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襄陽（二）

第十五章襄陽（二）

郭芙、耶律兄妹和楊過、小龍女一前一後進襄陽城。郭芙先送耶律兄妹回客棧，三人又話別一番，郭芙才與他們依依不舍道別。

她回到家，聽家丁說有客人來訪，還是郭靖親自迎進門的，便對來客心生好奇，心想一定不是來過家裏的客人，不然家丁不會認不出，那會是誰呢？

她走到大堂，還沒進去，聽到郭靖的笑聲，對來客更加好奇。她進去一看，笑容頓時一僵，來客是楊過和小龍女。

郭靖坐在上首，楊過和小龍女坐在他左邊，武敦儒和武修文兄弟倆坐在右邊陪侍。

郭芙穿着一身淡綠色的衫子，一顆東珠墜在胸前，她肌膚白似雪，竟然襯得東珠也黯淡無光。她一進來，楊過便覺得眼前一亮，滿屋生輝。

他見郭芙一看到他就不笑了，登時心頭不悅：“你不想見我，難道我就很想見你嗎？”

郭靖招手叫郭芙坐到他身邊來，笑道：“回來得正好，你楊家哥哥和龍姐姐來了。過兒，龍姑娘，芙兒已經都跟我們說了，你們對芙兒的救命之恩，我們全家沒齒難忘。”說着，他拱手行禮道謝。

楊過挺直腰背，也急忙拱手還禮，正色道：“郭伯伯，這話言重了，我當不起。我從小受您和郭伯母的照料，又是與郭姑娘一起長大，她有難，我怎會袖手旁觀？不過是一點小事，郭姑娘已經向我和姑姑道謝了，您就別放在心上了。”

在大勝關時，郭靖覺得楊過性格偏激，行事狂傲，又見他執意叛離全真教，不思悔改，對他是有些失望的。但此時一見，楊過比那時穩重許多，眉宇間的憤恨也淡了許多，郭靖在心裏暗暗點頭。他再一想趙志敬的為人，只怪自己當年看走了眼，所托非人，便也不再責怪楊過叛教。

郭芙道：“楊大哥，龍姐姐，你們不是不想離開古墓嗎？下山來做什麽？”這話中的譏諷，別人聽不出來，楊過能聽出來。

小龍女像是沒聽見她說什麽，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靜。楊過對她笑了笑，不回答她，轉向郭靖，說道：“郭伯伯，我在全真教偷聽到金輪法王他們收到忽必烈的密信，召他們回去，他們當天就離開全真教了，我猜想一定有大事要發生，所以下山特意來告訴您。郭伯伯，金輪法王，他的兩個徒弟，達爾巴和霍都，還有一個從天竺來的，叫尼摩星，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我猜忽必烈是想用他們對付您，您一定要嚴加防範。”

郭芙頭皮一緊，突然明白離開終南山那日霍都為什麽對她下手，他一定是想把她抓走，拿她要挾爹爹媽媽。

大堂上的幾人各有心思，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郭靖想到前幾日收到暗探送來的密報，蒙軍計劃再次南下攻打襄陽，忽必烈把這些武功高手召集回去，想必也是要帶來襄陽的，過兒猜得不錯，他們是沖着我來的。

郭芙回想那日和霍都打鬥，原來如此驚險，要不是耶律大哥和耶律妹妹及時出手相助，後果不堪設想。她越想越後怕。

楊過看着郭芙，見她神情突然憂慮起來，以為她是擔心郭靖，心道：“以郭伯伯的武功，十個金輪法王也不是他的對手，倒是你那點功夫，哼，到時候金輪法王他們打進來，你顧好自己吧。”

郭靖開口打破靜默，說：“過兒，龍姑娘，既然大老遠來了襄陽，別急着走，先住下吧。我還有公務要忙，就先不陪你們了。”他指了指大小武兄弟，“敦儒，修文，還有芙兒，你們替我好好招待過兒和龍姑娘。”

