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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桌上的咖啡已經涼了。
季之霖煩躁地擺手,讓一旁的小提琴手離開。
他回想着方才戀人離開玻璃門時,被雨打得飄搖的傘,那顫抖的眼睫,狗狗般的眼睛氤氲着水蒸氣,仿佛下一秒就将泫然欲泣地落下淚來,內心劃過一絲複雜的憐惜。
寧綏他……一定很傷心吧。
關鍵時刻就連他也站在了寧遠溟那邊。
可他也沒有辦法的啊……
他與寧遠溟在孩提時期就已相識相交,後來更是一起出國留學,經歷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寧遠溟在他心中是白月光般的存在,他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寧遠溟掉進火坑。
至于寧綏,他會補償他的。
……
寧綏回到宿舍,把傘收到一邊,拿起毛巾慢吞吞地擦拭身上的水。
兩個室友正腦袋湊在一起看新聞。
“寧家和季家聯姻?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季家吧?校草季之霖的“季”?”
“季家是江城富豪排行榜第一,季之霖他哥季郁呈也是個可聞不可及的風雲人物,要是在以前,寧家這算是高攀,可不是聽說季郁呈兩年前出車禍變成植物人了嗎?!”
“噗,寧遠溟真是倒黴,要嫁給一個植物人……”
曹諾和方大誠有點兒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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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諾和方大誠和寧綏一個寝室,寧綏平時經常幫他們上課點到,帶夜宵,大家關系不錯。
三年前大一的一次愛心獻血,被查出來寧綏和寧遠溟竟然出生時期被抱錯過,他們的窮室友寧綏才是寧家的真少爺。
他們還以為能跟着寧綏吃香喝辣呢。
誰知道寧家卻并沒有要将寧綏認回去的意思……
甚至這事兒學校裏知道的人都沒幾個,寧遠溟還是他風風光光衆星拱月的寧家小少爺。
而寧綏,除了被寧家資助了學費,不用再辛辛苦苦打工兼職之外,人生軌跡竟然沒有任何改變。
寧綏倒沒說什麽,但作為室友,他們難免有點兒鳴不平。
自家親生孩子在外吃苦十八年,怎麽好不容易找回去了,還不要呢?
聽到開門聲,見寧綏回來,曹諾扭頭笑道:“你家的事,阿綏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怎麽還瞞着我們呢,寧遠溟這回算是栽了……”
話沒說完,袖子卻被方大誠拽了拽。
“拽我袖子幹嘛?”曹諾回頭。
方大誠臉色卻有點兒奇怪。
他于是順着方大誠的視線,目光落在了筆記本屏幕上。
沒看完的新聞下半截出現在了他眼前。
……季郁呈先生将與寧綏先生于下個月一號在利蘭酒店完成婚禮,記者會将另行召開……
寧綏先生……
“……”
男生402寝室陡然陷入了一片鴉雀無聲。
寧綏?
被送去和植物人結婚的,是寧綏?!
空氣死寂,氛圍陡然變得尴尬起來。
這事兒簡直匪夷所思,寧家是不知道寧綏以前過得有多難嗎?
辛辛苦苦從小城鎮考到他們這座城市,高中畢業後為了攢學費,一天打三份工,大一剛和他們認識的時候,手上還有去年冬天沒有消退的凍瘡……而這一切,都拜寧遠溟的保姆母親所賜,是她抱錯了孩子,誰知道是不是有意的。
可寧家卻半點不心疼。現在還在寧遠溟和寧綏之間,再一次選擇了寧遠溟。
是覺得寧綏從小苦慣了,送過去嫁給一個和半死沒什麽區別的植物人,也會逆來順受嗎?
兩人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寧綏身上。
寧綏讀書早,比他們都小一歲,他身形挺拔修長,皮膚冷白,樣貌好看,受學校女生追捧的程度不亞于季之霖。
他額頭格外漂亮,平時也喜歡露出來,會顯得氣質格外神秘。可這會兒他從外面回來,黑發濕漉漉的聳拉了下來搭在眉眼間,微微垂着的眼睫仿佛還挂着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可憐。
兩人頓時心梗。
怎麽還渾身濕透啊?
