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分道揚镳

第二十五章分道揚镳

郭芙聽得楊過大喊，來不及細想，擡起樹枝，使出“惡狗攔路”抵擋彭連虎的掏心手。不料彭連虎這一殺招兇猛無比，十多年沒使過，仍是疾如閃電快如風。樹枝被他一把捏碎，郭芙只覺一股強風襲面，眨眼間，彭連虎的掏心手就要碰到她的心口了。

郭芙頓時大亂，待欲後退閃避，但是身後是一棵樹，她退無可退。她心想：“難道我今夜要死在這裏嗎？爹爹，媽媽，快來救我！”

楊過在一瞥之間發現彭連虎的掏心手兇猛有餘而力道不足，料想是內力受損，發不上力。他一躍而起，從側方擊出雙掌，就在彭連虎快要打到郭芙身上時，一股強力瞬間将他擊飛。彭連虎砸在樹上，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撐着樹幹，勉強沒倒下去。

楊過見郭芙呆愣在原地，忙問：“他是不是打到你身上了？”

郭芙是被吓住了，并沒受傷，聽到楊過的聲音，她緩緩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她的心砰砰亂跳，只要她一張嘴，心就能跳出來。

她深吸幾口氣，搖手道：“我沒事。”

沙通天和侯通海跑過去攙扶着彭連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均有灰敗之色。他們原本以為楊過知曉了楊康之死，會對郭芙出手，沒想到他竟然連殺父之仇都不報。楊過這般年紀，卻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僅僅是打在彭連虎身上的那一掌，出手又快又隐蔽，站在他旁邊的沙通天都沒發覺他何時出手。

沙通天在彭連虎耳邊小聲說：“我們四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他，我們走吧。”

彭連虎的算盤落空，心裏極為不甘。他見楊過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在郭芙身上，心裏恍然大悟：“難怪連殺父仇人的女兒也救，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功夫，原來是做了郭靖的女婿，恐怕盡得郭靖的真傳吧。哼，楊康的兒子果真像他，都會認賊作父。”

任憑彭連虎在心裏把楊過罵得狗血淋頭，他卻是不敢再招惹郭芙和楊過。他運功平氣，待內息平穩，說道：“楊公子，今日能與你相見，知道你平安長大成人，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也算是我們報答了令尊當年的知遇之恩。既然你并不領我們的情，我們也不多說，免得又交起手來，我們傷了你，還是你傷了我們，都會壞了我們與令尊的昔日之情。我們這就告辭了。”

楊過聽出這番話的意思，彭連虎譏諷他救下了仇人之女，他又窘迫又憤怒，不作一言。救郭芙是最本真的反應，連他自己也沒反應過來。

郭芙聽不出彭連虎臨走還在挑撥離間，她只道不能就這麽放過彭連虎他們四人。郭芙道：“等等。”

彭連虎不怕郭芙，卻怕楊過，不得不低聲下氣道：“郭大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郭芙笑道：“你身上的毒解了嗎？”

彭連虎這才想起他的手被軟猬甲所傷，中了軟猬甲上的毒，方才一心打鬥，竟差點忘了這只手。

他也顧不得臉面，哀求道：“郭大小姐，方才我不該向你出手，還請你寬恕則個。求你賜解藥。”

沙通天、侯通海和靈智上人也為彭連虎求藥。

郭芙看他們四個方才還趾高氣昂，眼下又伏低做小，心頭大快，但他們污蔑郭靖黃蓉，只是丢了點臉面，遠遠不夠。

郭芙的性子有幾分黃蓉的活潑，幾分郭靖的憨直，還有幾分黃藥師的邪氣。此時，她冒出一個念頭，假裝軟猬甲上真的有毒，卻不給他們解藥。

郭芙道：“不是我不想給解藥，是沒有解藥。”

彭連虎一聽，如遭雷擊，兩眼發直，立刻四肢癱軟，沙通天和侯通海扶着他，才沒有跪倒在地。

郭芙抽出一把匕首，是武修文送給她的那一把。彭連虎襲來的時候，慌亂之下，她摸到放在胸前的匕首，只是當時情況緊急，她來不及拿出來。

郭芙笑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們，這毒在半個時辰內就會遍布全身，毒發身亡，七竅流血而死。我看你還是盡快斷臂保吧。”她拿着匕首一下一下拍着掌心，匕首的寒光若隐若現。

彭連虎要自斷一臂，才能稍解她心頭之恨。

彭連虎呆住了，他不想變成殘疾，更不想被毒折磨至死。沙通天和侯通海也別無他法，只能幹着急。

一直沒說話，也沒參與打鬥的靈智上人嘆了口氣，道：“郭大小姐，是我們無知，得罪了你，望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吧。我們保證不再出現，從此在武林中徹底消失。”

郭芙冷哼一聲，并不搭理他，看向彭連虎，笑道：“要我把匕首借給你嗎？”

靈智上人見狀，又嘆一聲，轉頭向楊過說：“楊公子，令尊在日，對我們頗為禮遇，我們也并無對不起他之處，還望楊公子看在令尊的面上，放我們一馬。”

楊過冷靜下來，又想起楊康之死，殺父之仇的憤恨湧上心頭，聽了靈智上人這話，他靜默片刻，突然，他抱起郭芙，施展輕功，眨眼間便飛出數丈之外。

侯通海在身後大喊：“解藥！解藥！”

