尾不過短短幾百頁,卻涵蓋了書裏人物的幾天、幾年,甚至是一生。

“真的好虐啊,都快看不下去了,可是又很想知道最後有沒有HE,”小萱頭發亂糟糟趴在床上,眼圈哭得通紅,“怎麽會這樣呢,齊可人明明沒有進錯房間啊!”

看累了,小萱去合租屋的廚房給自己下了個簡單的烏冬面,裏面放了些火鍋丸子,配上她在網上買的烏冬面醬汁,味道在速食中算是相當不錯的了,關鍵是熱騰騰的,非常暖胃。

小萱端着面碗回自己屋裏吃,打算開個綜藝看看,卻發現手機裏有新微信,她随手打開看了看,是小雅在群裏艾特大家。

“發現一小甜文,與君共享。”後面還跟了個片段截圖。

小萱打開圖片仔細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筷子裏的面條掉進碗,湯裏濺出來的汁水燙得她嘶了一聲,立刻回過神來。

她幹脆放下筷子,專心打字,“小雅就騙人,大家別信她,這篇文我正在看,叫《可郁不可求》,超級大虐文,根本不甜。”

群裏其他姑娘排隊發送省略號,其中一個說,“小雅,你又來這手,這回別想騙我們看虐文,生活已經夠苦了,誰要再遭那個罪啊!”

小雅在群裏反駁,“喂,這次我可真沒騙你們!”

“小萱,你說的書名倒是沒錯,但是咱們看的是同一本嗎,明明很甜啊,受穿書到一個讨人厭的反派明星身上,因為他本性善良又單純,逐漸贏得攻對他看法的改觀,并且得到了攻的信任。看到這裏完全不虐啊,只是有點波折,攻是結婚了的,不過他當年結婚是識人不清,他那個妻子不過就是個炮灰,很快就會離婚下線的。”

“等等,小雅,你說的劇情我很熟悉,可怎麽不是完全一樣呢,受竟然是穿書的嗎?他不是大學畢業就結婚,沒有工作過嗎?”

“他肯定是穿書啦,雖然作者沒有明确寫出來,但她屢次在文裏暗示過啊,我在論壇上看過讨論,很多人都發現這些暗示了,還有,受沒結婚哦,小萱,你是不是站錯CP了?”

小萱茫然地發了個問號,“那你說說攻和受都叫什麽名字?”

小雅迅速回複,“攻叫郁崇啦,一個企業家。”

小萱發了個“嗯,沒錯”。

小雅又繼續發,“受是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軟萌Omega,超級可愛,他的名字叫白清。”

啪嗒,手機掉到了桌子上,小萱傻了。

微信群裏,小雅還在發消息,“那個讨厭的炮灰妻子就叫齊可人啦。”她見小萱好半天沒回消息,又勸慰道,“哎呀,小萱你不用自閉啦,好多讀者一開始都站錯CP了,主要是作者文名起得不好,容易讓人誤會,最近丁丁客服說這書要印新版本啦,以後要改書名了,新名字就叫做《清風崇遠》。”

小萱看着這四個字,只覺得心驚肉跳的,好像要發生什麽很可怕的事。

她顫着手指打字,“丁丁說準備什麽時候印新版了嗎?”

小雅回複,“這個版本都賣完了,新版本都修訂好了,這不趕上國慶長假了嗎,印刷廠不接單,所以等放完假以後才能付印,估計上市還得一個月吧。”

小雅還在群裏叨咕,“希望這次多印點,我想收藏個新版本的,別像上次買不到,我還是去鹹魚收的高價二手。”

小萱已經放下手機,呆呆地愣神了。

桌子上的烏冬面涼透了,泡得脹大了,看起來毫無食欲。

佛祖高居山頂,眼望衆生,慈悲為懷,卻不為人悲不為人喜。

人類日日為更優越的生活蠅營狗茍,歡喜也好,災難也罷,在時間的洪流裏不過短短一瞬。

命運像一只無所不能的大手,操縱着一切,那麽渺小的人類,誰能逃出命運的安排呢!

齊可人離開了麗景酒店,站在街上時,一時茫然。

他出生于這個城市,生長于這個城市,在這裏求學,在這裏成家。

八歲時,他父親患上胃癌,治療中又轉移到肺子,去世時,他形銷骨立,得仔細看才能從那張枯槁的臉上看出過去的痕跡。

也是從那時起,他就再沒有真正疼愛他的親人了。

二十二歲,他遇到郁崇,二十三歲,他和郁崇結婚,他以為自己從此有了最親的親人,從此有了家,可是,一切都毀了。

問題是,他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

他不甘心,可他沒辦法。

這麽大一座城市,他現在能去哪呢,哪是他的家呢?

