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姬哥無奈了

第35章 姬哥無奈了

◎您不覺得您有點兒叛逆嗎?◎

“出來了!”

“呼……”

花園一株靠牆的榕樹下,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發出滿足的喟嘆。

“我靠,這麽大幾個罐子,這得藏多少錢?”

姬寒的腳邊是一個剛刨出來的坑, 坑底躺着六個足球大小的陶瓷甕罐, 封口上的布料還幹幹淨淨, 土質疏松一看就是新埋下沒多久。

等姬寒一個個取出來, 扶肆繞着嗅了嗅,肯定道:“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給你記一功, ”姬寒笑了兩聲挨個解開,查看的功夫還不忘吐槽,“某些人還真是不要臉,人前一副忠心耿耿的老實樣, 背地裏假公濟私手竟然這麽髒?”

“是錢嗎?”扶肆探頭, 對這裏的錢幣很陌生。

“呼!”姬寒取出塊大洋吹了口氣擱在耳邊, “銀元, 好東西。”

“這一罐有500塊。”只消一眼扶肆就看出究竟,“這一罐也是500, ……都是500。”

“6個就是3000塊,”姬寒想了想,“我剛剛買的熟水小冰棍一支才1個銅板,一塊這個可以買兩百個……這是一筆巨款啊!”

“我們要交給你哥,揭穿周管家嗎?”

“揭穿也要狗男人肯信。”

姬寒呸了一聲把封口系上:“私自占用中飽私囊,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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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肆忙不疊點頭:“那麽……咱們要藏在哪兒呢?”

“嘶,”這個問題還真把姬寒問住了, 他轉頭打量了幾眼周圍的環境, “不是石頭就是土, 從地下挖出來的再埋回地下肯定不行。”

“沒有啊,明明還有花草樹木。”扶肆順手指指旁邊的榕樹。

“嗯?”

順着樹幹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叢茂密的枝葉。

靈光乍現,兩人異口同聲:“要不……”

“嗯!”

半個小時後,姬寒再次回到祠堂。

時間已經不早了,下午到現在就沒歇過,本來繃着的一根筋因為天降巨款稍微松弛幾分。

“有錢就是好啊……嗯嗯……”

這世上就沒有比錢更讓人覺得安心的東西了,心裏惦記就連做夢也要念叨幾句。

燭火的赤焰已經燃燒至盡頭,微弱的火苗卻在極力伸長。

蠟身已完全融化,即使沒有風,火舌也如亡命之徒般死命掙紮。

跳出燭臺賭那一線生機,或者徹底認命悄無聲息的湮滅。

顯然這支蠟燭選擇了前者。

“走水了!祠堂走水了!”

“快救人啊!”

“姬寒少爺還在裏面……”

迷迷糊糊之間,姬寒聽見有人說話,房門開合的砰砰聲和地板上傳來的腳步聲震得他頭疼欲裂。

他隐約聽見嘩嘩的水聲,一陣一陣,夾着謾罵拱得人心裏極為冒火。

姬寒知道自己在睡覺,他想醒過來看看究竟是誰這麽沒眼色,大晚上攪得人不得安寧。

可他無論如何都掀不開眼睛,身體好像被無數人拉扯,沉重得壓根無法掙紮。

直到,腦子裏響起一道略顯焦急的男聲。

“小寒,小寒……”

“你醒醒,哥錯了,以後再也不罰你……只要你醒過來……”

很熟悉,是姬正?

終于聽到點不同的聲音,姬寒下意識想要靠近。

手腕上傳來的溫熱告訴姬寒,的确有人在他身邊。

“動了!李大夫你看見了嗎?我弟弟剛才小拇指動了……他能聽見我說話對嗎?”

這話聽着太過焦急,實在不像是姬正能有的語氣,姬寒又有些不确定了。

“怎麽又不動了?大夫你快看看,看看怎麽回事……”

另一道男聲:“他現在已經過了危險期,之後情況穩定會慢慢醒過來,你也不要太過着急。讓他靜養。”

沒一會兒關門聲響起,眼前猶如夢魇般的火舌終于消失。

鼻尖的味道也從焦糊變成了他最讨厭的味道。

最讨厭的味道?消毒水?

姬寒反應過來,他現在在醫院?!

“喵~”

耳旁适時響起熟悉的貓叫聲,似乎在肯定姬寒的猜測。

對醫院強烈的反感使得姬寒瞬間掙脫眼皮的束縛,他以為自己能一躍而起,而事實上他只是微弱地掀了掀眼皮。

“我要……”

床邊坐着一個模糊的身影,求助的話才開了個口,就被一道包含沙啞的說話聲打斷——

“小寒,你終于醒了?”

“嗯?”視線漸漸清晰,可是手依然收不回來,“姬……哥?”

果然是姬正,扶肆也在床尾。

“我這是……在醫院?”姬寒第一次覺得說話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就好像鈍鋸子割木一樣艱難。

“少說話,來,喝點牛奶。”姬正往他身後加墊了一個枕頭,端起桌上一直備着的牛奶遞到姬寒嘴邊。

姬寒下意識撇頭:“我這是……怎麽了?”

