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虛假數據
深夜海港上駛過一艘船。
今夜天色陰沉,寂寥無人。噩夢病毒的誕生,攪得整個Z國不得安寧,就連差點成為旅游景點的S市海港,都變得格外冷清。
秦拓孤身一人上船掌舵,漫無目的的向前行去。
耳邊是海浪拍打船身的“嘩嘩”聲,船外太暗,即便點了燈,仍然看不真切。
他握着微涼的舵盤,手指微微擡起,直到徹底松開。
“嗚——”
船身發出一聲悲鳴,秦拓往後退了一步,看向窗外,只見原本尋不到正确航線的船突然自己掉轉方向,開往彼岸。
腦海中的那個人在給他提示後,便沒了聲響。他像是履行完身上的義務,懶得開口說那些模糊話語。
濱溪。
這是最後的目的地,亦是秦拓手上緊握的最後一個機會。
海面風平浪靜,手腕上手表時針指向九。遙遠彼岸隐約可見空浮大山,越往前,視線反而受阻。
白色霧氣如煙,圍繞在船艙周身,像是自作主張的侍衛,守衛着他所要保護的主人。
山過眼,秦拓轉身望去,就見原本無比磅礴的大山,此刻已化為虛無。
他走出船艙,夜風吹拂過他落在耳邊的碎發,離去時傳來清脆笑聲。
時針指向十。
“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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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上兩針合并,時間就此停止。
船只在瞬間停下,俯沖間帶來的慣性讓整艘船開始颠簸。秦拓猛地握住身側的欄杆,還未擡頭,就覺一股陰濕之氣撲面而來!
墨色大浪在剎那間躍上十米又重重落下,水珠四散間帶來的是極大的沖擊力!
船下海浪畏懼般地發出嘶吼聲,它們拼命逃竄,完全忘了身上還背着一艘船。
秦拓踉跄着穩住步伐,他不懼地擡頭迎上海浪,目光平靜,甚至帶了一絲興奮。
海浪無情而落,狠狠砸在這艘破舊不堪的船上——無法分散支撐這波力度的舊船發出痛苦的□□,生出大半鐵鏽的欄杆在片刻間彎曲,船艙內的板凳在撞擊下落入海面,沒了蹤影。
空中明月宛如被一支利箭射下,不過幾秒的功夫天邊就陷入混沌之中。
墨色海浪在耳邊喧嚣,它們拍打舔舐着掌心中的小船,随意玩弄着這個來之不易的玩具,将冰涼的海水灌入其中,以此為樂。
左側雲霄被雷電打散,磅礴大山再落人間,墨色中躍起一抹深藍,盤旋而上,最終将墨色撕成兩半,留出中間的深藍大道。
山海之上,雷電之下。
因為用力過度的手指開始發白,可他還是堅持站在那裏,身姿挺拔,絕不退縮。
山海騰空,墨色海水彙入山腰,融合後如壺嘴內宣洩而下的茶水,濺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氣。
白霧四起。
停止許久的船在霧中再度起航,它慢慢地向前行進,最後成功撞破那屏障,紮入邊際線內,劃過金色海岸。
濱溪。
秦拓手臂僵硬,他慢慢松開手,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畫面。
薄薄霧氣如一道保護膜,包裹住秦拓正對的那一片天地——它溫柔隔絕海水,承受着無數次沖擊。
不遠處,是濱溪海。
深藍色的海水緩緩流動,它們溫柔地迎接着第二位主人,恭敬地托起船放在自己的身上,推送至島邊。
孤島坐落海域正中央,秦拓一眼望去,正好看見夢境內一模一樣的場景。
燒過的黑色痕跡,遍地的殘肢斷臂,空無一人的孤島。
模糊的血肉,化為灰燼的房間,數十條水道。
“人魚……”秦拓踏上島,手指顫抖着放入水道內。海水冰涼刺骨,如一道電從指尖蔓延到心髒。
這些……都是真的。
他的所有夢,所有幻想,都是真的。
秦拓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雙腿有些發酸,他才回神。
【救他。】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虛弱聲音,它包裹住秦拓,不停循環祈求,【救救他。】
“誰?”話音落下那一刻,眼前孤島陡然閃過一抹幽藍色火焰,它鑽入焦黑色的地面,幾秒後,孤島消失在視線中,只剩下身體兩側的幽火,與前方晦暗的石階。
秦拓短暫遲疑過後,選擇了前行。
當他的腿跨過第一排幽火時,左側的石壁突然亮起,猶如放映電影一般——石壁上,是一個女人在産房生産,她在醫生的幫助下,喘着氣,在撕裂般的疼痛之下,誕下了一個孩子。
“秦川,我們給他取名叫秦拓,好不好?”
