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個別地區

第20章 個別地區

墨姨在第二天清晨把賀嶼薇叫出來。

主要是交代幾件事,明天她和餘哲寧去醫院的時候,他的套房會進行大掃除和木地板保養、家具專門的除塵。會有宴會布景設計師及團隊來布置他們的聖誕走廊,在此期間,請不要随意碰走廊裏任何的塗料和裝飾物。

還有,宅邸會為栾妍的到來,舉辦一個歡迎舞會。

賀嶼薇只在漫畫、書和電影裏看過這個詞,她很難想象中國人開什麽舞會。

餘家的生意涉及到海外,對聖誕節很重視,而每到年關都有大大小小應酬的需要,迎接栾妍的舞會規模很小,但也會來60多人。

宴會的準備工作早就已經在三周前緊鑼密鼓地開始,從party的布置主題和選色,再到聯系現場樂隊,确定來賓數量,訂制餐具,鮮花、食材,換地毯和燈光布置,墨姨已經要求餘龍飛必須在車庫騰出五輛跑車的位置以供其他客人停泊……

墨姨還沒說完,就被腰間滋滋啦啦的無線電call走,門衛說是運送木材助燃料的貨車來了。

每年十二月初,餘家在他們的露天庭院裏堆起一把巨大的篝火,白天黑夜,一直燃燒到元旦。

其他傭人們忙得不可開交。

除了賀嶼薇。

餘溫鈞似乎吩咐過,她只需要做專門照顧餘哲寧的工作,別的不需要摻合。

雖然最近被高教授瘋狂鞭笞着背口語,賀嶼薇的小保姆日子過得依舊挺平靜,偶爾透過窗戶,看到庭院外确實又多了好多穿着橘色戶外工服的工人,像螞蟻一樣不知道在施工什麽。

前一段時間生病受過餘家照顧,賀嶼薇也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幫忙。廚房訂購了三箱新鮮的水果,她負責驗收重量和品質,并碼放在冷藏室裏。

等賀嶼薇從廚房忙完回來,看到餘哲寧正試圖自己站起來。

見證別人受傷後,才知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是假的。從石膏到支具到雙拐到單拐到正常走路,怎麽說都得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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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溫鈞專門為弟弟請了一個康複訓練師,但餘哲寧辭退了,堅持要自己去三甲醫院的運動康複科。

臨近要準備宴會階段,餘家的三個司機都忙,賀嶼薇又不會開車,李訣自告奮勇來擔當司機。

餘哲寧有點意外。李訣雖然是秘書,但地位其實很高,除了餘溫鈞沒人能使喚得動他。

賀嶼薇沒想那麽多。

康複訓練既然是由李訣陪同的,她就在後面不緊不慢但又寸步不離地跟着。

賀嶼薇頭發長得很快,發梢依舊有分岔,發色也有點枯黃,但已經梳得整整齊齊。她還是那副樣子,除了照顧餘哲寧對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也覺得事不關己的态度。

餘哲寧在運動康複師的指導下重新練習腿部肌肉發力。李訣在旁邊問醫生各種信息。

賀嶼薇就坐在遠處等待,從書包裏那沓有關餘哲寧的健康狀況的文件夾中找出他的診療卡——上面寫着他的身高體重出生日期等資料。

她随便看了一眼。

餘哲寧的生日,是2月15號。

賀嶼薇再想到兩人交換聖誕禮物的約定,開始犯愁——送他什麽好呢?

第一個想法就是織個手套。

賀嶼薇還挺喜歡做手工制品的,在農家樂當雜工時,就從壞了的中國結裏抽了根繩子,給自己編出條粗糙的紅繩手鏈。

親手制作的禮物,雖然有點土氣和充滿自我滿足,可是,賀嶼薇覺得比買東西更有意義。

……但,還是做兩手準備吧。

三天後,賀嶼薇請小钰網購的東西到貨了。她選擇了一個游戲手柄,又買了六兩羊絨毛線和編制工具。

織壞了手套,就把游戲手柄送出去好了。

賀嶼薇在晚上拿着袋子坐到餘哲寧面前,堂而皇之地算着起針,開始編織。

餘哲寧被護工攙扶着訓練走路回來,他看到了她手裏拿着的毛線,便笑着說:“這麽老奶奶的愛好?你要是無聊,可以随意玩房間裏的游戲機或者看電視哦。”

