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見面

見面

百味樓身為京都數一數二的大酒樓，朱檐翠瓦，三座三層的建築以飛橋欄杆相接，珠簾半掩，簾幕半遮。它坐落在繁華的朱雀大街上。進出的客人遍身綢緞，姿态閑适。

店小二朱程面帶笑容的将一位富商送出大門，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這可是家裏托了不少人情才給我找到的工作，可不能黃了。

百味樓雖然規矩嚴苛，見什麽人說什麽話，什麽等級的人接待什麽樣的人培訓時說的明明白白。可是，這兒的月錢和打賞也多啊，平時，酒樓用不完的食材，也會分給我們一點。

我再攢點錢,把家裏的帳清了......

喲，來人了。

一架小巧精致的青蓬馬車停在闊氣的門前，一看便是京中貴女所用。一個清秀的少女掀簾走了下來，接着是一位打扮整齊的嬷嬷扶下一位戴着湘色繡蓮花帷帽的少女。不見容貌，但是秀雅的身姿，纖白的染着豆蔻的手，無不說明着這是一個美人。

“不知幾位......”一個穿着細綢的店小二上前道。

扶葉道：“白鶴廂。”

他了然，“是顧二公子的客人啊。這邊請。”

朱程羨慕的看着引着貴女上前的同行，我什麽時候才能混到他的地位啊！聽說這些貴女貴公子的手都很松，随便的荷包都價值不菲。

宋卿被宋夫人身邊的趙嬷嬷扶着，緩緩的朝包廂走去。

拿到請帖的這幾天，我也沒閑着。挑選衣衫首飾，聽取各種八卦。母親派來了身邊的周嬷嬷陪我。今天我只帶了丫鬟扶葉和嬷嬷來看看我的“未婚夫”！

顧行舟坐在包廂臨窗的桌前品茶。

侍衛進門道：“公子，宋家姑娘到了。”

顧行舟擡眸，只見一個外罩薄紗湘色衣裙的少女摘下帷帽，遞給身後的丫鬟。她梳着簡單的垂挂髻，頭上的首飾簡單大方但是鮮豔明亮的色澤展示着它不菲的價值。眉若遠山，眼似秋波，膚白盛雪，舉止娴雅，溫婉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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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進了門，打量着自己未來的夫君。不愧是京城又名的公子。一身玄色暗紋的長袍，長發被一只玉冠束起，簡單的打扮更顯他氣質不凡。容貌俊美無俦，一雙鳳眸如同墨玉一般深幽迷人，軍營裏風吹日曬讓他的皮膚不再白皙，卻多了一抹京中少有的英氣。

宋卿大方得宜的坐到顧行舟對面，身上的禁步碰撞出動聽的聲音，“顧二公子安。”

幾個丫鬟端上了幾盤精致的茶點。

顧行舟颔首道：“宋二姑娘安。”

宋卿打量着白鶴廂，雖說是廂房，但是占地不小，茶室琴房畫室，卧室花廳書房一應俱全，家具上是各種栩栩如生的白鶴，靈動活潑，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宋卿問道：“不知顧二公子找我何事？”

顧行舟笑道：“不急，百味樓的七色糕可是一絕，你嘗嘗。”說着，給宋卿面前的碟子上夾了一塊有七色花瓣的點心。

宋卿夾了一塊，“味道确實不錯。”外皮輕薄，夾着酸甜的果醬。

顧行舟行雲流水的泡茶，“喜歡的話，我待會兒讓人給你包些。”

宋卿欣賞着顧行舟洗茶的動作，問道：“可是百味樓的點心不是不讓外帶嗎？”

顧行舟調皮的沖宋卿眨了眨眼，“我在百味樓有分子的。”

宋卿向顧行舟詢問他參軍的故事，他給她仔細的講述自己的各種見聞......兩人相談甚歡。

站在宋卿身後的扶葉一邊注意着自家姑娘的需求，一邊仔細打量着顧家二公子的侍衛和丫鬟。侍衛身形挺拔利落，面色黝黑，看起來沉默寡言，丫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整齊。他們穿戴堪比一般的富貴人家，可見魏國公府的富貴。

宋卿不知道自己貼身丫鬟的想法，只見顧行舟抿了一口茶，正色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先和宋姑娘說清楚。”

宋卿知道，今天的正題來了。

只聽面前俊美的青年道：“我有一個表妹叫程榛榛。”

宋卿想起魏國公府的宴會上她見到的那個嬌美柔弱的少女。

“她的身世不太好，因為一些原因，她成了我的妾室。”顧行舟觀察着宋卿的神情，“她是一個良善之人，我希望你能夠接受她。”

顧行舟真心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妾室能夠成為好姐妹，不然他會很為難的。

多年前，榛榛家中出事，被送到魏國公府避難。因為是罪臣之後，所以和我的婚約自然不作數了。但是，因為家中祖母的緣故，榛榛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少年時她為了救我，傷了身子，很難生育。

她早都知道，可是聽到面前男子理直氣壯的要求，她的心情幾乎被破壞殆盡。可是她不想也不能發火。生氣發火有什麽用呢？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顧行舟感受不到對面人熾熱的怒火，語氣平緩的強調，“榛榛是個很好的姑娘，你是個大度的人，一定能跟她好好相處的。我們三個........”

