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陰天間多雲

第63章 陰天間多雲

車,頓時熄火了。

那支手一把撐在她這一側的車窗上,賀嶼薇伢然地扭過頭。

從容不迫和幽深沉靜。迄今為止,這是賀嶼薇在男人臉上所讀到最多的兩種表情。而此刻,餘溫鈞的胸膛起伏似乎在克制着什麽。

他撕開原本粘着嘴唇的膠帶,用的依舊是她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的力道,但賀嶼薇不由自主地縮起脖子,恐懼地看着他。

餘溫鈞捏住她的下巴。

這個人身上的沉穩冷靜,依舊存在。

但他的目光已經暗得不寒而栗,簡直就像是瞬間失去和所有人類感情的連接。這是一種縱橫他人之上多年的東西,根本模仿不來的。

“賀嶼薇。”

她被叫了名字,睜大眼睛。

他像鷹一樣逼視,氣場壓迫又令人不寒而栗:“講。”

賀嶼薇想穩住自己,但聲音已經開始顫抖:“……講,什麽?”

“有什麽就講什麽。想講什麽就講什麽。你找我來,是有話要說的吧。”他的句尾很輕,那張端正的臉卻占據了她的整個視線,外面還是陽光,車內卻仿佛驟然降到了零度。

餘溫鈞此刻看着她的目光,沒有一絲男人的欲望,也沒有一絲溫度,表情裏只有預判和壓迫,他願意觸碰她的唯一理由只是為了用比較省力的方法來傷害她。

他絕對可以眼都不眨地殺了她吧……

賀嶼薇眼眶濕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又惹怒他。但她明白一件事,自己所見的,從來都是最無害也最寬容的餘溫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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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裏是他的家。

是他每天工作繁重都撐着一口氣回來充電的地方,是他只放最信任的人進來的地方。

而餘溫鈞在本質上絕對是一個極其可怖且極端冷酷無情的人。

瞬間無數的念頭湧上心頭。

怎麽都是死,賀嶼薇只求死個明白。

她張嘴就說:“餘淩峰好、好幾天沒、沒上學。”

餘溫鈞用眼神催促她繼續說。

“……很奇怪。我托他買了盒黃油曲奇餅幹,結果這些天,他就不來上學了。所以,想問問你……”

這基本就是在問他,是不是你搗鬼?你有沒有在學校監視我?

餘溫鈞面無表情繼續看着她。

片刻後,他松開扼制她喉嚨的手,反倒是賀嶼薇還情不自禁地抓住他手腕,生怕他暴起傷人。

她的心一橫:“你的回答是什麽。”

隔了半晌,餘溫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凝視着她,随後吩咐:“坐到後排去。”

“我,我不!”

餘溫鈞把賀嶼薇這邊的安全帶解開,把她拎到副駕駛座,再推開自己的這一側車門。

換成他坐在駕駛座。

#

餘承前住在城中的繁華地段。

他住的是胡同,不是普通的三進三出的胡同。而是普通人想靠近這條小胡同,就要先經過站崗的人那種地段。

賀嶼薇曾經在餘哲寧腳受傷時,見過他父親一次,但首次看到汪柳。

汪柳是餘溫鈞的繼母,長得很美,但下巴和額頭肌膚因為打了過多的玻尿酸而有些饅化,眉毛描得很重。

餘承前聽到大兒子來了倒是很高興。

餘溫鈞說要和父親談論點私事。他邊說邊看着繼母,擺出要和私聊的态度。汪柳笑吟吟的,卻也不說把他迎接進來。

僵持不下的時候,餘溫鈞貌似為了緩解氣氛,随口問淩峰呢。

餘承前一愣,說小兒子得了流感,在家休息。

汪柳的目光越發警惕,搶着說:“問我家峰峰,有什麽好事嗎?”

