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只有你可以救她

第50章  只有你可以救她。

那瘦弱的身影側過身, 細瘦得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掉的手臂抱着那黑色睡衣，用力收緊，将其貼近臉頰。

或是覺得不夠, 又顫着手在床邊摸索, 抓住枕邊的枕頭, 摟入懷中。

此後, 再無動作。

半小時後，病床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 蘇閱蹙眉：“分化進度能檢測出來嗎？”

“很難。”組員抱着監測平板，滑動屏幕：“她的信息素被壓制, 無法排出, 我們監測不到信息素濃度，判斷不了具體的分化進度。”

“但Alpha的‘氣息’已經包裹住了病床的範圍。”組員将屏幕遞出，在病床周圍有一圈熱成像一樣的紅色圖像：“我們正在根據這個計算出一個大概值。”

埋頭敲擊鍵盤的組員擡起頭：“大概百分之二十。”

“太慢了。”蘇閱咬了咬唇：“這個時間正常都該到百分之五十的分化度。”

溫憬知今天之內能到嗎？

要不……試試？

溫家都是聰明人, 說辭模糊一些，她們不刨根問底，就可以規避保密協議。

“身體情況有穩定嗎？”

“內出血有所緩解, 信息素躁動有所平息，但幅度很微弱。”組員湊近監控看了一眼：“監測心跳的電極片已經掉落，無法得到實時心跳數據。”

“要進去重新……”

“不用。”蘇閱擡手打斷他：“Alpha的領地意識很強，就算是Beta也可能勾起Alpha的攻* 擊性。”她走到門邊，按下門把, 交代道：“繼續監測, 有任何情況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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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去問問溫二小姐。

回到隔離室外，溫曦禾依舊帶着那半/身血色, 呆坐在椅子上，蘇閱坐到她身邊, 目視前方，低聲開口：“溫二小姐。”

溫曦禾擡了擡眼皮，語氣疲憊：“蘇醫生，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我需要知道溫三小姐到達的具體時間。”蘇閱食指輕扣膝蓋：“不是到機場，而是到這裏。”

溫曦禾被惴惴不安的恐懼折磨得沒有力氣思考，她嘆息一聲：“你可以先告訴我，為什麽一定得是憬知嗎？”

“安撫信息素，你們醫院的儲備應該很全。”

“藺禮正在分化為Alpha。”蘇閱早就想好了說辭：“她的領地意識比一般Alpha更強，不熟悉的信息素氣息會被她排斥。”

“我們所有能提取到的Omeg息素都試過了，沒有一種能被她接受。”

她轉頭看向溫曦禾：“除了溫三小姐，只有她的信息素被吸收了。”

“或許是常年接觸，她比較熟悉這股氣息。”

這套說辭換個人就信了，但溫曦禾在商場這麽多年，什麽手段沒見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套她也熟。

藺禮的情況很明顯不平常，牽扯到這份“非常”的一切要求，都不普通。

溫曦禾直視蘇閱：“我可以去說服憬知，但我要得到有用的信息。”

不愧是溫氏集團繼承人。

真會“交易”。

蘇閱嘆道：“你應該清楚，要求沒達到，是沒有知情權的。”

這不是可以随意透露，然後意思意思補一份保密協議就行的事。

保密協議的知情和簽署，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溫老爺子身份擺在那裏，和藺珺言關系親近，和藺禮也歸作“親屬”關系，屬于“必要知情者”，溫曦澤完全是因為跟在老爺子身邊去接藺禮，意外成為知情者。

他們二人達到标準，才能簽署協議，得到知情權。

溫曦禾和溫憬知能猜到情況不一般，但并不知曉具體情況，“知情”這一項就不達标。

如果說她們通過自己的力量查到一些信息，并推測出一定事實，且內容觸及到中心事實，到時就算她們不提，上面也會主動要求簽署協議。

“而且——你的‘砝碼’不夠。”蘇閱勾了勾唇：“就算我不‘交易’，你也會去勸說溫三小姐。”

“這其實不能算‘交易’，而是‘請求’，我們的目的并不沖突，談判的條件也不存在。”

溫曦禾抿起唇，她知道，只是想試一試罷了。

“如果不堵車，十二點左右就能到醫院。”溫曦禾搓了搓指尖凝結的血漬：“來得及嗎？”

“不知道。”蘇閱站起身，吐出一口氣：“但我想，經歷了這麽多事，她肯定可以撐下來。”

性命危急的情況已不是第一次。

藺禮這個小朋友每次都堅持下來了。

這次，也一定可以。

蘇閱離開了。

溫曦禾垂首，搓着手上的血漬，越搓越快、越用力，幾分鐘後，她猛然起身，沉着臉去了衛生間。

時間在煎熬的等待中過去。

接近十二點。

監控室的門打開，蘇閱急匆匆跑出，離溫曦禾還有幾米時就開口喊：“人呢！？”

溫曦禾心跳漏了一拍，蹭的站起：“怎麽了？”

“溫憬知為什麽還沒到？”人快撐不住了！

就在剛才，抱着枕頭和睡衣一動不動數個小時的人突然開始嘔血，掙紮着摔下病床，身上所有監測用的電極片都被扯下。

少女似失去了神志，在隔離室內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尋找着什麽。

好在隔離室的儀器都是包裹在海綿中的，放置的物品也是柔軟材料——防止分化中的Alpha發狂時摔打物品傷害到自己。

人一直在嘔血，再這樣失血下去，別說分化成功了，再過半小時就會休克！

“我再打個電話！”溫曦禾沒多問，拿出手機撥出溫憬知的號碼。

“嘟”聲響過十次，二人的臉色都沉了下去。

突然，一陣鋼琴曲的手機鈴聲在奔跑的腳步聲中靠近，溫曦禾猛地轉頭看過去，眼眶一紅。

“憬知！”