怎麽跟個癱瘓多年的廢人一樣,提不起一點勁。不就睡了個覺怎麽變成這樣?

姬正以為他耍脾氣,皺着眉把姬寒的頭摁回來:“別鬧,張嘴。”

“咕咚咕咚……”姬寒一個病號哪兒拗得過,只能稀裏糊塗喝了個幹淨。

“嘔……”

過後奶腥味上湧,姬寒更加不好受。

姬正又倒了杯水:“我知道你不喜歡牛奶,但你現在身上還有餘毒,接下幾天只能再委屈委屈。來。”

這次姬寒沒有躲,乖乖喝了由着姬正給他擦嘴,嗓子好了不少:“我中毒了?誰幹的?”

姬正微微垂眸:“昨晚上後半夜祠堂起了大火,發現的時候你已經氣息微弱……一氧化碳中毒。”

“怎麽會起火?”

“祠堂有不少蠟燭,還到處都是木頭,我早該警惕的。”

姬寒極力回憶:“不應該啊,我記得我睡覺之前蠟燭都快燒光了,油盡燈枯的下半夜還從哪兒燒去?”

“火星複燃也不一定,”姬正摸了摸姬寒柔軟的發頂,平日溫和的眸子裏現在滿是歉意,“是哥沒有保護好你,我……”

說到此處他忽然偏移了視線,冷硬的下颌微微顫動。

一個念頭冒出腦海,姬寒和扶肆對視了一眼随即想要起身确認,卻被姬正一巴掌蓋在臉上:“別亂動。”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帶着沉重的哽咽。

姬寒沒敢動了。

他怕戳穿某個男人微弱的自尊心後被一拳送回老家。

沉默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姬寒正無聊轉着眼珠,忽然聽見一陣叽裏咕嚕的聲響:“咕嚕——”

從他肚子裏傳出來的。

下一瞬就聽見姬正深吸了口氣,眼前豁然開朗:“我都忘了你昨天沒吃晚飯,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飯。”

他已經看不出異樣,和往日一樣沉穩。

“哎等等。”姬寒下意識叫住他。

“怎麽了?”姬正立刻回頭。

姬寒想提醒他警惕周家昌,卻很猶豫要不要直說:“我想問你能不能……”

“給你帶點杏仁糕?”姬正覺得自己悟了,“好。”

“啊?”

姬寒聞言霎時陷入癡呆,眼睜睜看着姬正離開。

半晌轉頭問扶肆:“你能看出來我想吃杏仁糕嗎?”

扶肆搖了搖頭。

半個小時後,姬正帶着飯菜和一袋杏仁糕回來,一起來的還有周家昌。

姬寒本來好好的吃着飯呢,這個老綠茶卻一直站在旁邊忏悔道歉:“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先生,對不起姬寒少爺,更對不起死去的姬淩師父,這幸虧您沒出什麽大事兒,萬一您有個好歹,我周家昌就是死了也沒法兒贖罪啊……”

好好的食欲硬生生被折騰沒了。

“哥,我不吃了。”姬寒推拒。

“就不吃了?還剩很多。”

姬寒掃了一眼床邊的周家昌:“老周,你先別念了,沒人覺得你對不起誰。”

“哎,年紀大了免不了多嘴,我不說了,不說了……”

“再吃點杏仁糕?”放下碗後,姬正遞給姬寒一塊方糕。

姬寒接過咬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驚豔:“裏面的是?”

“是甜豬肉,你最喜歡的。”姬正笑了笑,“還要不要再來一個?”

本來也就是随便吃吃,一聽這話姬寒瞬間來了興致:“要,要兩個。”

旁邊兩個人一只貓的視線都落在姬寒臉上,就自己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免不了覺得不自在:“要不你們也嘗嘗?”說着給扶肆也掰下一小塊。

姬正搖了搖頭:“你自己吃,慢點吃。”

姬寒更吃不下了,頂着姬正宛若慈父的眼神他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三兩口塞下和着水一塊兒咽下去:“你是不是有事?有話直說啊,看着我怪滲人的。”

“你先吃,吃好了我再說。”姬正沒有否認。

“我吃好了,你說吧。”姬寒擦了插嘴,等着下文。

姬正抿了抿嘴,從胸口的內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面印着紅色的戳。

“這是什麽?”

“去港城的車票。”

姬寒的第一反應是他決定逃命,離開南城這個即将是是非之地的地方,瞬間喜上眉梢:

“好啊!我早就想說了,咱們一起離開這兒,往南走往北走都可以!港城不錯,雖然是租界卻安安穩穩,咱們有錢去哪兒都不怕!”

未料姬正只是勉力笑笑:“我不走,我留在南城。”

“什……什麽?”

“喵?”

姬寒疑惑:“你是說,只有我去?我一個人去港城?”

