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頓操作猛如虎

第33章  一頓操作猛如虎。

接下來的兩天, 溫檸都奔走于B城的幾所小學和教育局之間，試圖為合同的事哪怕鑿開一個小小的缺口，但是事情并沒有因此而有任何的轉機。

毫無結果地逗留在出差地, 還有時不時的來自董事長王東的壓力, 讓溫檸頭疼, 是真的頭疼。

想她年輕輕輕, 身體也一直挺健康的，卻因為這件惡心事而出現了疑似高血壓的症狀，溫檸更覺得煩躁了。

連跟着她跑業務的小李，現在面對她的時候都瑟瑟發抖得說話不敢大聲了。

溫檸極度懷疑：如果能不出現, 小李恨不得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樣膽子小的老實人，真的敢出賣她嗎？

溫檸覺得不合理。

在她未曾察覺的地方, 一定還有另一重真相。

繼續逗留在B城已經毫無意義, 這是事實。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溫檸打算勇于面對慘淡的人生。

就在她硬着頭皮準備向王東最後彙報一次在B城的情況，請求回程的時候，王東竟然主動給她打了電話，那語氣、那态度叫一個春風化雨、和藹可親。

溫檸幾乎以為王東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 總算聽明白了王東的意思：“你讓我趕緊回去？”

王東笑得特別善解人意：“也不至于那麽急嘛，難得回一趟老家, 和親人朋友多聚聚嘛！”

溫檸的腦袋上冒出一串問號——

他們那位日理萬機、每天嚴肅得什麽似的董事長, 怎麽突然這麽有人情味了？

就連溫檸自己, 都壓根兒沒往B城是她“老家”這上面想。在她的認知中，母親過世之後這世上她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又和王東聊了幾個來回, 溫檸終于明白王東這180度的轉變根源在哪兒了。

“……你也真是的, 小溫，趙老是你老師這件事, 你怎麽能瞞得這麽緊呢！”王東在電話那頭說，“還得人家趙老托人聯系到我，我才知道，你這讓我很被動啊小溫！”

嘴裏說着“很被動”，聽他的語氣，可很有些拿溫檸當寶貝金疙瘩捧着的意味了。

如今出版行業不好做，沒幾個人正經看書，倒是多得是人天天趴網上等着造輿情找出版社的麻煩賺銀子。暢銷書是不敢多想了，但是有了趙國達這樣的人脈資源，他們集團至少“社會效益”評分上就能狠狠上幾個臺階。而作為集團董事長，王東今後的仕途也會因此而平坦許多。

挂斷電話，溫檸都覺得這事兒挺玄幻的。

當年的事，很多是她不願回想，更不願和任何人說的。之前偶遇趙國達，老頭說要在她們集團出書，溫檸也沒太往心裏去，想着就算老頭出書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誰承想，這老頭是真對她的事上了心，親自動用人脈聯系了王東，還明晃晃地亮出了她的身份，這是給她打氣撐腰呢！

溫檸心裏感慨的同時，更覺得感激。

她想給老頭打個電話表示感謝，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當年的事，她依舊不想面對。

老師的書，到時候多出出力吧。

溫檸這樣想着，驀地擡頭，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這地方是……一中？

她是什麽時候晃蕩到高中母校校門前的？

因為是放暑假，一中校門緊閉，連門口的保安值班室裏都沒有人。

溫檸杵在校門口呆呆地站了好久，很多很多的畫面一股腦地闖進她的腦子，溫檸不适地擰緊了眉頭。

陡然一陣風起，吹醒了怔立的人。

一縷汗水順着額角淌下，溫檸下意識地抹去。手指觸到的汗水，都是冰涼的。

她淌的是冷汗。

不止汗是冷的，溫檸覺得渾身都冷飕飕的，就像是突然發了燒，兩條腿也發軟得厲害……

掙紮着在人行道樹蔭下的長椅上坐下，溫檸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小題大做地撥打120，她于是撥通了程悠悠的電話。

十五分鐘之後，程悠悠的車滑停在路邊，她噔噔噔地奔向長椅上的溫檸，也不廢話，掰開一瓶藿香正氣水就往溫檸的嘴裏灌。

溫檸差點兒沒被她嗆死，藿香正氣水的味太沖了，她好一通咳嗽。

程悠悠跟被聽見咳嗽似的，又灌進去半瓶礦泉水。溫檸又差點兒被她噎死。

溫檸好死不死地緩過這口氣來，程悠悠已經坐在她旁邊，哆啦A夢似的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個小風扇，對着她吹啊吹。

一邊吹還一邊問：“哈尼你覺得咋樣啊？要不要去醫院啊？”

