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身世（一）

第二十三章身世（一）

郭芙見小龍女雙眼迷離，像是癡了，越說越不像話，那些話小龍女敢說，她都不敢聽。

郭芙不得不打斷小龍女，道：“龍姑娘，這些話大可不必對我說，你和楊過的那些事我一點也不想聽。你......你也不要再對別人說，對你和楊過的名聲都是大大的不好。”說完起身就走。

小龍女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是極度的失望。她緩緩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只道自己是白費功夫，郭芙全然不懂她的苦心，料定郭芙會辜負楊過一片心。她一想到楊過會傷心痛苦，不禁也傷心起來。

郭芙見她突然流淚，更覺莫名其妙。她想了想自己說的話沒有哪一句過分，那便不是她惹哭的。若是在以前，小龍女哭了，郭芙定是會安慰一二，但此時，郭芙不耐煩再和她同處一室，聽她羅裏吧嗦講些不堪入耳的話。

郭芙開門出去，見到楊過站在門外，像是偷聽。她聽了楊過曾對小龍女許下那些誓言，什麽“只愛她一人”、“願意和她一起死”等等，再見到楊過，鼻子還是一樣的鼻子，眼睛還是一樣的眼睛，但就是覺得不認識他了。

一些細枝末節都串聯起來了，難怪楊過和小龍女形影不離，難怪小龍女不見了，楊過那麽着急。一個是做師父的，一個是做徒弟的，居然真的有私情。

郭芙只覺荒謬，白他一眼，冷笑道：“你都聽到了吧，不是我把她弄哭的，你可別怪錯人了。”

楊過忙說：“我沒有在外面偷聽。”

他和耶律齊的房間在小龍女的房間的隔壁，他聽到小龍女去找郭芙，要跟郭芙單獨說話。小龍女不理人情世故那一套，有時說話做事橫沖直撞，郭芙又是自小被人捧着，大小姐脾氣，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楊過怕她們倆一言不合打起來，以她們二人武功高低來說，一定是郭芙吃虧。他留心着隔壁房間的動靜，守在門外，只要裏面動起手來，他及時沖進去把兩人拉開。

郭芙“哼”一聲，顯然是不信。她懶得再多說什麽，她已打定主意不再搭理楊過和小龍女師徒。

楊過不知道小龍女對郭芙說了什麽，自然也不知道郭芙心中所想，他只是敏銳地察覺到郭芙對他的憎惡之意更深，似乎郭芙在他們之間突然劃下了一道天塹，把他們隔開。

楊過又急又怒，又疲憊又失望，心道：“明明白天已經消氣了，為什麽又突然這麽對我？”他不願意不明不白地被郭芙讨厭、推開，就算判他死罪，也要跟他說清楚。

楊過攔住郭芙，不讓她回房，道：“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郭芙冷冷道：“你做得出來，我說不出口。”她不想跟楊過糾纏，一轉身，施展輕功飛到樓下，眨眼間跑出客棧了。

楊過已是極度惱怒，想把郭芙捉回來，綁在椅子上，看她還能不能動不動就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做出過激的事。他登時察覺出郭芙話裏有話。他想去問小龍女跟郭芙都說了些什麽，但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郭芙找回來。

楊過出了客棧，看不到郭芙的身影了。天色已晚，他不知道郭芙跑到哪兒去了，頓時心急如焚。他先在客棧周圍找了一圈，沒見到郭芙。

正四下茫然，店小二主動說：“客官是在找那位穿淡綠衫子的姑娘嗎？往東邊去了。”

楊過忙問：“她騎馬了嗎？”其實他去馬廄找過了，親眼看到小紅馬還在，此時太過着急，也忘了。

店小二搖頭說：“沒有。”

楊過急忙往東邊追去，他心裏想着把郭芙找回來，一定好好教訓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一發脾氣就亂跑。

夜幕沉沉，周圍沒有一點亮光。楊過在古墓中住了幾年，已練就在暗中視物的本事。他感覺已經走了很遠，還是沒看見郭芙。

突然，從旁邊的樹林裏傳來一陣腳步聲，至少有三人，身上都有功夫。楊過出來得匆忙，沒帶劍，随手掰了一根樹枝當兵刃。

黑暗中浮現點點火光，有人吹了火折子，很快，點燃了火。楊過看清楚了，是四個人。為首的那人頭頂上沒半根頭發，眼珠凸出，像是馬上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左臂斷了半截。

這人一見楊過，眼睛瞪得更大了，嘴裏喃喃道：“像，太像了，太像了！”

他右邊的那人長得更是怪異，額頭上有三個大瘤，左臂齊肘而斷。他仔細打量着楊過，同樣目瞪口呆，跟禿頭說：“師兄，難不成他真是？”

“我看一定是。”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和尚，他看着楊過，滿目贊賞，微笑着點了點頭，“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最後一人長得矮小，有一雙老鼠眼睛，不停沽溜沽溜地轉。

楊過見四個怪人似乎認識他，言語中又提到他父親，忙問道：“你們是誰？你們認識我？”

禿頭先自報家門，抱拳行禮，說道：“我叫沙通天，江湖人稱鬼門龍王。這位是我的師弟，三頭蛟，侯通海。”

