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細浪
第78章 細浪
從內蒙的醫院回來時,餘溫鈞确實發着點燒,但身體也沒什麽大礙。
從去年開始,他也就沒休過假,索性借着這機會,在酒店房間休息一段時間,反正生日宴這種事,可有可無。
下午的時候,餘溫鈞開完電話會議後去泳池游了會泳,回來招待幾個老友,随後有些乏,懶得上床便靠在沙發上小憩。
半睡半醒,房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估計是玖伯過來收拾房間。
餘溫鈞沒在意,繼續睡。
再之後,他被耳邊的噪音所驚醒,條件反射地按住對方的手腕,那裏細得像個老鼠脖子似的。
餘溫鈞立刻猜到誰來了。
但他假裝不察,依舊牢牢地桎梏着身下發抖的獵物,即使她停止掙紮,他的手也沒離開她,另一只手則緩慢地把臺燈打開。
燈光,配合着窗外漫漫的城市夜景,兩股光亮遞送而來。
果然是她。
出門必戴黑色口罩,那麽年輕卻總是帶有點陰郁的青色眼圈,一頭柔軟卻很容易打亂且翹起的長發,像是水晶杯被放在桌子邊緣的脆弱感。眉眼輕輕的,呼吸輕輕的
餘溫鈞眯着眼睛凝望着她,眼中滑過一絲男人的恍惚,迷頓、貪婪。但很快,他嘴角弧度又恢複正常,又變成平日所熟悉的冷靜、鎮定和勢在必得的上位者。
他老神在在地等她主動開口說話。
賀嶼薇意識到到沙發上睡的人是餘溫鈞本人後,松一口氣。
不等餘溫鈞發問,她就把怎麽獲得房卡,玖伯讓她來送湯羹的事情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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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時候,她冷不丁想到,他睡在沙發上,卧室裏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啊。
……是,誰?
能睡在他床上的,肯定是女人吧。
賀嶼薇垂眸想起草原上餘龍飛的話。也許,睡的是餘溫鈞的前女友,或是他的無數床伴之一。
據說,男人更容易擁有很多露水情緣。餘溫鈞還常年都住在酒店裏,誰知道他的私生活是怎樣?
她突然閉嘴,扭過頭,不想看他的眼睛。而随着這個下意識的舉動,領口旁移,露出脖頸一截惹人憐愛的肌膚。
賀嶼薇眼前一暗,餘溫鈞已經重新關了剛才的臺燈,黑暗重新籠罩,男人把她翻了個身,以極度熟悉的強勢壓在她後背上。
賀嶼薇張開嘴想抗議,胸膛處傳來被擠壓後的氣泡音,嗯兒嗯兒的,她的臉因為愠怒、不安和羞恥變得滾燙,接下來,炙熱的吻落在脖頸處
“等,唔……”賀嶼薇剛想說什麽,但隔着口罩,她張開的唇就被他的手掌牢牢地捂住。
明知道身後的男人就是餘溫鈞,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餘溫鈞用另一只手解開她的衣扣,他手到哪裏,她哪裏就抖成一團,卻也不出聲,但是不停地扭過頭,在黑暗中狠狠地瞪着他的臉。
餘溫鈞便随手從沙發上拽過靠墊,塞在她的小腹下。
餘溫鈞今天的動作有一些暴虐。
完全不顧她意願,他按着她的嘴,另一支胳膊勒在她的下巴處,手臂肌肉硬得像鐵塊。平時肢體上的親親捏捏全沒了,激烈得沒有進行任何交流,直接進入正題。
她努力伸長手,攥着前方的沙發腿想要逃脫,但因為體型差,被身後的人限制着,視線裏只能看到男人贲張着青筋的手臂。
好生氣。
她只是想來探望餘溫鈞,他卻連招呼都不打,一上來先迫自己做這種事?而餘溫鈞是不是睡糊塗了,把她錯認成其他的女人?
