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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看高德興此人敢在林慕沅進宮初日給皇後下馬威,就知道他不是相與的。

只是馮雅芙也不嫌棄他閹人的身份,巴結讨好毫不手軟,再加上高德興同馮太傅私交甚好,高德興也給她行了不少便利,讓她禁足深宮時不至于被人虐待,過得有滋有味,坐在門前哭泣也沒人管。

今天得了這個旨意,高德興有些惆悵,陛下口谕不能不去,但若是得罪了馮寶林,那宮外靠着馮太傅做的生意,只怕就不好了。

林慕沅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啓庭,“陛下這一招也太心慈手軟了,高公公做的那些事,也不全然是跟太傅相關的。”

周啓庭嘆息道:“他畢竟跟着朕這麽多年了,就是條狗也養出感情來了,何況是活生生的人,能讓他迷途知返,也不枉朕一片苦心了。”

林慕沅心道,你的苦心,必然是白費了,高公公賣官鬻爵作奸犯科不是跟別人一樣圖錢財,而是滿足自己奇特的癖好,據說他就是喜歡那種被人求着的生活,許是身體殘缺了,就想從其他地方找回平衡感吧。

“可是陛下,馮太傅那裏呢,您為了酬謝與他的師生恩德,都納了他家兩個女兒了,難保太傅大人不動別的心思,後宮的女兒将來生了皇子,馮太傅對女兒可不像我爹對我那樣冷淡。”

周啓庭一笑置之,“他掀不起風浪。”

高德興思慮再三,還是發現不能得罪陛下,至于馮寶林,只能作為棄子了,就算丢了馮太傅這個盟友很肉疼,也比失去了周啓庭的寵信要好些,再者說了,馮太傅也未必會因為馮寶林就跟自己鬧翻。

“高公公,”馮雅芙梨花帶雨,哀怨道:“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陛下不會怎麽心狠無情的,他不會這麽對我的。”

高德興某些時候也不大理解馮雅芙的腦回路,你說雖然你很美,但是對着我一個公公,梨花帶雨就沒必要了吧,而且你這全是質問的話說出口,您就不怕得罪我嗎?陛下跟你有什麽情啊怎麽就狠心無情了,讓別的娘娘們聽見了你還活不活?

“馮寶林是在質疑咱家假傳聖旨嗎?奴才位卑權低,可當不起馮寶林的懷疑,您還是把話收回去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馮雅芙眼中很快閃過一絲陰狠,轉眼就又是柔軟嬌弱的模樣,“我只是想不到,進宮以後,非但得不到陛下寵愛,還……還被訓斥了幾回。”

“寶林不要心急,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您雖然承寵晚,說不定會一飛沖天呢。”

高德興也不大願意太得罪馮太傅。萬一馮太傅在前朝給他使絆子,得費多少勁啊,嘴上安慰馮寶林幾句,不疼不癢的,也無所謂。

馮雅芙擦眼淚,哽咽道:“多謝高公公安慰了,我……臣妾接旨,謹遵陛下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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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啓庭很快就知道了高德興同馮雅芙的對話,不免覺得很失望,沒想到高德興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讓他給馮雅芙一個寶林傳口谕是很不正常的事情,甚至于對他自己做的事毫無遮掩,難道是覺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瞞過周啓庭的眼嗎?

“德興啊,你到朕身邊多少年了?”等高德興回來複命時,周啓庭就當着林慕沅的面淡淡問道。

高德興心下一凜,他對付手底下小太監,往往都是拿這句話當開場白,輪到自己被問時,心裏禁不住一慌。

不過他的定力還是好過很多人的,臉上堆起滿滿的笑容,“回陛下,奴才天成十九年入宮,之後就跟着陛下了,如今已經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周啓庭極是感慨,“朕四歲的時候你就在朕身邊,怎麽就不知道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高德興俯首叩頭,“陛下,奴才冤枉……”

“你別喊冤了,朕冤枉了誰也不會冤枉你。”周啓庭看看高德興略顯清瘦的身體,嘆息一聲,他跟史書上提到的腦滿腸肥的權宦全然不同,卻做了一樣的事。

“拿着朕的聖旨,你自己去慎刑司,領罪吧。”

高德興戰戰兢兢地展開桌案上的聖旨,目光直接掠到最後,“着,絞刑賜死。”

他知道,這是陛下留給他最後的體面了,不至于讓他在菜市口被千萬人唾罵。

“奴才……領旨。”

高德興的神情極為哀戚,他少時家中家中富裕卻陡遭變故,父母雙亡,被貪圖家産的叔嬸賣入宮中做宦官,僥幸分在了當時還是大皇子的周啓庭身邊,被欺淩被壓榨,九死一生爬到高位,卻覺得太監的一生太過孤寂,進而迷戀上被人求着的感覺,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情。

從第一天開始,他就做好了準備去死,沒想到事情敗露的如此之快。他并不想讓周啓庭為難,這是他看着長大的陛下,高德興對周啓庭的感情比對自己都深。

高德興看向林慕沅,“皇後娘娘,日後老奴去了,手底下的那幫小子都不成器,陛下就勞煩您……多費心了。”

周啓庭面上似有不忍,轉過頭去不看他,林慕沅道:“高公公放心吧。”

高德興又道:“陛下,馮太傅不是好人,他跟老奴一樣,您千萬別相信他。”

高德興活着的時候,手裏有馮太傅把柄,他不敢過分。但是高德興害怕萬一自己死了,就沒有人牽制馮太傅可如何是好,那老匹夫會對他的陛下不利。

“高公公,陛下全都知道的。”林慕沅道,“你盡管放心,沒有人會傷害陛下的。”

高德興點頭,向周啓庭扣了三個頭,低聲道:“陛下,老奴去了。”

高德興死在當天傍晚。

周啓庭下令安葬了他,跟以往的宮廷大太監一樣,葬在特意圈出的墳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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