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投資喜歡

孟初說完這話後，就再也沒有理過秦拓。他像是和秦拓犟上了，一天不化出雙腿，就一天不從池底裏出來。

秦拓試過各種辦法，在岸邊說笑話逗人魚，用試驗進程引誘，甚至脫光跳入海水之中——前兩者人魚不為所動，倒是秦拓□□着跳下水的那一刻，人魚就像是一直關注着他似的，瞬間就擺動尾巴游上來把秦拓頂了上去。

海水很涼很涼，身材健壯的人都要做熱身才敢慢慢下水，秦拓一個科研學者，體質怎麽可能比得上？他落水統共不過幾秒鐘的功夫，被人魚頂上岸時，已渾身發冷，凍得嘴唇發白。

縱是如此，他還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正準備潛下去的孟初的手臂，逼迫他看向自己，“孟初，對不起，不要生氣了。”

他的小人魚用一雙冷漠的漆黑眸子看着自己，嘴唇微癟，顯然是還在意當時秦拓說的話。

“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于這一刻。”秦拓很清楚孟初的極限在哪裏，先不說之前那一次顯性藥劑對他身體造成的傷害，光是現在新生啓動的清核計劃，就足以讓人魚失去剩下的大半力量。

原本，他種下的因子就是用來給孟初增長力量，畢竟Ⅲ型帶來的瘋狂傳染遠比預想中的要強烈。可現在這條路被否決，他們只能循序漸進，再找契機。

【我一定可以。】孟初沉默良久後發出一道音波，随後輕松掙脫秦拓的束縛，重新潛入池底。

秦拓在岸邊，還維持着握着他手腕的動作，半晌後才放下。

孟初曾經跟他提過童話故事裏的人魚公主，在童話裏，人魚公主為了去見心愛的王子，甘願讓女巫拿走自己動聽的嗓音，換來一雙只要走路就會痛的雙腿。故事尚且需要付出代價，更何況原本就屬于海域的孟初？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人魚還有着強大的力量，雖然被虛拟世界的禁锢削弱了數層，但依舊是整個世界的王者。那時，他都無法用力量化出雙腿，現下失去大半力量的他，又怎能做到？

秦拓閉上眼無聲地呼出一口氣，他撐着身下的瓷磚站起來，走到一旁拿出浴巾将自己擦幹後，重新換上一套衣服。水銀鏡裏，男人一頭黑發濕漉漉地搭在耳邊，俊美的面容蒼白如厲鬼。

明明鏡子中的自己那麽狼狽，明明現在所有心思都應該放在自己身上，可為什麽，大腦、身體、心髒，體內的每一個髒器，都在想着孟初。

煩躁的情緒游遍全身，秦拓捏着吸水變重的浴巾，克制着自己不把它砸在鏡子上。

他轉身離開鏡子，□□着雙足走到岸邊，蹲下身耐心道，“孟初，我知道你在聽。”

【我沒有。】池底下傳來一聲委屈的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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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秦拓被這音波鬧得沒了脾氣，他把浴巾攤在大腿上，整個人盤腿坐在瓷磚上，“如果你沒在聽，剛才回複我的人是誰？”

【是還有沒有化出雙腿的孟初，不是我。】

“這兩個人有區別嗎？”

【當然有。】音波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情緒，【我是說到做到的孟初。】

秦拓輕笑一聲。他心中生起一種異樣的情緒，這條看上去好像唯我獨尊的小人魚，實際上無時無刻都在關心着自己。他永遠都會先給自己臺階下，哪怕鬧別扭，也會假裝不關心實際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這樣無意識的作為，如同一股暖流，熨燙了微涼的心髒。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但是孟初，那樣的代價太大。”秦拓勸道，“清核已經開始，我們的計劃暫時擱淺，這代表着這次新生的行為，不僅會讓你得不到一絲力量，還會損了你的根基。”

“這樣做得不償失。”秦拓見他沒有反應，繼續誘引道，“我有方法帶你出國，在國外安置你。等我們在國外研發藥劑後，你可以慢慢積蓄力量化出雙腿。”

“機票要錢！”海水突然開始波動，一條大人魚鑽出海面，腮幫子略鼓，“要錢的！”

秦拓怔了下，沒有連接上孟初的腦回路，“是，要錢。不過我們不坐飛機，可以從——”

“游船也要錢！”孟初見秦拓還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說話的分貝高了一倍，“都是你在花錢！”

秦拓終于和孟初腦中的小火車接上了軌線，他剛想笑，就見孟初的神色認真中帶着點受傷，顯然說出這話時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打擊，于是他憋住笑意，點點頭贊同道，“我是在花錢，可同時也是一種投資。”

