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你看，你舍不得

第36章  你看，你舍不得。

茫茫雪山上, 一道幼小的身影從雪地中奔跑而過。

“小歡！快來呀！”

一只大黃狗吐着舌頭追上小主人，直接撲到對方懷裏，女孩兒“哈哈”一笑, 倒在雪地裏, 抱着大黃狗又親又揉。

她從雪地裏爬起, 再次奔跑起來, 在茫茫雪色中留下小小的腳印和歡快的笑聲。

一個雪團飛過來擊中女孩兒背部，她“哎喲”一聲面朝下摔到雪地裏, 爬起來“呸”了兩聲，轉頭瞧見笑眯眯的奶奶, 鼓了鼓嘴：“奶奶, 你怎麽可以偷襲呢？”

“這哪裏叫偷襲。”奶奶笑着搓了個新的雪球：“這個啊，叫——出其不意！”

雪球飛出，女孩兒在雪地裏翻滾一圈, 躲開，爬起來抓了一把雪，指着奶奶沖大黃狗喊：“小歡, 進攻！”

“汪！”小歡吐着舌頭沖向奶奶，繞着她“騷擾”，女孩兒趁機甩出一個大大的雪球，被奶奶輕松躲過。

一老一小一犬就在雪地裏打了許久的雪仗，直到累了, 女孩兒呼出一口白氣, 雙手張開，直接倒進雪地裏, 奶奶“哈哈”一笑，也躺了下去, 小歡甩着尾巴，舔舔小主人，又舔舔大主人。

“啊——”躺在雪地裏的小女孩兒突然朝着天空大喊：“王二狗是大傻*！！！”

“哈哈哈哈哈哈哈！”奶奶笑得毫不收斂。

“我——最——喜——歡——奶——奶——了！！！”

這次奶奶笑得更大聲了。

小女孩兒喊完，也笑了起來。

一老一小的笑聲在雪山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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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山間自由自在的風，是無拘無束的野雪——

本該是。

本該，一直是。

“奶奶會一直陪着我嗎？”女孩兒抱着小歡，轉頭看向奶奶：“永遠不離開？”

奶奶笑了笑：“那小憂要和奶奶一起走嗎？”

“一起，永遠不分開。”

“好呀！”

“可小憂明明舍不得走。”

***

高挑的女人一身清冷的雪氣，站在手術室外，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有幾分單薄。

這一個月裏，已經是第五次下病危了。

藺禮被摘除了右眼眼球，左眼也仍在治療中，還需要兩次修複手術，身體的情況一直沒能穩定下來，人也沒有醒過。

這一個月她都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ICU裏渾身插滿管子的瘦弱小朋友，什麽都做不了。

手術室門打開，蘇閱沖她點點頭。

又要轉去ICU了。

溫憬知垂下眸，疲憊地阖了阖眼。

又一個月過去，藺禮的情況勉強穩定下來，家屬可以探病了。

但并不是每天都可以，每次也只能進一個人，還需要穿上無菌服，只能待一個小時。

第一個進去的，是溫憬知。

她換上無菌服，進入病房，擡眼。

病床上小小身影那雙漂亮的下至眼被厚厚的紗布纏繞，生氣時會罵髒話的嘴被口鼻罩蓋住，整個人病白瘦弱，被各種儀器包圍，看不出一絲生氣。

溫憬知走到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沉默。

那雙眸子落在小朋友了無生氣的臉上，眸光止不住的輕顫，碎裂又拼合。

直到探病時間只剩下十分鐘，沉默良久的人突然開了口。

“不是答應了，要聽姐姐的話？”

別睡了，小憂。

***

雪色中，女孩兒疑惑地看着奶奶：“我沒有不舍得走呀？”

奶奶“哈哈”一笑：“你有。”

雪山、奶奶、小歡都在眼前消失，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黑暗中突然閃過一道道似在發光的身影。

“小憂，來溫爺爺這裏。”