楊過全然不理會，心想：“就算你們與我爹爹是舊日好友，與我何幹？我還管得了這麽許多嗎？”

楊過抱着郭芙出了樹林，又往客棧方向行了一段路。

郭芙冷冷道：“還不松手？”她一肘用力頂在楊過的腰上，楊過吃痛，趕緊松開手。兩人停了下來。

郭芙快要逼得彭連虎斷臂，楊過橫插一杠子，把她抱走。她沒親眼看到彭連虎斷臂，那口悶氣憋在心裏出不來。

她低頭一看，楊過緊挨着她，他的右手手背貼着她的左手，又想起是這只手摟住她的，瞬間又羞又惱，猛地把楊過一推，怒道：“誰允許你抱我的？卑鄙無恥！你還壞了我的好事，你......你不會當真跟他們成一夥的了吧。”

若是平日，見郭芙生氣，楊過會說些俏皮話逗她開心，但眼下，郭靖黃蓉成了他的殺父仇人，他雖不恨郭芙，但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待她。楊過一言不發，繞開郭芙，往前走去。

郭芙臉色更是難看，語氣裏有些她自己也沒察覺的焦急，說道：“楊過，你當真信了他們的鬼話？我爹爹媽媽真白對你好了！”

楊過猛然回身，臉上又悲又怒，道：“在桃花島時，你爹爹媽媽把武敦儒、武修文兄弟才是當自家兒子，有什麽就說什麽，生氣就訓，做錯事就罰，對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

郭芙搶話道：“對你客氣還不好嗎？”

楊過聲音也擡高，道：“若是真把我當一家人，何須那般客氣？我一直覺得別扭，今晚才明白，是他們心懷鬼胎，害死了我爹爹，才不得不對我客氣。”

郭芙怒道：“胡說！胡說！我爹爹媽媽沒有殺你爹爹，他們是真心對你好的。你不知道，從我記事起，他們就一直在找你和你媽媽，要是他們殺了你爹爹，還找你們做什麽？把你放在身邊，不怕你向他們下手嗎？”

楊過一愣，被她問住，但随即又冷笑一聲，道：“難怪你媽媽不肯教我武功，就是怕我學會了功夫，找他們報仇吧。我要是永遠不會武功，就永遠打不過他們，他們自然高枕無憂。”

郭芙氣急了，她不懂楊過為什麽突然聽不懂話了。她跺了跺腳，又急道：“真不想讓你學功夫，就不會送你去全真教了。”

楊過“哼”一聲，道：“我在全真教又學到什麽高深武功了嗎？”

郭芙道：“全真教乃武林第一門派，你扪心自問，要是我爹爹有半點壞心，還會送你去武林第一門派學功夫？至于趙志敬對你不好，不好好教你功夫，這能怪我爹爹媽媽嗎？他們又不是神仙，怎麽能事先算到趙志敬會苛待你？在英雄宴上，他們還想讓你回全真教，還不是你自己斷了這條路。”

郭芙的話句句在理，楊過一時之間也無法反駁。這一晚他得知父親身亡之謎和殺父仇人這兩件大事，腦子混亂至極，理不清頭緒。他不想和郭芙再争執，輕聲道：“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都是我自找的。”

他說完，沒敢看郭芙的神情，轉身就走。

郭芙突然察覺出他的決絕，顫聲喊道：“楊過，你不會要去襄陽報仇吧？”

楊過身形一頓，聽得心裏那道聲音還在狂喊：“我要報仇！”

他沒開口，郭芙卻知道了答案。她猶如墜入冰窟，渾身冰涼，眼淚滾落下來，冷聲道：“你要是敢傷害我爹爹媽媽，我會殺了你。你聽到了嗎？我會殺了你！”

她每說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在割楊過的心，他不敢再聽，拔腿狂奔。他不知道跑了多遠，郭芙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他卻仍感覺她在他的耳邊哭喊“我會殺了你”。

楊過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痛哭起來。為什麽他爹爹偏偏死在郭靖黃蓉手上，為什麽郭芙偏偏是他們的女兒？

一雙冰涼的手撫在他背上，他聽到小龍女溫柔清冷的聲音：“過兒，怎麽哭了？”

楊過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一看，竟真是小龍女。他悲從中來，眼淚更是肆意流淌：“姑姑。”

小龍女氣惱郭芙不懂她的良苦用心，一直睡不着，就出來走走。聽到哭聲，她還在想這哭聲如此悲戚，不知道又是哪個苦命人。她走來一看，竟然是楊過。

小龍女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溫聲道：“是不是郭姑娘還在生你的氣？”

楊過長嘆一聲，道：“不關她的事，不是她。”

小龍女面露憂愁，又道：“過兒，我跟郭姑娘都說清楚了，我不和你們一起去襄陽了，我回古墓去。你......你和郭......郭姑娘好好過吧。”說到最後，她心碎一地，強撐着說完，眼淚成線掉落。

楊過腦子一懵，愣愣道：“姑姑你不要我了？”

小龍女嘆氣道：“你有郭姑娘了。”

芙妹。楊過想到郭芙燦若玫瑰的笑容，心頭大痛。再也不會有人喊他“楊哥哥”了。

楊過苦笑：“她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