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血海深仇

昭之流年十三,昭華國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昭華之影帝駕崩,舉國同喪,免地方稅三個月,由于東翟影一生後宮只有寥寥幾個妃嫔,皆是不怎麽受寵類型的,所以考慮到皇上生前的态度,對這個妃嫔也免去了殉葬。

後宮之主的意見在這一事上倒是和衆大臣有了偏歧,所以在朝堂上也争吵了幾天,表面上看這只是皇後和一部分大臣的意見分歧,明眼的人也知道後宮之中皇後與虞妃也鬥了十幾年了,這一次是最能一腳扳倒對方的機會。

東鳳城順利登基,封號鳳皇,稚齡十五,昭華第三代帝王。加冕之禮定在同年十月,聽說,這位新皇帝也召回了駐守邊域多年的九皇爺。

另外一件事也是直接導致這位新登之帝不得不召回九皇爺的原因——昭華右相在影帝駕崩第二天死在自家府苑的書房中。

至于死因,有人傳言說是自殺,也有人說是謀殺,流言變了花樣的傳,傳到後來也不知變成了什麽樣子。

霓笙頓時覺得有些好笑,酒館裏的那些人說的天花亂墜,似乎是自己親眼看着那個右相死在自己的面前的一樣,不過想到九叔馬上就能回來心裏還是一陣高興的。

不知九叔長成什麽樣子呢?年少的他就出塵飄逸如此,恐怕到了現在更甚從前了,算算也該到了成家的年紀,這次回來估計不會空手而走吧?

心裏還是悶悶的呢,想到九叔以後有自己的家世,有自己的妻子,不知為什麽心口會不舒服!想不通就不想了!

她繼續喝酒,眸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皇城越來越繁華,在這三年多內變化是最大的,聽說是因為九叔在邊域把貿易商城擴大了幾個,以前各大蠻夷族是根本進不了昭華國半寸之內的,但是這三年陸續的蠻夷族走動在昭華國內,多年的封舊思想沒有一下子改變衆人的想法,進來的蠻夷族還是很少。

南雲國這幾年倒是一批批的商隊進出昭華國了,這多少也跟南雲和昭華某種意義上的默契有關。

另外一些附屬國跟昭華國走動也頻繁了許多,許多在昭華國不得見的東西終于開始在街上出現,東霓笙偶爾也會買來一兩個玩玩,只是她性子不是大家閨秀的溫雅端莊,閑不住,也沒有耐心守着一個不會動破玩意,沒玩幾天也就被她扔給下面的奴婢丫鬟了。

绮戶卻知道她并不是不喜歡這些小女孩的玩意,只是不是心中之人送的而已,就如她頭上別着的那一支玉雪扇,聽說是九王爺在玲珑郡主九歲生辰那日八百裏加急送回來的。

他的心在看到她的笑顏時就堵得慌,三年過去,他也終于懂了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敢說出口,每日望着她對自己狡黠的笑,眼底狐貍般的精光,心裏的滿足已是不能用開心來言語的。

那就這樣吧!他不奢求她給予多少,只在乎他能陪她多久!

漸漸的,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對仇恨的念想居然也在慢慢淡化!

仇恨,這兩個字在他七歲那年深深烙印在血跡裏,伴随着血液每日都在流淌,然後再在心髒周圍流轉一圈,直到那一年遇到她!

她說:舞的劍很漂亮,可是不實用。一句話便否定了他九年來所有的努力,他何以會甘心?可是事實卻是如她所說一般,他卻敗給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孩!

“這次回來的這麽快?”酒杯放下,她托着腮把頭從窗戶轉了回來,手指放在酒杯邊緣無意識的繞圈。早已習慣了他這段時間的消失,似乎去了故地見舊人吧!她從來不問,他也從來不說。

绮戶這三年多真的變了很多,人也如出鞘的劍,舉手投足間也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所有。只是人還是如此的寡言,似乎永遠找不到先開口說話的理由。

這一次也是,在她旁邊站了那麽久才現身,真當她這幾年的武功是白練的?

