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若即若離

幽藍色火焰上竄，吞噬了攻擊者的手指。逐漸透明的寒冰讓來者輕笑一聲，語氣中帶了一絲不耐，“你倒是很護主。”

九點白擡頭看着這盞懸浮在半空中，主基調為黑藍的九淵轉魂燈，伸出去的手指微微用力，覆在上頭的冰就如雪花般破碎落下。

“還是讓它開啓了任務。”九點白擡眸對上燈中的場景，側頭對自己的愛人道，“昀烽？”

路昀烽低低應了一聲，他的視線落在眼前這盞燈上——幽藍宮燈外另有九條鐵刺，鐵刺下垂落着同數黑色鈴铛。燈內劇情進展間，燈外的鈴铛随之發出空靈的響聲。

“燈油将盡。”路昀烽指了指轉魂燈內越來越暗的黑色光芒，“只要它死了，它的主人也會死？”

“它的主人一天不死，它就一天不會暗。”九點白沉默半晌後道，“想讓我親愛的弟弟死，恐怕沒那麽容易。”他說着放棄了為轉魂燈注入力量修改世界設定的方法，“任務已經開啓，我再阻止也沒用了。”

“至少我們成功延後了半年。”路昀烽用手背蹭了蹭九點白柔軟的臉頰，“你不必擔心。”

“我沒有辦法不擔心。”

“從現在來看，我沒有看出你的弟弟有值得讓你如此害怕的實力。”

“如果比功德，他自然不及我。”九點白自嘲一聲，“我與兄長相得的功德，可遠超于我這個弟弟百倍千倍。可若要比實力，縱使有千個我，萬個兄長，都不及他心念一動帶來的威力。”

路昀烽挑眉，“但他有致命的缺點，不是嗎？轉魂燈為了救他，将這個世界做得十分逼真，就算名為‘秦拓’的數據知道真相，他也無法告知于你弟弟。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數據繼承了他愛人所有的記憶與行為，就算有所出入，亦無大礙。縱是轉世的靈魂，亦有不同之處，只要靈魂的羁絆未斷，你親愛的弟弟，就會認為對方是他尋了千年的愛人。”

“就算他再強大又如何？”路昀烽擁住九點白，在他耳邊輕輕道，“只要有‘愛人’在他身邊，他就會沉淪在這個世界裏，再也不會醒來。”

“不過他的伴生物倒是忠誠，靈魂都消亡的情況下還能創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境，若不是天神下了禁制，我想它不會選擇暗示，而是直接宣明真相吧。”路昀烽喟嘆一聲，吻了吻愛人的頭發，“你大可放心，照我分析，你的弟弟不會選擇你心中的那條路，他不會願意從大夢中醒來，面對自己無窮盡的生命。”

“點白，局勢對我們很有利。當夢中世界劇情快進，一切不在被自己掌控時，他們能做的，不過是順着自我感情随波逐流罷了。”路昀烽見愛人眉頭依然蹙着，不由得低笑一聲，用指腹抹開那道憂愁，“你若是不信，我們便加快速度，不給他們思索時間。”

“希望如此。”九點白不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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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兩段記憶融合成功構建出了一個新的自我，所以那些因強烈感情而生的悲哀痛楚，終于如被抽走的絲線，讓秦拓再難感同身受。

繼承一個新的角色，對于秦拓來說并不困難。

不過是在原有的設定上，再覆上第二重身份罷了。

明明理智告訴自己應該這麽做，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擡頭看見從人魚眼角處滾落的潔白珍珠時，他的大腦裏竟一片空白。

待他回神時，他已經伸出手，接住了那幾顆珍珠。

墜落的珍珠散在他身側，一側頭就能看見。

【我愛你，秦。】

那句話被這具身體的大腦牢牢記住。

秦拓的嘴唇蠕動，半晌後，他抓住人魚的手腕，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同樣濕冷的肌膚，無形中帶來一股顫栗。

要帶他回去。

無論是任務，還是出于……私心。

孟初滿眼平靜地注視着眼前的人類，他看出了對方想要帶自己離開的想法，所以在對方輕輕推開自己，想要起身的時候，他挪開魚尾，用尖銳的指甲，一顆一顆，小心地将落在地面上的珍珠拾起來。

“這個很重要？”

孟初看向秦拓，勾了勾唇角，“要送給我的愛人。”他的目光在觸及到秦拓眼眸時有過一瞬的溫柔，“這是我和他，唯一的定情信物。”

秦拓怔了一會兒，随後他像是默認了孟初的态度一般，轉頭道，“走吧。”

他登上租來的、幾近報廢的船，帶着他的人魚，重新返航。

異樣的默契使陌生的兩個人心頭滋生出不同的情緒。秦拓帶着孟初回到R.C.B，通過自己的特殊通道進入了地下設計最完美的實驗室。

“等我。”

