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洛陽（一）

第十九章洛陽（一）

楊過問道：“你當真要與我同行？”

郭芙微揚着下巴，道：“我說到做到，我現在就去跟爹爹媽媽說。”

她走在前頭，楊過緊随其後，兩人來到書房，郭靖和黃蓉正在商議城外的布防。黃蓉見他們兩個一起來，略微詫異，又見兩人都繃着臉，顯然是吵過嘴了，便笑道：“都多大了，吵了架還要我們來評理？”

郭芙嘟嘟嘴，跳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道：“我才沒吵架。楊過說他要出去找他師父，我要跟他一起出去找。”

正說着，有家丁敲門，丐幫弟子來回消息了。兩個小乞丐走進來，一胖一矮，兩人哆哆嗦嗦的，先行了禮。稍胖的小乞丐說：“我看到那個穿白衣服的仙女姐姐了，她跟着一個道爺。”

只說白衣姐姐，郭芙還不能确認小胖乞丐是否對了，但一聽還有個道士，喜道：“對了對了，就是龍姐姐。他們有沒有打起來？有沒有誰受傷？”

小胖乞丐搖頭，說：“那個道爺走在前面，仙女姐姐跟在後頭，他們沒有打架，但是我覺得那個道爺好像很怕仙女姐姐。至于有沒有受傷，我看不出來。”

楊過忙問：“在哪兒看到的？仙女姐姐從什麽方向走了？”

矮個乞丐怯怯地，小聲說：“今天早上天沒亮，我們在王家村看到的。”

楊過不知道王家村在哪兒，看向郭芙。郭芙輕哼一聲，心道：“原來你也不是無所不知嘛。”她道：“在襄陽城北邊。也就是說龍姐姐和甄道長往北邊去了，他們去北邊做什麽？”

黃蓉想了想，說：“或許是往洛陽去。甄師兄和趙師兄不是要去洛陽嗎？”

楊過覺得黃蓉的話有道理，既然已知道方向，他便坐不住了，立馬向郭靖和黃蓉告辭。

郭靖叫住他，道：“過兒，稍安勿躁。眼下還不能确定龍姑娘真往洛陽去了，不如你再等上兩天，丐幫在洛陽的分舵查探清楚了，你再行動也不遲，免得白忙一趟。”

楊過道：“郭伯伯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姑姑極少下山，對山下很多事情懵懂無知，找不到她，我實在放心不下。我現在就出發，或許姑姑還沒到洛陽，在路上就找到她了。郭伯伯，郭伯母，多謝你們這幾日的照顧，我先告辭了。”

他說完，不等郭芙開口，閃身出門，即便身後郭芙大喊“等等”，他也沒回頭。楊過心道：“往北走就進入蒙古人的地盤，不知道有多少蒙古人想除掉郭伯伯，芙妹是郭伯伯愛女，萬一她被蒙古人抓住做人質，那我豈不是害了郭家全家？希望芙妹不要因此又惱我，不理我了，能理解我的苦心才好。”

楊過騎上癞馬，剛出城門，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他回頭一看，小紅馬上那穿着淺綠衫子的持劍少女，不是郭芙，還能是誰？

郭芙心想不讓我來，我還不是跟上了。她一臉得意，掃他一眼，趕着小紅馬到他前頭。她回頭，說道：“愣着幹嘛，不是急着去洛陽嗎？”

楊過皺了皺眉，道：“你怎麽跟上來了？”

郭芙一聽，眉間掠過不快，硬聲硬氣道：“我去哪兒，你又管得着了？你走不走？我先走了。”

她的小紅馬快如閃電，楊過抽了癞馬一鞭子才追上去了。楊過笑道：“你這脾氣呀。”

郭芙瞪他，道：“我脾氣怎麽了？”

楊過道：“我不讓你跟着來，不是嫌你累贅。洛陽不比襄陽，聽說到處亂糟糟的，要是你被蒙古人盯上，抓了你去要挾你爹爹媽媽怎麽辦？”

郭芙心道：“原來是擔心我的安危。”她知道自己誤會了，抿嘴笑起來，說道：“爹爹也是這麽說的。”

楊過道：“那他們還讓你來？”

郭芙笑道：“難道我就傻乎乎地讓他們抓嗎？我不知道跑？我這次出來也沒帶白雕，就是怕被人認出來。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我是郭靖的女兒？想抓我，可沒那麽容易。”

其實郭靖一聽她要去洛陽，當下就搖頭擺手，不讓她去，跟她苦口婆心說了一大通，郭芙仍是不改主意。

黃蓉笑道：“靖哥，咱們閨女跟你的倔勁兒一模一樣。好啦，別勸她了，讓她去吧。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讓她自己去看看也好。”

自宋金、宋蒙對峙以來，洛陽便成為了前線作戰之地，屢遭戰火摧毀，城內慘不忍睹。郭靖明白黃蓉的意思，嘆了口氣，點點頭，也同意了。

郭芙奇道：“真讓我去了？”

黃蓉撫了撫她的腦袋，溫柔道：“不讓你去，你還不是要去。去吧，早些回來。”