“我聯系了我一個在港城的老同學,叫梁升,你小時候見過的……”

“為什麽?”姬寒打斷。

姬正沉默片刻,笑容不改:“我想送你去英吉利留學,你這個梁大哥在港城和洋人做點生意,能幫你聯系,你先過去住一段時間,等簽證下來就去上學。”

“這是誰的主意?這個節骨眼上留什麽學?”姬寒別有深意掃了眼身旁的周家昌,“我不去,要去一起去,我跑了你留下算怎麽回事?我不答應,你都沒問過我意見。”

“小寒,你聽話。”姬正耐着性子勸說,“這是我一早就有的打算。”

“家裏什麽情況你也清楚,基業都在南城,就算離開也不可能全部帶走,我留下也是為了日後你回來還能有個去處。人還是要讀書,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出去見的人多了,以後幹什麽都會有出息。”

“可是我不想讀書!”姬寒下意識反抗,他可太讨厭學習了。

“不讀書也行,你答應我先過去住段時間。”姬正竟然退了一步。

“你為什麽就這麽想把我弄去港城?你自己為什麽不去?”姬寒早就想問了,“別說什麽為了錢,帶着錢走去哪兒不能做生意?”

“我自有我的打算,小孩子不要問這麽多。”

“我不是小孩子!你有什麽事能不能直說?”

“姬寒,你不要任性。”姬正的耐心告罄。

“我不聽話就叫任性,就因為我年紀小?”姬寒反問,“那你年紀大不聽話叫什麽?您不覺得您有點兒叛逆嗎?”

姬正聞言微微有些怔愣,旋即沉了臉:“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你這兩天在醫院好好休息,後天一大早我會派人來接你去車站。”

“老周,我們回去。”姬正說着還真起身。

“哎。”周家昌點點頭趕緊跟上。

姬寒一看這個狗男人越說越難溝通,心裏急得不行,腦子裏靈光一閃,感情牌脫手而出: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好好活着,這都不行嗎?”

姬正的腳步果然停頓,他似乎想要回頭,卻又很快放棄,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

“這個狗男人,還真是心狠啊……”

等門關上,姬寒氣不過狠狠捶了把床,除此之外也實在無可奈何。

“究竟要怎麽樣……才能說服他……”

“喵……”

扶肆見姬寒一臉頹廢,便打算戰術安慰。

只不過被開門聲搶白:“姬寒少爺。”

是去而複返的周家昌。

“你回來幹嘛?”姬寒頓時直坐起來。

“有些話先生不好說,我思來想去,還是做個不讨喜的人,幫您兄弟倆一把。”

“你想說什麽?”姬寒蹙眉,他完全不信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

周家昌警覺地看了看身後,确定沒人之後才進門:“先生讓您去港城也是為了您好,您能專心學業他也沒有後顧之憂。”

“什麽後顧之憂?”姬寒聽出他話裏有話。

“我聽說啊,”周家昌猶豫片刻,“他們日羅的軍隊就算占領一個地方,對當地的大戶都是禮待的,只要我們不反抗,就不會出什麽大事,這樣家業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只等戰争結束的團聚了。”

姬寒越聽眉心越緊:“你的意思是,我哥想做漢奸?”

“哎,話可不能這麽說。”周家昌立刻解釋,“最多只能叫中立派,其他地方這樣的事也不少,也沒說那些人被叫成漢奸的。”

“這話是我哥親口告訴你的?”姬寒握拳。

“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您想想剛才先生跟您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家業重要,等您學有所成再回來團聚。”周家昌伸出指頭細數,眼神真誠。

若姬寒不是個挂壁,他說不定還真信了這老綠茶的一番話。

姬正到死都對自己“漢奸”的身份耿耿于懷,那些在他精神紊亂時做下的錯事,都會在他清醒時帶來無盡的痛苦。

可知道真相的姬寒也沒有好受多少:“你走吧,我哥應該還在等你,我累了。”

“哎,不打攪姬寒少爺休息。”周繼昌趁機打量了兩眼姬寒的神色。

很快門再次關閉。

這一次,姬寒完全無法忍耐。他抄起桌上的碗筷就砸了出去,嘴角翕動氣得不輕:“這就是他視為心腹的好管家!中飽私囊挑撥離間,一身武藝是用腦子換的嗎?蠢貨!”

“你也別太生氣,至少你知道真相啊。”扶肆安慰,“不過這個周家昌确實要找個機會除掉,他太礙事了。”

“還用你說?去港城的事他肯定也有'功勞'。”姬寒咬牙切齒。

片刻後他做出決定:“我今天晚上悄悄出院,去他房裏再看看有沒有其他馬腳,和着3000塊大洋一起揭發了。”

扶肆忍痛點頭:“好。”

然而在變化面前,姬寒的這番計劃簡直脆弱不堪。就在天黑之前,城裏突然瘋傳起一個消息——

政府軍早在昨晚就連夜撤退,這意味着,南城的末路被提前送至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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