不會是受了刺激想不開去雨裏跑圈吧?
寧綏走過去,視線也落到了方大誠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好家夥,都已經發布到網上了?
方大誠“啪”地一下趕緊把筆記本合上,語氣都小心翼翼了起來:“阿綏,你別在意啊,我們兩剛才就是吃瓜……”
“沒事啊,”寧綏笑了笑,“有吹風機嗎?”
方大誠趕緊把吹風機遞了過去:“趕緊吹吹幹,不然要感冒了。”
遞過去時,寧綏手指一蜷,避開了他的手。
方大誠:“……”
不過做了三年室友,早就習慣了,寧綏應該是潔癖格外嚴重吧,從來不和他們有任何肢體接觸的。
寧綏:“嗯,謝謝。”
兩人看着寧綏沒事兒人一樣拿着吹風機去了浴室,修長手指随手捋起劉海往後梳,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無奈。
怎麽可能沒事呢?
一定心裏很難受,卻不想讓朋友擔心吧。
……
下個月一號,其實也就是四天之後。
這是季家請法師來算好的良辰吉日。
季家老爺子雖然雷厲風行,卻不是什麽強橫霸道的人。
這樁婚姻,原本也給了寧家拒絕的機會。
但寧家既不想錯失首富這一門姻親,又不想捧在手心裏的寧遠溟去守活寡,于是就想到了和寧遠溟同一天同一時刻出生、八字相同的寧綏。
季之霖和寧綏商量完——或者說通知完這件事後,寧家始終沒有出面聯系過寧綏。
不過不重要。
寧綏心裏很清楚,再一次放棄他,一定是他們所有人一起做出的決定。
寧綏這幾天該吃吃該喝喝,沒有什麽異常,似乎也沒有要逃走的打算。
這令寧家放下心來的同時,又有點“不舍。”
“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可能不心疼呢?”寧母揉了揉眉心,疲憊地靠坐在沙發上,道:“這幾天寧綏一通電話都沒打回來,肯定是恨我們了。”
寧母忽然有些不安,直起腰:“他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和我們斷絕聯系吧?”
寧琛安慰道:“媽,您別多心,寧綏又不是泥人,鬧些脾氣是肯定會的,但要說他真的恨透了我們,是絕對不可能的。先等這件事過去,過幾天我就讓他回來看您,您放心。”
比起寧母的自亂陣腳,寧琛作為生意人,則有着自己的冷靜判斷。
寧綏在孤兒院長大,他第一次來這個家吃飯,寧琛就發現這個流落在外的弟弟眼底有着對親人的渴望。
除此之外,他苦日子過慣了,真的能絲毫不貪慕上等圈子的生活嗎?
即便寧家沒有明面上将他認回來,可私底下該給他的錢都給了,完全按照和寧遠溟一樣的份額。
他如果和寧家鬧翻,以後可就得不到寧家的財産了。
他會這麽不聰明嗎?
寧遠溟面上流露出愧疚,說:“是我對不住他,寧綏親耳聽到霖哥說那些話,心裏肯定很難過,聽說他這幾天都待在宿舍沒下過樓,盒飯都是室友幫忙帶上去的。”
被迫嫁給一個植物人,被迫和季之霖分手,能甘心嗎?