“小憂，喜歡跟着哥哥學畫畫嗎？”

“小憂，姐姐送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藺禮，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兒呀？”

那些熟悉的身影一個個消失，黑暗回歸。

“小憂。”

無數雪花自黑暗中飄過，凝聚成一道高挑的身影。

清冷如雪的聲音響起。

“會。”

“我會。”

會……什麽？

“姐姐難過的話，會不會躲在被窩裏偷偷哭？”

——會。

姐姐……

姐姐？

姐姐！

“你看，你舍不得。”

黑暗一點點崩塌，奶奶站在崩塌的“世界”盡頭，溫柔地笑。

是啊，我舍不得。

奶奶，對不起，小憂這次不能去找你了。

***

“嗬。”口鼻罩突然被熱氣模糊，床邊的人猛地站起身，湊近了：“小憂？”

夾着指夾的細瘦手指突然顫了顫，挪動着探出被窩，溫憬知立即按響了呼叫鈴，伸出手，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意探入那細瘦的指下，瞬間被那小小的手指抓握了一下。

“呵。”溫憬知垂下眸，似嘆似笑地哼出一道氣音。

小朋友太虛弱，開不了口，能動下手指已經是用了全力，聽到姐姐的聲音後就撐不住暈了過去。

蘇閱急匆匆進來，護士将溫憬知帶了出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溫憬知看着病床上依舊病弱的小身影，眸中不再是沉寂與疲憊。

她拿出手機在家族群發了條消息。

【黑心冰坨子：藺禮醒了。】

注意到那不知道變了多少次的ID，溫憬知現下心情不錯，沒去找溫曦禾“麻煩”。

【絕美二姐：我飛速趕來！】

【直A癌晚期：我就在附近看展，馬上到！】

【絕美二姐：大哥你去接爺爺，我離得近我先去！】

【直A癌晚期：……我就三公裏。】

【絕美二姐：那我二點九公裏。】

【直A癌晚期：……】

半小時後，溫曦禾急匆匆趕來，看到溫憬知就問：“哪兒呢？轉普通病房了嗎？”

“你怎麽到這麽早，不是下午才去ICU探病？”

某黑心冰坨子故意沒告訴二人準确的探病時間，她覺得會被打擾。

說謊都面不改色的人淡然地指了指玻璃窗內：“還在裏面。”

“這不是還睡着嗎？哪兒醒了！？”

“剛才醒了。”溫憬知勾了下唇：“半小時前。”

溫曦禾反應過來，幽幽地盯着她：“你探病不是下午對不對？”

“不是吧，這也要防着！？”

“下次我進去也不告訴你！”

這黑透了的冰坨子！

溫憬知挑了下眉，不語。

溫曦澤帶着溫老爺子趕到是十分多鐘後的事情，正巧蘇閱出來了，老爺子直接問：“蘇醫生，我們家小憂情況怎麽樣？”

蘇閱呼出一口氣，笑了笑：“情況在好轉了。”

“之前藺禮求生意志一直不強，情況起起伏伏，現在總算穩定下來了。”

“再觀察一周，沒什麽問題就可以轉普通病房。”

幾人懸着的心都落了回去，溫老爺子和溫曦澤還有些事要問，溫憬知便退到溫曦禾旁邊，将空間留給他們，一雙眸穿過玻璃，凝在病床上的小朋友身上，冷峻的眉眼軟了軟。

之後的一周，為了更好的監測和治療，蘇閱暫時取消了探病，溫家人沒說什麽，畢竟如果情況好，到時候轉了普通病房，他們每天都可以看到小朋友了。

這一周裏小朋友沒再醒過，但身體情況一直在慢慢好轉，最後一天檢查完，蘇閱确定情況在可控範圍，可以轉普通了。

溫家人得到消息就來到醫院，守在ICU外，看着藺禮被推出來，送進了單人病房，齊齊松了口氣。

蘇閱交代了注意事項便帶着助手離開，溫憬知先一步進了病房，占據了病床邊的凳子。

溫曦禾咬了咬牙，走過去小聲譴責：“小氣鬼，黑心冰坨子！”