他沉默了一會,“嗯。”

霓笙習慣了他總是如此簡單明了的回答,惜字如金嘛!她明白的!

她鼓漲了腮幫子,惡狠狠的想總有一天讓你的嘴巴停不下來。

他擡起眸,看到她滿含怒氣的眼眸,頓時一愣,随即又低下頭去,拿起霓笙給他準備好的碗筷,也倒了些酒,酒香撲鼻,是好運酒館老板娘每年的桂花佳釀,專為這個小饞鬼準備的。

突地聽她在對面說:“绮戶,你的眼睛真的越來越漂亮了,都快趕上九叔了。”

绮戶似乎不是昭華國人,眼睛的顏色在這幾年內越發晶瑩剔透,寶藍色的誘惑比一般人的眼睛來的更加猛烈。

她又取笑:“你也該成家了,都二十一了,難不成還真的終身不娶做我的貼身侍從?”同時也多了幾分認真,霓笙這幾年把他的狀态看的清清楚楚,他就一只會把自己關在六醜那院子裏練劍的呆子。

對他來說似乎人生除了練劍就再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她都為他感到郁悶。

绮戶手中的筷子一頓,然後直截了當甩過來一句:“我還有血海深仇。不适合。”然後繼續夾了幾道好運酒館的招牌菜。

她定睛久久凝視着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一點都沒變,似有獠牙,一旦咬上了人就不放,绮戶定性再好被她瞧的也渾身不自然了,這些年他可見識過她的功力了,很明顯他現在的定力還不夠。

東霓笙等他放下筷子,薄唇微啓:“绮戶,若你這生是為了血海深仇而活着,那麽從現在起你大可以離開了。”

他一驚,暗藍的眸子聚集在她嬌小的臉上,她沒有像以往那般笑的邪氣而惡作劇,“绮戶,你深知皇城如今是最危險的地方,跟着我遲早會讓你走向另一個深淵。”

砰的一聲,窗外突然想起了震天響的轟響,暗沉的夜色在一瞬間被照得如同白晝。

他在那一刻看到了隐在她眼底深沉的疼痛,心驟縮,手掌忍不住想出手握住那雙白皙稚嫩的小手,半路還是停了下來,他咬唇,半響道:“我不會離開。”心裏默念的那個“你”今生也不會再有勇氣說出來。

霓笙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轉了一圈準确無誤的扔在了他面前,“绮戶,霓笙今生對你無法言謝,來世做牛做馬都甘願。”

一拍桌子人已經從窗戶飛了出去,只聽的傳來一連串的笑聲:“今日有南雲國來的酒火節,我們去看看。”

绮戶不由失笑,寡言淡薄的他此刻也扯起唇角如冰山破角,昙花一現的美從來都是驚心動魄的,看的周圍客官的眼睛都直了······

他也不落後,抓起桌上的劍起身一躍,眨眼間剛才還坐在窗戶邊天仙般的兩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樓上一間廂房的窗戶适時的關了起來,子清依舊是一身黑衣,從窗戶邊退回了桌邊安坐之人的身旁,即使知道主子對下面的情況了如指掌,還是如實彙報了自己看到的:“小主和那侍衛去看酒火節了。”

白衣少年悠然品茗濃茶,修長白皙的手指宛如上等的瓷器,竟是比手中的茶盞還要白上三分。對下屬的彙報他似沒聽到,嘴角淡若秋菊的淺笑似一陣春風,無論是陌生人還是熟悉之人見了只會對他更加的親切。

他的唇線極美,上翹的弧度恰到好處,音色溫醇好聽:“原來,丫頭也是會長大的啊!”似感慨似惋惜,更多的卻是深不可測。

站在一邊的子清聽的是滿頭冷汗,心裏直泛虛,忙噗通跪了地領罪:“屬下該死,這幾年未向主子彙報小主的外貌變化。”

頭頂柔和的笑聲如玉墜地,“嗯,這罪認的不錯。”

子清一咬牙才剛想起身去暗衣宮領罰去,卻又聽的主子問了一句:“這些年可讓她發現了?”

