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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郭芙定了定神，不想讓李莫愁聽出她的慌張和恐懼。她故作鎮定，道：“你打算後半輩子都留在這古墓裏，不出去了？”

李莫愁呵呵笑，郭芙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郭芙，郭芙的慌亂懼怕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故意說：“我自小在這裏長大，古墓就是我的家，你說我留在家裏不好嗎？”

郭芙“哼”一聲，道：“那你以前為什麽還要離開古墓？你們古墓派的規矩不是不能離開古墓嗎？”

這話無意中又戳中李莫愁心中之痛。當年她和陸展元相戀，以為陸展元就是那個肯為她去死的男人，她違背門規，私自下山，陸展元卻又移情別戀，娶了何沅君。

她曾發誓誰要是在她面前再提起此事，她見一個殺一個，郭芙不但說了，還說了兩回，她怒火中燒，也顧不上要郭芙去試機關了，立馬就要殺了她洩憤。她正要站起來，但大腿上的傷太深，她一動，全身都疼，手腳也無力，連冰魄銀針也使不出來。

李莫愁在心裏暗暗跟自己說來日方長，不急不急。她冷聲道：“在你爹爹媽媽面前你的話也這麽多嗎？吵死了。你要是再多嘴，我割了你的舌頭，看你還怎麽說話。”

郭芙不懷疑她真能割下自己的舌頭，不敢再出聲。她對李莫愁又恨又怕。

李莫愁嬌聲笑道：“知道閉嘴，孺子尚可教，這才對嘛。別在那兒傻站着了，去給我取一樣東西。別說我事先沒提醒你，這古墓到處都是機關，我說怎麽走就怎麽走，你別亂跑，要是死在這裏了，你爹爹媽媽來找我麻煩，我可是不認的。”

郭芙又憤怒又屈辱，只好安慰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先保住命，再與她周旋，才能知道怎麽出去。

她悶聲道：“拿什麽？”

李莫愁道：“一個小瓷瓶，具體多大我不知道，大概手掌大。你往前走，找到第二個通道，直走進去，左邊有一間房裏面應該有個木箱子，箱子裏的瓷瓶有多少都給我拿過來。”

郭芙一聽房間裏的木箱子，便猜到她說的是孫婆婆的房間。她徑直走進左起第三間房，聞到淡淡的蜂蜜的味道。她心道：“難道李莫愁是要玉蜂漿？她要蜂蜜做什麽？”

她在古墓養傷時，楊過領着她在古墓裏參觀，但她當時體力不支，沒能把古墓看完。古墓的大致布局和機關分布她也差不多忘了，只是還記得小龍女、孫婆婆和楊過分別住在哪間房。

想到這裏，郭芙萬分懊惱，錘了錘腦袋，心道：“真是笨死了！當時怎麽不問問除了大門，還有沒有別的出入口？要是當時問了，現在就不用看李莫愁臉色了。”

郭芙在地上癱坐了一會兒，又聽李莫愁在外面催促，她不得不繼續做事。她打開箱子，拿出裏面五個瓷瓶，又摸到兩根蠟燭，旁邊還放了一個火折子。她大喜，這下就不會兩眼一黑，也不怕李莫愁下黑手了。

郭芙點亮蠟燭，抱着瓷瓶走出去。李莫愁坐在石凳上運功療傷。郭芙見她的左腿上的傷流出來的血把道袍染紅了，傷口還在流血，李莫愁便是因流血過多，臉色慘白。她看着丢在地上的匕首，心想要是捅在李莫愁心口就好了。

李莫愁道：“你要是後悔沒一刀捅死我，大可不必。你該慶幸只是傷了我的腿，我要真是快死了，也一定拉你陪葬。”她閉着眼睛，卻精準地猜到郭芙心中所想。

郭芙吃了一驚，對李莫愁的懼怕加了一分，但她心裏仍是不舒服，嘟嘟囔囔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我媽媽教過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泰山。”說到這裏，不再說下去了。

李莫愁睜開眼，在郭芙面上掃了兩圈，從前只覺這大小姐活潑嬌蠻，現在不知怎的，倒覺得她有些可愛。她笑道：“怎麽不說下去了？怕我生氣？那後面的話我幫你說，若是能除掉我這個魔頭，你就算死，也是重于泰山，沒白死，是也不是？”

郭芙自然是這樣想的，要是和這魔頭同歸于盡，縱然是死了，也為江湖除了一害。她把頭偏向別處，道：“我可沒這麽說。”

李莫愁微微冷笑，嘴角一歪，說道：“想殺我的人不計其數，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好好練功吧，希望你能趕在我老死之前贏過我。”她的手指點了點身下的石凳，示意郭芙把瓷瓶放過來，“瓷瓶給我，沒你事了。”

郭芙放下瓷瓶，問：“你喝蜂蜜做什麽？”

李莫愁瞪她一眼，道：“啰嗦。”