秦拓一愣,他站在原地,看完了那一段視頻後,猛地明白了什麽似的,扭頭看向右側。
右側方幽火亮起又暗下,與此同時,一個溫婉的女人也誕下一個孩子,只是嬰兒天生失明。
“就算看不見,也沒關系。”女人溫柔親吻嬰兒的額頭,“我愛你。”
他跨入第二排幽火。
壁上,嬰兒已長至六歲,他學會寫字、說話、甚至趴伏在父親的腿上,聽着父親講高深的生物知識,“秦拓,以後你也會學這些。”
轉頭,左壁上,六歲兒童在紙上作畫測量,他速度極快,片刻間就看出了他所畫之物的輪廓,是一具極長極高的水族箱。
心跳在瞬間加快,秦拓像是瘋了一般不停往前跑,身邊的幽火一盞又一盞接連亮起,而石壁上,兩個同名的男孩逐漸走向不同的人生軌跡。
人生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秦拓行至最後一盞時,石壁兩旁皆是不同的人言與心聲。
“我要在手臂和後背上紋身。”他看見自己這麽對紋身師說,“我要記得,我是我。”
“我的小人魚……”隽秀少年唇角微勾,聲音溫柔,“找到你了。”
“秦拓他資質出衆,将來一定是很出色的科研人員。”教導他的教授再無可教之事,他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緩緩道,“但你要記得,科研是為了文明進步,而不是一己私欲。”
“我想要的,無論是否正确,都要做到。”
“我看的見,可我這雙眼睛,只為一人而開。”‘秦拓’站在男人面前輕輕道,“為了我的小人魚,我什麽都願意做。”
“秦拓先生的精神很難判斷是否正常,他似乎不屬于臆想症,他所幻想出來的情形,更像是外界覆蓋在他的大腦皮層上,慢慢滲入。這個病症,我們沒有辦法解決。”
“我打造了十二年的水族箱。”他看着人魚在箱內發出威脅的音波,彎了彎眉眼,“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壁上視頻播放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跳出胸腔的心髒梗在喉腔內讓秦拓無法發聲。
兩段不同的記憶在他的腦海裏不停交鋒争奪領地,意識混沌之間,他聽見一道低沉音波在自己耳邊蔓延——
【我的秦。】
“啊!!”身體內撕裂的痛楚讓秦拓忍不住發出低吼,他跪倒在重重幽火之下,膝蓋下冰涼石階傳來的透骨寒意都比不過胸腔撕扯開的疼痛。
在那道聲音鑽入耳膜時,秦拓只覺自己雙眼發酸發脹,熱淚滾滾。
“為什麽會哭……”
“我到底是誰?”
“我沒病?沒有臆想症……”秦拓掙紮着看向最後一道幽火,伸手間卻像是觸碰到了無法觸碰的炙熱火焰,灼燒時竟讓他起了退縮之意。
為什麽,為什麽不願意看下去?
耳邊是大火延綿下的槍聲與子彈鑽入體內的悶響。
是人類一個個倒下的血色場景,是海水被染紅的刺眼畫面。
是灰燼與火焰在空中懸浮,是失去愛人後的凄厲嘶吼。
是覺醒的力量、是詛咒、亦是最後的悲鳴。
島外狂風大作,掀起大浪。深藍色海水下,一抹勁瘦身姿游至岸邊,猛地抓住倒在沙灘上秦拓的手臂,顫抖又激動地撫摸着他的臉。
淺藍至墨黑的魚尾層層纏繞住對方修長的雙腿,濕漉漉的黑色長發披散在秦拓臉頰兩側。
那雙已經睜開的深邃眼瞳中,滿眼都是他所等待已久的愛人。
“秦。”他顫抖着嘴唇,俯下身幾乎要吻上秦拓的唇瓣。
【我的秦。】
圓潤珍珠滾落至兩側,滾燙熱淚落下時帶來的缱绻愛意無路可退。
【喜歡……喜歡,最喜歡你。】
【比喜歡我的大尾巴,更喜歡你。】
【我愛你,秦。】
夢影中幽火漸退,思緒被扯斷又重連。秦拓感到臉上一陣濕意。他痛苦地睜開眼,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精致到詭異的面容。
他曾坐在桅杆上,對着秦拓歌唱。
那歌聲低沉空靈,蠱惑人心。
【我們終将擁抱對方,沉寂在最孤寂的靈魂,共同堕落。】
【共我沉淪,共我不複。共我入他的國度,共我聽他吟唱。】
【他是我的小尾人魚,亦是我的災難。】
【但我願意深擁,與他長眠不醒。】
我的……小人魚。
兩段記憶在腦海裏融合,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腦海中的第二個我,一千年前的亡國廢墟,新型病毒噩夢,腦海中的绮麗身影,還有那一遍又一遍的求救。
以及現在眼前這張真實的面容。
都是假的……
秦拓渾身顫抖,他注視着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看見的,卻不再是夢境中那條人魚。
【攻略對象:孟初】
【種族:嗜血人魚】
【身份:天神第三子,海域之主,禍下淵】
【主線任務:研制噩夢,感染全人類】
秦拓艱難地勾起一抹笑容,神色卻如一潭死水,再無波瀾。
十八歲那年刻上的紋身現已褪去;如同機器精密的運行;身上無法存活微生物;冷漠難以感知情緒的設定;科研上無所顧慮的瘋子。
這種種“條例”,不過是他“秦拓”這個角色的初始設定。
假的,假的,假的!
這個世界是虛構、是不存在的。
就連自己,也不過是一團數據,一個替代品……而已。
所有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人魚,終于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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