齊可人在路邊長椅上坐了很久,伸手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父親在世時居住的小區。

那間小房子早就被母親賣掉,換成了郊區一棟更大的房子。

如今,齊可人走進這個小區,發現這裏的變化并不大,還是維持着原來的樣子。

破舊但也熱鬧。

小區外圍有很多小店,來來去去的老街坊們互相打着招呼,門口的老保安坐在崗亭裏昏昏欲睡,收音機裏傳出單田芳的聲音。

齊可人來到2號樓單元門前,他曾經無數次經過過這裏,有平常的,有開心的,有悲傷的,如今他站在門前,回憶裏的情緒紛至沓來,可鐵門只是冷冰冰死物,它承載不了人類豐富的情感。

他沒有門禁鑰匙,進不去,便在單元門口附近的長椅上坐下,愣愣坐着出神。

半晌後,鐵門傳來響動,是有人出來了。

齊可人茫然地望過去,看清出來的兩人後,眼睛裏有了幾分神采。

是了,他還可以找柳果,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可以收留自己,至少暫時可以。

齊可人站起身,準備迎上去。

邱桁一身灰色風衣,手裏拎着一袋垃圾,穿着牛仔衣的柳果跟在他旁邊,小區破舊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沒走幾步呢,柳果就被絆了一下,幸好被邱桁抓住胳膊擋了一下,才沒有摔倒。

柳果腼腆地沖丈夫笑了一下,邱桁眉頭微皺,“你今天經常走神。”

柳果“啊”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我今天右眼皮一個勁兒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邱桁理智地解釋,“眼皮跳跟運氣無關,你今晚早睡覺就可以解決。”

柳果用圓圓的眼睛斜着瞥他,一手拉住他胳膊肘,嘟囔道,“好不容易結婚了,我才不要早睡......。”

邱桁轉頭看他,眉目沒什麽表情,說出口的話卻沒那麽平淡,“知道了,我會讓你累到想早睡的。”

柳果的蘋果臉瞬間通紅。

兩人又走了一段,接近齊可人所在的位置了。

柳果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嘆了口氣,“我覺得可人最近狀态不對,咱們結婚那天你注意了嗎?”

邱桁回答,“沒注意,我就看你了。”

柳果又高興又惱,結婚前他還覺得邱桁話太少,木呆呆的,自從兩人發生親密關系以後,他才發現這男的就擅長板着個冰塊臉說情話,說的時機還都特出乎意料,他伸手似責備似害羞地打了丈夫一下,才接着道,“我就覺得最近很少見他笑模樣了。”

邱桁想了想,說道,“他和郁總一直是這樣嗎?”

柳果好奇問,“一直怎樣?”

邱桁微皺眉,“齊先生和郁總在一起,看着不像夫妻,甚至不像朋友。”

“那像什麽?”柳果問。

“像上下屬。”邱桁回答。

聽到這裏,齊可人心頭一跳。

早在聽到柳果提到自己時,就下意識停住了腳步,甚至不由自主往後縮了縮,避開了兩人的目光範圍。

那兩人說話時眼裏只有對方,太過專注,要不然早該發現他了。

柳果不解,“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邱桁說,“婚宴時他們和我們一起坐主桌,齊先生一直在給郁總布菜,郁總一次都沒給他夾過菜。敬酒時,齊先生一直在給他低聲介紹來人的身份,離開的時候,郁總的随身文件包都是齊先生拿着的。”

柳果“啧”了一聲,“你觀察得很仔細,郁崇可能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可也說明不了什麽。”

邱桁搖頭,“齊先生那頓飯沒吃飽,郁總沒注意到,着急離開,他就起身送他上車了。”

兩人身後的齊可人怔愣了片刻,原來是外人總是看得比較清楚。

邱桁轉頭看了看柳果不愉的神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的負擔已經很多,我不希望你再為其他人的事操心。”

柳果皺眉,語氣軟軟反駁道,“可人不是別人。”

邱桁伸手摸了摸他額發,“我們新婚,我希望你多關注我。”

柳果臉又紅了,停下腳步,踮起腳尖在邱桁臉上親了親,點了點頭。

齊可人看着他們走到垃圾桶附近扔了垃圾,然後手拉着手往小區門口溜達過去,他說什麽也叫不了人了。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在兩人越走越遠時,柳果對邱桁說,“可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放不下他的。”

邱桁用漂亮的眼睛靜靜看他,“我只是有一點吃醋,你得理解我。”

“不過,只限于今天,你要只看我,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咱們吃個飯一起聊聊,你看怎麽樣?”

柳果開心的點頭,大大的說了聲,“好。”

齊可人看着兩人走遠,仰頭看着熟悉的樓好一會兒,失魂落魄地從小區離開了。

他在路上打了車直奔郊區。

進家門時,屋子裏空蕩蕩的,原露和何青松不知道去哪了,都不在家。

可東的房間裏發出很大的重金屬搖滾音樂聲,齊可人伸手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應,他試探着推了一下,門沒鎖,順着他的力道開了個小縫。

何可東在房間裏蹦蹦跳跳,屋子裏都是煙,嗆得齊可人咳嗽了幾聲。

這次何可東終于注意到了有人,回頭看了一眼。

齊可人進屋把音樂關上,打開窗子,“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這個時間你不是還沒放學嗎?”