她搖搖頭。

賀嶼薇是很難分心做事情。如果玩游戲或看電視,會一門心思投進去,也就聽不清楚餘哲寧叫自己了。但織毛衣的話,倒是能比較從容。

他們正閑聊,賀嶼薇突然感覺身後掀起一陣頗為不祥的微風。

她心裏一個激突。

這個氣場……

餘家三兄弟裏,餘哲寧身上永遠是那種高級洗衣劑和沐浴露所混合的,淡淡、好聞含蓄味道,餘龍飛的身上會沾染各種女人香水味。剩下那位,除了在天臺的那次見面,她每次在他旁邊都情不自禁地屏氣。

餘哲寧也擡起頭,看到來人,他的臉色迅速冷下來。

确實也就是餘溫鈞走進房間。

這位兄長還是老樣子,走路不聲不響,穿着花襯衫,基本不敲門。

賀嶼薇看到那雙黑色皮鞋無聲地停在身邊,立刻哆嗦着把膝蓋的毛線和針都攏在懷裏,她頭都不擡,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直接退出房間。

餘溫鈞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等房間裏只剩他和弟弟兩人才開口詢問栾妍回來的party,弟弟是否想出席。

餘哲寧垂着眼眸:“我無所謂,你是想讓人欣賞我坐輪椅還是拄着雙拐的樣子?”

“當晚有攝影師在。老規矩,咱們哥仨一起拍個合照。今年是坐着拍,你只要出現就夠了。”餘溫鈞耐着性子說。

言外之意,就是不太管弟弟是橫着出還是豎着出了。

餘哲寧語氣嘲諷:“每年都拍這種家庭合照。唉,哥,你對家庭圓滿這事還真的有一種特殊執念。”

“如果我真的有那種執念,就會要求餘承前也出鏡。但,我早就已經過了那個天真階段。”餘溫鈞的目光掃到桌面,上面放着小钰給餘哲寧制定的每周營養菜單,詳細寫着烹饪方法和食料産地,他說,“說起執念,爸這兩年倒是開始熱衷向別人介紹我是他的大兒子,像炫耀一塊進口生牛肉。”

餘哲寧也想到父親餘承前那一種勢利又想掩飾勢利的軟弱樣子,很幽默地補充一句:“USDA認證,全球最高品質的生牛肉。”

有那麽一刻,餘溫鈞略微展顏,是被弟弟逗笑了。

兄弟倆似乎恢複了曾經極為默契融洽的關系。

但這溫馨的時刻又如同漣漪般很快地消失。

“栾家應該和你的車禍無關。具體情況我還在查,但一定會給你個交代。”餘溫鈞語氣微冷,視線落在餘哲寧的傷腳上,“目前,我對兇手是誰已經有了點大概猜測。”

餘哲寧卻是說起另外的話題:“哥,你現在還是無法忘記Sarah嗎?”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哥哥。

餘溫鈞聽到這個英文女名後,別說臉色,眉毛都沒有動。

他平靜說:“‘忘記’這個詞只限于形容重要事物。我身邊總要有女人。但,女人本身并沒有那麽重要。”

餘哲寧皺皺眉,卻還是說:“如果真的不重要,我希望栾妍回來後,你也能對她好好解釋清楚。栾妍對你的前女友一直心有芥蒂。你……別把她弄哭了。”

餘溫鈞淡淡說:“哦,你是指什麽時候?”

男人間會懂得的隐喻話題。

餘哲寧感到自己的臉漲紅起來,又尴尬又氣憤,卻一時語塞。

餘溫鈞目光如炬,射入到餘哲寧的眼睛裏:“哲寧,你到底還想因為女人的事跟我鬧別扭多久?”

還沒等餘哲寧剛要開口,餘溫鈞再次掐斷這個話題,帶着點不耐:“算了,今晚來也不是想跟你說這些——二月份就要過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餘哲寧平了平氣:“什麽都不缺。腿傷了,明年也懶得過生日。我這受傷的人出現在家庭合照也不吉利。你不是最講究風水?”

“我當晚會找理由阻擋爸和舅舅參加party,估計是要落得不孝的名號,但不希望嚼舌根的閑人又說咱們兄弟不和。”餘溫鈞幹脆利落地說,“所以這事就這麽定了?你會下樓參加party。”

餘哲寧的唇緊閉着。

他哥的語氣柔和一點:“哲寧,我正在跟你商量。”

雖然說是商量,但餘溫鈞的話沒有置喙的餘地。

“好好養傷,我會給你包個大紅包,還有,對自己的生日禮物有什麽想法都告訴我,全部可以滿足。”

##########

他們兄弟說話的時候,賀嶼薇正站在門口,和李訣大眼瞪小眼。

“大姐。你就不進去泡杯茶?不是在農家樂當過一陣子服務員嗎,怎麽就永遠沒個眼力價啊?”