溫憬知眉尾一揚，不與她計較。

看過小朋友後，護工進來幫小朋友擦拭身體，衆人就先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一家子正在小聲商量——該選誰當陪護人。

雖說已經請了護工，但小朋友身邊肯定還得有家人陪着。

幾分鐘後，老爺子拍了板——由溫憬知陪護。

正好溫憬知已經把明年的活動推了大半，有時間。

如果溫曦禾不忙，白天可以換一下她，但晚上是不住下的。

至于溫曦澤，也只能白天來，他畢竟是男性Alpha，晚上住病房陪護就有些不妥當。

對他們來說，小朋友的分化雖然被強制阻斷了，但也是朝着Omega分化的，未來肯定也會分化成Omega。

因此溫曦禾和溫曦澤這倆Alpha就不适合和小朋友同住在一個房間了。

藺禮雖是公認的溫家四小姐，可到底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分化就代表有了第二性別差異，平日行為也需要收斂，知分寸些了。

所以陪護這事兒，得選Omega或者Beta。

而溫家如今就只有溫憬知一個獨苗苗Omega，陪護的“差事”自然只能交給她。

溫曦禾灼熱的視線都快在溫憬知燒出一個洞了，後者壓了壓嘴角，冷淡淡道：“怎麽？”

“哼！”溫曦禾羨慕啊：“還冷着臉，心裏已經開心死了吧你這黑心冰坨子！”

溫憬知揚了下眉頭，開心與否看不出來，但能瞧出她對這個結果的滿意，畢竟——她推掉了一整年的行程，就是為了照看小朋友。

護工打理完就離開了，一行人又去病房看了會兒藺禮，到晚上七點過，溫曦澤開車送老爺子回家，溫曦禾公司還有事，開車回市中心。

幾人一走，病房裏只剩下溫憬知和昏睡中的藺禮。

一時安靜得有些冷清。

溫憬知打開小助理送來的行李箱，打算簡單收拾一下。

這病房說是單人病房，但其實算豪華病房，放兩張床也絲毫不擁擠，溫憬知那張陪護床還被換成了大床。

病房裏有獨立的衛生間，除了換洗衣服不太方便，其他倒沒有太差。

溫憬知也不覺得環境有什麽不能接受，她拍戲時還遇到過更“艱苦”的情況。

收拾好一切，溫憬知去了浴室洗澡，出來時突然想到什麽，打開行李箱裏層看了一眼，凝重的神色一松。

小助理準備了抑制劑。

溫憬知穿着睡袍，坐到病床邊，替小朋友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眼上纏繞的繃帶，心一沉。

本是那樣藏着萬般情緒，漂亮的一雙眼。

八點，蘇閱進來給藺禮換藥，溫憬知沒開口問，她也沒主動說什麽，換完藥就離開了。

下次換藥是十二點。

十點左右小朋友也沒有蘇醒的跡象，溫憬知便上床休息，一閉上眼，腦海裏就閃過藺禮躺在血泊中了無生機的畫面。

這段時間總是如此，難以入眠。

夜半，終于入睡，十二點卻被開門聲驚醒，緩過神時捏了捏鼻翼——是換藥的人。

門再次關上，在床邊坐了一會兒，體內突然一陣燥熱，寒涼的雪逸散而出——她發情期到了。

溫憬知沉着臉去行李箱取了支抑制劑，紮入後頸腺體。

丢掉空了的針管，她徹底睡不着了。

信息素不受控制的飄散，很快充斥了整個病房，好在新風系統一直工作着，房內不會堆積信息素。

雪的氣息飄到病床上，拂過沉睡的小人兒。

略沉的一道呼吸聲在靜夜中響起，随之而來的，是極輕的、沙啞的一聲喚。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