侯通海接着說：“我旁邊這位是靈智上人。”

靈智上人指着第四人，說：“這位是千手人屠，彭連虎。”

他們四人原本是金國完顏洪烈麾下的武林高手，十幾年前，老頑童周伯通将他們抓住，交給丘處機和王處一看守，監禁在重陽宮中，要他們徹底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才放他們出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四人多年來作惡多端，根本難以洗心革面，千方百計地逃脫，但接連兩次都被抓回去了。這一次，是他們第三次逃出重陽宮。他們趁看守的道士松懈，殺了幾個道士，跑了出來。

楊過在全真教學藝不久，所以沒見過他們。

沙通天他們四人下了終南山，一路往東走，他們要出海，避開全真教的追捕。行至這個小鎮時，他們看到騎在馬上的楊過，五官、神态都像極了楊康。

他們悄悄跟在楊過一行人後頭，聽同行的一個小姑娘叫他“楊大哥”，他們便有七八成把握這是楊康的兒子。他們又見騎着汗血寶馬的姑娘長得極像黃蓉，和她同騎的那個小姑娘又叫她“郭姐姐”。

沙通天驚道：“穿綠衫子的姑娘肯定是郭靖和黃蓉的女兒！”

侯通海啧啧兩聲：“真道是‘緣分由天定，半點不由人’啊。郭靖和楊康是結拜兄弟，最後鬧成那般下場，沒想到郭靖的女兒和楊康的兒子竟然又走到一起了。”

彭連虎是四人中性子最毒辣，詭計最多的，他那雙小眼睛一轉，便想到一個主意。他笑着說道：“我看這位小楊公子怕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則怎會甘願跟在郭靖的女兒後頭。不如我們告訴他，看他知曉自己的身世後，作何反應？一定很有趣。”

靈智上人逃出全真教，只為過平靜自在的日子，不想再涉足任何江湖風波。他一聽就擺手拒絕：“何苦來哉，都是上一輩人的恩怨了。我們又何必再蹚渾水，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嗎？”

彭連虎“哼”一聲，斜眼看他，道：“我們四個當年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看看我們現在階下囚的鬼樣子！連幾個小毛孩子都不敢收拾。唉，其實我與郭靖黃蓉夫婦倒沒什麽大仇，當年不過是各為其主，我打不過他們是我技不如人，我認輸。我只是不想再受內傷隐痛的折磨了，想讨要幾粒九花玉露丸治傷而已。你們說，若我們貿然去襄陽讨藥，能讨來嗎？”

沙通天和侯通海齊齊搖頭，靈智上人想了想，也搖了搖頭。

彭連虎道：“聽說郭靖黃蓉至今只有一個女兒，想必寶貝得很，桃花島的寶物，軟猬甲，九花玉露丸肯定都在那姑娘身上。找郭靖黃蓉求藥難，從那姑娘身上拿藥，還難嗎？”

沙通天和侯通海聽着連連點頭，想當年他們黃河幫霸圖黃河一帶，是何等風光，如今變成殘疾，又時常受內傷折磨，生不如死。

沙通天道：“彭兄，你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

見三人都同意了，靈智上人也點頭了。

四人蹲守在客棧附近，等着楊過獨自出來。他們先是看到郭芙獨自一人跑出來，兵刃也沒帶，沙通天按捺不住，想去捉住郭芙，被彭連虎制止。

他說：“她身上肯定有軟猬甲！你忘了楊康怎麽死的了？”

沙通天吓得一抖，再不敢動了。

很快，楊過出現，他們便悄悄跟了上去。原本以楊過的武功，不難發現有人尾随，但他全副心思在郭芙身上，沒注意周遭的動靜。

彭連虎抱拳行禮，笑道：“楊公子不認識我們，我們卻認得你。你父親叫楊康，對嗎？我們四個當年是令尊府中上客，令尊禮賢下士，從不自持身份高貴，待我們極為周到。”他有意隐去楊康認賊作父，為金國效力等事。

楊過見他們說出他姓楊，又說出楊康的名字，心頭一凜，有種預感他今日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楊過道：“沒錯，楊康是我父親。”

彭連虎鼓掌大笑：“這就沒錯了！你和令尊長得太像了，我們一見你，還以為令尊......死而複生了，不瞞你說，我們四個都吓了一跳。”

楊過急道：“你們知道我爹是怎麽死的？”

彭連虎嘆口氣，道：“知道，還是親眼看到的。唉，只怪我們武功低微，打不過那兩人，救不了令尊。楊公子你看沙兄弟的左臂，就是在那時斷的。”

馬上就要知道殺父仇人是誰，楊過怒氣大增，吼道：“兩人？是誰？快說！”

彭連虎半真半假地裝出懼怕，擺手求饒：“楊公子，別逼我們了，留我們一條生路吧。”

楊過怒道：“不說就殺了你們。”

沙通天哀求道：“楊公子息怒啊。那人現在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我們真的不敢說。”

楊過想了想，問：“是全真教的嗎？是全真七子的哪一個？”

侯通海大喊：“不是全真教的。楊公子，別逼問他們了，我來說，是郭靖和黃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