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對流雲團

第44章 對流雲團

那是一株樹幹嶙峋,虬枝如龍的桃樹。

天氣還冷,花園裏其他植被還光禿禿的,唯獨這棵桃樹生機勃勃地孕育了滿枝蓓蕾,目前,整棵桃樹有一個枝頭噴着花,花瓣薄如蟬翼,金色的花蕊細如絲且尖端微勾着,芬芳而喜悅,仿佛帶動整棵樹在深深呼吸一般。

而賀嶼薇也注意到,這棵樹的附近有一盞正發出暖光的太陽能路燈。

據說就是因為有24小時不斷持續的光源,它每年都提前開花。

賀嶼薇喃喃地說:“這棵樹活得真辛苦。白天有太陽照着,到晚上也不能睡覺。每天都活在光裏,簡直像一個演員。”

說完後,她暗悔失言。

墨姨曾經說餘溫鈞極喜歡這棵灑金碧桃,家裏有園丁重點照顧這棵樹,每年花開的時候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餘溫鈞聽到這種掃興的話,也只是繼續看着那棵樹。他淡淡說:“辛苦,也不全是壞事。”

果然是……董事長才能說出的話。賀嶼薇也只能無言地低下頭。

靜谧之中,餘溫鈞突然伸手。

她在一路上都留着心眼兒,暗中警惕他的行為,此刻如驚弓之鳥般地後退,但他只是順手把面前那一枝桃花折下來。

不是折一朵花,他把眼前桃樹唯一開花的樹枝,整個就優雅輕巧地折下來。

餘溫鈞戴表的位置,比平常男人更往下一點。日常只有做很劇烈動作,他手腕上那塊極名貴的表才會從深色西裝、花襯衫的袖口,露出低調的一隅。

他手掌大,手指極長卻毫無韌性,但同時有不可小窺的力道,發力時有青筋凸起。被他五指搭上的灑金碧桃在燈光下簌簌發抖,植物似乎有痛感地低吟着,随後是撕扯,分離,鮮綠色的黏稠植物汁水發出“噗”一聲,骨肉分離。

餘溫鈞折下樹枝後,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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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眼神示意她走過來。

賀嶼薇實在是沒辦法,遲疑地挪着腳步,小心靠近他,他也就把那開滿桃花的樹枝輕輕遞給她。

她不禁低頭看着那一根細細的花枝,很輕的花香。

他再幫她把亂糟糟的頭發順到耳後,手指順着她的臉頰滑到下巴處,不着急摘她口罩,輕輕地挑起臉。

*

今晚是一個月圓之夜。

月亮就挂在上面,毫不吝啬地灑下白銀色的光輝,那個男人薄薄的黑色西裝外套裏面穿着花襯衫,就像月光與樹柏之間的交影,看上去神秘莫測。

賀嶼薇手上的燈籠開始顫抖,一股極其強烈的不舒服和不安襲上心頭。

餘溫鈞的手果然下移,他似乎要攬住她的腰,但半途中,他的手腕被一雙冰冷的手牢牢地抓住。

燈籠和桃樹枝跌在他倆的腳下,燈籠裏面燃燒的是蠟燭。很快的,它就開始舔舐薄薄的紙,變成小而明亮的火堆。

火光下,賀嶼薇的眼睛異常明亮,也如同像小小的火光,倒映着餘溫鈞。

“對不起,對不起……”她第一句話居然就是道歉,“對不起,但是,我絕對做不到!”

餘溫鈞輕輕地歪頭,眼珠有一個稍微從左到右的移動。如果玖伯、李訣或他的秘書們在,就能看出這是他對什麽事情擁有強烈感興趣的表現。

“我知道,您,您曾經救過我一命,這段時間也一直很照顧我。我真的是很感激也很尊敬您,您是餘哲寧的哥哥,您還是長輩,您幫我請英語私教,這些都特別特別謝謝您。”賀嶼薇邊語無倫次地說話邊暗自想架開他的手。

出乎意料,餘溫鈞也就松手了。

賀嶼薇稍微振作。

他此刻的通情達理讓她內心抱有一種幻想,眼前發生的一切肯定是場誤會,她必須要把話說明白:“請不要拿我開玩笑……”

餘溫鈞這才把她下巴上搖搖欲墜的口罩摘下來,她看不清楚他怎麽用力的,口罩的挂繩在他手指下碎成兩段。

“你指的是我吻了你?”他平靜地說,“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我相信,大部分女人也都不喜歡男人開這種玩笑。”

“不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親的。所以,那只是一場誤會。”他居然幹脆承認吻了她,賀嶼薇的大腦再次陷入徹底混亂,她想挪開腳步,剛退一步,餘溫鈞就跟上來。她的後背撞上那一棵柔韌又罕見的桃樹樹皮,“因為餘董事長你自己也說過的吧,你說根本就不喜歡我……”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

賀嶼薇覺得,這種男人一言九鼎,不會推翻他自己的言論吧?