寧綏和季之霖在一起的這三年,可是百依百順,随叫随到,每次看季之霖的眼神,仿佛都含着看人民幣一樣的熾熱。
寧遠溟懷疑就是因為寧綏的癡心,季之霖才會真的對他動了情。
想到這裏,寧遠溟有些心煩,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年在國外他就答應季之霖的求婚。
可那時季郁呈還沒出車禍,還在生意場上只手遮天,明明只比季之霖年長三歲,卻優秀得宛如遙不可及的星辰。他那時傾慕季郁呈,想着只要多跟着季之霖出現在季家,季郁呈遲早會多看他一眼……
可萬萬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季郁呈也是個沒福氣的,年紀輕輕成了植物人。
這樣一來,季家的財産遲早都是季之霖的。
他現在應該把握住的,是季之霖。
除此之外,還有那位投資新貴,神秘的方氏。
寧遠溟的心思又飄到了別處,前幾天聽大哥提過一嘴,這三年有家公司崛起得非常快,背後的人似乎還是一位非常年輕的新人,做慈善也做得非常頻繁,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多錢……
背景應該非常雄厚。
“你就是太替別人着想了,”寧母把寧遠溟這個小兒子捧在手心多年,可舍不得他自責,趕緊道,“小溟,這和你沒關系,不要往心裏去。”
……
婚禮當日很快到來。
季家謝絕了任何媒體,畢竟這事兒也并不體面,只簡單地在酒店辦了場宴會,邀請了一些圈內的人。
當然,那位植物人季大少是無法出席的。
出席的只有短短幾日不見、身形看起來愈發單薄的寧綏。
雖然寧家聲稱寧綏只是個遠房親戚,但這個圈子裏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多的是人知道真假少爺的事。
這場宴會,都在看寧綏笑話呢。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很複雜,有同情的,有瞧不上的,還有覺得可惜的——植物人醒過來的概率能有多大啊?恐怕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吧,嫁過去就是守活寡,日後估計也分不到幾個錢。
宴會結束後,寧綏被送上車,回到季家老宅。
被送進季郁呈的房間之前,寧母忍不住上前,拉住寧綏的手:“你……”
一旁的寧琛蹙眉。
季老爺子還在一邊看着呢,這種時候母親要說些什麽“苦了你了”之類的話,可就要惹得人家老爺子不高興了。
幸好寧母也并非全無腦子,把落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只道:“好好照顧季大少。”
寧綏抽開手,臉上沒什麽表情:“嗯。”
季之霖在宴會上被灌了幾杯酒,此刻隔着人群遙遙地看着寧綏。
寧綏生活裏都穿得很休閑,有時候像個運動系陽光男孩,有時候又很軟,笑起來兩顆虎牙,長長的眼睫可憐地垂着,讓人情不自禁淪陷。
但今天他穿上了白襯衣……顯得非常的不适合他,非常的憔悴。
一定是前幾天都沒睡好吧。
季之霖心中一陣抽痛。
寧綏沉默地走進了房間。
季之霖看着門關上,只覺得寧綏那背影都寫着傷心欲絕。
……
季大少的房間是一個套房,外面有一個獨立客廳,為了方便護士照顧他,客廳旁邊還有個儀器室和檢測室,可謂非常矜貴。
最裏面才是季郁呈所在的卧室。
寧綏擡腿朝季郁呈的卧室走去。
大約走了七八步左右,臉上的沉默表情終于繃不住,差點沒捂着嘴笑着唱出一段b-box!
“阿統,我們發財了啊要!!!!”
系統顯然也有點按捺不住的興奮:“可惡,阿綏,你把你嘴角的狂喜收收!小心有人進來!”
三年前寧綏綁定了一個系統,與權勢滔天的人物接觸多久,就會獲得多少錢。
接觸包括肢體接觸、信息接觸、情感接觸等,其中能讓人最快升級的是肢體接觸。每攢夠一定經驗就能升一級,銀行卡就能到賬一筆錢。
這座城市食物鏈最頂端的人無非季郁呈了,可季郁呈身邊保镖不離身,寧綏一個剛上大學的新生上哪兒去接觸他?
于是寧綏只能将就一下,靠近了同一所學校的季二少。
并以這些錢,投資了一家公司。
但季之霖身上可以獲得的報酬也就僅限于此了,何況每天和他肢體接觸,他也會感到奇怪。
因此寧綏這陣子還正愁投資回報率越來越低了呢……
結果萬萬沒想到,和季大少結婚這種好事居然落到了寧綏頭上來!
最棒的是,季大少還是個躺着的沒有知覺的植物人!這豈不想怎麽貼貼就怎麽貼?!名正言順地貼,貼出火了也沒人管啊!
寧綏笑得合不攏嘴。
他只有努力揉揉自己的腮幫子,才能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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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