郭芙撇撇嘴道：“不說就不說，誰稀罕。”她怕李莫愁突發暗器，坐到離她最遠的石凳上。

李莫愁一口氣喝完五瓶玉蜂漿，頓時感覺氣息平穩，手腳有了溫度。

楊過沒跟郭芙講過玉蜂漿的功效，因為楊過自己不甚清楚，是以郭芙也只當那是普通的蜂蜜。

連夜趕路，又跟李莫愁大打出手，郭芙已是疲憊不堪。她坐了一會兒，疲倦襲來，眼睛剛閉上，又強迫自己醒過來，她怕李莫愁趁她睡着了下手。但終究她還是沒敵過睡意，一手撐着頭，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郭芙驚醒，李莫愁正在喊她：“你知不知道糧食放在哪裏？”

郭芙愣了愣，搖頭道：“我怎麽會知道？”

李莫愁道：“若是你之前沒進來過，怎麽會知道玉蜂漿放在哪裏？我只說在左邊的一間房裏，你直接走進了第三間房。”

郭芙沒想到李莫愁心思這般細膩。她不想讓李莫愁知道那次她打傷她之後，她在古墓裏養傷。她說道：“我猜的。”

李莫愁輕笑，眨眼間，臉色一變，怒道：“少跟我耍鬼！誰帶你進來的？不會是陸無雙，她知道古墓裏有很多機關，不會冒然闖進來。是不是楊過帶你進來的？”

郭芙急道：“不是。我說了我沒來過。”她的神色卻出賣了她。

李莫愁格格笑道：“原來真是我那個好師侄。”

她一雙美目在郭芙臉上轉了兩圈，郭芙心頭發毛，又聽得她嬉笑道：“倒是沒看出來你有這般手腕，小小年紀就勾得兩個姘/頭。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倒是不如你了。”

郭芙聽了這話，火冒三丈，只是不如先前那般氣得肺都要炸了。她眉頭緊皺，滿臉嫌惡，說道：“你一個出家人怎麽随時都能想到男......男女之情，能別這麽俗嗎？”

李莫愁一愣，心裏一陣恻然，她想起多年前她和陸展元一次争吵，她打了陸展元一巴掌，陸展元罵她粗俗。這些她塵封的往事，不期然地冒出來。

她不禁問道：“我俗氣嗎？”

郭芙見她神情迷茫，目光看着虛無的一處，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問自己，猶豫再三，正要開口，李莫愁閉上眼睛，輕聲唱着：“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燕，老翅幾回寒暑......”

這是元好問的一首詞。李莫愁的歌聲婉轉哀戚，聽着她的歌聲，全然想不到她是一個濫殺無辜的魔頭。

郭芙聽入迷了，不知怎的，想起了楊過。當日在古墓裏養傷，楊過對她關懷備至。後來她好了，他們在山林裏一起練武。在襄陽，楊過和她一起練打狗棒法。去洛陽的路上，楊過處處照顧她，讓着她，她使小性子，楊過耐着脾氣哄她開心。

郭芙恍然，她竟然還記得這些點點滴滴。那時候，他們是真快活，只怕......只怕她和他以後都沒有那樣的快樂了。

不知什麽時候，李莫愁的歌聲停了，她望過來，笑道：“想到哪個情郎了？”

郭芙回過神來，伸手一摸臉，這才發現她哭了，滿臉都是淚水。她胡亂擦了擦淚，沒好氣道：“你好歹也是江湖前輩，別為老不尊。”

李莫愁見她面色通紅，眼神閃躲，嬌笑道：“是那個姓耶律的，還是楊過？讓我想想，不是那個耶律，他倒是喜歡你，你不喜歡他。那就是楊過。”

郭芙瞪大眼睛，“啊”的一聲，驚道：“耶律大哥喜歡我？你別胡說，我們只是朋友。”

李莫愁看她真的着急，不禁覺得好笑。她心道：“黃老邪，黃蓉父女聰明絕頂，後人竟然沒學到他們半點機靈，可惜了，這丫頭跟她爹一樣，傻裏傻氣的。”

她又說：“那楊過呢？你喜歡嗎？”

郭芙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覺全身發麻，心尖發顫。

李莫愁見狀，心下明了，她登時變臉，神情陰狠，一掌拍在石凳上，呵斥道：“你不許喜歡那姓楊的小子！”

郭芙道：“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倒叫你管了？”

李莫愁凝神瞪視，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師妹的情郎，你怎麽能喜歡？”

郭芙脫口而出道：“你胡說！”她先前聽小龍女親口承認過他們師徒有情，但此刻她想不起了。

李莫愁冷笑，講起數月之前，她來古墓，和小龍女一言不合動起手，小龍女當時身上有傷，打不過她，便叫楊過先走，楊過非但沒獨自逃命，還要和小龍女一起死。

李莫愁幽幽道：“好一出生死與共，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郭芙聽罷，想起小龍女說起楊過許諾會為她而死，原來便是在那時。郭芙輕笑一聲，說道：“說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

這時，古墓大門外突然傳來動靜，似乎有人要打開古墓大門進來。李莫愁吹滅蠟燭，捂住郭芙的嘴，把她推入後面的房間。她在郭芙耳邊輕聲道：“別出聲，不然殺了你。”

只聽得石門轟然打開，又轟的一聲關上。一道男子聲音說道：“怎麽有股血腥味？”一道冷淡的女子聲音說：“過兒你好好找找，別是有什麽人闖進來死了。”

郭芙大驚，來人是楊過和小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