她撐着腰起身，郭靖扶着她回房，喃喃道：“怎麽覺着這一胎比懷芙兒要大一些。”

郭芙和楊過一邊趕路一邊找人，一無所獲。直到他們在洛陽城外的小村子裏遇到一戶農家，得知小龍女曾去讨過水，她這般美貌，農家主人以為見到了仙子，自此失魂落魄。

郭芙和楊過問起，他還能完完整整複述出那日小龍女如何推開籬笆，如何向他讨一碗水，如何接過破碗......他跟着小龍女走了半日，親眼見到小龍女進了洛陽城。

出了農家小院，郭芙如釋重負，長嘆一口氣：“終于确定龍姐姐在洛陽了。這一路都沒看見她的人影，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我們找錯了，這幾日晚上做夢都是我們走錯路了，我在夢裏都急死了。”

楊過只覺從未像現在這般歡喜，眼中溫柔似水，道：“芙妹，我很高興，你知道麽？”

郭芙順口回道：“我知道啊，要找龍姐姐了，你肯定高興。”說完，見楊過看她的眼神，又覺得不對。她心想：“找到他的師父，他自然是高興的，但是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郭芙對情之一字還未完全開竅，心思又直，但她自來把大小武兄弟擺弄于股掌間，兄弟二人時常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她，這種眼神她并不陌生，此刻楊過的眼神比他們的眼神還溫柔幾分。

這幾日，楊過和郭芙朝夕相處，雖兩人之間時常有口角，不是郭芙氣他，就是他惹郭芙，兩個人一路打打鬧鬧，楊過卻并不厭煩。這種日子令他回想起當年在桃花島的生活，心安，又沒有大小武兄弟礙眼，比在桃花島上更快活。

楊過道：“芙妹，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叫姑姑龍姐姐？”

郭芙道：“她那麽年輕，看着也不比我大幾歲，不叫姐姐，難道跟你一樣叫姑姑？”

楊過笑道：“叫姑姑有什麽不好？”

郭芙一愣，随即俏臉一寸一寸地紅了，楊過臉上堆滿了笑意。她踢他一腳，嬌喝道：“我就要叫她龍姐姐！你就叫她姑姑吧，好侄兒。”

這一腳根本沒用力，楊過假裝被踢痛了，抱着腿，單腳跳來跳去：“好哇，你把我的腿踢斷了，還占我便宜。”

他的金雞獨立頗為滑稽，郭芙笑得前仰後合。她道：“好啦，別鬧了，辦正事要緊。我們去打聽一下耶律大哥家在哪兒。”

楊過登時收住笑，悶聲道：“你來洛陽是為了見耶律齊兄妹？”

郭芙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當然主要是為了找龍姐姐，其次才是見他們。上次在襄陽分別，我們就說好了要來洛陽找他們。再說了，耶律大哥的父兄在洛陽做官，我們拜托他們幫忙找人，比我們人生地不熟，悶頭瞎找強吧。要是我們在城東挨家挨戶地找，結果龍姐姐從城西走了，我們白跑一趟不說，還得重頭打聽她的下落。”

這番話句句在理，楊過卻仍是哽在心頭。他說：“耶律家既然給蒙古朝廷做官兒的，你找上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郭芙“啊”一聲，恍然驚醒：“對啊，耶律大哥和耶律妹妹的人品自然是極好的，就是不知道他們哥哥怎麽樣。楊哥哥，多虧你想到了。那我們找人給耶律大哥傳個話，到約定的地方見面。”

楊過“嗯”一聲，默了默，又說：“他們家給蒙古人賣命，你倒是挺信任他們的。”

郭芙沒聽出他話中的酸意，只道是他擔心他們的安危，怕他們給蒙古人捉去了。她溫聲說道：“我聽媽媽說過耶律楚材是個有德之士，他做蒙古宰相後，推行儒學，時常勸阻蒙古大汗屠城，也算是救了很多人的命。楊哥哥別擔心了，我們謹慎行事就好。”

見她主意已定，楊過再無話好說。

兩人來到耶律家的府邸，遠遠地看到大門口圍了一群人，走近一看，一隊蒙古兵正押着府中的人出來，大門口還有兩隊士兵把守。

郭芙和楊過對視一眼，都大吃一驚。郭芙問旁邊的老漢：“這是怎麽了？”

老漢道：“抄家了。當老子的一死，兒子的官兒就被撸下去了。”

旁邊一個大漢說：“聽說給耶律晉定了幾十條罪名，押回大都，肯定死定了。”

郭芙心頭大駭，原來耶律齊和耶律燕帶回神醫還是沒能救他們爹爹的命，耶律晉下獄了，那耶律齊和耶律燕呢？她忙問：“耶律家還有一子一女，也被押送大都了嗎？”

老漢搖頭說：“這就不知道了。”

大漢若有所思，突然一拍手，道：“他們是不是跑了？我看到城牆根兒下貼了懸賞告示，正好是一男一女，男的叫耶律齊，女的叫耶律......耶律什麽來着？”

他話沒說完，一擡頭，方才向他們打聽耶律家的那個美貌姑娘和冷着臉的英俊男子不知什麽時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