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32】
原本計劃想要和謝昭淩共商大事,結果事情才說到一半,他人就跑了,一下午不見人影。
前幾日才剛被陸氏提點過,喬姝月也不好再去三催四請,傳出去好像她多離不開他似得。
“也不知怎麽,屁股着了火似得,跑得飛快。”喬姝月擰着眉喝了藥,用筷子對着桂花糕戳來戳去,“還想讓他嘗嘗來着。”
玉竹領了月銀回來,只聽到後半句,笑着湊上前,“讓我嘗嘗嗎?我來啦!”
“讓謝護衛嘗。”
玉竹的笑容頓時猙獰起來,想到她領了銀子,謝昭淩沒有,心裏又沒有那麽吃味兒了,決定不和一個打白工的人計較,勉為其難道:“那等會我幫姑娘給他送去?”
“……罷了。”喬姝月嘆了口氣,“他不喜甜食。”
玉竹:“……”
這才相處幾日,連口味都摸得一清二楚。
謝護衛真是好福氣。
玉竹一怒,将主子剩下不吃的桂花糕都吃了,後來又跑到西廂門口,故意和紫棉說話,說桂花糕多好吃,主子待她有多好,這福氣旁人都沒有呢。
好一通炫耀,結果西廂房裏自始至終一點動靜都沒有。
當晚吳大夫到來時,看到少年安穩地窩在榻上發呆,很是滿意。小老頭捋着胡子,施了一輪針後,難得沒有再罵人。
他面帶着淡笑,也想讓患者感受一下醫士的溫暖關懷,別每個患者提起他來都是“那個吹胡子瞪眼的大夫”,只要傷患聽話,他也可以很溫柔。
結果才一擡眼,眼睛頓時眯了眯,“嘴為何這般紅腫?”
謝昭淩:“……”
在吳大夫的嚴厲威脅下,少年不情不願地張開嘴,露出他舌頭上的水泡,又在小老頭不怎麽文雅的怒罵聲中,老實巴交地給唇舌都上了藥。
吳大夫調節情緒失敗,同往常一樣,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喬府。
謝昭淩躺在榻上,難得腦子裏是一片空白。
他怔怔發了半晌的呆,久到星空懸挂在穹宇中,久到李成推門回來,爬上了榻。
很快,屋中響起了李成的呼嚕聲。
謝昭淩的思緒卻愈發清晰。
小菩薩有着不屬于十歲孩童該有的聰慧與決斷、沉穩和成熟。
她與他有着天壤之別,她才是上蒼降于這世間的饋贈。
她的每一句話言猶在耳,讓人聽罷便在心底掀起了巨浪狂潮,為之折服。
她這般聰慧,遲早也發現他的本來面目。那個自踏入喬家便被他藏起來的,醜惡又猙獰的面目。
她喜歡賞心悅目之物,可他卻是從裏到外都是爛的。等她發現那日,她會如何看他?
這一次若是幫了她,或許他就再沒法去投奔鄭豐南了。
沒了退路,他會再過上同從前一樣的日子。
真的要為了她,賭上這一切,賠上他的前路嗎。
**
七月初一,喬姝月早早就起了。
她苦心鑽研兩日書法,終于模仿出一封像樣的書信。為了驗證自己的練習成果,她還特意仿寫了一張字條,是一句高深難懂的話,她謊稱這是書中夾帶,自己看不懂,派人給三哥送去,詢問釋義。
三哥被她騙到,只疑惑為何自己對字條沒有印象,卻毫不懷疑,未曾想過這并非出自柳助教之手。
這本事是前世養病時閑來無聊,她打算時間用的,在仿造這事上她雖不能拍着胸脯保證以假亂真,但起碼一眼掃過去,不會叫人起疑。
自那日将計劃告知于謝昭淩,他便一直躲着她。
那日傍晚隐約聽吳大夫大發雷霆,喬姝月以為他的傷勢惡化,加上這兩日她忙得焦頭爛額,倒也沒再去催請。
字是練好了,信也寫成了,她到底要如何将信送出去呢?
喬姝月起後,讓人叫謝昭淩來,結果得知他天沒亮就出門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
無奈,她只得去找二哥,纏了二哥半天。
只要二哥今日不出這個門,這罪他自然也背不到身上。
他人都不在案發現場,官府總不能來喬府拿人吧。
至于那信,她編撰的內容是柳助教向其中一位死者訴說衷腸。
晚一些時候被人發現也不礙事。
那封信還被她加了落款,畢竟是信嘛,該有落款才對。
她最有自信的便是那落款,若說信的內容或許會叫人起疑,那個名字絕對可以以假亂真。
等到了正午,謝昭淩終于回來。他在木蘭院撲了空,一刻不停,又去二公子的院子。
見到喬姝月時,她正搬着小板凳,坐在喬良腳邊,絮絮叨叨:“二哥你看你都繡歪了,不用心,重做!”
喬良壓抑着渾身的躁動,被折磨得幾乎發瘋,“二哥今年沒送你生辰禮嗎?送了啊!你為何還要逼我送禮物!”