面對李訣的質問,賀嶼薇深深低下頭。

不像餘龍飛,餘溫鈞每一次在他弟弟房間裏停留的時間都很短暫,說完正事立刻離開。她都來不及把茶葉拿出來呀。

有幸喝過餘溫鈞本人泡的茶後,賀嶼薇合理地懷疑,任何閑雜人等泡的茶在他嘴裏都像魚缸裏的腐水般難以下咽。

餘溫鈞今晚逗留的時間略長,但很快,他又不聲不響地快速拐出來。

她忙小聲地打招呼:“……晚、晚上好,餘董事長!”

李訣瞪了一眼她懷裏握着的毛線,跟着餘溫鈞走了。

賀嶼薇拍拍胸膛,重新回房間,餘哲寧正盯着手頭的杯子。

“我想去外面的花園裏走走。”他冷不丁說。

賀嶼薇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跟着餘哲寧走下樓。

剛出門,北風就像鞭子一樣劇烈地在耳朵邊甩動着。他們不得不走到隐蔽區,等着這陣風停歇。

在餘家待得這段日子,因為冬日寒冷和需要照顧餘哲寧,賀嶼薇幾乎沒有心情去戶外走動。不,這些都是借口。她純粹就是懶得出門。

但賀嶼薇也知道,餘家有占地面地極大且精心布置的戶外花園,還根據花草集中種類而分ab區管理。

此刻他們來的是最近的A區,但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石欄。

“我啊,只是湊巧出生在這個家裏。奢華地生活到現在,但早就厭煩了這個牢籠。”餘哲寧冷不丁地開口。

賀嶼薇看着他。

她注意到,他沒有戴手套。

“抱歉,不應該當着你的面說這些。我知道自己已經比其他人更幸運了,只不過,總有一天,我也會徹底地離開牢籠。”他堅定地看着遠方,嘴裏有團霧氣。

賀嶼薇張開嘴又閉上。

明明天氣很冷,穿得也很單薄,但她現在內心有一種很奇怪的平靜,甚至于,接近快樂。

沒有其他人能看到餘哲寧脆弱的一面,只有她。

她想到高中時期,自己和餘哲寧,身份天壤不同的兩個高中生,一起沉默地走回她奶奶家補習功課。

賀嶼薇不覺得她能幫上什麽忙,但至少,她能靜靜地聽他訴說煩惱。

“那個,我能要你的微信號嗎?”賀嶼薇鼓起勇氣問。她雖然一直照顧餘哲寧,但兩人居然一直沒有交換微信。比起用手機,她寧願對着他的眼睛說話。

餘哲寧答應了。

他穿得禦寒衣服很薄,但因為拄着雙拐,行動也不方便。

“好冷。還不如去三亞療養院裏對着大海躺着,”餘哲寧說,“你也跟我一起去三亞吧?”

賀嶼薇的內心立刻有了變化,她遲疑地說:“……什麽時候去?我只會待到一月份吧。”

餘哲寧卻眯着眼睛,他哥哥的專車正在緩慢地駛離宅邸。

圍繞着巨大建築物主體的是花型車道,周圍種栽着細長的樹,兩邊有裝飾着小燈泡的路燈。

車道的路燈平時只開到二級照明的亮度。

但只要餘溫鈞的專車駛進宅邸,他待在這裏的期間,兩排路燈總會像摩西劈海般撕裂黑暗般,把光照點燃到最亮。而晚歸的餘龍飛,經常也用這些路燈的亮度來判斷哥哥在不在家。

眼看着餘溫鈞專車離開後,車道的路燈逐個變得暗淡的場景,賀嶼薇忍不住感慨:“……好厲害。”

餘哲寧心想,在普通人眼中,這件事确實了不得,卻聽到她把剩下的話極小聲說完,“……好厲害的低級趣味。”

在自己家而已,至于把出行的架子擺得那麽大嗎?