孟初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他。

“你一定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喜歡我。”秦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喜歡兩個字，“我現在，不過是在做你現在還不能做的事情。等到之後你有了能力，肯定會加倍喜歡我，對嗎？”

他見孟初有些被說動，語調越發輕緩，“所以這是我對你喜歡的投資，每個人類都會這麽做。孟初，我們可以不化成雙腿……”

“秦。”孟初游到秦拓身邊，将臉埋在濕了的浴巾上，“我想早點喜歡你。”

秦拓一下子被說的啞口無言。

“等我有了雙腿，就可以做很多人類才能做的事情。”孟初說這話時，表情有點難看。他仇恨着人類，卻因為秦拓這一個人，選擇變成他所厭惡的種族，“一千年前便是。那時候，我無數次的問自己，為什麽沒有救下你，為什麽看着你選擇了一條只有死亡才能解決的道路。因為我是一條人魚，我天生便是海域的王者，住在海底深淵。”

“當我在深海肆意游動時，人類會因為海底高壓而死。不僅如此，只要他們在水下超過一段時間，就會因為缺氧步入死亡。”

“我沒有辦法帶着當初的你潛入深海，亦沒有辦法帶給你你想要的生活。就如我天生喜海，你天生，就該有那樣舒服的生活。”

“而那樣的生活……我現在知道了，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孟初垂下眼眸，原本歡快擺動的魚尾耷拉下來，“失而複得的再次相處的機會，就因為那簡單的會超出身體負荷的原因而放棄嗎？”

“我既然敢放出這般诳語，就表示，我一定不會死。”孟初擡起頭顱，一眨不眨地注視臉帶詫異之色的秦拓，“我還要好好喜歡你呢。”

話到這種地步，已經無需再勸。

秦拓無可奈何的妥協了，“你答應我，肯定不會有問題。”

“肯定不會死。”孟初翻了個身，仰躺着看着秦拓，“不過我必須趕在徹底清核之前完成，否則我會像你說的那樣，失去所有力量。”

“新生的三天周期将至，等到那個時候，人體內的Ⅱ代都會消失。”秦拓想起顯性藥劑的那一次，孟初因為失去力量而痛不欲生的模樣。他心口一痛，詢問間聲音帶了一絲心疼，“會像上次那樣嗎？”

“會。”孟初給了他一個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不過，一旦這次徹底清核，對我們之後的Ⅲ型傳播，會有很大好處。”

秦拓明白這一點，與其說是接受這樣的現狀，不如說是放手一搏。既然幕後者想要玩一把大的，那麽他不僅要讓所有Ⅱ型消失，還要延長Ⅲ型的出現。

如果那麽操作，中間必然會有一段和平期。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離開Z國前往Y國或者B國了解情況，再用手中的積蓄找一個僻靜的地方給孟初休養。

“等到我們去了國外，就專門開辟一塊土地，用來種植噩夢。”

“還得有一塊比現在大很多的水池。”孟初顯然對這個小凹槽很不滿意，“不過那樣是不是需要很多錢？”

秦拓沉重的情緒全被他這句話打破了。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孟初的長發，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個吻，寵溺道，“沒關系，我有錢。”

孟初低哼了一聲，将魚尾甩在秦拓身上，壓得秦拓差點往旁邊一歪。

他伸出手撫摸着手下漂亮的鱗片。這條渾身充滿刺，一不爽就要拿音波殺人的小人魚，現在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懷抱裏，任由自己吃他的豆腐。

這種極端的信任，讓秦拓恍惚間生出一種錯覺——或許主線任務，拯救的并不是孟初，而是自己。

他讓自己感受到了不同的情緒，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人。

可惜……是夢總會醒。

視線內，藍色主線任務的完成度越來越高，已經從25%挪到了40%。

劇情，快要過半。

……

十二月初，Z國突然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不少人在網上發表評論，瑞雪兆豐年，這意味着明年會是一個好的開端。

有人回顧今年發生的事情，從三月初的亡國廢墟到新生的出現，再至藥劑的出世，這一切都見證了國家的強大。而新生的地位也在藥劑的出售下節節攀高。

政府開放了網絡上的權限，不再限制關于姜立晨的視頻。不過這些事物在人們眼中早已是陳年舊事，還有誰會記得引發了噩夢的姜立晨。因而，權限開啓後，姜立晨亡國廢墟等關鍵詞，全部沉入谷底不複輝煌時期。

正如感冒了可以吃感冒藥來治，感染噩夢可以用藥劑來解決。雖然精神傳播聽上去很神乎，但對于厲害的人類來說，又有什麽是他們無法做到的呢？

曾經讓人覺得恐怖的噩夢漸漸成為一種普通的病毒，仿佛要在這個世界淡化身影至消失不見。

而就在這個關頭，人們迎來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