子清一愣,心裏也開始猶豫了起來,思索了一會才道:“應該沒有,至少在三年前還不知道是我,不過小主是知道主子派了人在她身邊的。”

東燕啓微微擡了頭,光潔的下巴在這些年長的更加的有型了,從某種角度看去有種說不出的性感,額前的劉海被窗外的風帶起,只有那雙烏墨般的眼眸如舊,只不過比以前更加的深沉。

若說以前的東燕啓是一塊暗玉,那麽現在的他渾身上下都在散發着一種光芒,氣質沉穩內斂,眉宇間的清華之氣奪目耀眼。

他笑的溫婉如絮,對單跪在眼前的子清道:“下去吧,這段時間不用跟在我身邊了。”

子清渾身一僵,還是依言一諾,躬身退了出去。

門縫阖上之際,他清楚的看到白衣少年手中的酒杯被挫骨揚飛······

“绮戶,你看,居然真的有人能用酒制造出火來哎!”東霓笙簡直不敢相信,以前就聽說南雲國的人能利用酒易燃的特性制造無數火花來,雖沒有煙花的燦爛璀麗,但也別有一番味道。

她激動的拉着他的袖子在街頭叫宣着,街上熱鬧聲太大完全把她的聲音給淹沒在了海潮中。

他低着頭癡癡的迷望她的側臉,身量才到他胸口處,她擡起頭時卻看不到隐在黑暗中的他的臉。

南雲國來的雜役族在街頭賣力的表演,大街上酒香四溢,看的起勁的人也能來上一兩口,南雲國的酒上口,後勁大,口齒留香。

霓笙也饞了兩口,辣的嘴巴都閉不上,“太辣了,沒想到南雲國的酒會如此的烈!”

他張口想勸她少喝點,她卻蹦到表演火球的人面前要起一整壇酒來了,他耳力好,那人貌似是酒放在樹後的馬車上了叫她稍等。

她哪是能等的性子,見那人去拿立即屁颠屁颠也跟了去,還不忘朝他揮了揮手,用嘴型說了句:等我。

他對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心生茫然,腳下不由跟着走出了一步,心窒息的疼,那個背影——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明明就在不遠處,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東霓笙歡歡樂樂的跟着雜役員跑到路口處的大樹邊,轉了個彎,那個人卻消失了。

她呆了一下,随即全身的警覺迅速張開——感覺不到任何殺氣!

大樹後的馬車倒是真的在,馬兒低頭吃着地上的青草,不時的刨蹄子,霓笙心下好奇,難道那個人動作那麽快,這麽短的時間就鑽進馬車裏去了?

她走了兩步,背後一道光束射來照的她的眼睛都睜不開,本能的伸手遮擋,待再次睜眼時,她完全被震在了原地——

火樹銀花,白色的光芒螢星點綴,酒火點燃的火花垂墜在每根樹枝,似要燃燒又不燃燒,那火紅的一片,那璀璨到讓她眼淚直冒的光芒,那溫暖到讓她無以複加的火光···叫她如何去守候?

地上的一圈數字與樹上的光芒相得益彰,交相輝映,呈現出一派天麗之景。東霓笙這三個字就這樣被酒火镌刻在了昭華皇城大街的某一個角落。

“喜歡嗎?”身後突如其來的溫柔之音讓她的身子猛顫了一下。

下一秒她淚如泉湧。

再下一秒她猛的回身抱住來人。

再下一秒她悶着聲嗫嚅罵了句:“臭九叔!臭九叔!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見笙兒?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他撫着她的頭發,笑容比那樹上的三千花火還要璀璨,還要讓人移不開眼,語氣裏卻帶了濃濃的寵溺:“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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