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驟雨初歇，幾分涼氣吹散了夏日的熱氣，牆邊含着露珠的赤色山茶花掉落了幾朵，凋零在最美的時候。棗樹華蓋般舒展身形，翠綠的樹葉遮住了累累碩果。

彩帶裝飾的秋千上，宋卿一身紫色珍珠梅紗裙，長發被紫玉百花簪挽起，只有兩縷烏發留在胸前，随着微晃的秋千飛舞。她抱着一只描金象牙琵琶，綁着假指甲的手撥弄琴弦，節奏急切的樂符從指尖傾瀉而出，大珠小珠落玉盤，讓旁聽者跟着屏息靜氣。

面前地毯般的草坪鋪開直至棗樹下，綠色的絨毯上被人精心打理着幾處彩色的花叢，數只彩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耀眼炫目。

只是不及中央正在跳舞的紅衣女子，烏雲般的青絲被松散的束起，朱砂色的紗裙下擺層層疊疊，随着她的足尖靈巧的動作，踏着節奏，蕩開優雅的弧度，繁花乍然盛開般豔麗。讓人移不開眼，卻毫無绮思。

一曲終了，宋卿指尖的琵琶聲停，舞女廣袖輕翻，露出嬌嫩的容顏。

“啪！啪！啪！”宋卿将琵琶遞給身邊的扶霞，走上前拉着蘭溪的玉手，滿面贊賞，“你的舞蹈跳可的真好！”

蘭溪脂玉般的額頭滲出細汗，散出陣陣幽香，“是姑娘的琵琶琴音恍若仙曲。”

宋卿矜持的點頭，拉着蘭溪回了房子，“外頭有些涼了，你出了些汗，小心別着涼了。我着人買了些布匹回來，制成舞裙，你穿上一定好看！還有些點心味道也不錯，你嘗嘗。”

這就是打扮芭比娃娃的快樂嗎？這就是找到知音的快樂嗎？

見到一個你說什麽都能答得上來人，一個懂你，視你為神明的人，長的又好看的人，真是讓人忍不住的親近！這就是美人計雖老，但是次次有用的原因嗎？

扶霞抱着琵琶走到庫房，準備要将它保養一番，再好好的放回盒子裏。

身邊的丫鬟扶墨嘟着嘴，站在一邊，托着裝着保養琴弦的瓶瓶罐罐，不情不願道：“扶霞姐姐！那個新來的蘭溪，仗着長的好看，又能歌善舞的，整天把着姑娘，前幾天，她還得了一支漂亮的紫水晶蓮花銀釵步搖呢！我看見了，那個釵子可好看了！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扶霞拿着皮子，沾了脂膏細細的擦拭着琵琶，“姑娘不是也賞了你一個銀镯子嗎？”

“那不一樣！”扶墨嫉妒的聲音傳來，道：“那個蘭溪，每天什麽都不幹，就知道跟姑娘玩，還得了好多賞賜呢！”

扶霞眼神一凜，放下琵琶，轉身斥責道：“她能讓姑娘高興，就理所應當的得到賞賜。你每天不看着自己的差事有沒有做好，整天盯着別人的賞賜，是不想在院子裏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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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墨一愣，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我.....我......。”想要争辯卻無話可說。扶霞嘆了口氣，安慰了幾句，讓她安心做事，撫平她不滿的情緒。

打理好琵琶，她向正院走去。走到門口，只聽茜色紗窗裏傳來一道唱着小曲的聲音，聲音清甜，“姑娘，是這樣唱的嗎？”

“是啊！唱的真好！澎湖灣這三個字餘韻應該長一些。”

“姐姐，海是什麽樣子的啊？藍色的嗎？是不是就是大一點的湖？”

“不是，它是淺藍色的，藍寶石一樣好看，上面飛着海鷗，沙灘上有貝殼......”

扶霞駐足一陣，轉身走向葡萄架下提着籃子摘葡萄的扶葉，“你怎麽在摘葡萄呢？”

扶葉仰着頭，手上小巧的剪刀探入成熟的葡萄串裏，落下深紫色成熟的果實，“它們都熟了，若是不摘，就要被野生的鳥雀糟蹋了。”

扶霞接過籃子，“你不覺得，這個蘭溪有點......”剩下的未盡之意讓就讓傾聽着自行領悟。

扶葉回頭看了扶霞一眼，語氣古井無波，“蘭溪是夫人送給姑娘的，得寵些又有什麽奇怪的。”

扶霞冷哼一聲，“你盡哄我。新來的扶青也是新來的，也沒跟她一樣天天纏着姑娘啊！”

扶葉嘆了口氣，“扶霞，你我一起服侍姑娘多年，以後也要跟着姑娘一起嫁入魏國公府，怎麽越長越糊塗呢？”

“我？糊塗？”扶霞瞪大了眼睛反問，“我那裏糊塗了？”

扶葉提着籃子，站在葡萄架下，看着激動的扶霞，“我知道你關心姑娘，覺得蘭溪天天纏着姑娘不好。可是，她讓姑娘高興啊！姑娘樂意跟她呆在一起。”