他果然點點頭。

“雖然不喜歡你,”餘溫鈞面無表情地補充,“但也絕對不讨厭。”

與此同時,他緊盯着她,這種目光很難讓人移開視線:“我現在姑且是單身,也不喜歡有空窗期。”

他在說什麽?什麽叫空窗期?他們還在地球上生活嗎?她是不是已經瘋了?

賀嶼薇不得不用雙手抵住他,腳下的草坪冰乎乎的,寒氣從地表傳到她的單鞋,再上升到她的胸膛。

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紅茶氣息,上一次,他強硬撬開她的嘴唇的場面以最模糊噩夢的形式侵襲她。

震驚,後悔,憤怒,恐懼,茫然。

賀嶼薇的心理防線崩潰了,又只能假裝無事發生才能來繼續維持日常生活,但此刻,整個人真的要炸開。

“可,可是,我這輩子還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和別人接過吻,我都沒有去過其他城市……我根本什麽都沒經歷過,所以,我絕對不想以這種形式和餘先生混在一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放過我吧……”

說到最後,賀嶼薇松開抓住他的手,後背靠着那棵桃樹坐倒在地面。

比起扇對方一巴掌或者憤怒,居然是腳軟。

她對餘溫鈞只有尊敬。

餘溫鈞處在未婚妻和弟弟的三角狗血鬧劇裏,但因為他的控場方式,他在背後的手段,整件事,也就輕輕松松滑過去了。餘哲寧和栾妍都在他的保護下直接隐身。整件事在圈子裏被壓得毫無水花,連醜聞都算不上。

而賀嶼薇唯一見到他最像發怒的時候,也就是餘哲寧提出搬走,他突然拔高的聲音。所以她才在那天晚上說出“傷心人”的那番話。

她沒有天真到把他當成哥哥看待,但是……他曾經救過她。

……不過,當初也是餘溫鈞把她從農家樂掠過來的。

頭腦已經亂成一團,賀嶼薇無法處理這些複雜信息,她能感覺出餘溫鈞依舊在凝視自己,慌忙把臉深深地埋到膝蓋裏。

餘溫鈞半蹲到她面前,姿态依舊從容,卻沒有試圖觸碰她。

“我知道自己正在難為你。”他沉聲說,“但你在我家工作了幾個月,大概能了解我的處事方式。所以,稍微聽一下我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的理由——看

着我。”

賀嶼薇肩膀一顫,被他的威勢壓得擡起頭。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聽他的解釋。

“我要你。”

就像魔鬼喉嚨裏念出的詛咒,就從這一張日常不茍言笑且端正的臉上飄出來,餘溫鈞為了确保她聽清楚,很慢地說,“不是別人,而是你。即使拒絕,你和我的關系也絕對回不到之前。從今晚,從現在開始,你每天都要來五樓見我。”

賀嶼薇整個人徹底吓呆,她剛剛張嘴,餘溫鈞突然靠近。

雙唇再次相疊了。

這僅僅是一個為了堵住她嘴巴的吻。

他們在極近的距離下視線交錯着,餘溫鈞明明強迫她做這種事,但除了嘴唇,他用雙臂撐着桃樹,并沒有碰她身體的其他部位。

賀嶼薇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怒目而視,她咬緊牙關,舉起胳膊用盡全部力氣想推開他的手臂、胸膛,但對方紋絲不動。

那棵桃樹樹根兩人沖撞的重量下發抖,而不遠處的路燈,發出如同太陽般溫暖的金黃光芒。

最初被強吻的時候嘴唇還是冰冷的,現在完全熱起來。她因為心情激動而劇烈的咳嗽,餘溫鈞才離開她,再次冷酷地擺正她的下巴。

他皺眉:“用鼻子呼吸。”

賀嶼薇忍不住張開嘴,冰冷的空氣焚燒她的肺,剛呼吸幾次,又被強吻。

這一次,是前所謂未有的深吻。

餘溫鈞吻得極慢,但又濃烈,簡直像是為了讓她記住這一種感覺,不斷地變幻着角度。

明明兩個人都還睜着眼睛,但賀嶼薇的眼前逐漸發黑。她被按在桃樹粗糙的樹幹上,思緒交彙形成了無數的小旋渦,她感覺靈魂裏的什麽正蜿蜒綻裂,什麽東西被強行灌進來,全部的神經都脫離她大腦。