“這是明年的呀,二哥,時間所剩不多了,你得快快準備着。”
謝昭淩:“……”
“你今年的生辰才過半個月!距離明年還久着呢!怎麽就時間不多了?我又不是明天就死了!”
喬姝月臉色微變,手一抖,針紮破了指腹。
喬良抱頭,“那麽喜歡繡品,二哥為你買現成的可好?人家繡娘所做比二哥強了千萬倍,你為何非要為難二哥?”
他手指頭又粗又笨,哪裏做得來這麽心靈手巧的活兒?再說他一個男子漢,捏着繡花針穿針引線這像話嗎?!
小姑娘被戳到痛處,情緒低落了下去,她低聲道:“我只想要二哥做的,繡娘做的我不稀罕。”
喬良愣了愣,放輕了語氣:“月兒?”
正欲再說些什麽,餘光瞥見一少年走了過來。
喬良挺直腰板,“謝護衛,有事?”
謝昭淩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在小姑娘面前彎下腰。
他嗓音輕緩:“那件事,我們談談。”
說的是只有他們二人才能明白的話。
喬姝月打起精神,把手中的織布扔到筐裏,頓時把二哥抛到腦後,只匆匆撂下一句“二哥等我”,就随着謝昭淩往角落裏去了。
喬良看着當他面把他妹妹拐走的臭小子,氣得冷笑了聲。
倆人站在牆角,湊到一處。
小姑娘只到他胸口,他彎了背脊,同她商議:
“你若想讓那姓柳的出現在案發現場,我有辦法。”
他淩晨起來,趁着天黑去綁了那個柳助教。
現在人被他打昏藏了起來,只等着一個時機,把人扔進悅泉樓裏,讓大理寺發現即可。
悅泉樓他也熟,他在那裏頭待過一段時間。
雖然當時刀疤男那夥人都以為他帶着鐐铐,每天就老老實實地困在柴房。
可他其實每個深夜都趁人不防,将悅泉樓的各條暗道摸了個遍。等到快天亮,他才回到柴房。
倒不是為了方便逃跑,是他若不将安身之處探查清楚,他心裏會很不安。
沒想到先前所做的準備并非全無用處。
喬姝月并不想讓謝昭淩冒險,看他神色就知他沒想智取,警告道:“若你想以身犯險,那你歇了心思吧,我不同意。”
若是二哥的命要謝昭淩的命來換,那她的重生依舊是失敗的,是沒有意義的。
謝昭淩搖頭,“你放心,我有辦法混進去。”
他雖然不算愛惜自己的身體,但在欠款償還清楚之前,他會待自己好一些。
喬姝月狐疑地打量他,“你有何法子?”
謝昭淩抿唇不語。
他前日聽魏二說有新的外快門路,原本不打算應承,等魏二說了是做什麽的之後,他改變了主意。
魏二同他說,有人招工搬菜,目的地就是悅泉樓。
他昨天打聽到,是六月三十這天樓裏的護衛大半會被調出城去,才導致七月初一沒有足夠的夥計卸貨,這才找上幫工。
将護衛遣送出城一部分,是因為計劃今日找替罪羊,知道案發後這日大理寺會來搜查。以防到時會發生變故,穩妥起見,将自己人藏起一些,免得被人一鍋端。
既然找好了替罪羊,柳助教就必定不會出現在悅泉樓裏,謝昭淩就偏偏讓他出現,所幸防衛撤走大半,樓中防衛不嚴,并不難做到。
魏二與他約定的時辰在日落之前,他只要在那個時候把柳助教藏進去就好。
見他有自己的打算,喬姝月實在難放心。
她嚴肅道:“你答應過我,做了什麽都要告訴我。”
怎麽又和前世一個德行,愛自己偷偷摸摸地搞小動作,問他也不說。
謝昭淩無言以對。
他說過的明明是“盡量”。
“罷了,誰讓你是阿淩哥哥,就算不聽話,也還是最喜歡你。”
她音量壓得很低,沒想着讓人聽到,尤其是最後半句,幾乎是淹沒在唇間。
可謝昭淩這一路逃亡,早已如猛獸一般,練出極佳的目力與耳力。
他的魂兒輕而易舉被她的一句話抽走,整個人如一根木樁,被死死錘進地裏,渾身僵硬,站得筆直。他怔怔望着她輕輕顫動的睫羽,失了言語的能力。
喬姝月從袖子裏摸出那封僞造信,嘆道:“你既有法子潛進去,那我就信你一回,只要将信送進去就好,你人一定要安全地出來。”
“我會拖住二哥,不讓他出門。若是你那邊進展不順,也莫要與人硬碰硬,瞧着不對就跑,千萬別讓自己出事。”
“哪怕真兇依舊逍遙法外,哪怕這場算計成一場空,你也千萬不能有事。”
喬姝月依依不舍地拉了他的袖子,帶着撒嬌的意味懇求道:“別叫我擔心。”
二哥在身後叫她,她沒再多言,将信塞進少年手中,轉身走了。等那對兄妹回了房中,謝昭淩才回過神來。
他将信收進懷中,手掌按了按狂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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