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愛是努力靠近、伸手觸碰

第69章  愛是努力靠近、伸手觸碰。

冬日寒涼, 都涼不過溫曦禾現在的心。

她站在窗外看着那自小就面無表情，冷心冷情的人，壓着她可愛又柔弱的妹妹, 吻得深切又滿含欲念。

一時想罵這只拱了自家白菜的豬, 結果轉頭發現, 這只豬也是自家的。

溫曦禾絕望閉眼。

溫憬知擡眸與她相視後, 若無其事的垂下眸，輕柔的啄吻落在呼吸迷亂的少女唇角, 撿起地上的羽絨服蓋到她身上，起身：“我出去一下。”

少女腦袋還響着那暧昧的水聲, 心跳如擂鼓, 堵住雙耳，她大口喘息着，根本沒聽到溫憬知說了什麽。

溫憬知勾唇, 伸手，掌心輕輕貼了貼她臉頰，走向大門, 一路撿着地上的外套和圍巾，走到玄關，将圍巾挂到門邊的衣架上，穿上大衣打開門。

溫曦禾轉身看過去，神色複雜, 腳步沉沉, 踩着雪走到溫憬知面前，開口第一句話就帶着壓抑的怒火：“你瘋了！？”

怎麽能！？

溫憬知雙手插兜, 迎着雪風，眼角還挂着暧昧的粉色, 她冷淡淡瞥她一眼，“沒瘋。”

“我看你瘋得不輕！”溫曦禾氣得咬牙：“小憂是你妹妹！”

“沒有血緣關系。”

“那也是妹妹！”溫曦禾又急又怒，腦子一團亂：“再是沒有血緣關系，也是你親手養大的！”

“她才十九歲！”

溫憬知抿起唇：“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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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鹽不進！

溫曦禾想罵髒話，又忍住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很清醒。”溫憬知面不改色：“我在救她。”

混沌的思緒一瞬清明，想到自己拿着查到的東西找上蘇閱時對方說的話，以及那份計劃，溫曦禾一時失語，轉身踱步，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側身指着溫憬知，手都在抖：“那也不能這樣！”

溫憬知抿緊唇，眼角的嫣然在雪風中褪去，一張臉白得透明，竟顯得有幾分脆弱，她看向溫曦禾，雙眸堅定：“我想要她。”

“只能是她。”

溫曦禾沒忍住罵了句髒話，指着她“你”了半天，咬牙：“瘋子！”但心裏的氣倒是散了些。

她幾乎是看着溫憬知長大的，從小就冷漠的人，長大後更是像塊冰坨子，清冷又禁欲，她有時也會擔心這人會孤獨終老。

但現在，這冷然的人說“想要”。

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聽到對方口中吐出“想”這個字眼。

她這個妹妹，要什麽都自己去拿，從不撒嬌，極少表露真實情緒。

做姐姐的，也怕她哪天把自己憋死。

溫曦禾吸了口氣，語氣緩和：“所以呢？你想說，你喜歡小憂？”

冷了三十多年的冰塊被一個十九歲的少女融化了？

說出去誰信？

溫憬知直視她，雙唇翕張：“我愛她。”

溫曦禾心髒重重一縮，突然轉身捂住臉，長長嘆息一聲：“靠。”

這讓她還怎麽罵人？

“你……”溫曦禾有些亂，吸了口氣，放下手看向她：“你确定不是老毛病犯了？”

“不是你那蓬勃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緩過來剛走到門口的藺禮聽到溫曦禾的這句話，愣住。

什麽意思？

姐姐的掌控欲？

手碰到門把的聲音令門外的溫憬知咽下要說的話，給溫曦禾遞了個眼神，握上門把打開門。

“姐姐。”藺禮站在玄關，收起雜亂的思緒，朝門口的人笑：“是曦禾姐來了嗎？”

溫憬知進屋換鞋，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發頂：“嗯，是她。”

“小憂。”溫曦禾臉色依舊不好看，進屋關上門，和藺禮打了招呼，視線下滑，落到少女細瘦脖子上淩亂的紅痕，瞳孔狠狠一顫，快步走到溫憬知面前，伸手抓着她肩膀，将人轉過來，顫着手拉下她的毛衣高領。

