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戰争

第55章 第 55 章 戰争。

在劇組連軸轉這段日子完全耗費心血, 但是一想到蔣岱闌，卓文清就有種蜜裏調油的坦然。

他們确實在談戀愛，這實實在在有一種真實感, 好像把兩個不同世界捏在一起之後才發現, 原來可以像表世界裏世界一樣共同存在着。

蔣岱闌很忙, 但每晚都和卓文清聯系。

被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着, 這種感覺讓人感動，甚至有點想流淚。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會把他抛下, 也會有蔣岱闌那種傻瓜, 把他放在心上。

卓文清把今天的劇本都背得差不多了, 其中有很多法醫鑒定的專業術語, 他用各種顏色的記號筆标記下來，不管吃飯還是坐車，走到哪裏都帶着, 有時間就看一眼，平時他和劇組人員說話辦事總是繃着一張臉公事公辦，現在也學會打趣幾句有的沒的閑話。

這會兒下了戲，卓文清摘掉眼鏡, 揉了揉眉心, 覺得視覺有點疲勞, 正好在化妝臺坐着卸妝，就聽見幾個群演在器材旁邊聊天：

“霍總怎麽還沒來？”

“啊, 霍總說今天要來檢查了嗎？”

“什麽叫檢查呀, 明明是探班, 你不知道呀，賀一沨是霍總的表弟，所有選角兒的工作都是星選公司完成的, 否則能把我們展露鋒芒的卓老師選出來嗎？”

“據說還是霍總親自選的卓老師呢。”

“我和霍總眼光一樣，卓老師清冷又貴氣，戴眼鏡真的帥呆了，穿上白大褂往那一站，拿着一把刀，我看他都害怕，晚上直做噩夢！”

卓文清不動聲色的抖了一下：“抱歉，各位，今天下午我有點私事，可能要提前出去一趟，我一會兒跟導演說。”

幾個群演說：“可是卓老師，霍總要來，萬一他是來看你的呢？”

“當衆折老板的面子不好吧，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紅的，別不愛惜羽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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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清已經從化妝位上站起來準備離開了，聽見這話，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微微側過頭，略顯蒼白的側臉上浮出一個很寡淡的笑容，“勞煩，就說我不在，謝謝了。”

卓文清出門，路過導演室的時候，他的餘光好像瞥見了一個背影，穿着黑西裝，是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皮鞋，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不好惹的人，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

也許是年近40的緣故，男人身上有一種沉浮于商場之間的成熟，他在說話，聲音低磁而動聽，沒記錯的話，他還是單身。

卓文清加快腳步，離開了片場。

*

霍樓澄注視着那道匆匆離去的背影。

戴着腕表的手腕擱在桌面上，倒映出一張冷淡的、頗具男人氣息的臉。

卓文清。

好久不見。

霍樓澄想。

安全通道鐵門關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注視，似乎聽得到青年冷冷淡淡的聲音，盡管霍樓澄知道那只是幻覺。

霍樓澄回過頭，調整了一下腕表表帶的位置，平靜地說：“老餘，電視臺的批文號已經提前拿下來了，恭喜你，這次劇攝很順利，已經拿到了相關部門的宣傳許可，播出指日可待。”

餘導也是知名導演了，但是面對這種級別的財閥時，罕見的覺得有點緊張。

這是位壟斷資本集團的金融寡頭，同族、近親裏殺了個三進三出，聲線裏帶着些雍容華貴，是天生的上位者才會具有的氣度，都知道霍家起家是做鋼材生意的，在地産業幹大了之後，霍家幾位年輕的掌門人裏，就數霍樓澄最大膽，攜帶資本進駐娛樂業，高調入局滿載而歸，現如今已經是國內大有名氣的傳媒公司巨頭。

餘導笑了下：“謝謝。對了，霍總，那位就是卓文清，你不是一直很欣賞他嗎，想讓我給他個機會，我們這部劇雖然說不上會大爆，但是上星沒問題，這種主旋律的題材現在非常受歡迎，而且文清的形象很好，我還要感謝你為我提供了這麽一個好的人選。“

霍樓澄颔首，不置可否：“他之前演了一個同性題材的電影，會有影響嗎？”

餘導：“不會不會，現在國內觀衆的觀念都很超前，不會有人對同性題材電影有多麽抵觸，只不過是我們和廖原那家夥的宣傳檔期有點重疊，之所以能現在開機，是因為另一個主演蔣岱闌去外地開演唱會了，而且文清的戲不算很多，能很快拍完，您真的很為他着想，法醫這個角色就是做最小的努力，得到粉絲圈最大的回報。”

霍樓澄：“他結婚了嗎？”

導演陪着笑臉，“沒有，沒人來探過班，您是第一個。”

霍樓澄：“哦。那他這個角色有愛情戲嗎？”

餘導：“有，他和女主是青梅竹馬。”