餘哲寧嘴角的小痣微微上翹:“嗯……栾妍,第一次來我家也這麽說過他。”

#########

栾妍回來的日子,從早上開始,別墅的傭人就在車道的兩側拴好乳白色的輕盈氣球,搭配着沒有融化的殘雪,感覺就像飛屋環游記裏的一幕。

整座豪華的別墅能脫離地心引力一路飛到天上似的。

清早有理發師過來給餘哲寧剪頭發,到中午,他再去醫院做運動康複理療,下午回家的時候,餘哲寧也換上西裝。

賀嶼薇和男護工幫他穿上襯衫,再由她幫他系好領帶。系領帶的手法是墨姨教給她的,她對着枕頭用毛巾打了無數次,但此刻系在他脖子上還是手腕微微顫抖。

比起她,餘哲寧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是陰天,據說又會下雪。而迎接栾妍的派對是晚上七點開始。

賀嶼薇在攙扶餘哲寧一起下樓前,趕緊回到房間,洗澡,梳頭,然後重新穿上那一套阿瑪尼小黑裙。

面對餘家給的名牌服飾,她并不抗拒。

這是保姆工作內容裏的一部分。他們裝扮她,就像中學生用鱷魚公仔裝扮書包。

有錢人總是希望服侍他們的人也打扮得得體有品位,這樣就不會給人壓榨窮人的印象。

——當然,餘哲寧送她裙子,肯定不是這樣。她默

默補充。

#############

Party究竟是什麽樣的。

賀嶼薇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都是新聞上見過的政治家那類人穿着黑色西裝舉辦派對的樣子。光是想象一下很多人到場,就感到了很大壓力。

晚上六點半,賀嶼薇攙扶着餘哲寧走進客廳。

她曾參與過一部分的宴會布置,但仍然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亂。

分支吊燈比往常高出好幾個亮度,原本的沙發和裝飾品被搬走,天花板垂落了雪白的英國吊蘭,剔透的水晶杯被疊成脆弱的山峰,亞麻布覆蓋着桌面,有打着溫莎結戴着手頭的侍者分發着冰冷的香槟和極少卻昂貴的食物。

四處都是花香和香水味,濃得像是把空氣凝結起來。

落地窗邊的是小提琴、大提琴和中提琴組成的室內樂隊,演奏家們的指尖旋轉出柔和的音樂。周遭是進口花的海洋,大朵的芍藥在冬天裏綻放,用紫色和柔和的粉色過渡着奢華的氣氛。

大部分男來賓的衣着并不過分精致,但面貌一看就非富即貴,少數的女賓也都四十上下。

那些人樣貌不同,但又有共同的氣質。非要說的話,就是透着股高傲疲倦拒人千裏之外的神情。

那是權力社會的碾壓感。

餘溫鈞也在其中。

他穿着西裝,沒有打領帶,內裏穿着有豔麗桔紅色葉子圖案的灰色襯衫,正和幾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們談笑風生。李訣如影子般跟在他身邊。

餘哲寧凝視着眼前的一切,賀嶼薇聽到他說:“真有我哥的風格。”

餘龍飛穿過人群走到他們面前。

不論人品,龍飛少爺的皮相出衆極了,窄腿西裝男褲襯出漂亮修長的腿部線條,連T臺上的男模特看了恐怕都自慚形穢。

他面上挂着微笑,但一開口就是抱怨:“哥請的都是人啊?要不然是退休的部委,輩分比咱們大兩倍,要不然就是和生意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最關鍵的,請的服務員都是男的,場內一個年輕女孩子都沒有,害得我今晚一直點頭哈腰!唉,就不能請個小網紅熱熱場子嗎?”

餘龍飛端着酒杯這麽一圈看來看去,矮個子裏拔将軍,陪在餘哲寧身邊的盆栽姐居然算是最秀色可餐的。

起碼,身材不錯。

但是,她沒空理睬他。

賀嶼薇穿着阿瑪尼的裙子,依舊戴着一層白色口罩,下半張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從下樓後,她的注意力就全挂在餘哲寧身上。

他今晚用的助力車,需要一個個跟長輩打招呼。賀嶼薇就在後面緊緊地跟着他,扮演一個合格的後勤人員。

這是第一次看到餘哲寧穿襯衫打領帶。

哇,好帥,她內心暗暗地想。

雖然路過很多光鮮亮麗的人,但既沒有評判他們的想法,也沒有想融入他們的願望,賀嶼薇的眼睛根本就沒有辦法再看向其他人,

餘龍飛看着小保姆那眼睛幾乎都粘在餘哲寧身上。

他從來沒有被女孩子這麽忽視過,頗為惱火,冷笑一聲:“奇葩。”