修長白瓷的脖頸上，遍布暧昧的吻痕，側頸還有幾道抓痕。

溫曦禾顫着收回手，接受不了這個沖擊，閉上眼沖着溫憬知胡亂擺手：“滾滾滾，滾去做飯！”

溫憬知淡然的理了理領口，轉身去了廚房。

藺禮看完溫曦禾的一系列動作，意識到對方發現了，臉色一下慘白，等溫憬知進了廚房，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下溫曦禾的袖口，在對方看過來後，小聲解釋：“曦禾姐姐別生姐姐的氣，姐姐是為了幫我。”

少女的右眼呆板無光，左眼卻靈動，滿含小心翼翼的祈求。

溫曦禾想到之前數次奇怪的感覺，瞪大眼，突然捂着臉吸了口氣。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猛地牽起藺禮，走遠一些，本來想去沙發那邊，眼前閃過那欲氣滿滿的畫面，閉了閉眼，将人帶去了次卧。

門關上，她松開手，看着藺禮，鄭重發問：“小憂，你不用顧念溫憬知，也不要考慮治病，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

“你……你願意，被這樣對待嗎？”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漲紅，支支吾吾許久，似害羞了，聲音低又弱：“我……願，自願的。”

怕溫曦禾不信，她壓下那股羞意，堅定道：“我是自願的，曦禾姐姐。”說完又不好意思，“你別生姐姐的氣。”

完了。

溫曦禾一拍腦門，閉上眼，心裏哀嚎一聲。

不是豬拱了白菜，是白菜拱了……不對。

溫曦禾用力搓了搓臉，試圖把“豬”和“白菜”趕出腦子。

她嘆息一聲：“非得是她嗎？”

怎麽就……怎麽就喜歡上了一塊冰坨子？

她那麽可愛的妹妹怎麽就被冰坨子拐走了呢！

選那個什麽喬獻也好啊！

藺禮咬了咬唇，點頭：“不是姐姐，就不行。”

不是姐姐的話，她死也不願意。

溫曦禾放下手，一臉嚴肅的盯着她，多年上位者的氣勢展露，壓過去，藺禮抿唇，絲毫不懼，與她對視。

半晌，溫曦禾妥協了，嘆息道：“算了，管不了你們。”

藺禮松了口氣，展顏一笑，張開手虛虛抱了一下溫曦禾：“謝謝曦禾姐姐。”

“哼。”溫曦禾還是有些氣，掐了下她的臉：“下次有什麽事，別只顧着告訴那塊冰坨子，也得告訴我。”

“我記得啦。”藺禮這會兒乖巧得不行，溫曦禾說什麽都答應。

二人離開卧室回到客廳，溫憬知端着菜出來，冷淡淡掃一眼二人，放下菜又進了廚房。

什麽都沒問。

算她老實，沒有偷聽。

溫曦禾拉住想要去幫忙的藺禮，帶着她坐到餐桌旁，讓溫憬知一個人忙碌。

藺禮有些不忍心，溫憬知再次端着菜出來時，她不安的看過去，得到一個安撫的眼神後才放下心。

溫曦禾将兩人的眼神交流收入眼中，撇了撇嘴。

眉來眼去的，當她瞎嗎！？

簡單的家常菜，三菜一湯，十分豐盛。

溫憬知“服務”到位，飯也舀好送到溫曦禾面前，筷子給她放在旁邊，後者滿意執筷，也不忘刺一下：“哎呀，我這個做姐姐的，時隔多年終于再次吃到妹妹親手做的飯了。”她看一眼藺禮：“真是感動壞了。”

“也不知道是沾了誰的光。”

藺禮紅了耳根，抿起唇不知道該不該動筷。

溫憬知瞥一眼溫曦禾，坐到藺禮旁邊，執筷夾了一塊雞肉放到藺禮碗裏：“吃飯，別理她。”

溫曦禾不樂意：“什麽叫別理我？我也是小憂的姐姐！我還是你姐呢！”

藺禮拿起筷子，猶豫一會兒，拿起公筷，夾起一塊肉，放到了溫曦禾碗裏，朝對方乖巧一笑：“曦禾姐姐吃。”