秦拓說完就離開地下室，準備親自去購買一個水族箱。只是還沒等他走出科研所的拱門，就看見林助理走進通道，換了一身無菌服在自己面前。

“秦先生。”他一如往常地向秦拓打招呼。

“林助理。”秦拓看着面前的男人，在他身邊，陡然出現了一個新的信息框，框內注明林助理的姓名、身份，而在最底下，還有一排小字：重要NPC。

非玩家角色。

秦拓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經過一樓大廳的其他科研人員，他們身上沒有任何标簽，就像是電影裏的過路人，沒有留下一個名字。

“幫我去買一個水族箱。”秦拓看着他的眼睛，命令道，“長三米，高兩米，寬度越寬越好。記住，不要讓人查到。”

“好的。”林助理點點頭，神色上沒有露出一絲疑惑。

秦拓見狀，就明白人魚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自己的設定。他可以确定他人身份，尋找到輔助自己完成任務的NPC。這些NPC的忠誠毋庸置疑，他們将會是任務最堅定的推動者。

研制噩夢，創建獨屬于人魚的國度。

這是愛人死時，人魚唯一想要實現的願望。他要所有人都被自己掌控，讓愛人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再也不會死去。他會和那個名叫秦拓的人類在一起，靈魂互相羁絆，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而現在，噩夢現世，他所等候的愛人，終于歸來。

……

巨大的水族箱幾乎占據了整個科研室。秦拓重新設計一番，他将實驗工具全部挪到一旁，餘下的那一塊區域，專門用來圈養這條來自深海的人魚。

孟初華貴的魚尾蜷縮在箱底，他黑色的長□□浮在海水之中——秦拓專門接了一個口，從最近的海域導來海水，隔一段時間，就調換一輪水族箱內的水。

孟初大多時候保持安靜，他經常趴伏在箱底，深藍色海水下，隐約可以看見他勁瘦的腰，與最後墨黑色的尾部。

但若是秦拓打開大門，那原本顯得無害的尾巴就會輕輕拍打玻璃面，随後整個人探出水面，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秦拓。

那雙黑色眼眸裏大多沒有任何情緒，但若是仔細尋找，仍能尋到一絲缱绻的愛意。那是被他深深隐藏起來的感情，不為人所知。

每次對上這樣的視線，秦拓都會覺得渾身發燙。記憶在不停叫嚣，回顧着主人曾經與這條人魚的相處模式。這樣的情感共鳴有時候也會影響到秦拓，讓他忍不住走到水族箱面前，擡起頭伸出手撫摸那精致面容。

不過這樣的觸摸很短暫。他總是保持着理智，這份理智來源于無時無刻出現在他視線內的一行字。

藍色打底的主線進度。

主線進度自那次見面開始，就在上漲，最後停在了10%。

秦拓想過很多辦法，模拟過多次和孟初交流的場景，不過作用不大。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完全模仿原主，盡管兩人的骨子裏都有着偏執與瘋狂，但原主的性格更偏向溫柔無害。

若是強行轉變自己性格，非但不能獲得孟初的好感度，還會讓他心生懷疑。所以要想完全任務，最好的方式莫過于裝傻，假裝自己沒有完全融合原主的記憶，在暧昧的邊緣線徘徊。

這樣的相處方式如秦拓預想一般成功。

他輕松地抽走了孟初體內的血液，在化驗中發現裏面确實有大量的噩夢——他想要通過這種病毒，控制人類。

“秦。”身後傳來水聲，秦拓回頭冷冷道，“我叫秦拓。”

孟初仔細看着秦拓。他沒有發怒，反而很好脾氣地應了一聲，繼續固執地喊他，“秦。”

他的尾部舒緩，沒有緊繃，這說明他的心情還不錯。

秦拓打量着他，他有些意外人魚的性格變得與記憶中截然不同。曾經暴躁瘋狂，只要有一點不如他意，就會肆意發出音波攻擊的人魚，此刻竟沉穩溫柔得令人心生好感。

他收斂了所有的壞脾氣，卻也不會再将自己所思所想，全部暴露在臉上。

“秦。”他壓低聲音呼喚秦拓，看着自己尋找許久的愛人，一步一步像是被自己蠱惑一般，走到水族箱前，“我的。”

修長手指上帶着海水的氣息，冰涼的水滴落在胸前。

秦拓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猶豫許久後問道，“你到底是誰？”

人魚聽到這話有些失落，可他并未氣餒，反而手上使勁，一把将秦拓從地面上拉起來抱入懷，帶着他墜入海水之中。

極具包容性的海水包裹住全身，秦拓只覺身軀在瞬間變得麻木僵硬。他本能的想要掙紮，卻被人魚困死在懷抱裏。

孟初在水裏看着他的愛人。

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聲音，卻有着不同的神色，不同的語調。

他的愛人未死。

他伸出一只手将秦拓的臉對準自己，彼此目光相交，久久未曾挪開。

就算不同有什麽關系？他的眼裏，仍然有我的身影，亦有對我的眷戀。

孟初勾了勾唇角想着——

想起我，我的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