餘溫鈞低頭再咬一下她通紅的耳垂,溫柔叫一聲她的名字:“薇薇。”
低沉嚴肅的男聲,和他的動作截然相反。
賀嶼薇精神略微放松,但想起房間裏有陌生人的惶恐,以及仿佛正被陌生人淩辱的恐懼讓她依舊不停地扭頭想看他表情。
“不行,要稍微憋一會。我們一起。”
餘溫鈞把她臉上起伏的口罩勾下,但骨節分明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掩蓋住她的口鼻。
她茫然地聞着他的手指和袖口味道。
他的身上,不再萦繞着她在五樓時經常聞到熟悉高雅紅茶香,而是另外一種陌生的、極有沖擊感的成熟男香。就像和社會成功人士第一眼的對視,強烈而矚目,迅速抓人眼球的,随着時間流逝,香水醇厚華麗的前調退去,才會慢慢感受到他內心的世界,是旭日暖陽,是寧靜堅決,是沉穩冷然。
他的掌心因為練箭而有兩個老繭,她被捂住嘴無法喊,嗓子差點啞掉,只能拼命地用舌尖去頂住那個部位。她在逼近的窒息感裏拱起腰,小腹不斷撞着墊子,瞳孔逐漸渙散。
反反複複幾次,意識被情欲
重擊而破碎得不成樣子,身體直接就軟過去。
#
等再恢複意識,賀嶼薇發現自己已經被抱到卧室的床上。
時間似乎沒過去多久。
因為餘溫鈞正一手用刮胡刀刮胡子,俯身用手背摸她的額頭。
他簡單地對此場景進行解釋:“高潮得太快。”
賀嶼薇敢怒不敢言,默默揪着被子想背對着他,但剛翻身又忍不住哆嗦一下,立刻揪着被單,縮到床腳。
餘溫鈞已經準備走回衛生間,他扭頭看了一眼。
“這是哲寧前幾天給我帶回來的紀念品。原本頭上還有兩個角,玖伯覺得危險,把它掰了。”
原來,在餘溫鈞卧室床頭櫃處,擺着一個栩栩如生的鹿頭标本。
明明徹底死去但在臺燈下眼波依仿佛依舊會流轉的鹿,正怒目圓睜地看着自己,她沒有提防,心髒吓得砰砰直跳。
這時候,賀嶼薇也意識到剛才絕對錯把鹿當成人頭,她還以為是有人睡在他卧室。
餘溫鈞再次走回床前,手裏有一個玻璃杯。
賀嶼薇已經穿好內衣,捂着被子坐起來,她渴得要命,也眼巴巴地看着杯子。
他卻擋住她的手:“你不能喝,這是酒。”
“……你不是還生病發燒嗎,能喝酒嗎?”她問。
“我沒問題。”
賀嶼薇面對這個敷衍的回答,她沒吭聲卻也沒松手。
餘溫鈞實在很熟悉這一種目光,那是純純犟種用她的沉默去堅持己見的目光。
他無奈地将酒倒了,再從冰箱裏取出瓶裝水,倒了兩杯。
再走回卧室,看到賀嶼薇正好奇地研究着他床頭櫃的鹿頭,但她實在有點害怕标本,就用枕頭把鹿頭擋住了。
看他走回來,她一口氣先把水喝了。
餘溫鈞再把另外一杯水遞給她,賀嶼薇小聲道謝,仰着頭再很流暢地把水全喝光了,抹抹嘴,似乎還準備喝第三杯。
這個家夥,身材永遠瘦瘦的,對一切食物都興趣缺缺的樣子,不愛運動,不愛化妝品和衣服,不愛美景,但唯獨——特別愛喝水喝茶啊!