郭靖急着要去找呂文煥商議軍事，郭芙送他出了門，回頭叫來兩個家丁，讓他們帶人收拾出兩間客房，給楊過和小龍女住。

她正要進門，瞥見有個東西被放在大門外，是一只燕子風筝。她拿起來看了看，認出上面的羽毛，竟然是她那只被風吹走的風筝。

武敦儒和武修文自小和楊過不睦，又見他做出毀師叛教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一向尊師重道的郭靖竟然輕輕揭過，待他一如既往的好，不禁嫉妒之心大作。要不是郭靖吩咐了他們，他們理都不想理楊過。

郭芙拿着燕子風筝小跑過來，喜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你們看，我的燕子風筝！昨天我把那片林子找了個遍，連這風筝的影子都沒看到，結果它竟然就放在我們家大門口，也不知道是誰撿到的，居然還知道是我的，你們說這事怪不怪？”

武修文也覺得甚是奇妙：“會不會是耶律大哥和耶律妹妹他們又回去找了，就找到了。”

楊過一聽，“哼”了一聲。

郭芙瞥他一眼，心道：“哼什麽哼，有你什麽事兒。”

她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是他們。我送他們回客棧，跟他們玩了一會兒才回來，他們沒時間去找。再說了，他們找了，怎麽放門口就走了，怎麽不進來？”

武敦儒道：“要不我去問問門房。”

郭芙還是搖頭，道：“算了，不問了，就當是風吹回來了。”

這時，家丁來報客房已經收拾好了。郭芙和大小武兄弟三人領着楊過和小龍女去客房。郭芙走在前面，手上的燕子風筝輕輕搖擺。鬼使神差地，楊過捏了捏上面的羽毛。

郭芙回頭，問：“幹什麽？”

楊過偏過頭，道：“不幹什麽。”

郭芙揚了揚手上的風筝，道：“喜歡這個風筝？你也覺得這個風筝漂亮，是不是？你喜歡，送你好了。”

楊過一聽大怒，心道：“好哇，我從樹冠上給你摘下來的風筝，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要，憑什麽我要？”他硬聲硬氣地拒絕：“不要！”

郭芙不知道他為什麽又突然生氣了，只道這人性情太過陰晴不定，她也懶得搭理。把楊過和小龍女帶到客房，郭芙仍是一字沒說，見他們安頓下來了，扭頭就走。

小龍女對俗事不甚在意，但見楊過和郭芙二人莫名地鬥起氣來，也覺得有趣。她柔聲道：“過兒，郭姑娘下山後，你悶悶不樂了許久，好不容易又見面了，怎麽又跟她鬥氣了？”

楊過仿佛受了大驚吓，眼睛瞪得老大，結結巴巴道：“誰誰......誰悶悶不樂了？我是氣她強人所難，我們不想下山怎麽了，又沒礙着她，她倒是給我們擺臉色。我......我沒有悶悶不樂。”說到最後，自己也沒底氣，聲音小如蚊蠅。

郭芙走時，楊過幾番想找她說說話，郭芙都視而不見。那時郭芙也在氣頭上，不想跟他多說一個字。楊過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為抗蒙出力，又沒得罪她，她卻又瞧不起他了。就像小時候在嘉興，他給她摘花，她嫌他手黑，嫌棄他摘的花；在桃花島，她的蟋蟀鬥不過他的蟋蟀，她一生氣，把他的蟋蟀踩死。

他心想：“她是郭家大小姐，郭大俠和黃幫主的掌上明珠，她自然是要人捧着的，我偏不。”

楊過越想越生氣，想在一夜之間趕到襄陽，他要親口問郭芙：“我又怎麽得罪你了？”

不過，楊過只能想一想，他暫時無法下山，他要和小龍女一起修煉《玉女心經》的第九段。因着那兩日他心情不佳，功夫也沒好好練，他心情轉好，便把全副心神投入練武中。

那晚，楊過和小龍女在花叢中修煉，鹿清篤突然出現，借着月光看清了他們兩個的面容後，哈哈大笑道：“師父說你們兩個有茍且，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