跑過來的高挑身影，正是下了飛機一路疾馳，一口氣沒歇過的溫憬知。

蘇閱越過溫曦禾跑到溫憬知面前，伸手拽住後者的手腕，不由質疑地帶着人往隔離室跑：“跟我走！”

溫憬知下意識想掙脫，注意到溫曦禾的神情，心髒重重一顫，沒再掙紮，跟在蘇閱後面加快了步伐。

進到隔離室外間，蘇閱推着溫憬知站到玻璃門前，輕輕拉開門，留出一條縫隙，厲聲催促：“釋放信息素！”

現在提取信息素液已經來不及了。

等了幾秒，沒有任何氣息，她皺眉看過去，神色一頓。

清冷高貴的女人隔着玻璃幕牆，望着內間被血浸濕的少女，神色分明沒有變化，整個人卻像是正在經歷雪崩的雪山，快速坍塌着。

“溫憬知。”那雙破碎的冷眸看過來，蘇閱深吸一口氣：“釋放你的信息素。”

“只有你可以救她。”

只有我，可以救她。

破碎的眸拼合，溫憬知閉了閉眼，什麽都沒問，擡手扯下後頸的阻隔貼，雪的氣息瞬間湧出。

洶湧的，雪崩一樣的，撲咬一切、掩埋一切。

蘇閱抖了一下，“不要進去，我們沒辦法确定她的意識，也不能保證她沒有攻擊性。”

“就這樣釋放信息素，我去監控室觀察她的情況，對講機在那邊的桌子上，随時聯系。”

溫憬知視線鎖着那“血人”，攥緊手，颔首應下。

蘇閱受不了對方太過冰寒，壓迫感十足的氣息，交代完就退出去，跑回監控室。

在略顯空曠的玻璃房間，右眼空蕩漆黑，左眼泣血，神色不明的少女，死死攥着一件被揉皺的睡衣，扶着玻璃牆，跌跌撞撞，在牆面擦出一片血手印。

她迷茫的轉着腦袋，環顧，尋覓。

突然，一道她苦苦追尋的熟悉氣息自不遠處湧入，折磨得她神志恍惚的疼痛緩解，她擡起頭，視線一片模糊。

思緒全無，只剩下痛苦的無聲哀嚎，和對“雪”的渴求。

少女顫着身子，松開手中的睡衣，朝着那股氣息邁開了一步。

溫憬知盯着那道身影，用力閉了閉眼，擡起右手，指尖輕顫，貼上玻璃門。

小憂……

非發情期，大量釋放信息素令她産生微弱的暈眩感，她沒有任何收斂，反而加大了釋放。

少女撐着牆嘔出一口血，茫然無措地轉動腦袋，再次鎖定目标，緩慢挪動。

有火在灼燒內髒，碾壓骨肉。

疼……好疼……

雪……好涼……舒服……

想……想要……

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對講機發出一道雜音，傳出蘇閱的聲音。

“溫憬知，減少你的信息素。”

“她的身體情況我們暫時監測不到，但嘔血頻率大幅降低，你可以稍微減少一點釋放。”

“她的分化至少還需要十二小時，你不可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強度釋放信息素。”

高挑的女人沒有任何回應。

蘇閱看了眼屏幕中依舊高居不下的數據，深覺頭疼。

溫家人都是犟種！

小的是，大的也是！

“她需要你，你不能中途倒下。”

這話一出，雖依舊沒得到回應，但數據飛速落回了安全值。

蘇閱丢開對講機，冷笑一聲。

犟種也有死穴嘛。

十分鐘過去，艱難靠近的少女終于來到玻璃門後。

是雪的氣味。

那染血的細瘦小手顫抖着貼上玻璃門。

溫憬知望着那張被血模糊，看不清原本模樣的臉，眸光沉痛，貼着玻璃的手用力。

紅唇翕張，嗓子被澀意堵住，發不出聲音。

小手貼着玻璃，上滑，留下一道血痕，停下。

白皙與血色，修長與細瘦，兩只手掌隔着玻璃門相貼。

那只泣血的左眼擡起，眸中滿是痛楚與迷茫，眸底壓抑着嘶吼，更深處，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求救。

溫憬知紅了眼眶，與那只眼相視，控制着信息素穿過門縫，包裹住少女，溫柔安撫。

時間在二人隔着玻璃門靜默相對中過去。

淩晨十二點，二人滴水未沾，一步未挪。

虛弱的少女突然向前倒，額頭貼着玻璃，緩緩跪坐在地，她垂着頭，幹澀血紅的雙唇微啓，無聲呢喃着什麽。

溫憬知持續釋放了十多個小時信息素，腦子早已暈眩混沌，視線也有些模糊，撐到現在只靠着蘇閱那句“只有你可以救她”。

對講機在寂靜中響起——

“可以了。”

吊着的那口氣散去，溫憬知身子一晃，單膝跪地，掌心下滑，與那只血色小手相對。

額頭隔着玻璃門與少女相貼，雙眸半阖，視線虛虛落到少女染血的唇。

血唇翕張，一遍又一遍。

身後的門打開，腳步聲靠近。

溫憬知疲憊恍惚的神志終于讀懂了那句無聲呢喃。

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依舊堅定走向她的少女，在迷茫中呢喃了一遍又一遍的，只有兩個字——

“姐姐”。

燒紅的雙眸疲憊阖上，眼角滑落一滴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