溫曦禾挑起眉，心尖軟軟，打算暫時放過她們，捏着筷子正打算夾起碗裏的肉，視線中出現一雙筷子，快速的夾走了那塊肉。

溫曦禾擡起眼，盯着面不改色将肉送進嘴裏的人，氣笑了，重重放下筷子，看着藺禮，朝着溫憬知擡了擡下巴。

那表情像在說：你就看上了這麽個人？

藺禮心虛的移開視線，瞥一眼一臉淡然的姐姐，桌下的手悄悄摸過去，輕輕打了一下對方的手背。

溫憬知咀嚼一頓，觑她一眼，冷着臉給溫曦禾夾了一塊新的肉。

放下的動作，施舍似的。

溫曦禾氣不順，冷笑一聲，拿起筷子，咬牙切齒的吃下了那塊肉，像是要把溫憬知放嘴裏一起嚼了。

溫憬知面不改色，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放下筷子去廚房将熱好的餅端了出來。

“這哪來的？”溫曦禾夾起一個餅，看了兩眼：“你可不像是會做這麽油膩東西的人。”

“是村子裏的嬸嬸給的。”藺禮也夾了一個，正打算放碗裏，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視線，轉頭，發現姐姐直直的盯着自己……筷子上的餅。

藺禮：？

她看着溫憬知，試探的挪動手臂，将那個餅放到對方碗裏：“姐姐吃嗎？”

溫曦禾冷笑：“她不吃這麽油……”

“謝謝。”溫憬知淡着表情，夾起餅咬了一口。

溫曦禾：……哈哈。

她真是有病！

氣氛怪異的用完飯，藺禮主動去洗碗，被溫憬知攔下，親自收了碗筷，送進了新買的洗碗機。

擦着手出來，藺禮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溫憬知看向還坐在餐桌旁的溫曦禾，問：“過來什麽事？”

“爺爺叫你們回去。”溫曦禾還氣着呢，對她沒好臉色：“誰的電話都不接，厲害了你。”

“不急。”

“小憂既然沒事了，帶回去檢查下身體。”

溫憬知還是那句話：“不急。”

藺禮擡頭，輕柔開口：“沒關系的姐姐，明天回去也可以。”

溫憬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揉了揉她後腦發絲：“再休息幾天。”

溫曦禾撇撇嘴，看見藺禮沒事，她其實也不急了，便沒執着：“都行，那就再玩幾天，我給爺爺回個電話讓他放心。”

說打就打，她拿出手機撥出電話，簡單解釋幾句，又把手機拿給藺禮和爺爺說了幾句話，挂斷電話，吐出一口氣，打量幾眼整個屋子，問：“那我這幾天睡哪兒？”

溫憬知看向座下的沙發，溫曦禾冷笑一聲：“不可能！”

才看到這人把藺禮壓在沙發上……她睡不了這兒！

溫憬知挑起眉：“主卧是藺禮奶奶的房間，次卧……”她不經意的擡起手，理了下領口：“次卧是我和小憂在用。”

那整理領口的動作實在太紮眼，溫曦禾瞬間就想起了那人衣服下面的痕跡，再一想到距離她們來這兒已經過了七八天，藺禮身上還全是溫憬知的信息素味兒……

她仰頭，絕望閉眼。

住腦啊！不準想她們在次卧做了什麽！

藺禮剛開始沒聽懂，注意到溫曦禾奇怪的反應，回過味兒來，臉蹭的紅了，站起身急匆匆回了次卧，關上門，沒臉出去。

溫憬知收回追着小朋友的視線，勾起唇，看一眼溫曦禾：“沙發？”

溫曦禾咬牙：“沙！發！”

比起次卧，只是親了幾口的沙發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了！

她造了什麽孽要經受這種事！

溫憬知挑了挑眉，起身拆沙發套，溫曦禾瞪大眼，出口的聲音都在抖：“你們還在沙發……”

不是就親了幾口嗎！？

溫憬知幽幽觑她：“不換你願意睡？”

溫曦禾松了口氣，大手一揮：“換！”

溫憬知麻利拆下沙發套，去衣櫃裏拿出新的換上，又親力親為将沙發展開，被子、枕頭一應備好。

溫曦禾滿意點頭：“不得了，實在沒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得到冰坨子如此細致的服務，感動落淚。”