何可東沒回答,只冷着臉坐到書桌前,哐啷一聲把手裏拿着的音箱遙控器扔到書桌上,後蓋被砸開,電池散落開來。

他今年十七歲,長相與齊可人毫無相似之處,齊可人更像父親,而可東長得與原露有五分相似,剩下的五分,街坊鄰居都說像何青松。所以,後來他輕松接受何青松,并且改為何姓時,齊可人的心裏隐隐覺得憋悶。

齊可人與這個同為Omega弟弟從來就沒親過,弟弟出生時,父親身體已經出了問題。

齊可人始終覺得這個弟弟的心又冷又狠,父親咽氣前肚子脹得跟氣球一樣,痛苦得不斷低聲□□,才三歲的可東嫌吵,就趁他們不注意,用毛巾把虛弱的父親的嘴堵上了,後來還是被可人發現的。

父親去世後,原露很快就把何青松領回家來,原露想給可東改姓何,齊可人不同意,這個事也是後來他們母子關系惡化的開始,原露認為自己的兒子在懷疑自己不忠,齊可人覺得母親一直沒有幹脆地否認他的疑慮,這件事成了母子兩心中的刺,讓他們再沒親近過。

再後來,可東長到十四歲時,他自己去派出所把姓改了,他長大了,可以自己決定姓什麽,這次齊可人沒理由再阻攔。

這個弟弟跟他不親近,可到底是他的至親。

何可東仰着頭,相貌平凡的臉上是不屑的表情。

齊可人低頭看他,“你說話!”

何可東嗤笑一聲,“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搞外遇?隔壁老王搞得你爽嗎?”

齊可人渾身一僵,用不可置信的震驚目光看着他。

何可東從椅子上坐起身,他個頭已經超越了自己的哥哥,與他距離極近的對視,目光涼薄兇狠,像看着仇人。

齊可人被他盯得不由自主退後一步,何可東面露諷刺的笑容,“你存在的價值不過是嫁個有錢人,讓全家能過上好日子,這麽點兒事你都做不好,你還能幹什麽?廢物!”

齊可人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

何可東往前一步,又一次靠近他,“你太自私了,郁家那麽有錢,你為什麽不能幫幫家裏,你看看你穿的什麽,”他抓住齊可人的衣領,“你再看看你親弟弟穿的什麽?”

齊可人眼珠輕顫,“我沒有工作,手裏只有郁崇給的生活費,大部分我也都給了咱媽,高中的學雜費不多,真正昂貴的課外特長班都是我付的錢。”

說到這裏,齊可人才注意到這個房間少了點什麽,“新買的鋼琴呢?我不是把錢給媽了嗎,她沒給你買嗎?”

何可東笑出聲來,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她說什麽你就信。”

齊可人想到了什麽,震驚地問道,“她把錢拿去做什麽了?你都要考十級了,不天天練琴怎麽能行?”

何可東笑得更諷刺了,他用一種揭破謎底的表情說,“哥,上一次我學鋼琴還是小學三年級。”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學了半年就放棄了。”

“可是”,齊可人臉徹底白了,“媽跟我說你有天賦,家裏錢不夠,讓我想辦法幫幫家裏,我從初中就開始打工給你付鋼琴課的錢.....。”他有點明白了,“她在騙我。”

何可東哈哈大笑。

齊可人咬着牙問他,“我在家的時候,你每周都固定時間出去學琴。”

何可東晃着頭說,“那是媽為了封我的口,給我零花錢出去游戲廳打游戲了啊。”

嘭,齊可人往後連退幾步,撞到了角落裏的塑料儲物箱。

他的腦海中閃過大夏天他去便利店幫忙搬貨時的燥熱和疲累,閃過大雨中他趕着出門做家教,狂風讓傘失去了作用,他到達家教學生家時,對方父母那嫌棄的眼神,周末放假,他趕着去電腦城賣貨,為了多做業績,午飯晚飯都沒時間吃......。

“前幾天我給媽買鋼琴的錢,她拿去做什麽了?”齊可人有氣無力地問道。

何可東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太摳了,媽說爸是當領導的人了,他下屬都開車上班,當領導的當然也得開車,那錢和之前你給的湊了湊,媽給爸買了輛轎車,他們兩這會兒就是高高興興去提車了。”

齊可人閉了閉眼,轉身往外走。

何可東問他,“你幹什麽去?”

齊可人沒吭聲,何可東抓住他胳膊,目光複雜地盯着他,“你等會兒走,媽有話想跟你說。”

“我有事,有話以後說。”齊可人還要走,卻被弟弟死死抓住。

何可東嘴角抿了一下,少見得有些躊躇,他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直白道,“媽說了,你和郁崇如果真的要離婚,讓你趁離婚前多帶我去郁家走走。”

齊可人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

何可東被他看得心虛,卻還是撇嘴道,“我總比你強,郁崇說不定會喜歡我,至少我沒和人亂搞.......。”

啪!齊可人甩了他一巴掌,何可東震驚地擡頭,上嘴唇都繃了起來,“你敢打我!”

齊可人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身後傳來何可東的辱罵聲,齊可人卻已經不在乎了,他早該離開這個已經早就沒有了他的位置的家。

作者有話說:

以後再寫虐文我就是狗,憋屈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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