“如果只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就算長得再漂亮，也只不過是華而不實的裝飾品，所以，一家女百家求，競争對手越強大，得到的獎勵就越豐厚，所謂勝利者，不就是打敗所有人，高高在上的擁有戰利品嗎？最甜蜜的糖果，在最苦澀的時候來上一粒，一下子就能把情感推到最濃烈的巅峰，那種東西可以是人類永恒的主題，愛。”

“所以，為了愛，人們抛卻信仰，彼此對立，掙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才配得上這世間最濃烈的情感，沐浴鮮血站在最頂峰的時候，才會對懷裏那個人産生極致的占有欲，因為他是你拼了命才得來的寶藏，怎麽允許他人觊觎？”

霍樓澄若有所思。

餘導：“為什麽大部分的愛情電影拍不好？因為那裏面的感情太平淡了，兩個普普通通的人談一段普普通通的戀愛有什麽意思？愛就是要轟轟烈烈，面目全非，愛一個不能愛的人，愛到不能愛了，不被世俗允許再愛了，還要拼成最後一口氣再愛一點，哪怕誤會重重，哪怕血肉模糊。”

“愛情是戰争。”

霍樓澄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味着這句話。

然後他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

餘導把霍樓澄送出去，男人腿長，走起路來姿勢很完美，但是大步流星，餘導身體弱有點跟不上他的步調，看了眼手機說：“真抱歉，文清跟我請假了，說他下午不回來了，叫你白跑一趟。”

霍樓澄似乎早就知道了，心平氣和地：“他有說他去哪兒嗎？”

餘導：“沒有。你要是擔心他的話，我替你打個電話？”

霍樓澄：“不必了，我想他不太願意見我，所以特意躲出去的。”

餘導心裏有個猜測，但是不敢确認：“您和他是…什麽關系？”

霍樓澄停住腳，等在路邊的邁巴赫開到他面前，冬日裏風也蕭蕭，臨近新年，到處都喜氣洋洋，唯獨這輛車漆黑而寂靜，猶如黑夜突然降臨。

餘導這才注意到，男人梳起的是背頭，一身都是肅穆的黑色，司機給他開門，扶着門框請他坐進後排時，他擡眸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餘導頓時噤聲，覺得西裝真的是帥哥與反派的完美搭配。

“我們是舊情人。”

餘導愣了，“舊……？”

霍樓澄的表情很淡然，并沒有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石破天驚的爆料，“我把他介紹給你的時候，你沒有想過嗎？他又不是我公司的藝人，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為什麽要憑空把一個不認識的人介紹到你的劇組？”

餘導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靈機一動說：“我就說嘛，怎麽會有那麽完美的人？”

“完美嗎？我不覺得。”

霍樓澄慢條斯理地說：“他的缺點很多，但是不會輕易表露出來，除非有人踩到了他的底線，他就會像只炸了毛的貓。否則正常情況下，他看起來是那麽的人畜無害，一張天使面孔，脾氣也溫柔，是個天生演員，很會騙人。”

“他是個很不好拿捏的人，餘導，費心了。”

霍樓澄關上車門，邁巴赫揚長而去，好像不是盲目的地開，而是認準了一個方向追了過去。

餘導十分震驚的站在原地，一是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霍樓澄單身多年，因為他是同性戀，霍家不能承認一個男媳婦兒；二是他想，先不說那位頂流大明星和卓文清的營業像真談，這位霍先生是真的談過吧？那就說明卓文清才是藍顏禍水，真被他挖到寶了，有卓文清在，何愁不紅？話題簡直是源源不斷！

*

卓文清不想回家，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他現在不應該回到他和蔣岱闌的家，尤其是他見到霍樓澄之後。

怕弄髒了蔣岱闌的家。

霍樓澄和蔣岱闌不一樣，他們家是真正的權力世襲的家族，金錢不過是增光添彩的工具，真正的財閥世家并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霍樓澄來劇組探班，卓文清不可能傻乎乎地覺得是偶然。

時間拉回到剛畢業那年的夏天。

樹上蟬鳴，柏油馬路上翻起熱浪。

那年他22，剛和打劫來家門要債那幫小混混火拼一晚上，卓文清滿身是傷，忍着疼，不給任何人看出破綻的機會。

打仗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平均三天就打一回，卓父教他的拳腳功夫倒是一點沒忘。

好巧，卓文清得到了劇組選人演現代劇的通知，但地點不是在學校，而是在一艘私家游輪上。

蒙哥馬利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登上的游輪，但是卓文清對此興趣寥寥，他端着酒杯閑逛，盡量不做大的動作牽引到傷口，一回頭就看見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霍先生。

卓文清一直都對男人沒興趣，但同行的男同學是個gay，卓文清看得出他刻意往霍先生身邊靠，心裏笑笑，沒有去打擾他們。

倒是服務生的酒灑了他一身。

服務生連連道歉，卓文清擺擺手說沒關系，獨自去衛生間清洗，這時候有個酒鬼晃晃悠悠進來了，看見卓文清就喊：“剛才讓你陪酒，你跑哪去了？我看上你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卓文清當然沒照顧他面子，把人攆出去之後，他聽見警衛團包圍他的聲音。

