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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莫愁見是楊過和小龍女回來了，心裏暗罵，不禁嘴上也罵出聲：“早不來，晚不來，在這個時候來，擾了我的好事。”

她的聲音極輕極低，郭芙在她身前，也沒能聽清每一個字，只知道她在埋怨楊過和小龍女。郭芙心覺好笑：“這是楊過和龍姑娘的家，你闖進人家家裏，居然還怪主人不該回來。”她對李莫愁的厭惡極深，就算李莫愁掐着她的小命，她心裏有話怎麽也憋不住，要一吐為快才好。

郭芙正要開口，李莫愁用力捂住她的嘴，然後點住她腦後的“啞穴”。郭芙頓時慌了，她張了張嘴，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來。李莫愁又在她頸口和背心的兩處穴道上各點了一指。郭芙全身酸軟，倒在她身上，手指也動不了。

躲進這間石屋後，李莫愁才發現這是她從前住過的屋子，裏面的陳設一點沒變。當年她睡過的石床實則是一口石棺，打開床板，下面就是一口棺材，李莫愁把郭芙放在裏面。

楊過吹燃火折子，在石門旁的一個小洞裏摸出一小節蠟燭點上，他往旁邊一瞥，看見石凳旁倒着五個小瓷瓶，他拿起一個瓷瓶晃了晃，奇道：“這小賊怎麽知道孫婆婆屋裏有玉蜂漿？還全都喝完了。”

楊過再摸石凳，還有微微餘熱，他心想那人還活着，準是聽到他們進來，慌忙躲起來了。他突然揚聲大喊：“哪裏來的小毛賊，快滾出來！”

“咻”的一聲，一顆小石子從黑暗中朝着楊過飛來。小龍女道：“小心！”

楊過側身躲開，小石子從他身前擦過，“砰”的一聲，砸進石壁中，石壁裂開一道細縫，可見擲出小石子的人武力高深。

楊過心想原來不是個小毛賊，聽我叫他小毛賊，發怒了，不惜暴露自己。他還沒想出來這人是誰，只聽小龍女淡淡說道：“師姐，出來吧。”

楊過眉頭一皺，心裏說不出的煩惡，又是李莫愁。

黑暗中傳來格格的笑聲，李莫愁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她也舉着一支蠟燭，橘黃的燭火映照着她嬌媚的面龐，竟有些滲人。

李莫愁看着楊過，柔聲說：“你說誰是小毛賊，又叫誰滾出來？”

楊過拱手致意，笑道：“大師伯見諒，是晚輩唐突了。”

小龍女見她左腿上有大片血跡，問道：“是誰打傷你？”

李莫愁不以為然，道：“小傷而已。”又看向楊過，笑道，“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這次放你一馬。”

小龍女懶得再跟她繞圈子，問道：“師姐這次又是為了《玉女心經》？”

李莫愁沒料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愣，格格笑道：“師妹好無情，我就不能來和你敘敘舊？師父在重陽宮外把你撿回來之後，還是我照顧你的，你忘了，我可沒忘。”

她越是不承認，小龍女越不耐煩，又聽她提起師父，更是煩躁，秀眉微蹙，道：“既然我們已經見過了，師姐可以走了。”

李莫愁心中惱怒，面上仍是笑意盈盈，重重地嘆口氣：“哎呀，真是媚眼兒抛給瞎子看。既然師妹不念舊情，我也不自作多情了。《玉女心經》交出來。”說着，臉色變得陰狠。

楊過“哼”一聲：“果然是為《玉女心經》來的。”

李莫愁冷聲道：“師妹，你的這個好徒弟未免太沒規矩了，你我二人說話，有他插嘴的份兒？”

小龍女不動聲色，道：“當年你違逆門規，私自下山，就不是我們古墓派的人了，按照門規，你不能學《玉女心經》，我是不會交給你的。”

她每說一句，李莫愁的臉色就陰沉一分。背叛師門一事又是李莫愁的一件隐痛，連她自己都不願多想，卻叫小龍女在楊過面前說了出來，楊過神情淡定，顯然不是第一次聽說。她頓時想到只有這師徒二人的時候，小龍女不知對楊過說了多少她的壞話。

李莫愁心頭大怒，想立馬殺了他們兩個。她硬生生忍住了，且不說她傷了腿，流血太多，此時正是體虛，就算沒傷腿，她一個人對付小龍女和楊過師徒兩人，在數月之前，已有些吃力，眼下楊過武功大增，她的勝算更小。

李莫愁自負她的暗器功夫在武林中少有敵手，能輕易躲過的也就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輩，但楊過如此年輕，就能躲過她的暗器，不得不令她多加防備。

李莫愁道：“罷了罷了，師妹要獨吞《玉女心經》，連同門之情都不顧了，我這個做師姐的還能說什麽？你不認我，我不怪你，但是我還認我是古墓派的弟子。我來顧着同門之情吧，我不跟你搶，我這就走。”

明明是她三番四次闖進古墓偷《玉女心經》，卻還倒打一耙，楊過滿臉怒容，要不是小龍女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沖動，他定會狠狠罵回去。