“她天天和姑娘一起，唱曲兒、跳舞、說書。”

“哪有如何？你會你也能去啊！”扶葉反駁道，語重心長，“通常而言，我天天陪着姑娘出門行走，負責姑娘的人際關系，你負責姑娘院子裏的事務和庫房。如今，我們難道不是依舊如此？”

扶霞沉思片刻，無話可說。只聽扶葉總結道：“你就別多想了。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吧。至于蘭溪，有人讓姑娘高興不好嗎？每次姑娘的賞賜什麽時候落下過我們？”她的聲音輕柔而有力，“上次，姑娘賞了蘭溪一支銀釵，她不是還給了你和我一人一枚金戒指嗎？”

扶霞讷讷應是，兩人去一起去清洗葡萄。

午間，夕陽西下，紫藍色的牽牛花盛開。

宋卿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閉目沉思，“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一旁扶葉安靜的退下，只剩她輕敲着書桌，思索着如何将浮動的人心壓下去。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出現問題，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是人世間所有煩惱的歷程。宋卿這等閨閣女兒煩惱的，不過是後宅小事，丫鬟之間的小心思，不會舉城憂思。

但是，秋闱可不是一件小事，全國各地的舉人背着行囊背井離鄉來到京城，只為了榜上有名，榮耀歸鄉。科舉制是普通百姓翻身的最好的渠道，成為秀才，見官不跪，一但成為舉人，名下的田宅便可避稅，也可被人舉薦成為邊遠地區的官員。一但成為進士，最次也可成為縣令。

三年一次，惹人心動。

今年初春便有舉人趕來尋宅子居住，蟬聲嘶鳴的如今，京城租賃宅子的價格也翻了一番。宋祭酒進京趕考的族人時常拿着書本詢問問題，不時跟着友人出門參加文彙。

熱鬧至極。

秋闱考試的幾日轉眼而過，屏息靜氣等待放榜的文人們坐立不安。放榜之後，名落孫山者痛哭流涕，被人安慰。金榜題名者仰天長嘯，樂滋滋。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成婚呢。

榜下捉婿這個習俗由來已久，中榜而年輕英俊者，被禮貌的詢問是否婚配。得到否定的回答，則有一群等待已久的仆役嚴陣以待搶了人就跑，後面還有幾波人在追，畢竟僧多粥少嗎！

給城中提供了不少笑料。什麽捉錯了人，将真正的進士丢在一邊，捉走了逃跑的随從。什麽進士被捉進家門時衣衫不整，鞋子都丢了兩只。什麽兩女争一夫，最後兩人都放棄了.......

不過，城中的笑話和高門沒什麽關系。畢竟，高門家中子女的婚事都是慎之又慎，萬一錯眼看錯人，廢了養育十幾年的女兒都是小事，要是連累滿門抄家流放處斬，那就可怕了。

宋府。正院大廳，美麗豐腴的宋夫人坐在椅子上，看似鎮定自若，實則焦急萬分，她續了假發梳了高髻，金光閃閃的頭面耀眼奪目，端着茶盞的手上挂着幾只貴妃镯，随着動作叮咚作響。

畢竟，自家大女兒的未婚夫參加的便是此屆秋闱，只是不知名次如何，若是中了自然是好，即刻成婚，自家夫君運作一下，兩夫妻一起上任，也是佳話。若是沒中，還要在等三年，如玉如今十七了，只怕要嫁給舉人了。

側椅上，大兒媳林少夫人一身不起眼的衣衫沉默着喝茶。宋如玉一身新裁的粉衣紗衣嬌豔粉嫩，頭上的粉玉頭面精致華麗，面色鎮定，像是早知結局。宋卿則是淺色的丁香色紗裙，披帛垂在地面，她塗着豆蔻的玉手轉着青色茶杯，事不關己的漠然。

只見一個小厮歡快的跑了進來，“中了！中了！”宋夫人眼睛一亮，只聽小厮氣喘籲籲的道：“大姑爺中了二甲第七名。”

“好！好！”宋夫人高興的站了起來，開口便是三個月的賞賜，府中丫鬟嬷嬷，小厮管家無不歡喜。林少夫人也高興的捧着宋夫人，妙語連珠的好話讓宋如玉面帶羞郝，宋夫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宋卿也即興說了幾句恭喜。

晚間，宋家舉辦家宴，男女只見只用一張屏風隔開，宋祭酒拉着新出爐的進士錢将賢喝酒說話，宋家大少爺宋耀捧場，女眷這邊，大家輕聲細語的恭喜宋如玉。賓主盡歡，夜深而散。

日子水一般的劃過。錢将賢已經定下要去南邊上任，娶妻之事便開始操辦。宋府忙着宋如玉的嫁妝，魏府忙着迎新婦的準備。宋夫人忙着給宋如玉上課，開始最後的沖刺。林少夫人忙着宴請賓客之事，宋卿幫着看顧家中的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