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餘溫鈞身上,根本就沒看到他的身後還躲着一位影子般陷入死寂的小姑娘。

賀嶼薇正在低頭摳着剛剛從劉海兒處取下的膠帶。

她對餘溫鈞的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太害怕了。

天啊,她不過就是質問他知不知道餘淩峰近況,現在倒好,人家直接帶着自己殺來餘淩峰的家。

賀嶼薇盡量在頭發後面縮小着自己的存在範圍。

僵在門口不是辦法。夫妻倆還是把餘溫鈞迎到會客廳,沒一會,餘淩峰聽到動靜也跑進院子。

和見到餘溫鈞相比,他因為賀嶼薇的出現而吓了一跳。

餘溫鈞便把賀嶼薇從背後強行地挖出來:“這倆是一個學校的同學。讓他倆聊聊。”

汪柳和餘承前

終于掃了一眼賀嶼薇,也不知道從她的衣着和神态看出什麽,餘承前沒搭理她,汪柳倒是勉強說:“峰峰,既然是同學,就招呼一下。”

餘淩峰挺熱情,就要拽着賀嶼薇胳膊走。

餘淩峰和餘龍飛有一個相同的壞毛病,特別喜歡動手動腳。賀嶼薇再次想往餘溫鈞身後躲,餘溫鈞卻将外套、手機和車鑰匙都交給她,随後推了下她的後背:“去吧。”

賀嶼薇被他往前用力一推,這才抱着他的衣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餘淩峰走開。

他們穿過拱門,來到餘哲寧的房間,他有單獨的小門院,但中間的天井做成透明暖房,中央擺着一座三腳架鋼琴。

餘淩峰穿着灰色的運動衫,頭發也不如在學校時梳得那麽整齊

他說:“那些大人真的好吵。”

在高中生餘淩峰眼裏,無論父母或是餘溫鈞,絕對都屬于“吵且無法理解的大人”。

不過,他饒有興趣地看着賀嶼薇。

賀嶼薇即使在他身邊,眼睛卻一點都不亂看,聽到餘淩峰的抱怨才擡起頭。

“我看你好幾天不來上學,也聯系不上你。你真的生病了?”

餘淩峰因為換季流感,在家休息了兩天,反正,自己家裏也有家教補習。

之後,他曾經的初中好友過生日,在上海舉辦了一個生日party,他就接受邀請,飛到上海迪士尼玩了兩天。

賀嶼薇被富家子弟的随意日常而目瞪口呆。

不,應該也只是餘淩峰這樣。

換成餘溫鈞,他是絕對不允許弟弟們在讀書時期就這麽随意吧。餘哲寧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好學生,餘龍飛高中和大學是在國外讀的,但據說,餘溫鈞會冷不丁地派海外高管去學校,就為了檢查他有沒有按時上課。

“你今天是特意跟着鈞哥來看我的?”餘淩峰歪頭,“咱倆在班裏都沒說過幾句話,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

賀嶼薇極度慚愧地低頭。

餘淩峰沒有來上學,她幾乎是下意識認為和餘溫鈞有關。現在想來,自我意識真的是太強烈了。或者說,她比想象中更防範餘溫鈞。

她讷讷地說:“你沒事最好……”

面對餘淩峰的打量,賀嶼薇睫毛微微地顫抖,半晌後,很輕地嘆一口氣。

女孩子彎垂的細膩脖子,若有似無的幽靜氣息,就好像樹葉尖頭流下的一滴雨水,正好澆在餘淩峰的心頭。

他不由呆呆地看着她,賀嶼薇卻想起別的。

既然她稀裏糊塗被帶來,也不能稀裏糊塗的回去!

賀嶼薇小心地再次瞥一眼門口,那些人的對話似乎還要持續一會。

餘淩峰拍了一下腦袋,問她要喝點什麽。待客之道,總得喝點水什麽的。

“我家有椰子汁、氣泡水,可樂和冰紅茶……”

“不用了。那個,你能借我一下電腦嗎?我想在你家上會網。”她說,

餘淩峰把一臺游戲筆記本電腦拿過來,賀嶼薇早已把所有的五味陳雜心情抛到腦後。

她迅速地打開網頁,搜索幾個問題。“分別是“辦理護照的機構”,“辦理WHV簽證的手續費用”,“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證件分局辦理地點及辦公時間”。

賀嶼薇至今不太會操作智能手機。

而且,她總覺得,“辦正經事”應該用電腦規規矩矩地操作,手機只是一個娛樂工具。

餘淩峰為她的古板而折服。

他說:“我把筆記本電腦借給你,你帶回去用。”