溫憬知冷冷掃她一眼，“行李呢？”

“等會兒保镖送上來。”溫曦禾坐到沙發床邊，将溫憬知拉着坐到旁邊，表情嚴肅，低聲提醒：“我這兒你算是圓過去了，但你想好爺爺那裏怎麽解釋了嗎？”

“還有大哥。”

“大哥或許會心軟，爺爺可沒那麽好糊弄。”

溫憬知抿緊唇：“我會處理。”

“懶得管你。”溫曦禾瞪她一眼：“我看你不挨幾拐杖是不會承認錯了。”

“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溫曦禾瞪眼：“還沒錯？小憂才多大？你多大？”她腦子快速一算：“十五歲，你們之間差了十五歲。”

“別說還有姐妹這層關系，就算沒有，哪個長輩願意把自己的小輩交給一個比她大十五歲的人？”

“你這都不是老牛吃……”

“溫曦禾。”溫憬知有些惱，她本就有些在意年齡，這人還一直說：“不需要你說。”

噢喲，生氣了。

看來很在意這點。

溫曦禾輕哼一聲：“你自己想想，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到時候會遇到許多出色的同齡人。”

“哪一個不比……”

“我親手将她養大。”溫憬知打斷她：“沒人比我更了解她。”

溫曦禾一愣。

“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我能給她想要的一切。”

論家世，她比學校裏的Omega好了不知多少倍；論人品，除了過強的掌控欲，她道德三觀都足夠正；論工作能力，她如今是國內大滿貫影後，世界知名，得到全球大滿貫也只是時間問題，是圈裏地位超然的“高嶺之花”；論對藺禮的了解，是她的精心呵護，才讓這朵花逐漸綻放。

溫憬知長睫輕顫，淡然的說出傲慢的話語：“沒人比我更合适。”

溫曦禾瞳孔緊縮，震驚到失語，捂着嘴想了半天，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

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門突然被扣響，溫曦禾放棄地擺擺手：“回你的卧室去，看得我心煩。”

溫憬知眉尾一顫，冷着臉轉身回屋。

“姐姐。”

剛進屋關上門，懷裏撲進來柔軟，臉上的寒意散去，她抱緊懷中人，“怎麽了？”

藺禮擡起頭，擔憂道：“曦禾姐姐罵你了嗎？”

“沒有。”溫憬知勾了勾唇，摸摸她發頂：“別擔心。”

“那就好。”姐姐本來就為了她受了委屈，還被罵的話，她會很難過。

溫憬知一把将人抱起，放到床上，緩緩壓下，藺禮眼前一暗，顫了顫睫毛，心跳加快。

柔軟的雙唇相觸，藺禮下意識摟住了溫憬知的脖子，閉上眼回應。

顧忌着外面的溫曦禾，溫憬知沒吻太深，輕柔的親了一會兒便松開，蹭了下少女下颚，低低笑了一聲。

對她的吻毫不抗拒。

小Alpha完全屬于自己的那天，好像不遠了。

藺禮迷蒙的眨了眨眼，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下唇，溫憬知眸光一暗，忍耐的用指腹按了下那潤濕的唇角，起身将她拉起。

“去洗漱。”

“好。”

二人打開門去了浴室，溫曦禾正在收拾行李箱，瞥了二人一眼，注意到藺禮含着春色的眼眸，迅速移開視線，暗暗罵了句“禽/獸”。

這麽一會兒也要親！？

三人在小屋又住了幾天，帶着藺禮玩了玩雪，在山上轉了轉，離開前又去拜訪了林嬸，帶的禮物更多，吓得林嬸連連擺手，不好意思收，結果離開時，溫憬知學藺禮，将禮物堆在門口。

離開前藺禮給奶奶上了一炷香，和奶奶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溫憬知和溫曦禾在門外等着，她出去之後，兩個姐姐也進去給奶奶上了香，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行* 李早已讓保镖帶下去，三人下山時一身輕。