溫檸被她一頓操作猛如虎害得小臉兒都比之前慘白了幾分，沒力氣地擺了擺手。

程悠悠會意地點點頭：“那你坐着別動哈，我給你扇風，難受就告訴我，咱們去醫院。”

要說程大小姐體貼起人來，雖然彪悍，但還算周到。能被程大小姐這麽伺候，溫檸還求什麽呢？

終于順過一口氣，溫檸謝程悠悠。

不管怎麽說，是程悠悠把她從中暑暈厥的邊緣給扯回來的。不是哪個人，都能在接到溫檸電話之後，這麽火速又有效地出現的。

這世上如今，也只有程悠悠能這麽待她了吧？

溫檸的心口劃過幾絲苦澀。

程悠悠則小手一揮，那意思咱倆客氣個啥。

她狐疑地盯着溫檸，盯了足有五秒鐘：“哈尼，你這真的是中暑了？”

溫檸惶然地搖了搖頭，未置可否。

她不是沒中過暑，但是之前的感覺……她倒寧願她只是中暑了。

程悠悠心大，溫檸不想多說，她就不多問。

關注點立馬放在了後面的校園上：“你跑這兒幹嗎？”

溫檸略覺尴尬地撓了撓鼻子：“就是想回母校看看……”

“哈？你一中的？”程悠悠兩眼冒光，“你真的是一中的？！”

一中是B城最好的公立高中，能考上一中的人，都是尖子中的尖子、學霸中的學霸。

也難怪身為B城人的程悠悠這麽大反應。

不過，她更大的反應還在後面：“你、你、你是B城人！”

她指着溫檸的鼻子，跟發現新大陸似的。

接着又幽怨起來：“你都不告訴我……我問你你都不說實話。”

溫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她和程悠悠其實認識沒幾年，當年相識的場景也算不上常規和友好，兩個人的交情能到今天這一步，是曾經的溫檸根本想不到的。

因為當年心有戒備，加上很多自己的事溫檸不願和別人提起，所以關于她早年間的經歷，包括求學經歷，程悠悠都是不知道的。

“我傷心了！”程悠悠小嘴一撇，就跟溫檸負了她似的。

溫檸嘴角抽了抽，只好說：“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兒。”

程悠悠“嚯”一聲：“一中的學霸啊姐姐！你管這叫不光彩？我當年要是能考上一中，我爺爺能讓全世界的人知道！能大排宴席，請全市的人吃飯！”

你當你爺爺是皇帝啊！

溫檸眼角也抽抽了。

其實對一中的記憶，就和過往的人生一樣，溫檸覺得半是清晰，半是模糊。

那種感覺怎麽形容呢？

就像記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掏空了一個洞。她确信那個缺失的“洞”裏，曾經有着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她就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溫檸努力地搜索記憶，但是和過往很多次的結果一樣——

關于一中的“最初”記憶，就是她考上C大之後，作為學生代表，在一次周一的升旗儀式上，為一中的師弟師妹們做演講。

但這是不符合常識的：她當時已經快二十歲了，不是一兩歲的小嬰兒，怎麽可能不記得之前在一中的哪怕一點點往事呢？

而且，就算是那次演講，也實在算不上美好——

原本在她外套口袋裏的演講稿，莫名其妙地找不到了。

那時候的她，一定剛經歷了什麽事吧？不然不會很努力地背了好多天親手寫的演講稿，就是無法脫稿，只好揣着稿上臺，結果她想拿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時候，卻找不到它了。

臺下是千雙眼睛盯着，比現在年輕得多的溫檸，當時魂都被驚沒了。

她只能硬着頭皮臨時組織語言，摻雜着零星記得的演講稿裏的內容，撐下了這一場。

那五分鐘的經歷，比什麽都煎熬。

離開一中之後，溫檸就沒有和以前的同學有過任何聯系。

溫檸不是沒想過，聯系之前的同學，從他們那裏或許能知道些許自己以前經歷過什麽。但是她沒有膽量做這件事——

她總是覺得，那個記憶的空洞，不該被彌補上，因為它意味着恐怖和痛苦。

如今她的雙腳帶着她，或者說她的潛意識牽引着她，重新回到一中，她更感覺到了那種危險的靠近。

溫檸于是扯着程悠悠：“走吧。”

她要迅速逃離這個地方。

程悠悠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那意思去哪兒啊？

溫檸想說送我回住處，想說我要訂票明天離開B城，但是她整個人卻在看到不遠處的那個人影的時候，僵住了。

而在不遠處，神情恍惚的文橙也突然定住了腳步，和溫檸的目光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