那家夥報了警，要把他趕出去。

卓文清其實很想要這個演出的機會，這時候霍樓澄走了進來，胸口別着一只紅玫瑰花的男人，成熟而穩重，游刃有餘地解決了争端，把卓文清邀請到他的會客室。

霍樓澄很有禮節，給他斟茶，“沒吓到你吧？抱歉，總有這樣的醉鬼不懂得規矩。”

卓文清當時沒心思跟人社交，心不在焉地應酬了幾句，“沒事。”

霍樓澄：“你的精神損失費我出，你有沒有受傷？”

卓文清當時的表情一定說明了一些情況，霍樓澄馬上就來翻看他的衣袖，果然，看到了他跟別人打架留下的傷疤。

卓文清把袖子放下，“和他沒關系，這是我自己弄的。”

霍樓澄：“你等等。”

他把助理叫進來，卓文清別過頭，戴上耳機，表示不聽大佬們的商業機密。

直到霍樓澄把他耳機摘下去，“不管是不是他弄的，他都做錯了，說錯了事誰承擔，我替你讨回公道。”

“身上的傷很疼吧？我認識一個很好的整形醫生，過一陣子我帶你去。”

卓文清當時愣住了。

從來沒有人說過要替他讨回公道，也沒有人會在他挨打的時候遞過來一把手，永遠都是他一個人戰鬥。

霍樓澄是第一個願意站在他這邊的人。

所以當霍樓澄向他要聯系方式的時候，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給假的，而是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真正的聯系方式給了他。

霍樓澄抿唇笑了一下，出門去。

然而他一開門，那光頭慌慌張張就跑進來，張嘴就說：“對不起！剛才都是我的錯，卓先生，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我計較！而且霍總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就愛喝酒，不耽誤生意，咱們的合作還得繼續啊！”

霍樓澄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只是聽着他把話講完。

他叫人把那光頭趕走，低垂下眼簾整理腕表的樣子，竟然看不出一絲溫度。

卓文清跟着他出去，霍樓澄極有素質有教養，卓文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體面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霍樓澄低沉的嗓音響起：“卓先生，我以後能常聯系你嗎？”

卓文清回過神，點頭：“可以，如果您需要，我随時有時間。”

霍樓澄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年過三十的男性，眼神裏有區別于少年人意氣風發的從容，“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麽好？”

卓文清的五官有一瞬間的柔和，被他溫柔的嗓音感染，也放輕了聲音：“霍總青年才俊，我很佩服，所以在我心裏，您當然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當時走的太匆忙，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俨然一副新朋友的樣子。

所以卓文清并沒有注意到樓梯拐角的那個角落裏，還站着一個白色頭發的少年。

少年沉默地站着，筆直的肩膀，玩世不恭的态度，修長身體斜倚着花窗，指縫裏夾着一支煙。

從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那個大學生，光線透過衣服打穿，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傷痕。

少年像是天生的衣架子，白發蓬松，腰窄腿長，比例絕佳，站在哪裏都閃閃發光，只不過當他站在黑暗裏的時候，陰影裏的那一半臉，高直的鼻梁割開陰陽，由俊美轉為冷峻的暴戾。

面前的紅毯裏，還有光頭跪過的痕跡。

少年一直抱起雙臂，冷冷地當旁觀者，但是剛才他反悔了。

那個秘書真是夠敷衍的，僅僅是口頭道歉有什麽用？如果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真的被強/奸了，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嗎？道歉和警/察能解決的話，要法律幹什麽？

所以要給壞人懲罰，要讓他們知道，如果商業帝國倒塌，面臨的将是怎樣萬劫不複的深淵。

少年舔了下虎牙，狹長的眼眸中閃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要威脅人的話，就要一擊致命，能和蔣氏集團打擂臺而不低頭的資本，幾乎沒有。

至于那一老一小兩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奸情，少年沒興趣了解，一回身，就忘了他們的模樣。

*

蔣岱闌準備今天的演出服裝。

他腦子裏一直在想被壓下去的熱搜。

他只有那一次見過霍樓澄，還和以前一樣裝腔作勢。

蔣岱闌挑選衣服的手突然一停。

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個大學生就是卓文清？

原來坊間傳聞霍樓澄投資給表弟賀一沨的新劇男配選了卓文清，是因為他們倆之間有一腿，這事兒是真的？

蔣岱闌瞳孔劇烈地震，緩了很久。

他顫抖着手指，給卓文清去電話，但是沒有人接。

好，很好。

蔣岱闌冷冷地盯着手機屏幕等着回電。

結果沒有一絲回音。

“卓文清，你完了，快接電話。”蔣岱闌低聲說，“否則，我會讓你看見我是個多沒素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