保镖歸還了房車，租了輛大越野，載着她們前往機場。

藺禮上車沒多久就困了，靠在溫憬知肩上淺眠，坐在副駕的溫曦禾沉默了半小時，摸出手機給溫憬知發了消息。

【你之前說，只有你最适合小憂。】

【我不反駁，但還是那個問題。】

【你是真的愛她，還是自私的掌控欲作祟，你的占有欲過分到連小憂給我夾菜都不允許】

【那她之後還能正常交友？】

【如果小憂之後遇到了更完美的另一半呢？】

【你忍受得了？】

溫曦禾轉頭咳嗽兩聲，吸引溫憬知注意，指了指手裏的手機。

溫憬知微微蹙眉，看了眼肩上熟睡的少女，輕着動作拿出手機，點開。

思索幾秒，溫憬知敲下回複。

【愛本就自私】

愛不是恒久忍耐，愛是措手不及。

愛不關乎于找到完美的另一半，而是努力靠近、伸手觸碰。

愛本就混亂又複雜，可怕又自私，想要得到，必須自信又大膽。

對溫憬知來說，愛是不可抑制的想要親近的欲望，是想要将她緊緊擁入懷中鎖住的占有，是可怕又自私的掌控欲。

她沒有“愛”的經驗，但她足夠了解自己，也擅長剖析自己。

吻上藺禮的那個瞬間，她就确信——她愛她。

溫曦禾按了按眉心，再次失語。

半晌，回道。

【可你當時允許了喬獻的接近，這又算什麽？無私？】

【逼不得已的忍耐和退讓。】

其實溫憬知在發現喬獻的信息素對藺禮的效果比自己差很多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她只是尊重藺禮，所以給她機會，讓她自己選擇。

但這不代表她已經完全放手。

風筝線一直在她手中緊攥着。

【如果小憂接受了喬獻呢？】

發完這句話，半晌沒有收到回複，溫曦禾疑惑的轉過頭，看到溫憬知那雙眼的瞬間，後背莫名發涼。

冷冽的眸暗沉無光，如深淵。

幽暗又偏執，是一眼可明的“勢在必得”。

仿佛在說——那就搶過來。

只要喬獻的“治療效果”比不上自己，只要藺禮有一絲猶豫，她就會強硬的将對方搶走。

即使溫憬知什麽都沒說，溫曦禾也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藺禮必須屬于我。”

這樣看起來無比荒謬的答案。

溫曦禾徹底說不出反駁的話，無聲長嘆，沉默閉眼。

走的時候是上午，到京都已經是晚上。

溫憬知和藺禮還先回了一趟爾玥放行李，收拾了一番才上車，和溫曦禾一起前往老宅。

溫曦澤和溫老爺子早早就等着，三人一進屋，老爺子板着臉站起來，看向溫憬知，一跺拐杖：“跟我過來！”

藺禮不知道溫爺爺叫姐姐去做什麽，但下意識一慌，抓着姐姐手腕，仰頭焦急看她。

“沒事。”溫憬知安撫的拍拍她手背，輕撫她臉頰：“我很快就回來。”

手被不由質疑的拿下，掌心一空，藺禮看着溫憬知跟上了溫老爺子，消失在大廳。

溫曦澤看完二人的互動，臉色也難看，将溫曦禾叫到身前，小聲詢問，藺禮則被管家帶去了沙發上休息。

走出大廳，轉過兩個拐角，眼前是肅穆的紅木雙開門——是溫家祠堂。

溫老爺子輕着動作推開門，走入，“進來。”

溫憬知抿唇，邁入，輕輕關上門。

香爐上方，是十多個靈牌。

都是溫家因公犧牲的先輩。

包括溫憬知的奶奶和父母。

溫老爺子沉着臉，拐杖一指牌位前的蒲團：“跪下！”

溫憬知垂下眸，走到蒲團後面，雙唇緊抿。

溫老爺子見她不跪，氣得跺了跺拐杖：“我讓你跪下！”

看着牌位上父母的姓名，溫憬知閉了閉眼，緩緩屈膝，跪下。

“我讓你照顧小憂，你就是這樣照顧的？”溫老爺子看着她倔強挺直的背脊，也有些不忍心，緩了緩語氣，再次開口：“你是她的姐姐，小憂都放棄了那個計劃，你又為什麽非得去！”

溫憬知長睫輕顫：“我能救她。”

“您就忍心，看着她……”

“我怎麽可能忍心！”溫老爺子複雜長嘆：“可我也不願意是你去做這個藥。”