楊過大怒，喝道：“你嘴巴放幹淨點！損害我師父的清譽，你罪該萬死。再敢對我師父不敬，我宰了你！”他小時候在全真教，沒少受鹿清篤的欺負，雖然他也還擊過，但總的來說，受的欺負比還回去的多。

鹿清篤料定他們二人修煉中途不能打斷，否則會走火入魔，又說了幾句污言穢語，愈加嚣張。

但他沒想到楊過已修煉到最後，幾句話的功夫，他已大功告成。鹿清篤正肆意挑釁，眨眼間，楊過已站到他面前。楊過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來，說道：“說啊，繼續說，怎麽不笑了？”

鹿清篤面色脹紅如豬肝，想求饒，卻說不出話，吓得尿了褲子。楊過見狀，便松了手，鹿清篤趁機往他小腹一踹，逃脫開來，拼命往全真教跑去。楊過怒極了，這下打算新仇舊恨一起算，追了上去。他追到全真教，卻不見鹿清篤身影，不知道他躲到哪裏去了。楊過一路尋找，找到了金輪法王住的房間，這才聽到了忽必烈急召他們回去。

晚上，郭靖黃蓉設宴招待楊過和小龍女，一是感謝他們替郭芙療傷，二是謝他們大老遠從終南山趕到襄陽送消息。

黃蓉仍是精神不濟，陪着坐了一會兒，郭芙就扶她回房休息了。前廳的宴席還未結束，郭芙回到前廳繼續吃飯，宴席結束後，各回各屋。

郭芙在寝卧裏坐了一會兒，仍是心神不寧，放心不下黃蓉。她來到正房，沒想到撞見郭靖和黃蓉在談論她的婚事。郭芙一時間愣在原地，滿臉通紅，不知道是留下來，還是馬上走。

黃蓉招手叫她過來，笑道：“也是大姑娘了，怕什麽。”

郭芙搖晃着她的手：“媽媽！別說了。”

郭靖咳咳兩聲，随意找了個借口，躲去書房。他這個當爹的更不好意思跟女兒談論婚事。

郭芙見郭靖走了，心頓時跳如擂鼓，隐約猜到了黃蓉要跟她說什麽。

郭靖心儀的女婿是楊過，這是他第二次跟黃蓉提起來。他頭一次提起，是在大勝關時，黃蓉一聽就拒絕了。

那時，她說：“我看過兒在全真教這些年沒學到什麽本事，倒是偏激狡狯比小時候更甚，越看越像他父親。他父親是怎樣的人，不用我多說吧。我不可能讓芙兒跟這樣的人成婚。”

這晚，他們回到房中，郭靖同她說：“那時候你擔心過兒人品不正，現在沒話說了吧。我特意看了，他□□都磨破了，肯定是快馬加鞭趕來的，這孩子有心了。至于他的武功，能為芙兒療傷，定是不差。”

楊過救郭芙，黃蓉心裏早對他有六七分滿意，郭靖再一說，便有七八分滿意。她道：“芙兒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我們兩個同意了不作數，還得芙兒同意才行，畢竟是她的夫婿。”

黃蓉拉着郭芙的手，細細地跟她講郭楊兩家的淵源，講起當年郭嘯天和楊鐵心約定的指腹為婚之事，只說楊康同為男子，郭楊兩家的婚事就一直擱置，不提楊康當年的所作所為。

黃蓉道：“芙兒，雖說郭楊兩家後人結成兩姓之好是你爹爹畢生所願，但是爹爹媽媽不會強迫你答應。你告訴我，你......喜歡過兒嗎？”

從來沒人問過這個問題，就連郭芙自己在這之前也沒想過她喜不喜歡楊過。她心神大亂，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黃蓉一聽，便笑起來，正要開口，郭芙又說：“我不要跟他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