等她回過神,餘溫鈞早已打橫抱起她。兩人居然已經從戶外花園裏走回到明亮的餘宅。

餘龍飛還沒有回來,深夜裏的餘宅好像沒有其他的人。

他們從後面的門進入,餘溫鈞娴熟地坐上電梯。

他低頭瞥她一眼,把她放到地面,再按下五層的指紋按鈕。賀嶼薇身體發燙地靠在電梯壁。

這次不是呼吸困難,而是她的整個人變成很渾濁的一團污水。不知不覺,還有一種強烈想痛哭的沖動。她咬住唇,現在千萬不要哭也不要慌,自己還有時間能逃走。

賀嶼薇稍微擡起頭:“我從來沒有一秒把餘先生當成那種對象。我今晚就走……”

餘溫鈞卻說:“今晚不會對你做到最後。”

電梯門這時候打開。賀嶼薇被跌跌撞撞扯着走。他們路過她曾經住的小房間門口,她還心想,騙人的吧?事情怎麽就發展到這裏。

直到她被壓倒在床。

腦海裏重重的疑問轉變為炙熱的體溫,房間裏灑滿了燈光,餘溫鈞的手從她的耳朵、到脖子……最後來到胸前。

她曾經看過他泡茶,最嘆為觀止的是,全程他都沒有讓杯盅在掌心發出任何碰撞與輕響。

賀嶼薇再次強烈的掙紮,餘溫鈞卻稍稍加重語氣。

“我來教你怎麽反抗我。”

他對上她的雙眸:“距離這裏的六公裏有一家二甲醫院。有急診醫生24小時值班,如果看到舌頭被咬斷的男人,不管對方身份是誰,他們一定會報警。因為能把別人舌頭咬斷通常代表刑事案。小朋友,你現在只有做到這種地步才能阻止我。”

他們彼此注視着,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博弈。彼此的目光,都幽深清醒。

賀嶼薇盯着他薄薄的唇,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有,卻不敢擅動。

餘溫鈞似乎徹底看出她的怯懦和遲疑,再度毫不猶豫地吻上她。

他的動作和吻交疊在一起,令人幾欲窒息。衣服層層地在他掌中無聲脫落。每當落下一個吻,他的力道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輕柔加深,賀嶼薇也都被提醒着,初吻徹底丢失了。

她明明沒有和任何人接過吻,可是,都被這個意料之外的男人奪走了。

腦海裏如同警鐘般來回敲着“必須逃跑”這個堅定答案。

悲傷和柔弱漸漸轉為孤擲一注的勇氣,最終,又成為不甘和憤怒,湧進胸膛深處。

既然餘溫鈞這麽說,她就滿足他,狠狠地咬斷他大半個舌頭吧!

然後去警察局自首好了。

不過是一個孤兒,她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下半輩子坐監獄或直接尋死就是。

她原本就毫無前途可言,原本對這個世界存着有限的眷戀。

餘溫鈞能感覺到,一直躊躇的銀魚開始咬餌。

女孩子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膽怯縮着的舌尖輕輕地一挑。

他雖然在她上方,但始終沒有用體重壓住她,反而用掌心托起她的後腦勺,把她輕輕地抱起來,這樣更方便她去用力。

賀嶼薇立刻用五指揪緊他的肩頭,她啓開雙唇,把自己迎上去,努力地去追逐他,想把他的舌尖最大程度地固定住後再惡狠狠地下牙——

他心想,果然很會勾引男人。

賀嶼薇沒有意識到,這動作就是在主動回應他的吻,以色情又清白的方式。那兩片軟得快要滴血的嘴唇,發出幾乎輕不可聞地水聲和喘息。

他的手臂緊緊箍住她,再抽空摸了摸她的頭頂。

賀嶼薇的舌每次都被他糾纏着,她幾次想咬,但差點咬到自己口腔裏的肉,越糾纏越笨拙,體溫在唇齒的交纏和急促呼吸中劇烈上升。

等她意識到不對勁,她的舌尖居然正主動舔在他唇上,而身上的衣服消失了。

賀嶼薇嗚嗚兩聲再次推開他的胸口,雙臂又被推到頭頂。

“舌頭怎麽停了?”他以平靜地口吻責備,與此同時俯視着她,“我是怎麽教你反抗的。”

他低頭吻到她的耳朵上。

臺面上鬧鐘一圈一圈地畫着圓,一格一格地推進。

餘溫鈞肯定極其擅長這種事。

漸漸地,賀嶼薇居然再也無法抗拒。

她的身體中,似乎寄居着一個陌生生物,那個陌生生物似乎并不抗拒被擁抱,被觸碰,甚至貪心地想要更多更多他的吻,他的撫摸,和溫暖。

好可怕好可怕,好讨厭好讨厭。仿佛有別的生物在占領自己體內一樣。

她被親的,已經逐漸……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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