手心手背都是肉，誰委屈受傷他都會心疼。

“我會讓研究院那邊想其他辦法，你不要再……”

“爺爺。”溫憬知第一次打斷爺爺的話，她擡頭直視威嚴的老爺子，堅定開口：“我愛她。”

“你！”溫老爺子本來都避開了這回事，她一提，直接怒上心頭，舉着拐杖就揮了下去：“混賬！！！”

實心的拐杖不留餘地的落到纖細的背脊，溫憬知蹙眉悶哼一聲，顫了下身子，又撐起，依舊跪得筆挺，絲毫不回避地直視爺爺。

溫老爺子見她臉色瞬間蒼白，舉着拐杖的手抖了一下，收回，一跺：“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溫憬知壓下喉中的血氣，“我不覺得這是錯。”

但凡換一個人，溫老爺子也不覺得自家孫女有錯，但！但藺禮是他已故好友的唯一念想！

他過不去那道坎。

分明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但在溫老爺子的認知中，溫憬知就是藺禮的姐姐，是溫憬知親手呵護着，将藺禮養大。

這一層關系就是他越不過去的坎。

他也不是老古板，細想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嘴上說讓研究院那邊另想辦法，但他也清楚，除了溫憬知，再也沒有其他能救藺禮的方法。

但溫憬知這個态度就不對！

溫老爺子深呼吸，“你敢看着你爸媽的靈位，說自己沒錯！？”

“你若不心虛，怎麽可能願意跪！”

他了解這個孩子，自小就有主見，比老大和老二都成熟穩重，若非自己願意，任何人都不可能逼迫她做事。

如若她自己不覺得心虛，不覺得錯，她今日絕不會屈膝。

溫憬知垂眸，雙唇緊抿。

她确實心虛。

是她強迫藺禮接受。

這是她唯一愧疚的事。

但她依舊不覺得自己做錯。

她跪，是因強硬手段的愧疚。

“你自己都心虛！還好意思說自己沒錯！？”溫老爺子緩了緩氣，又問：“小憂那邊呢？”

“她是自願的嗎？”

溫憬知垂眼沉默。

溫老爺子氣得瞪眼：“你連人家是否自願都不确定，也敢貿然做出這種事！”說着他又舉起拐杖：“簡直混賬！”

到頭來還是不忍心，沒揮下去，收回手拉開門：“你給我在這裏跪一晚！”

溫老爺子氣沖沖離開，關上門。

祠堂只有暖黃的燭光，纖細的身影背脊筆挺的跪在靈位前，靜默垂首。

幾分鐘過去，她突然捂着嘴咳嗽幾聲，白皙的掌心濺上幾滴血沫，唇角殷紅。

她顫着氣息吸了口氣，閉了閉眼，攥緊手。

老爺子氣急那一拐杖力道可不小，部隊的老手，用的都是寸勁，表皮看着沒事，傷都在內髒和骨頭。

走到大廳，溫老爺子想到自己那一拐杖，心知肯定是傷了，但又氣，一時拉不下臉去把人叫起來。

“溫爺爺。”藺禮等得着急，看到溫老爺子的身影就起身跑了過去，她看了眼對方身後，沒有熟悉的身影，焦急問道：“姐姐呢？”

溫老爺子板着臉，冷哼一聲：“你先跟我過來。”

藺禮咬了咬唇，還是擔心：“我可以先去看看姐姐嗎？”

“不行！”溫老爺子第一次對藺禮這樣兇，氣勢頗有些吓人，溫曦禾怕藺禮真把爺爺惹生氣受罰，走過去扯了下她：“爺爺不會真罰憬知的，你放心，先和爺爺過去，乖啊。”

藺禮不願意，但沒有辦法，忍耐着跟在老爺子身後上了樓。

進到書房，關上門，溫老爺子看着藺禮，不語，半晌，突然朝她彎腰，藺禮吓得瞪大眼，猛地跳開，不敢受：“溫爺爺！”

“您這是做什麽？”

“憬知是我的孫女，你是珺言的孫女。”溫老爺子直起身，嘆息一聲：“你自願放棄那份治療計劃，是你的選擇，你也願意承擔後果。”

“她私自過去，強硬的……‘治療’你，是她不對。”