賀嶼薇拒絕了,她不能随便借別人的東西:“唔,辦理護照需要提供身份證,可是,我的身份證不在自己手裏。”

餘淩峰也給她出主意:“去派出所補辦一張呗。”

兩人低聲地商量的時候,賀嶼薇感覺腳下有什麽蹭着,低頭看,居然是一條小小的狗。

餘淩峰彎腰把那只小狗抱起來,揉了一下它的頭,賀嶼薇懷裏還抱着餘溫鈞的外套,那男人絕對讨厭狗毛,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這狗是鈞哥送的。”

賀嶼薇吃驚地看着那條小狗。

說真的,她可不覺得餘溫鈞是随和的性格,或者說,餘溫鈞除了兩個弟弟以外對誰都不太在意。沒想到,他和餘淩峰的關系那麽好?

“……那倒不是。這條狗,也是他準備送給餘哲寧的生日禮物。但他倆好像吵架了,反正到最後,我爸就把它要過來,現在養在我家。”

賀嶼薇知道,餘溫鈞送了弟弟一輛昂貴跑車當生日禮物,但因為兄弟倆鬧別扭,餘哲寧如今也就把跑車放在車庫裏根本就不碰。

但她從不知道,餘溫鈞還給弟弟訂了一條小狗。

小狗,顯然比跑車更有人情味兒多了。餘溫鈞卻從來沒提過這件事,而餘哲寧為什麽又不要呢?

她忍不住再次回頭去看門口,但自然什麽都望不着。

大概過了三十分鐘,餘承前家的阿姨把賀嶼薇叫回去。

她走進那個挂滿字畫的房間時,那裏好像把什麽事情談完了,汪柳正和老頭子低聲商量什麽。

餘承前家的家具都是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明式家具,但很硬,坐起來不太舒服,

餘溫鈞的案前也沒有茶,但他并不甚在意的樣子,看到賀嶼薇,就帶她離開。

兩人走到院子,賀嶼薇想起來什麽,趕緊遞給他外套。

餘淩峰卻從另一道門外跟着他們跑出來。

他把一個圓形的鐵盒塞給賀嶼薇,她手忙腳亂但又拼命搖頭,哪裏敢要。

“珍妮小熊的曲奇餅幹。送你的。”随後,他咧嘴對餘溫鈞說,“鈞哥,走了啊。”

“淩峰。”餘溫鈞拿起自己的手機,“今天來得急,沒帶什麽東西來。發個小紅包,你平時要好好學習,喜歡什麽買點什麽。”

轉賬的提示音到賬,餘淩峰的笑意越發強烈,又被門內暗中窺探的汪柳叫回來,男高中生還朝着他們戀戀不舍地擺了擺手。

餘溫鈞也點點頭,一扭頭,發現賀嶼薇還正盯着自己。

“也想要?”他問。

賀嶼薇撥浪鼓似地搖頭:“……這盒曲奇餅幹,我放在旁邊的臺階上?”

餘溫鈞不讨厭她的這份乖覺。

他最煩亂接別人禮物的人,純屬教養問題,此刻,他淡淡說:“留着吧,我給他發的紅包足矣買一卡車的甜點。”

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是一片紅紫相間的模糊雲帶。胡同也有附帶的花園,還有一棵看起來很貴的羅漢松,但從并不澄澈的池水、斑駁的紅柱,被雨水沖出步行道的碎石和布滿苔藓的牆體來看,花園的整體細節打理得明顯沒有她住的地方那麽用心。

據墨姨說,這四合院歷史悠久,春天裏有黃鼠狼出沒,她的鞋晾在外面被拉了一泡騷尿。

賀嶼薇心想,這環境看起來很ok啊。

耳邊又聽餘溫鈞說:“找淩峰問清楚了嗎,我有沒有幹擾他上學?”

此時此刻,賀嶼薇有一種無地自容感。

她說:“他病了。和你無關。”

餘溫鈞哼了一聲,賀嶼薇還沒來得及說聲對不起,他繼續說:“今晚來五樓找我道歉。”

賀嶼薇的肩膀立刻塌下來,唉,真的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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