他不禁覺得有意思,賀嶼薇卻也睜大眼睛看着自己。
“嗯?”餘溫鈞問。
“沒什麽……只是,第一次看到你主動對我微笑。”
餘溫鈞一怔。
他只顧看着她的臉,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樣,便稍微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而賀嶼薇比餘溫鈞更為震驚。
她在餘家住了小半年,身為看客親眼目睹他家上演的各種鬧劇,但沒見過男人這麽放松過的表情。
他總是一副沉穩有餘的模樣,沒有任何很激烈的情緒表達,偶爾會笑,但笑容消失得也很快,包括在床上發號施令也只是冷低音,像電影裏的念白。
賀嶼薇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那目光依舊像月光一般。
餘溫鈞的笑容便再加深一下,他說:“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所以想笑。”
賀嶼薇順着他目光疑惑地低頭,随後,立刻臉紅了,慌慌張張地再用枕頭捂住胸口。
她以前所穿的文胸,是農家樂打工時在鎮上超市裏買的運動內衣,也忘記多少錢買的,但是很便宜的米色純棉內衣,沒有蕾絲,沒有鋼圈,更沒有什麽形狀。
文胸穿着穿着,帶子很快就松懈。
她用吊帶代替內衣。反正衣服厚,可以不穿文胸,随着天氣漸暖,換上短袖的校服必須要穿內衣,否則會走光。
賀嶼薇靈機一動,就把餘溫鈞之前買的比基尼上衣直接當文胸穿。
畢竟,新買的比基尼穿着下水一次就扔,有點可惜。
“泳衣的材質好洗,系在脖子上不會輕易脫落,穿上去很涼快很适合當內衣,所以我才穿的!”
賀嶼薇百口莫辯,難不成,餘溫鈞剛才就是這樣才獸性大發的?
但她絕對沒有故意穿着比基尼來勾引他的想法。
不對,她也是咎由自取。
今天是她主動走進他的酒店套房,應該預料到會發生什麽。
賀嶼薇洩了一口氣,讷讷地開口:“……能跟你聊聊嗎?”
“可以。”餘溫鈞把旁邊的一件男士襯衫抛給她,“但現在,先替我把這件襯衫洗了。”
純墨灰底的男式花襯衫,極薄卻挺括的材質,領口處和下擺都幹幹淨淨的。賀嶼薇檢查幾遍并沒有發現明顯的污漬和油點,而出于謹慎,就問哪裏髒了。
餘溫鈞只是漫不經心地繼續說:“浴缸裏正放着水,洗完衣服後,泡個澡。”
賀嶼薇下床後光腳走幾步,餘溫鈞又讓她回來,穿上拖鞋。
男士的拖鞋在她腳上顯得很寬,賀嶼薇低頭穿好後,忍不住看了他的臉龐一眼,卻又發現餘溫鈞胸口處有一道紅痕。
是……口紅嗎?
不,好像是剛剛長好的傷疤。肯定是他用皮帶抽餘龍飛時留下的痕跡。
賀嶼薇剛打算細看,他卻不輕不重地抽了她屁股一巴掌,催促:“快點洗襯衫,幹了後有精斑。”
她懵懵懂懂地先走了。
餘溫鈞靜靜地看着賀嶼薇的纖瘦背影。
雖然乖巧按照他的指令行事,她肯定是沒搞懂怎麽髒的。
這家夥流了一灘水後,直接就在地板上暈了,他只能掃興地草草退出,用襯衫擦拭自己,把她抱到床上。
……玖伯不是說她在家每天鍛煉身體嗎?