楊過見李莫愁竟然真沒動手，往石門走去，心想：“她真的走了？是不是又在玩什麽花招？”他凝神注視，做好準備防止李莫愁突然動手。

李莫愁轉頭看着楊過，笑盈盈道：“突然想起來，跟我一起進古墓的還有一個人，是郭靖郭大俠和黃蓉黃幫主的愛女，叫郭芙，你們認識嗎？”

楊過神色大變，迅速四下環顧，沒有發現能藏郭芙的地方。他心想李莫愁一定把郭芙藏在某一間石屋裏了。古墓裏四通八達，石屋衆多，兼有暗道，要找起來需要不少時間。

他餘光瞥到石凳旁的角落裏躺着一把匕首，他認得，是武修文送給郭芙的那把匕首。再一看李莫愁左腿上的傷，楊過心下明了，想來是李莫愁把郭芙抓進來，郭芙情急之下用匕首捅傷了她的左腿。

想到這裏，楊過心頭大急，腦門冒出一層汗，要是李莫愁打傷了郭芙，可就容不得他慢慢找了。

想了這麽多，其實也就電光火石間。楊過目光如炬，急問道：“你把郭姑娘藏在哪兒了？”

李莫愁見他疾聲厲色，顯然極為擔憂郭芙安危，不禁看了小龍女一眼。小龍女仍是面色淡然，叫人看不出異樣。

李莫愁輕哼一聲，扭過臉來。她見楊過上鈎，心裏大喜，勾了勾手指，說道：“跟我來吧。”

她原本打算把郭芙關在石棺裏，把她活活悶死。後又一想，郭芙死在她手裏，郭靖、黃蓉和黃藥師一定不會放過她，以他們三人的威望，別說中原武林，只怕她在南邊都無立足之地，她沒必要自找麻煩。

不過，郭芙幾次戳中她的隐痛，不教訓郭芙，她咽不下這口氣。她出了石屋，一見楊過，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李莫愁蓋上石棺時，郭芙懂了絕望的滋味，實在太苦太慘，她以為自己注定要被悶死在這石棺中了。她試着沖開穴道，剛一運功，被點住的穴道猛地一陣疼，她又試了幾次，撕心裂肺般的疼。

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她還沒見到爹爹媽媽、外公、大公公、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他們最後一面，還有......還有楊過。她只盼着他不要沖動，跑去襄陽報仇，爹爹媽媽和他誰都不要受傷，他們都不能死。

郭芙正哭着，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心道：“難道李莫愁回來看我死沒死？我不能哭了，我是郭靖黃蓉的女兒，即便是死到臨頭，也不能讓這個魔頭看了笑話。”

石棺打開，郭芙目光兇狠，卻見開館的人是楊過，她心頭一松，不禁又落下兩行淚。

郭芙滿臉淚痕，頭發淩亂，蜷縮在石棺中，楊過自認識她以來，郭家大小姐向來光彩照人，神采飛揚。除了那次李莫愁打傷她，她昏迷不醒，這是第二次見她這般黯淡無光。

又是李莫愁傷了她。楊過又是傷心又是憤怒，他小心翼翼把郭芙抱出來。郭芙感覺到他全身發顫。

楊過忙問：“芙妹，你受傷了嗎？”

郭芙說不出話，目光焦急。

楊過又問：“芙妹，你說話呀。”

小龍女淡淡道：“過兒，郭姑娘被點了穴道，說不出話的。師姐，勞煩你解穴吧。”

李莫愁笑道：“這丫頭捅傷了我的腿，我不給她一點教訓，我咽不下這口氣。”

楊過怒道：“姑姑，別求她，我來解穴。”

小龍女道：“別亂動。你解不了，我也解不了，師姐點的穴，只有她能解。”

這是李莫愁獨一門的點穴功夫，世上除了她，無人能解，若強行解穴，便會吐血身亡。

楊過略一思忖，問道：“你想要什麽？”

李莫愁眼珠一轉，指着小龍女，說道：“我要你殺了你師父。你不殺，我就不會給郭大小姐解穴，她以後都只能做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活死人了。”

郭芙狠狠地瞪着她，心裏念了一千遍一萬遍不能哭，但終究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聽得自己以後只能做個活死人，吃喝拉撒全不受自己控制，如何受得住？她的眼淚成串滾落下來。

小龍女幽幽地嘆口氣：“師姐，你就這麽恨我嗎？”

楊過冷笑道：“你不想要《玉女心經》了？”

李莫愁心頭狂跳，拿到《玉女心經》才是她的目的，逼楊過殺小龍女不過是随意的玩笑。她緊盯着楊過，沒從他臉上看到心虛狡詐，心頭略安。她問道：“你能給我？”

小龍女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楊過道：“能。你先解穴。”

李莫愁道：“你先給我，我再解穴。”

楊過道：“我不信你，你先解穴。反正我們都在古墓裏，我要是不給你，你大可動手。”

李莫愁想了想，先解開了郭芙的啞穴。

郭芙“啊”了一聲，聽到自己的聲音，鼻頭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

她籌備了一肚子的話罵李莫愁，楊過時刻注視着她，見她要張嘴，忙說：“先別急着用嗓子，緩一緩。”

郭芙和他對視一眼，頓時恍然：“對，先不能罵，等她給我解開穴道，出了古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