也就在這時候,宅邸的隆重大門再次被玖伯推開。

餘龍飛立刻給室內樂隊的指揮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停止演奏。

不遠處的餘溫鈞也放下酒杯。

他從李訣手裏接過西裝外套穿好後迎上去,是很正式的迎接。

這邊的動靜自然也吸引了餘哲寧和賀嶼薇的注意力。

雖然有助力車,餘哲寧目前活動依舊不方便,行動一段時間額頭微微出汗。賀嶼薇掏出餐巾紙遞給他,餘哲寧卻輕輕地按住她的手。

賀嶼薇肩膀一抖。

單獨相處就算了,此刻在大庭廣衆之下,他觸碰她,賀嶼薇感覺自己的神經要錯亂了。

腳傷并沒有損害到餘哲寧的帥氣,他背脊挺直,整個人顯得器宇軒昂,她看着他,而他在注視着哥哥的方向。

賀嶼薇慢一拍扭頭。

周邊響起熱烈的掌聲裏,餘溫鈞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握手,而在老者身後,一個穿着黃色無袖緊身低胸亮片禮裙的女孩子走進來。

并不是刻板印象中的旗袍柔弱白瘦美人,相反,她有着漂亮的手臂線條,小腿肌肉也極其發達,擁有着一看就是頻繁戶外運動所留下的,太陽炙烤下閃着光的小麥色皮膚。

她就像電影裏的花木蘭,眼影很重,頭發眉毛稍微往上吊,周身帶着股陽光和健氣感。

她坦然地對着衆人莞爾一笑,再直直地準備撲進餘溫鈞的懷裏。

……差一步。

餘溫鈞把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交給她。

這捧花,不失親昵卻又阻斷了兩人的距離。不過,栾妍還是踮起腳尖,隔空貼了貼未婚夫的面頰,似乎悄聲說着什麽。

他眼睛低垂,似乎根本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但行為上卻又極其成年人作派地順勢摟住她的腰,有種令人心驚肉跳的霸氣。

整個畫面就像好萊塢電影裏的一幕。

賀嶼薇也順着餘哲寧的目光看去。那個漂亮得像獵豹一般的女孩子是誰呢?腦海裏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自嘲何必多此一問。

這當然是傳說中的栾妍。

餘哲寧正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兩個人,目光中浮現一種可見的痛苦和嫉妒,以至于他根本無法掩飾。

而四周的人,或多或少地往他們這個方向瞥一眼。

賀嶼薇把剛才沒交出去的紙巾收回兜裏,稍微扯一下他的衣角。餘哲寧回過神般地搖一下頭,掩飾性地對她笑笑。

“那個,我們回樓上吧?”她輕聲問,“已經拍完合照了,不是嗎?”

餘哲寧心不在焉:“不着急。”

她說:“那你需要吃的嗎?我可以為你拿。”

餘哲寧沒有回答。

明明就站在她旁邊,但注意力已經被遠處的人奪走了,他整個人就像乘坐木筏,漂得離自己越來越遠。

也許擁有這種想法是極度自戀且可笑的,賀嶼薇此刻心裏想的是,她得保護餘哲寧。

是的,餘哲寧絕對不能失魂落魄地站在這裏,就像個純粹局外人似的看着他哥哥和他未婚妻了。想起別人不懷好意的窺探目光,她的內心也極為刺痛。

賀嶼薇用力地抓住餘哲寧的胳膊,把他帶到更為僻靜的角落。

角落的花瓶擺着一株籃球般大小,開得極盛的帝王花,據說也是南非的進口花材,至少可以阻擋餘哲寧複雜的目光。

遠處的室內樂隊再次響起優美的小步舞曲,所有人都圍着那一對金童玉女,歡聲笑語地聊着什麽。

除了賀嶼薇。

她背對着一切喧嚣和熱鬧。很專注地看着餘哲寧的表情。

賀嶼薇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叫餘哲寧的名字,想問沒事吧。

不,他絕對有事。不管嘴上怎麽否認,餘哲寧明顯還是鐘情于那個即将變成自己大嫂的女孩子。

當賀嶼薇意識到這點,肺部仿佛被抽走大部分的空氣,她不得不拉下戴着的口罩,用力地呼吸着,同時,情不自禁地往餘哲寧始終注視的方向瞥了一眼。

也就在這時候,她居然和場上真正的男主角對視了。

餘家在庭院的中間升起了慶祝聖誕的巨型篝火。

玻璃窗擦得極為透亮,以便賓客能欣賞在濃濃黑夜中的篝火。此時此刻,火焰正在一片一片地焚燒,又一點一點消弭,卻仿佛王冠上那一顆永遠在最中央被反複擦拭的紅寶石,在漆黑和寒冷當中也永遠不會殆盡和動搖似的。

遠處火焰的映襯下,餘溫鈞低頭瞧着栾妍端給他的粉紅色香槟,下一秒,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望向賀嶼薇所站着的角落。

那目光清醒得令人發顫。

她退後一步,心驚地剛要細看。對方已經像國王一樣從容地被衆人簇擁着,和他美麗難馴的寵物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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