他的身體發熱,她卻還不允許他喝點酒緩緩。餘溫鈞嘆口氣,把目光轉到餘哲寧送的鹿頭标本上。
無論如何,他是絕無可能把這個小保姆還給弟弟了。
*
女人,之于餘溫鈞,自年少起從來沒缺過。
既然不缺,子女問題也可以通過信托和固定生活費來保護。
餘溫鈞對婚姻的渴求更像是遵守社會準則,他自己其實不想輕易走進圍城,總覺得等兩個弟弟們成家立業後再安定也不遲。
所謂“安定”,也依舊是事實婚姻罷了。
餘溫鈞心中對很多事情有着重要性的排序,而女人的排名是偏後的。
他原本是這樣以為的。
直到那天在草原,餘溫鈞賽馬贏了弟弟,兄弟兩人交談幾句,餘龍飛提到他對李訣處置就搶白,他耐心解釋,但話不投機,餘龍飛氣得掉頭就跑。
而他因為低燒和迎風颠簸越發厲害的頭痛,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玖伯卻說賀嶼薇沒回牧場,一個女孩子估計在草原上也跑不遠,餘溫鈞讓他繼續找。自己決定先在草原上尋找餘龍飛,簡單地安慰弟弟幾句。
但這麽騎馬繞了一圈,遠遠的,他看着山腳那邊發生的異樣。
餘溫鈞自然猜出這倆孩子肯定又起什麽争執。他目睹着弟弟滿臉暴怒,一把壓在她身上。
從小到大,餘溫鈞比任何人都清楚龍飛是什麽跋扈性格。
他覺得,教育不能改變天生的性格,只能揚長避短。餘龍飛身為他弟弟有試錯的資本,只要不鬧出人命,身為兄長總能幫他收拾殘局。
龍飛和賀嶼薇産生争執。他只需要遠遠地喝止一聲就夠了。龍飛看到他,自然就不敢再傷害賀嶼薇。
但餘溫鈞卻發現,自己當時沒想這些。
他毫不猶豫地擡起手臂,穩穩地舉起槍,将土槍的瞄準點對準弟弟的後頸。
那是直接能一擊致命的部位。
他唯一沒按下扳機的理由,是因為牧民給的這把土槍有簡易的保險栓,第一下卡住了。
空響,停滞五秒,身下的馬打了個噴嚏。
餘溫鈞猝然一驚,他從某種龍卷風般失去理智的黑色暴怒中稍微冷靜。
他慶幸周邊沒有人看到自己的舉動。最終移開準頭,先在他們上方開了空槍示警。
餘溫鈞用巨大意志力克制着情緒,把賀嶼薇送回去,讓副總和她都先上飛機,才掉頭找弟弟算賬。
但,人的第一反應是
騙不了人的。
他其實至今都不太理解自己當時的舉動。
為什麽?
怎麽會為了一個區區認識幾個月,和自己上過床的小女孩,就将槍口對準了從小守護到大的親弟弟,沒有任何猶豫地要取他性命?
而賀嶼薇這人又有什麽特別的?
她剛來他家,餘溫鈞雖然親自選中她照顧哲寧,但真的連看都不會多看這小城孩子一眼。
她低着頭,總是怯生生和不自信的表情,面對任何欺負都消極抵抗,是任人拿捏的傀儡也是一個徹底的邊緣化人物,只适合做刻板工作。
極其偶爾,她會露出一種很冷的眼神,帶着受傷的尊嚴和少女倔強感。餘溫鈞能從中讀到的是,雖然她很弱小,卻沒興趣博得任何人的青睐或同情。
人,是要有對生活的熱忱和性格閃光點的。否則,在其他人眼裏就只是一個蒼白怪物。
人,可能不讨厭怪物,但無法真正地去愛上怪物。
說到底,餘溫鈞自認對賀嶼薇所産生的僅僅是生理上的沖動,是成熟男人的好奇、掌控欲再混合成人男女的情欲,僅僅是一種近乎葉公好龍的“喜歡”。
可是,餘溫鈞也認為,人應該誠實地面對自己。
他,不僅僅是“不讨厭她”。
他,只是讨厭……她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裏。他其實不喜歡別人動他喜歡的東西。
不是賀嶼薇當時有生命危險,情況緊急,他才動了想射殺弟弟的心。而是只要有人碰了她一根指頭,他恐怕都像內心深處被戳痛了,會失去冷靜地直接出手。
也許,在提出讓她喜歡上自己的時候,他的內心就已經種下對那小姑娘的某一股執着吧。
餘溫鈞淡淡地心想,他還從沒有對任何人提出,“喜歡上我”這種矯情且不符合自己個性的明确要求。他向來是個布局者,擅長不留痕跡地把別人引到自己的地界,再為所欲為。
不過,面對那個陰暗且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小姑娘,他身為更年長人的責任,确實得把很多話說清楚。
她是真的不太懂男女之情這種東西。
餘溫鈞站起來,用指尖輕輕地彈了一下鹿頭的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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