“不論出于什麽，強迫、違背你自我意願，就是她不對，我這個做爺爺的理當向你道歉，也該向珺言道歉。”

藺禮驚訝地瞪大眼，半晌才回過神，慌亂擺手：“溫爺爺不用道歉！不如說我該向您道謝，向姐姐道謝，是她救了我。”

“救了你是事實，不顧你意願也是事實。”

藺禮想到什麽，急了：“姐姐沒錯！您……您不會罰她了吧？”

溫老爺子冷哼一聲：“她該罰。”

“姐姐沒錯！”藺禮又擔心又着急：“我……我願意的！是我自願的！她沒有強迫我！”

溫老爺子不信：“你都寧願……都要放棄那份計劃，換了她你就願意接受了？”

見他不信，藺禮慌不擇路，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姐姐！”

溫老爺子整個人都是一抖：“你說什麽？”

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藺禮咬了咬牙，破罐破摔，紅着臉說：“我喜歡姐姐，不願意她委屈自己做我的‘解藥’，又不願意接受姐姐之外的人，所以才放棄了那份計劃。”

“所以……”她閉了閉眼，羞恥得嗓子似被水泥糊住，艱難開口：“所以是姐姐的話……我是願意的。”

“姐姐，不算……不算強迫我。”

溫老爺子用力閉眼，半晌，睜開眼坐到椅子上，長嘆一聲，朝藺禮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姐姐的懲罰？”

“再是自願，她也是年長者，就該知分寸，這個罰不能免。”

藺禮眉頭一皺：“可……”

“好了。”溫老爺子無奈看她：“再過一個小時就讓她出來。”

說得好像他很舍得似的。

藺禮松了口氣，“謝謝爺爺！”

人離開，帶上門，溫老爺子雙手交疊握着拐杖，看向桌上沒有任何照片的相框，長嘆一聲：“珺言啊，小輩的事，就讓她們自己處理吧。”

若真是溫憬知年長者失格，他還能教訓幾句，但如今看來，倒真是兩情相悅，那他就不好插手了。

藺禮那話聽起來像是為了給溫憬知“脫責”，但他活了這麽久，閱歷豐富，他不止聽，更多的時候是在“看”。

看她真實的表情，看她真摯的眼。

他看得清楚，也明白了，那些話不是托詞。

昏暗的書房中，再次響起老人複雜的嘆息。

藺禮下樓，沒看見溫曦禾，正打算去找，又被溫曦澤叫到跟前問話。

溫曦禾則偷偷溜到了祠堂，推開一條門縫，一眼就看見了靈位前跪得筆直的人，驚訝：“你真跪了？”

“門關上。”溫憬知頭也不回：“這是祠堂。”

溫曦禾撇撇嘴，進來關上門，沖牌位鞠躬，上了一炷香，才再次開口：“你不是說自己沒錯，竟也願意跪？”

溫憬知不答。

燭光下那張清冷的臉顯出幾分病弱的蒼白，溫曦禾蹙眉：“你……”視線落到染血的唇角，瞪大眼：“爺爺打你了！？”

“打了幾下？”

溫憬知語氣沒有起伏，回：“一下。”

一下也嚴重啊！

溫曦禾急了，伸手去拉她：“還跪個屁，去醫院！”

一扯，沒扯動。

“倔驢！爺爺的勁兒你不清楚嗎？你都咳血了，還不去醫院，在這兒跪一晚上，明天給你收屍？”

溫憬知睨她一眼：“沒那麽嚴重。”

“行，不起是吧？”溫曦禾松開手，轉身就往外走：“那我就告訴小憂，說你被爺爺罰跪，還被打了，讓她親自來‘請’你。”

“溫曦禾！”怎麽拉拽都不起的人猛地站了起來，起得太急扯到傷，晃了一下，“不準告訴她！”

溫曦禾幽幽看她：“舍得起來了？”

“咳咳！”溫憬知捂着嘴咳嗽幾聲，隐隐幾滴血色濺上掌心，她伸手拭去唇角的血色，又從大衣兜裏摸出紙巾，細致擦幹淨掌心的血，壓着顫意吸了口氣，擡眸：“我跟你出去。”

溫曦禾一言難盡的看着她這一系列動作，欲言又止。

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冷心冷情的人動起情來，竟是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