“我要駐守邊關，你要好好的照顧她......”

“我母親......”

“......”

字字句句是程榛榛的善良與美好，透露出來的是居高臨下的要求與警告。

宋卿的靈魂像是被撕成兩半，一半面帶微笑，像是京中貴女模子刻出來的溫婉柔順；一半憤怒惱火不甘心，憑什麽呢？憑什麽我就要毫無怨言的照顧你的父母妾室，一輩子困在內宅之中生兒育女？

我的價值在哪兒？我讀書習字就是為了生孩子嗎？

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壞人。他只是封建王朝裏普通的一員，三妻四妾是天圓地方的自然。正妻是一輩子的管家，小妾是一陣的真愛，在他眼裏，三個人的日子是正常的。

宋卿內心冷笑，面上看不出什麽，戴着公式化的笑，冷冷道：“顧二公子，一個妾室，有家中輩分最高的老太太做後盾、與郎君青梅竹馬，還有救命之恩的姨娘。請問，您打算怎麽讓您未來的妻子保持平常心？”

顧行舟一愣，緊盯着面前冒着白煙的紫砂茶壺。一個眼色，房裏的侍衛便退了出去。宋卿見狀讓扶葉和周嬷嬷也出去了。

顧行舟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我已經合了八字，我也不瞞你。少時我在西北，少年無知淘氣，獨自帶人出關，被北蠻圍攻，她為了救我，傷了身體，這輩子很難生育。”

宋卿面色柔和下來，“因為這個啊！夫妻一體，她既然是你的恩人，那也是我的恩人，我會好好對她的。”內心卻掀起滔天巨浪，程榛榛無法生育？那前世那個孩子是怎麽回事？

顧行舟親自将宋卿送上馬車。宋卿禮貌的與他告別。

車夫娴熟的駕起馬車，宋卿道，“去七味齋。”說完閉着眼睛養神。我答應給宋景明帶蜜餞的。

扶葉抱着打包的點心發呆，卻突然聽到趙嬷嬷問道：“姑娘，剛剛魏國公府二公子向您強調程榛榛是個很好的人您怎麽看？”

宋卿揉着太陽穴，“他是想說，讓我和程榛榛好好相處。不要為難她。真是個專情人。”語氣略帶嘲諷。

再喜歡也不耽誤他聽父母的話娶妻生子。有本事的話以死相逼，總會有人讓步的。

周嬷嬷點頭，“姑娘，程榛榛的存在對您來說堪稱大敵。您要早做準備。”

宋卿沒有出聲，她知道的。即使她不喜歡他，為了自己的未來，必須要有孩子。孩子的未來大多在父親手中。真的到了那一步，你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嗎？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屈居庶出子女之下？

至于自己奮鬥，錢財上可以，朝堂之上呢？

七味齋是京中有着百年歷史的賣蜜餞的地方，味道新奇好吃，在青龍大街占據着兩層寬大的鋪子。

我最喜歡的就是這裏的甘草梅，櫻桃煎和蜜金桔。宋景和要我幫他帶八珍蜜棗、糖蓮子和桂花糖。想起他在我面前撒潑打滾的賴皮樣，就忍不住想笑。

味道雖然不如現代的口味豐富，但是別有一股自然的甜美。

扶葉扶着宋卿進了大門。

一個侍女走了過來帶着宋卿去選蜜餞果脯。在二樓的廂房裏，兩只雕花的八寶盒裏被裝的滿滿當當。宋卿本來想只買一盒的，可是這裏出了新品，嘗了一個，味道不錯啊！買！買！買！

花了四十多兩的宋卿被侍女恭敬的送到門口。

路口一陣喧鬧聲傳來，循聲望去，只見一群人圍着什麽在看熱鬧。穿細綢的、輕紗的、細棉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應有盡有！

啧！愛看熱鬧真是全體人類共有的品質，無論現、今。

扶葉抱着兩盒蜜餞亦步亦趨的跟着宋卿，只聽宋卿道：“周姨，前面是怎麽了？”

周嬷嬷擋住宋卿饒有興致的視線，“是一個十二歲的姑娘在賣身葬母，她的祖父是秀才，可惜父親不成器敗光家産欠下賭債，她的母親操勞成疾病逝了，為了安葬母親，賣身葬母。”

宋卿看着無動于衷看熱鬧的人群皺眉，“沒有人願意買下她？”

周嬷嬷的神情古井無波，“是的。她相貌清秀，有讀過書，但是因為她父親的賭債，沒有人願意沾上這個麻煩。”

“欠了多少？”幾百兩我還是可以拿出來的。

“五千多兩，加上利息，一萬多兩。”周嬷嬷漠然道。

“是銅板？”

“白銀。”

只要識字，就已經超過這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她原本應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卻因為一個賭博的父親......

宋卿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辦法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或者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和有背景的賭場的人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